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淡淡的熏香味在空氣中彌散,琴聲纏綿耳畔,時如春雨撫葉,時似孤鴻哀鳴……床上的男子蹙了蹙眉頭,緩緩睜開眼睛。

身下是一張巨大的圓形床榻,床幔低垂,讓人平白生出一種绮念,只可惜,躺在裏頭的不是什麽傾國傾城的美人,而是……

“你醒了?”琴聲驟停,葉臨寒擡眼看了看鄭千瀾,眼神裏充斥着笑意:“赫公子已無大礙,再過一會兒也該醒了。”

鄭千瀾松了松神,他掀起幔子走下床榻,定眼看了看坐在琴後的葉臨寒,淡淡道:“想不到你還會彈琴。”

葉臨寒挑挑眉,只覺鄭千瀾的語氣有些不對,“在怪我打暈了你?”

鄭千瀾漫不經心地揉了揉自己的後頸,笑道:“哪敢責怪美人,只是心……”

葉臨寒隔着琴抓住鄭千瀾的手腕,後者微微一愣,眼中倒映出葉臨寒笑意盈盈的雙眼,他道:“你當我是第一天認識你?”

鄭千瀾盯着葉臨寒,偌大的屋子裏只有他們二人,遠離了外頭的那些紛紛擾擾,有些帶久的面具也不由得垮了下來,鄭千瀾沉默許久,臉上揚起一個無奈的笑容:“何必做到這種地步?”

葉臨寒輕輕一笑:“我喜歡。”

鄭千瀾看了看葉臨寒的臉,即便一眼望上去面色如常,但他還是從葉臨寒那發白的嘴唇上窺出了他的疲倦之色。

鄭千瀾擡手摸了摸葉臨寒的臉,拇指擦過他的唇角:“又失控過了?”

葉臨寒搭上他的手背,笑道:“你不在,我哪敢失控?”

正經不過半柱香,鄭千瀾聞言,笑道:“宮主這是恪守夫命?”

葉臨寒眯了眯眼,他從寬大的袖子裏抖出那個裝應血匣的木盒子,他将東西在鄭千瀾面前輕輕一晃,笑道:“夫君若有方法打開這盒子,我日後便不會再失控了。”

鄭千瀾愣了愣,好半天才把這句話消化過來,他把那“夫君”二字往肚子裏一吞,又擺出一張正經臉,問道:“莫非你知道裏頭是什麽?”

葉臨寒搖了搖頭,笑道:“我不知道,但可以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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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千瀾眨了眨眼睛,認真道:“願聞其詳。”

葉臨寒不答反問:“得應血匣者得天下,流落在江湖的寶貝,能讓江湖人得到天下的東西,你說是什麽?”

“美人圖。”鄭千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葉臨寒輕輕一笑:“那你豈不是已經擁有天下了?”

他将手挪到鄭千瀾的胳膊上,那是先前被崆峒掌門一劍劃傷的地方,眼下不知被誰粗粗地包了一下,一眼望上去倒像是一個粽子。

葉臨寒盯着那坨地方看了半天,笑道:“只有站在武學之巅,才能擁有天下。”

鄭千瀾愣了愣,他仿佛已經預料到葉臨寒要說什麽了。

葉臨寒笑道:“我已将《上瓊心法》練至第九層,除了瓊絕宮首代宮主之外,可謂前無古人,只是……”

鄭千瀾調侃道:“練不出第十層?”

葉臨寒揚了揚唇角,他拍拍鄭千瀾的臉頰,笑道:“并非練不成,而是沒法練,《上瓊心法》第十層早在很久之前就遺失了。”

雙唇微啓,也不知是被葉臨寒給拍開的,還是被他的話給驚到了,鄭千瀾訝然道:“你懷疑這第十層就在匣子裏?”

葉臨寒點點頭,接着道:“若是能練就第十層,我便可将《上瓊心法》徹底參透,以此層連通之前九層,就不會出現功力反複失控的狀況了。”

“是不是也不用帶着面具殺人了?”鄭千瀾思忖片刻,對着葉臨寒輕輕一笑。

葉臨寒微微一愣,心裏愈發覺得鄭千瀾聰明得緊,他沉默片刻,沉聲道:“我若不殺幾人貫通內力,就會聚氣而亡,而血腥味和他們絕望的神情是唯一能刺激我停手的東西……”

葉臨寒的神情宛如一個閱盡滄桑的困徒,他的臉上帶着一種讓人泫然欲泣的淡漠:“我已将失控的日子掐算了個大概,每月的那段時間我會帶上面具,然後……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殺人……”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殺人……”鄭千瀾喃喃地将葉臨寒的話重複了一遍,良久,他的唇角微微揚起,他撚起葉臨寒的一撮頭發放在手裏把玩,笑道:“殺什麽人啊,有我在,這些你都不用幹。”

葉臨寒挑挑眉,想起鄭千瀾之前幾招內将他克住的場景,臉上的笑容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進去一般,他道:“這樣的話,你就要時刻跟在我的身邊了。”

“不對。”鄭千瀾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認真。

葉臨寒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你不想”

鄭千瀾點點頭,他帶着手裏的頭發往葉臨寒臉上摸了一把,笑道:“應該是你時刻跟在我的身邊。”

葉臨寒愣了愣,心頭那點不好的感覺頓時消失,和鄭千瀾朝夕相處這麽多天,他竟忘了,這位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看着鄭千瀾一副沒個正經的樣子,葉臨寒的興致又被點了起來,他笑道:“你不跟在我身邊,我怎麽帶你欣賞這瓊絕宮裏的美人?”

鄭千瀾眼睛一亮:“此話當真?難不成這裏還有比宮主更好看的?”

葉臨寒笑道:“想看嗎?”

鄭千瀾面帶興奮地點了點頭。

葉臨寒輕輕一笑,拉過鄭千瀾的手朝屋外走去。

池鷺低鳴,空氣中散發着隐隐的花香氣,二人步伐輕快地穿梭在回旋曲折的長廊間,身旁有清風緩緩吹入。鄭千瀾滿懷期待地跟在葉臨寒身邊,心裏暗暗琢磨着那美人的模樣。

廊子很快走到了盡頭,葉臨寒帶着身邊的人繞過一棵柳樹,鄭千瀾擡眼望去,一大片粉荷映入眼中。花瓣從青綠的荷葉中抽出,在日光的照耀下帶出一絲妩媚之感,它們綿延依偎,盛情綻放,荷葉與荷葉之間幾乎無隙可透,更為誇張地是,這滿池子的荷花放眼望去,竟看不見邊際在哪兒。

鄭千瀾對着眼前的美景眨了眨眼,笑道:“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王母娘娘把瑤池挪地方了呢。”

葉臨寒沉默片刻,緩緩道:“這是我打小最喜歡的地方。”

鄭千瀾看了看身邊的人,卻沒從那張臉上瞧出什麽情緒來,他輕輕一笑,說道:“原來是遍布了美人的芳蹤。”

鄭千瀾說完這句話之後微微一愣,“美人”二字開始在腦海中不停地盤旋,他想起葉臨寒帶他出來的初衷,不由問道:“诶,美人在哪兒?”

葉臨寒輕輕一笑,他望着身前的蓮花海,故作奇怪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怎麽,還不夠美?”

鄭千瀾愣了愣,有模有樣地伸出一只手比劃起來:“我是說那種,有臉蛋,有表情,有身子的美人……”

葉臨寒看了眼他略帶興奮的表情,調侃道:“我不是嗎?”

鄭千瀾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是說帶我看個比你還美的美人嗎?”

葉臨寒道:“我有這麽說過嗎?”

鄭千瀾想了想,似乎确實沒有說過。

将其遺憾的表情盡收眼底,葉臨寒揚了揚唇角,他把嘴湊到鄭千瀾的耳邊,吐着熱氣低聲笑道:“就算有,也不讓你見。”

鄭千瀾嘆了一口氣,他伸手摸了摸葉臨寒的臉,安撫道:“寒寒放心,我即便看了別的美人,心裏總也是想着你的。”

葉臨寒眯了眯眼,他抓過鄭千瀾的手腕,目光驟然一凝,鄭千瀾愣了愣,身體整個往葉臨寒的懷裏栽去,他正想調整姿勢,身後忽然傳來異物落水的聲音。

鄭千瀾轉過身去,就見一只大大的蠍子浮在水上。

那蠍子落到水裏,身體上下撲騰了一會兒,本以為它總逃不過淹死的命,誰知它越戰越勇,借着鉗子的力道硬生生地從水裏躍了起來。

鄭千瀾正想側身避開,一支綠色的東西忽然狠狠地插入了那蠍子的身體,這回那蠍子連掙紮的力氣都消了去,眨眼間便聲息全無。

鄭千瀾看了看插在蠍子身體裏的那塊被卷着的荷葉,忍不住嘆道:“想不到這柔若無骨的東西也能用來取命。”

葉臨寒動了動手指,他看着地上那支被他奪了性命的蠍子,冷笑道:“是它不自量力。”

“宮主。”紅煉又一次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鄭千瀾看了看沉默不語的葉臨寒,笑道:“我去看看赫楚那小子醒了沒有。”

葉臨寒拉過鄭千瀾的手,他把那個裝應血匣的木盒子放到鄭千瀾手上,笑道:“晚些我去找你。”

鄭千瀾看了看那木盒子,他将他往葉臨寒的方向推了推,笑道:“徒手拿着這東西也麻煩,晚些你送過來就是。”

葉臨寒看着手裏的盒子,他望了望鄭千瀾離去的背影,臉上浮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只是這種溫柔,稍縱即逝。

他轉過身,見紅煉依舊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沉聲道:“她人呢?”

紅煉沉默片刻,說道:“是屬下失職,沒有……”

葉臨寒眯了眯眼,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危險的笑容:“你是要袒護她?”

紅煉的額頭沁出一滴冷汗,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女聲:“是屬下做的,還請宮主不要為難紅煉姐姐。”

涼亭後面走出一個身着玄衣的人,那是一個梳着垂寰分肖髻的姑娘,她的眼尾很長,眼睑上抹着一些淡黃色的脂粉,模樣生得很是俏麗,只是眼下那星目中閃着一絲怨怼,倒叫那張臉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葉臨寒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冷笑道:“青珏,你好大的膽子。”

青珏是瓊絕宮兩大護法之一,與紅煉師出同門,平日裏紅煉跟着葉臨寒,青珏則是足不出戶地守着瓊絕宮。

青珏蹙了蹙眉頭,辯解道:“屬下放那蠍子,不過是想蜇死那鄭千瀾,連累宮主受驚……”

“蜇死他?”葉臨寒冷笑道:“我幾時給你這樣的權力了?”

青珏微微一愣,自打九歲那年被上一任護法帶入瓊絕宮之後,她便從未離開過這裏。此前聽宮裏的人說葉臨寒同一個男人好上了,她也未曾放在心上,不想……

青珏抿了抿唇,她神色嚴肅地盯着葉臨寒,吐出了一句讓人瞠目結束的話:“他是屬下的滅族仇人。”

作者有話要說: 請假請假,今天開始目測要去長白山浪個幾天,不會很久的,希望小天使們不要忘記偶,回來我一定抓緊更新!!!

對不住各位了,謝謝支持T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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