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淡淡的藥香在鼻息間萦繞,鄭千瀾吃力地擡了擡眼皮,耳畔依稀能聽見寒風呼嘯的聲音。

意識慢慢回籠,鄭千瀾睜開眼睛,只覺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入口中……

“唔——”

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美人臉,鄭千瀾下意識地将嘴張大了點。

葉臨寒替他渡完藥,眼見鄭千瀾将嘴張開,心頭頓時燃起一股熱意,他一只手捧着藥碗,就想将舌頭伸入,鄭千瀾卻突然擡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我想親你。”葉臨寒目光灼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鄭千瀾微微一愣,他的思緒已漸漸清晰起來,最終,理智壓住了心底破土而出的情感,他看着葉臨寒,笑道:“身子虛,無福消受。”

葉臨寒不怒反笑:“你只要躺着被我疼就好。”

鄭千瀾蹙了蹙眉,眼看葉臨寒從上頭壓下來,他不甘示弱地擡起另一只手,卻發現自己此番傷得有些重,身體竟還使不上力氣。

鄭千瀾下意識地往四周看去,只見不遠處的牆頭上挂着幾塊獸骨,中間那張鋪了虎皮的桌上散了些零零落落的藥罐,一盞油燈依在角落,旁邊還燃着個炭爐……

鄭千瀾不知道這是哪兒,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中原人的房子。

“這是哪兒?”鄭千瀾借機岔開話題:“我不是掉下懸崖了嗎?你怎麽在這兒?”

對身下人難得不知所措的模樣很是受用,葉臨寒倒也不着急,只是趴在他身上笑道:“你跳下去之後,我也跳下去了。”

鄭千瀾微微一愣,葉臨寒又道:“這裏是西樓國,離壑山很近,我們掉下去後被救了。”

鄭千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正在思索之際,葉臨寒的身體又壓了下來……

“寒兒。”屋前突然傳來一陣淡淡的叫聲,葉臨寒手裏的動作微微一頓,猶豫片刻,竟是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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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千瀾愣了愣,他探出頭,就見一個長須老者悠悠走來,身後還跟着手端藥碗的柳煜。

那長須老者看了看鄭千瀾,對葉臨寒道:“他的傷還沒好全,受不得你這樣。”

葉臨寒笑道:“是。”

葉臨寒此言一出,鄭千瀾的臉色可謂一個變幻無窮。葉臨寒居然會這麽乖乖地聽別人的話,這簡直比自己去當和尚還要稀奇……

葉臨寒看着鄭千瀾驚訝的表情,笑道:“他是我娘的師父,黃宣老者。”

鄭千瀾眨了眨眼睛,半響,他對黃宣老者道:“我替雅泉,向師父問好。”

葉臨寒和柳煜俱是一驚,倒是那黃宣老者一點都不意外,反而大笑起來:“難怪我那冷性的徒弟總對你念念不忘,鄭小兒,你确實與衆不同。”

江湖盛傳,黃宣老者年逾百歲,身有起死回生之力,其隐退中原武林多年,卻無一人懷疑他已作古,都道其是得道成仙去了。

柳煜驚道:“師祖,淩雲崖崖主是你徒弟?”

黃宣老者颔首,他示意柳煜将手裏的藥碗遞給鄭千瀾,而後道:“雅泉與你師父回春仙師出同門。”

鄭千瀾面不改色地去接藥碗,心裏卻仍有些驚訝,陸雅泉與葉臨寒差不多大,居然和葉臨寒的娘是同一個師父……

“先喝藥。”一旁傳來葉臨寒的聲音,鄭千瀾轉過頭,不知怎的,那柳煜遞給自己的藥碗竟到了葉臨寒手裏。

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藥勺,鄭千瀾笑道:“怎好勞美人操心?”

說着就要去接那藥碗。

葉臨寒将手往旁邊一讓,笑道:“當日懷香館裏娘子替為夫勞心勞力,如今也該享享清福。”

鄭千瀾本也不是皮薄之人,若是擱在以往,更巴不得讓葉臨寒喂藥,只是如今……

鄭千瀾看了葉臨寒一眼,那眼神頗有些複雜。

葉臨寒熟視無睹,只是一味地将藥勺往鄭千瀾嘴邊遞,黃宣老者見他們吃個藥都如此費勁,不住笑道:“鄭小兒,你昏了整整十日,如今身上該無甚力氣,便讓寒兒喂你吧。”

眼看太師父都發話了,鄭千瀾也就沒力氣折騰了,張了嘴,仍由葉臨寒一口一口地喂給自己。

先頭仍有些迷迷糊糊,喝了幾口藥後,似乎是被那苦味給刺激了,鄭千瀾心裏埋藏的疑問突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就我們幾個嗎?雅泉他們呢?”

葉臨寒不答,只是一味地給鄭千瀾喂藥。

黃宣老者看了看葉臨寒,笑道:“老朽尋到你們的時候,就只有我這徒孫架着你二人,我那徒兒……卻是沒見着。”

鄭千瀾看了看柳煜,後者不為所動,只道:“那些黑衣人被宮主重傷,陸崖主他們或許已順勢逃脫,待公子傷好,去尋就是。”

葉臨寒淡淡地看了眼柳煜,對鄭千瀾笑道:“憑陸崖主對你的心思,要是順利逃脫了,不會這十日都杳無音訊,依我看,該是出事了。”

鄭千瀾眨眨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葉臨安好像很想陸雅泉出事似的。

眼看碗裏的藥被喝得差不多了,黃宣老者又上去替鄭千瀾把脈,他撚着胡須,微微阖眼,半響,他笑道:“不錯不錯,比那個叫阿六得傷的輕多了,再過幾日便可好了。”

聽到阿六的名字,葉臨寒的手下意識地頓了頓。

鄭千瀾只當未覺,又道:“聽說阿六是被先生所救?”

黃宣老者笑道:“三年前老朽上壑山采藥,見他昏在雪地上,便将他帶了回來,他那一掌中的可不輕,花了老朽整整三年……”

黃宣老者看了看葉臨寒,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踱着步子悠悠出門了。

柳煜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望着沉默不語的葉臨寒,最終也跟着出去了。

屋內相對無言,鄭千瀾靜靜地看着油燈裏跳躍的火芯,他知道,黃宣老者對他們之間的事約莫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沉悶的氣氛似乎能把人生生壓垮,鄭千瀾靜默許久,終于還是先開了口:“你的傷都好了?”

這話是對着葉臨寒問的,卻沒有看着葉臨寒。

葉臨寒看着鄭千瀾的側臉,淡淡道:“有《上瓊心法》護體,好的快些。”

鄭千瀾笑道:“原來如此。”

一時間,屋內又是一陣沉默。

葉臨寒蹙着眉頭,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竟一把甩開了手上的藥碗。他将鄭千瀾的臉板過來與自己對視,那雙總是含着笑意的鳳眸裏醞着鄭千瀾從未見過的怒濤。

“鄭翊天是怎麽被我打下懸崖的?阿六的妻子因何叛出瓊絕宮?那些黑衣人是誰?該怎麽去找陸雅泉他們?這些問題你都不問嗎!鄭千瀾,你要報仇就報啊!你……”

鄭千瀾愣愣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葉臨寒的臉上再沒有游刃有餘的笑容,他就像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在鄭千瀾面前驟然噴發,帶着他從未見過的堪稱絕望的瘋狂。

手指慢慢攀上葉臨寒的臉,鄭千瀾臉上驚愣的神情慢慢化作一個淺淺的笑容:“大美人,生氣容易老。”

葉臨寒瞳孔驟縮,他俯身摟住鄭千瀾,将頭埋在他的勁邊,悶聲道:“我好想你。”

鼻尖忽然湧上一股澀意,鄭千瀾放在床上的手微微一顫,最終,他将手搭上了葉臨寒的腰,嘆道:“為什麽偏偏是你……”

葉臨寒擡起頭,他看着鄭千瀾,蹙眉道:“我沒有殺你大哥,那塊雪地裏也沒有人。”

“我知道。”鄭千瀾不假思索道:“我相信你。”

葉臨寒若是殺了人,必然會承認,不知為何,鄭千瀾就是毫無理由地相信着這一點。

而且……

鄭翊天不會那麽簡單就死了,就算阿六說已經将他埋了,他也一直都無法相信。

葉臨寒聽到鄭千瀾那麽說,胸口的怒火漸漸平下了一點,他又道:“我們去找你大哥,還有那個叫阿六的,随便他刺我幾劍,但是,這些都與你無關。”

鄭千瀾蹙了蹙眉,想起在壑山上葉臨寒對着阿六豪不還手的模樣,嘆道:“你既傷的是我大哥,傷的是連穎山莊的人,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他們報的是他們的仇,而我……”

“可是,你還是為了我跳下去了。”葉臨寒的臉上慢慢浮出笑容,那得意的神情就像是窺破鄭千瀾的心思一般。

鄭千瀾微微一愣,是了,縱使在連穎山莊時已懷了實在不行就和葉臨寒一刀兩斷的心思,可是在壑山上,看到他受傷,看到他們背後的懸崖,自己還是……

“你明明心裏有我,卻還要憋着不認我……”葉臨寒道:“這不像你。”

鄭千瀾嘆了一口氣,他仿佛認命般地拂了拂葉臨寒的頭發,輕道:“大美人,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窗外寒風呼嘯,圓月高懸夜空,那一夜,他們彼此擁在一起,卻是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剪不斷,理還亂。

又過了幾日,鄭千瀾的身子漸漸好了。這一天,葉臨寒被黃宣老者拉出去祭拜他過世八年的母親,也就是那位曾經救了西樓國舉國百姓的回春仙,他黃宣老者的得意門生。

鄭千瀾則靜靜地靠在床邊看着外頭肆意的風雪,黃宣老者非但和葉臨寒、陸雅泉有關,更是前前後後救了他和阿六,鄭千瀾本不信命緣,如今卻覺得很多事真像冥冥中注定一般……

正在感嘆之際,外頭的屋門被緩緩推開,一個人端着藥碗走了進來,卻不是葉臨寒。

“公子,該喝藥了。”柳煜走到床前坐下,他舀了一勺藥遞到鄭千瀾嘴邊,卻見後者正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他。

“公子在看什麽?”

鄭千瀾輕輕一笑,問出了一直暗暗梗在他心裏的話:“你和你們宮主重歸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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