第8章

“娴妃娘娘什麽樣?”蛇身幼崽用尾巴尖纏着燕洵的腳踝,努力仰着腦袋,臉蛋胖乎乎的,凍的有點紅。

燕洵把剛做好的皮毛帽子給蛇身幼崽戴上,笑道:“應當很好看,我也沒見過。”

蛇身幼崽心目中最好看的人就是燕洵了,他自動把娴妃娘娘想象成燕洵的模樣,用尾巴尖拍了拍腦袋上的帽子,美滋滋的去找其他小幼崽說悄悄話。

娴妃娘娘吹了個枕邊風,石膏豆腐方子的事兒就定下了。

鴻胪寺大門再次敞開,這次是楊叔寧帶着幾名道兵進來。

“楊将軍!”燕洵上前拱手。

楊叔寧鷹隼一樣的眸子環顧整個鴻胪寺,當初他親自把十頭幼崽和一頭成年妖怪送來這裏,樣子記得清清楚楚。

正房破敗,廂房早就爛了,根本不能住人。就連周圍的圍牆和大門都還是後來修的,壓根就沒打算讓這些幼崽好過。

現在正房裏面不知道什麽樣,外面門窗都換成了新的,廂房的位置變成了一個幹草圍起來的草棚,還有一個做飯的竈房,裏頭用木板做成架子,擺了不少陶罐,竟然還有香味飄出來。

院子一角更是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古怪小房子,還有一口大鐵鍋。

大鐵鍋裏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聞起來香噴噴的。

鏡楓夜站在燕洵身邊,小幼崽們因為周光來過幾次,後來都沒藏起來,這次也就大着膽子躲在正房外面,露出小腦袋偷偷看楊叔寧和幾名道兵。

“燕大人。”楊叔寧沒好氣的拱手,“皇上允了,他可以離開鴻胪寺,但是必須得下幾道封印!”

小幼崽們聽到可以離開鴻胪寺,都是眼睛一亮,但是聽到封印後,又眼神黯淡。

看到小幼崽們的反應,燕洵微微皺眉,問:“楊将軍,是何種封印?可是皇上口谕?”

“不是又如何!”楊叔寧臉色有點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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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燕洵并不懼怕,又問:“封印到底如何?本官是鴻胪寺丞,要知道最詳細的!”

楊叔寧一揮手,道兵拿出幾張黃符,說了幾種封印的法子。燕洵仔細聽完,指着其中一張道,“用這個吧,等回鴻胪寺還得勞煩楊将軍破除封印,否則我要告到宮裏去!”

“本将軍說到做到。”楊叔寧說着,不由得對燕洵有些刮目相看。

他征戰沙場,身上煞氣極重,像燕洵這麽大的公子哥兒見到了,多半要吓得不敢說話,燕洵卻完全不一樣,擋在那些幼崽前面,像個護崽的母雞,膽子不小。

道兵拿着黃符,嘴裏念念有詞,‘啪’地貼到鏡楓夜身上。

鏡楓夜沒有反抗,黃符瞬間消失,他的身體飛快地變小,最後變成一個胖乎乎的小孩,臉上的龍鱗痕跡倒是不太明顯了。

“我去拿衣服。”燕洵基本有空就會給小幼崽縫衣服,現在還有一些存貨,剛好拿出來給鏡楓夜穿。

皮毛的襖子和褲子,還有小皮靴,外面都有一圈毛,鏡楓夜穿上,完全看不出是妖怪,倒是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哥。

這下子跟其他幼崽一樣大了,鏡楓夜眉目嚴肅地看着小幼崽,“你們乖乖等我回來。鍋裏的骨頭湯還得繼續熬,注意看火。”

“走吧。”燕洵挨個摸了摸小幼崽們的腦袋,這才牽着鏡楓夜的手,走出鴻胪寺大門。

外面有一輛馬車,前後各有道兵護送,楊叔寧也在其中,一直冷眼盯着馬車看。

馬車兩邊的窗戶是封死的,看不到外面,只能聽到聲音。燕洵見鏡楓夜沒有露出好奇的表情,就小聲道:“現在我們走的是比較偏僻的大街,有不少鋪子,你聽,那是賣糖葫蘆的。”

“恩。”鏡楓夜重重地點頭,燕洵買過糖葫蘆回來,酸酸甜甜可好吃。

路上聽到聲音,燕洵都會說幾句。

鏡楓夜身體變得小小軟軟的,靠在燕洵身上,小臉十分認真的聽着。

到了周府門口,道兵和馬車直接進去,等大門關上了,燕洵才和鏡楓夜從馬車上下來。

“燕老弟,工匠都找好了,都是家生子,可靠。”周光親自迎過來。

“周兄!”燕洵趕忙把帶來的木盒遞上去。

裏頭是小幼崽們準備的肥皂,還有好幾種燕洵自己琢磨出來的點心,都是外面沒有的。

看着燕洵把帶來的木盒竟然給了周光,楊叔寧頓時瞪起眼睛,他好像什麽都沒有,還被燕洵敵視了。

澡堂就在周光院子裏建,周圍用木棍框起來,搭上幹草,裏面幹什麽都看不清了。制作也簡單,就是磚不是鴻胪寺燒的紅磚,而是青磚。

燕洵跟工匠一說,裏頭就馬上開了工。

外面周光準備了小菜,燕洵給的盒子也打開了,裏面的點心拿出來擺上,還有酒。

“燕老弟,标點如何用,你可有想法?”現在标點用法,周光這個大學士是明白了,但還得讓天下讀書人用,這才是真的有大功,只是他一時間找不到頭緒。

“這有何難,請宋飛涼寫首詩,再請周兄你的弟子放出口風,說來年科舉便要考這個,保證大秦上下都得學,還得精通。”燕洵笑道。

宋飛涼學問好,還是詩狂,文人都愛捧他的風頭;周光弟子露口風,卻不是周光本人,這就有很大的回旋餘地。

這樣一來,不怕沒人學,周光高興道:“那就這麽來,燕老弟實在是妙人。”

“哼,雕蟲小技。”楊叔寧梗着脖子,聊不到一塊,又不能走,只得伸手拿桌子上的點心吃,剛要放嘴裏,看到旁邊鏡楓夜也在吃點心,又想起來這是鴻胪寺拿出來的,頓時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鏡楓夜又拿了一塊點心,“吃吧,很好吃的。”

當初剛來大秦,被楊叔寧親自押送,鏡楓夜恐懼楊叔寧身上的煞氣,那是不知道殺了多少妖怪才擁有的恐怖氣勢,但現在周光和燕洵談笑風生,楊叔寧雖然還是冷着臉,甚至怒意就在顏表,鏡楓夜卻發現自己并沒有那麽害怕了。

“小妖怪,我一個手指頭就能碾死你!”楊叔寧說着,把點心扔到嘴裏,惡狠狠地咬着。

燕洵剛好聽到這句話,挑眉道:“楊将軍何必威脅一個小妖怪。這裏是京城,不是戰場。如果他真的有什麽不妥,用不着楊将軍動手,我自然會第一個不放過他!”

“我不會反抗。”鏡楓夜鄭重道。

楊叔寧給堵得說不出話,鏡楓夜現在是小孩兒模樣,就跟他欺負小孩似的。

偏偏周光和楊叔寧一文一武,即便是在周府,兩個人也得依舊‘不合’,周光并不幫他說話,還樂呵呵的看熱鬧。

澡堂建好,大鍋裏咕嘟咕嘟地燒着水,周光留燕洵吃飯,燕洵搖了搖頭,牽着鏡楓夜往外走。

坐馬車回來,回鴻胪寺之前,燕洵又給了楊叔寧一個木盒。

這要是之前給,楊叔寧不但不會要,還會冷嘲熱諷一番,現在在周府受夠了氣,楊叔寧沒拒絕,直接拿了木盒。

等回府,楊叔寧打開木盒一看,以為也有點心,結果只有幾塊方方正正,連花紋都沒有,也不是透明的肥皂,不過是真的好用。

武将每天校場練武,就是平時動作也大,一身汗味,自從用了肥皂,楊叔寧發現自己竟然不适應沒有肥皂的洗澡了。

大鐵鍋熬的濃白的骨頭湯,燕洵專門篩了細面粉,做了手擀面。上頭擺上炒地青翠欲滴的青菜,再擺上三塊肥瘦相間的大肉片,一個圓滾滾的雞蛋。

小幼崽們都守着自己的木碗,有的學着燕洵的樣子拿着筷子,有的用小叉子,把面條卷起來,再卷一根青菜,嘴巴一張,啊嗚一口全部吞下去。

“外面什麽樣?”小幼崽都特別好奇地問。

鏡楓夜已經恢複原來的模樣,端着大一號的木碗,拿着筷子夾面條,聞言道:“很熱鬧,有賣糖葫蘆的,吆喝的聲音很大,很遠就能聽到……”

他說了一遍燕洵說的,小幼崽們都聽得特別認真,津津有味的。

周光府上澡堂剛建好,皇帝就微服來了。

裏面兩個隔間,外面換衣裳,裏頭洗澡。自然比不上皇家白玉雕砌的池子,但牆外面冷,裏面确實熱的,這要是冬天住在這樣的屋裏,那豈不是像春天一樣?

只是澡堂和住的地方自然不一樣,周光拿捏不準,得問問燕洵。

天愈發的冷了,燕洵看了看這些日子積攢的磚,琢磨着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揮,道:“咱們把正房隔出一間,盤炕!”

“我懂,就是澡堂牆倒下來,就是炕!”花樹幼崽舉起手,奶聲奶氣道。

“恩,不過技術不一樣的。”燕洵笑道,“要打薄石板、泥板。”

利爪幼崽趕忙走到前面,舉起自己還帶着手套的小爪子,表示要幫忙。燕洵笑着點頭,給每個幼崽都安排了任務,大家一起忙活。

幹活的時候,小幼崽就問鏡楓夜,“賣糖葫蘆的是怎麽吆喝的?”

“賣糖葫蘆喽……”鏡楓夜扯着嗓子,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倒是惟妙惟肖。

小幼崽都跟着學,聲音此起彼伏的。

周光來的時候,正巧看到盤的差不多的炕。

“燕老弟,這是何物?”外面有一個最新壘砌的竈臺,上面也有一口大鐵鍋,周光差不多猜到是什麽,但還是問了。

“炕,冬天睡在上面能暖和一晚上。”燕洵道,“今天就能盤完,周兄一看便知。”

炕盤好了,外面竈臺燒火,屋頂的煙囪便嗚嗚嗚冒出煙,裏頭的炕慢慢變熱。周光一看便亮眼放光,他覺得這個可比澡堂好多了,不,是各有千秋。

上頭鋪一層幹草,再鋪上被褥,這哪裏還是冬天,簡直就是春秋最舒适的時候嘛。

周光看得差點不想走,直接說:“燕老弟,我這就進宮,放心,我懂。”說着,周光看了眼不遠處的鏡楓夜。

燕洵自然明白,不過他這次搖了搖頭道,“周兄,小弟有個不情之請,這次能不能讓我帶兩個。”

小幼崽們都偷偷豎起耳朵聽,不過他們也知道消息不會立刻就有,還得等。

炕很大很大,正房直接隔出一個小間,有一道木門,裏頭整個都是炕,還有一排木頭做的櫃子,裏面放了小幼崽們的衣服和被褥。燕洵和鏡楓夜睡靠近後面,遠離竈臺的那一邊,幼崽們的小窩挨個放在炕上,等晚上燒起火,整個小間都暖洋洋的。

石膏鹵水豆腐方子不再是秘密,京城各大世家,商戶,有門路的都提前從衙門得了方子,回來自個兒做了吃。

只是這些人最開始吃的都是鴻胪寺做的豆腐,自個兒做的味道不一樣,總是覺得差了點什麽,所以杜芹生的生意依舊很好。

不過這回見着燕洵,杜芹生臉色又不好了,還有黑眼圈,“燕洵,我可叫你害慘了,差點被人給打死。”

“咋了?”燕洵仔細看了看,發現杜芹生果然一身的傷。

“還不是因為你……”杜芹生滿肚子怨氣。

原來皇帝同意把石膏鹵水豆腐方子以朝廷的名義公布後,京城衙門就馬不停蹄地印刷,再分派出去,張貼在衙門大門口。

這是個大功勞的活,杜玄風就讓杜芹生領了個差事,拿着豆腐方子貼到村裏,賺個小功勞,結果村裏人不知道這是什麽,杜芹生也不像官差,還以為他要幹什麽壞事,就月黑風高的給偷偷打了一頓。

聽着杜芹生滿肚子牢騷,燕洵淡淡道,“那是你沒本事,這回你再去孫家村,就說我已經照着方子做了豆腐,極好吃,你再帶着幾個人去現場做一頓豆腐,給他們看看。這東西能賣錢,就是個苦力錢。”

“哈?”杜芹生不信燕洵的話,但沒敢說出來。

孫家村都知道燕洵,杜芹生再去,一說燕洵,果然沒挨打。

豆腐做起來卻也不難,就是石磨打磨啥的比較麻煩,不過杜芹生帶的人手多,沒幾天就當着全村人的面做了一頓豆腐,看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杜芹生得意道:“這東西能賣錢,就是苦力錢。”

“這是燕大人說的吧?”孫元寶耿直道,“燕大人是好人。”

村長、族老也都跟着附和,“燕大人是好人吶。”

杜芹生是什麽人,他們看得一清二楚,此時就算豆腐會做了,也要感激燕洵。杜芹生不服氣,又跑去下一個村子,結果這個村子早就羨慕孫家村的豆子都賣了好價錢,也早就打聽着燕洵了,也是一面倒的覺得燕大人是好人。

“這東西能賣錢,就是苦力錢。”這句話也成了燕大人說的,竟是一傳十十傳百,家家戶戶都知道豆腐方子,都知道這句話了。

還有些個人不明白,便有明白的人說:“燕大人這是說,咱們人人都會做豆腐,但不是誰都有那把子力氣推磨、熬煮豆汁,想要早晨賣熱氣騰騰的豆腐,半宿不能睡。所以,咱們偶爾做個豆腐自己吃還成,要是想拿出去賣,就得天天下苦力氣,得吃苦。”

“這是皇上給咱們的營生,只要肯吃苦,就能賺到銀錢。”又有人說,“天佑大秦,天佑吾皇啊。”

但也要小孩子盯着豆腐方子邊緣的矮胖幼崽形象看,好奇地問大人,“爹,這是啥?”

“不曉得哩。不過咱們村的秀才說興許是‘保育堂’的什麽吧。”

“‘保育堂’是啥?”

“就是照養無家可歸的小孩兒的。”

“那些矮胖的家夥看上去不像小孩啊,難道是妖怪?”

“妖怪我是見過的,兇神惡煞,小山那麽大,一張嘴能吞五六個人。當年你爹跑得快才逃了,要不然……”

不知道是不是妖怪,但長得樣子看着也不是人,天天去瞅幾眼,看着竟然還挺順眼的。矮胖矮胖的,就跟自家狗子剛下了小崽子那樣似的。

孫元寶載着滿牛車的豆子進城,惹得不少人側目。

豆子能做成豆腐,吃起來半點豆腥味也沒有,豆漿味道也好,一時間豆子的價錢都漲了不少。

燕洵在鴻胪寺外面等着,見着孫元寶如約而來,不禁笑道:“現在豆子都能做成豆腐,怎麽還送這麽些來?”

“嘿嘿,村長說大人是好人,豆子是多少就多少。”孫元寶憨厚道,“俺們村就兩戶人家做豆腐,豆子足夠了。”

“你要是想做豆腐,便要來城裏賣。城裏不方便推磨,也沒有多少豆子,肯出苦力做豆腐自己吃的人家也少,有錢人家更多,賺錢容易些。”燕洵提點道,“有些大戶人家要的多,要是能隔天送一次,那就是長期營生。”

“俺曉得了。”孫元寶接了燕洵多給的賞錢,美滋滋的走了。

他是不懂燕洵說的那些錢多錢少,但大人說的總沒錯,回去就叫自家兄弟做豆腐來城裏賣。

旁的人家還在摸索的時候,孫元寶家已經做了幹幹淨淨的豆腐進了城,竟是很快找到長期送豆腐的大戶人家,倒是賺了不少銀錢,一躍成為村裏的富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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