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比較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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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別愣着啊,”他幹咳一聲緩解尴尬,另一只手用力一拽何大壯的衣角,“大壯,快點。”

何大壯好不情願地掏出來自己已經寫了個差不多的檢讨,桑叢也把自己的拿出來,兩個人都神秘兮兮,實際上也是第一次幹這事,“你別照着抄,反正這就是大概意思。”

他又說:“我看你不太會的樣子,以前是不是不怎麽寫啊。”

何大壯站在他後面直翻白眼,桑叢也意識到自己這嗑唠得越發硬了,于是立刻閉上嘴,十分有眼力見地轉移話題,“你寫完了叫我們倆,咱三個一起交。”

終于憋到離開應不遲的那一小塊區域,何大壯一口氣喘勻了,才崩潰說道:“我的祖宗,你非要湊這熱鬧幹嘛?”

“人家長這模樣,估計檢讨當飯吃吧。”

“你不懂,”桑叢壓低聲音,往應不遲那邊看了一眼,“你見過哪個黑社會老大寫這東西。”

桑叢對應不遲基于外貌和冷清性格上的了解一路風風火火地跑偏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他堅信這次只是因為學校裏對方不想出手,也堅信自己的愛豆一定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加酷哥,于是本就沒怎麽熄滅的小火苗現在更是燒得他心癢難耐,他說:“真酷,我什麽時候才能變成這樣啊。”

其實這想法也并不獨特,青春期裏的男生對于強者總是有自己判別的一套标準規則,再加上桑叢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家裏的乖寶寶學校的好學生,生出一些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而且,都說得不到的才騷動,應不遲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桑叢拒之于千裏之外,能不勾起他的好勝心麽?

他們三個放了學,一起去那個年輕男人口中所說的體育辦公室裏交檢讨書,桌子很好辨認,上面放了張那個男人和另外一個人的合照,桑叢眼神奇好,還沒等走到桌前就認出,“這不是咱們班新來那個數學老師麽?”

照片裏,兩個人似乎是剛爬到山頂,在寺廟門口勾肩搭背,俨然一副親密的樣子,看上去關系不錯,他覺得稀罕,“我們新來那個老師看上去和這個體育老師都不是一類人,這也能玩到一起?”

“你管那麽多幹什麽,交了趕緊走,”何大壯今天一直心氣兒不順,他湊在桑叢耳邊,陰陽怪氣地小聲說,“你也知道不是一類人不适合玩啊。”

當局者迷呗。桑叢只當他是因為自己最近投放在應不遲身上的關注太多,對方心裏不舒服,于是特別心大地勾住何大壯肩膀,“壯壯哥,別生氣——”

他眼神一瞟,看見應不遲已經走出了辦公室,連忙撒開手跟了上去,“應不遲,你等等我!”

何大壯感覺自己似乎微妙地多餘了,他們三個一起走出大樓,又恰好遇見那個體育老師,身邊還跟着今天剛見過的數學老師,燕歸南,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說小話,到了近前才認出來;那體育老師還是笑眯眯的,“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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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剛交的。”

燕歸南往上推了推眼鏡,鏡鏈上那個流光溢彩的墜子折射一點陽光,又晃到了桑叢的眼,只聽他說:“我剛還聽你們時老師說起這事,在學校裏不要打打鬧鬧,要好好學習,聽見沒?你們高二……”

被稱作時老師的人似乎也腦瓜子疼,只見他推着燕歸南肩膀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使眼色,“好啦,你又啰嗦…你們幾個,別在校外逗留,趕緊回家啊。”

他們走到校門口,何大壯親眼看着自己發小就這樣走上了和自己家完全相反的另一條路,看那模樣似乎還挺樂在其中,來接他的何媽媽也詫異道:“叢叢搬家了?”

他哼了一聲:“別管他。”

樂在其中的桑叢同學此時綴在應不遲身邊,并驚訝發現對方好像已經不是很排斥自己的存在,雖然還是不接他茬,但他一個巴掌也拍得響,十分會自說自話,短短一小段路程裏,已經跳躍式地更換了七八個話題;說到今天上午的那場混亂,他顯得更激動了,結果一個眼尖,看見應不遲低垂着的手掌邊緣,有一塊明顯的豔紅,看上去是擦傷。

他一下住了嘴,捉起那只手就要查看,應不遲被吓得一驚,下意識就要往外抽,整個人有種後知後覺的懊惱和煩躁;桑叢也任他把手拿開,轉而在自己的書包裏翻翻找找半天,竟然奇跡般地摸出了一卷紗布和創可貼,他擡頭看着比自己高了小半頭的應不遲,語氣很自然,“需要幫忙嗎?”

“不用。”

“哦,”桑叢還以為他要自己來,就把東西塞到他另一只手裏,結果原來對方的意思是不許,只見應不遲又胡亂地塞了回來,第一次說這麽長的話,仍然慢吞吞,慣有的沒什麽語氣:“我說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家包。”

然後停頓幾秒,又硬邦邦地補充道:“謝謝。”

“哎?”桑叢反應過來了,“我拿都拿出來了,你是不是自己來不了,那就叫我幫忙嘛。”

他又捧起應不遲的手,動作十分熟練地上藥裹紗布,纏了薄薄的兩三層,不影響平時活動,一邊做一邊嘴還不閑着:“同學之間互幫互助很正常嘛又不是什麽大事,一點小傷有什麽好掖着藏着的啊,看我,我媽每天讓我背着創可貼和紅藥水出門,就怕我不老實磕了碰了,我不也帶上了。”

“……這是,正常的?”應不遲突然問。

“對啊。”

桑叢本來想再繼續說,結果一擡頭,看見應不遲嘴抿着,眼神亮亮的,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他一下子也跟着樂了,将紗布最後打了個結,說道:“我回家了啊,拜拜。”

“桑叢。”對方突然叫住他。

“怎麽了?”他回頭,看見應不遲第一次沖他笑了笑,整個人顯得很局促,在自己的注視裏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他聽見對方說:“謝謝你。”

這應該算是巨大的進展吧。

桑叢直到晚飯都還因為對方的這個笑容興奮的不行;而另一邊,應不遲也叩響了家裏的門鈴,穿着幹練的女人立刻将他拉了進房門,動作間觸到傷口,他輕輕地嘶了一聲,立刻引來對方注意,于是說教聲又響起來,應媽媽嘆了口氣,捉住他手掌心,用不太溫柔的動作來回翻看,末了問道:“又摔了?”

“對不起。”

其實這樣的動作很容易讓應不遲回想起桑叢幫他包紮時的那一幕,陽光未散,低頭專注的少年發色透着深棕,讓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特殊,他鼓起勇氣問道:“媽媽,其實摔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是嗎?”

“但是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應媽媽皺眉端詳他,最後說,“要不媽媽還是去接你吧,不要逞強,媽媽擔心你。”

“不用了。”他數度張嘴,最後還是輕柔緩慢地說道,“我自己可以。”

而且、而且。

他腦海裏浮現起另外一張面孔,聒噪,但意外的很有趣,他雖然嘴上不說,卻有點喜歡這樣放學路上的陪伴。

只要自己藏得再深一點,是不是就能和對方成為很好的朋友?

應該不會很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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