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鮮血宛如破閘的洪水一般汩汩留下,躺在橋上的紅衣男子面色泛白,他緊緊地抿着雙唇,眉宇間纏繞的痛色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褐衣侍從的身上。

赫楚用刀劃開他肩膀處的衣服,略微觀察了一會兒,他搖頭嘆道:“手都斷了,這葉宮主下手可真夠狠的。”

從袖子裏掏出一罐小藥瓶,赫楚将裏頭的藥丸倒出一粒放到那紅衣人的面前,說道:“這是活血化瘀的藥,你先吃着,一會兒我去找些木板子來……”

話還未說完,赫楚的手腕突然被人緊緊地抓住了,他擡頭看了看那紅衣人,發絲攏過半個面孔,那人生着一對撩人的桃花眼,長相極是俊美,甚至給人一種妩媚的感覺。

他望着赫楚,緊抿的唇忽然揚起了一個弧度,只聽他顫悠悠地笑道:“你可知道……你中了蠱毒?”

赫楚微微一愣,他看着那紅衣人詭異的笑容,慢慢阖上雙眼,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他神色凝重地睜開眼,那紅衣人見狀,笑道:“為給你下毒之人診治,是何滋味?”

那話明顯是存着挑釁意味,然而出人意料地是,本該是最沉不住氣的赫楚這回卻異常淡定,他只是稍稍看了那紅衣人一眼,又将手重新放回了他的肩膀上。

“為什麽?”那紅衣人捏住赫楚的手,蹙眉問道。

赫楚眨眨眼睛,說道:“你是患者,我是大夫,我治你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那紅衣人一陣語塞,身後突然傳來低低的笑聲:“陸崖主當真教出了個好徒弟。”

鄭千瀾聞言,笑道:“哪是什麽好徒弟,先是被人迷暈了,如今又中了蠱毒,我看赫大公子還是先回淩雲崖閉關修煉幾年方為上策。”

赫楚聞言,急道:“不成不成,這回是我大意了,等下回……”

鄭千瀾笑道:“你還有命等下回嗎?”

“自然是有的。”葉臨寒揚了揚唇角,他踱步走到那紅衣人身前,淡淡道:“解藥。”

那紅衣人凝視着葉臨寒,臉上流露出一種悲哀到近乎窒息的笑容,只聽他喃喃道:“我與宮主早有協定,除非宮主與我成親,否則這解藥我是斷然不會給的。”

“成親?!”赫楚大呼一聲,他仔細看了看那人身上穿的衣服,驚道:“居然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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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千瀾看了看赫楚,好笑道:“你才知道?”

赫楚讪讪笑道:“我自醒來以後只見過葉宮主一人,只聽他說要成親,怎知是個男的,若是男的,我哪能那麽聽話就走了!”

鄭千瀾奇怪道:“為何是男的你就不走?”

赫楚振振有詞道:“這陰陽調和乃是人間正道,若說是與姑娘,那我也就作罷了,但若非要兩個男人在一起,公子啊,你與葉宮主同生共死,又兩情相悅,這事兒怎麽着我也得幫你不是?”

赫楚話音落下,包括葉臨寒在內的一衆人紛紛對鄭千瀾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後者沉默片刻,對着那紅衣人笑道:“有沒有讓蠱毒立刻發作,叫人暴斃而亡的法子?”

那紅衣人愣了愣,對着鄭千瀾笑道:“公子若想知道,不如以身……唔——”

咽喉驟然一緊,只見那紅衣人的脖子被葉臨寒緊緊扣住,後者朝他露出一個近乎能将人千刀萬剮的冷笑,“你既如此能說會道,不如……”

眼看那紅衣人臉色愈發青紫,鄭千瀾忙道:“葉兄且慢。”

葉臨寒看了看鄭千瀾,笑道:“死不了。”

鄭千瀾笑道:“不是這個問題……”

葉臨寒挑挑眉,笑容裏含上了一點冷意,“鄭兄又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了?”

“知我者莫若葉兄是也。”鄭千瀾點點頭,見葉臨寒未有要放下那紅衣人的意思,又急忙補充道:“葉兄內力方才平順,如今若大動幹戈,只怕于心脈有害,叫我如何忍心?”

葉臨寒眯了眯眼,良久,他搖頭笑道:“你這張嘴……”

鄭千瀾臉色一正,故作驚吓地将左手搭上自己的嘴。

葉臨寒挑挑眉,問道:“做什麽?”

鄭千瀾唇隔着手掌,說道:“我怕我如此能說會道,葉兄一會兒若是不悅……”

葉臨寒輕笑一聲,他伸出另一只手搭上鄭千瀾的手背,悠悠道:“你不一樣。”

鳳眸裏含着隐隐的笑意,明明是同往日一樣的神情,鄭千瀾卻不知為何從裏頭讀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他就着葉臨寒的動作放下手,一時間竟也就真得說不出話來。

葉臨寒一只手拉着鄭千瀾,另一只手狠狠地往外甩去,那紅衣人只覺耳畔一陣轟鳴,下一刻整個人就摔在了對岸。

瓊絕宮衆人神色各異地看着倒在他們面前的人,葉臨寒見狀,淡淡道:“把他帶回去。”

面上雖不動聲色,心底卻是暗暗地詫異了一番,葉臨寒的性子他們是知道的,方才他确實是下了狠心,然而最終卻還是沒把人怎麽樣。衆人不禁又将目光投向鄭千瀾,只覺這人比傳言所聞還要來得不簡單。

鄭千瀾面不改色地看了看赫楚,說道:“你那毒,自己解不了?”

赫楚摸摸鼻子,讪讪道:“我……我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何種蠱毒。”

鄭千瀾輕輕一笑,正想奚落他幾句,一旁傳來葉臨寒的笑聲,“這也怪不得他,只怕赫公子的醫術沒他高明罷了。”

赫楚蹙了蹙眉,也不知這葉臨寒是在幫他還是在寒碜他,剛想埋怨幾句,葉臨寒又道:“你們可知回春仙?”

“回春仙?”赫楚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會兒,興奮道:“回春仙可是那個三十年前名震天下,僅憑一人之力就解了西樓國舉國疫情的塞外神醫?!”

葉臨寒點點頭,笑道:“她是我娘。”

赫楚眨眨眼睛,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鄭千瀾驚愣片刻,笑道:“那侍童莫非是令堂的徒弟?”

葉臨寒有些贊賞地看了看鄭千瀾,笑道:“何以見得?”

鄭千瀾頭頭是道地解釋道:“令堂愛子心切,培養個醫術高明的弟子放在葉兄身邊,實乃人之常情嘛。”

葉臨寒看了看猶在發愣的赫楚,對鄭千瀾道:“就像陸崖主對你那般?”

鄭千瀾認真道:“我娘是女的。”

一旁的赫楚突然夾進兩人之間,他看了看葉臨寒,興奮道:“回春仙匿跡江湖三十年,如今……我可否見她一面?”

葉臨寒笑道:“七年前她已随我爹殉情。”

赫楚微微一愣,他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讪讪道:“我……”

葉臨寒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道:“不過瓊絕宮中留有許多她在世時所錄的醫術醫冊,赫公子若是喜歡……”

“喜歡喜歡。”赫楚連連點頭,他看了看鄭千瀾,說道:“公子,咱們去瓊絕宮吧,你看我這身上的毒也還沒解,正好也尋尋法子。”

鄭千瀾看看赫楚,暗忖那蠱毒裏是不是加了些癫狂劑。

翠竹林的東邊是一條樹林陰翳的揚長小道,路邊栽着些花花草草,雖不是什麽名貴品種,卻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然而鮮少有人知道,這條色彩清麗的小道盡頭,連通的竟是天下第一魔宮——瓊絕宮的正門。

鄭千瀾想起那些關于瓊絕宮的傳聞,笑道:“我還以為瓊絕宮同那南炎閣一樣,周邊都是些奇珍異草,外人輕易進不得。”

“我從未攔過他們,只是他們不願進來罷了。”葉臨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他回頭看了眼落在後頭的赫楚,悠悠道:“我本以為赫公子會有所猶疑,想不到……”

鄭千瀾笑道:“這世上想不到的事可多着呢,就像我也想不到葉兄會為了替他拿解藥而特地去成親。”

葉臨寒挑挑眉,他無視鄭千瀾的調侃,反問道:“你不是擔心他麽?”

鄭千瀾愣了愣,就在這時腳裸處突然傳來一股重重的拉力,鄭千瀾眼皮一跳,他轉過頭去,就見方才還興奮不已的赫楚正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他緊緊地抓住鄭千瀾的腳,手背上已呈現出一層詭異的青色。

鄭千瀾與葉臨寒對視一眼,二人急忙俯身将赫楚從地上拉起來,行路的速度比先前不知快上了多少。

鄭千瀾的看着前頭那似乎永遠也走不完的小道,輕笑道:“我擔心的,不止是他而已。”

雙唇微啓,葉臨寒側首望了望鄭千瀾,陽光穿透樹葉打在他的臉上,光暈間那抹淡淡的微笑,透着一種讓人永矢弗谖的魔力。

清潭湖泊星羅密布,連綿的亭臺樓榭宛如畫棟雕梁依水而建,主宮前的牌匾上,“瓊絕”二字龍飛鳳舞,近前飛花斜柳、樂聲纏綿,乍眼一看,恍若人間仙境。

鄭千瀾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看了看葉臨寒,笑道:“果真是風水養人。”

“唔——”

耳畔響起赫楚難耐的悶哼聲,鄭千瀾輕嘆一聲,“埋怨”道:“你小子,這回可欠大了。”

跟着葉臨寒将人移進瓊絕宮的副堂,前腳方至,後腳就走進來一個身着玄衣,背着藥箱的年輕人,鄭千瀾疑惑地看了看葉臨寒,後者解釋道:“瓊絕宮有自己的內宮大夫,基本上都是我娘的私淑弟子。”

那玄衣人對葉臨寒行了個禮,便埋首為赫楚切起脈來。約莫半柱香的時刻,他蹙了蹙眉頭,又擡手掀開了赫楚的上眼皮,半響,他轉身對葉臨寒道:“宮主,這位小公子中的該是師父生前特制的殘心蠱,此蠱需八種毒蟲毒蛇,然……”

鄭千瀾道:“你就直接說他以後是睡棺材還是睡床吧。”

那玄衣人愣了愣,他看看葉臨寒,見其沒有說話,便道:“此蠱毒養殖方法繁瑣,非施毒者不可解,五日之內若尋不得解藥,恐怕回天無力。”

鄭千瀾沉默許久,他看了看赫楚,輕笑道:“你倒是會留爛攤子給我。”

葉臨寒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淡淡道:“若我當時沒有功力失控将他打出去,現在……”

鄭千瀾打斷道:“若葉兄沒有将他打出去,只怕那美人現正拉着你洞房花燭,抵死纏綿,完了以後奉茶祭祖,這一通下來約莫也是拿不到解藥的。”

葉臨寒愣了愣,只聽鄭千瀾對那大夫笑道:“這蠱毒能不能渡給別人?我聽那江湖異談上總有此法。”

葉臨寒蹙了蹙眉,他定眼看了看那大夫,後者後脊一涼,對着鄭千瀾道:“無解藥,無法。”

鄭千瀾雙眼微阖,葉臨寒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道:“我若成親……”

鄭千瀾輕輕一笑,眸裏突然曝出冷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上葉臨寒身上的兩處大穴,随即狠厲地掐上他的脖子,葉臨寒微微一愣,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鄭千瀾,近乎是在一瞬間,一把刀架上了鄭千瀾的脖子。

紅煉冰冷的聲音仿佛能鑿穿人的骨頭,她淡淡道:“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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