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謊言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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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不遲不高興,連帶着桑叢也一并跟着不爽起來。

出成績之後的那節課是體育,帶課老師他們都熟悉,正是之前那個和教導主任一并查違紀的年輕老師,似乎與他們數學老師燕歸南關系還不錯。

他自我介紹叫時翩,人很親和,很快就和同學打成一片;和那個話又少又總愛板着臉的數學老師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層次的人,何大壯上次說的話也并非沒有什麽道理。

高中體育課沒什麽好教的,大多是領着舒展一下身體,剩下的就讓他們自由活動;這節課又是剛出完成績,考得好的在興奮,考不好的都蔫蔫地找了個地方就地坐下,桑叢按理說屬于前一撥人,但是他非要往應不遲身邊湊,像個粘人的小狗似的朝着對方笑,“應不遲,打球不?”

話音剛落,也不知道桑叢自己又聯想了什麽,臉噌的一下紅了,然後自顧自期期艾艾地說:“籃球…怎麽樣?”

何大壯在旁邊挪動着自己胖乎乎的身軀,身體力行地給面前這兩位上演了一番什麽叫做嫌棄,“得了吧叢子,你那小身板兒,還籃球,你連籃板都摸不着。”

桑叢生平最恨別人講他身高,但現在礙于男神在場,他顧及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後毫不留情地踩了何大壯一腳,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何大壯!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平心而論,桑叢長得其實并不算低,約莫能有個175左右,已經超出了男性平均身高,但是他自己總不太滿意;再加上這個學期認識了應不遲,這位又恰巧是個不知道吃什麽長大的玩意,桑叢站在對方旁邊,又小又弱宛如一只小雞仔,總十分挫敗,何大壯這話觸到他逆鱗,讓他有點萎靡,一時間也安靜了下來,不說話了。

三人的氣氛就這麽詭異尴尬了一陣,應不遲才像剛聽見似的微微轉頭,神色是十足十的茫然:“嗯?”

但這副模樣落在桑叢眼裏,可就變了滋味:他臉上的熱度不降反升,眼神也亮亮的,估計身後要是有只小尾巴,早就快活地搖了起來。他又将話重複了一遍,才聽得面前的酷哥非常遲緩地搖了搖頭:“我不會。”

應不遲盯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再想什麽,神色甚至比之前還要落寞;何大壯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十分沒眼力見地對着桑叢無聲哈哈大笑,在桑叢揍他之前溜去了旁邊圍觀別人打乒乓,小小的一塊地方現在就只剩下桑叢和應不遲,他吞了吞口水:“不會可以學嘛,我也不會。”

咱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不會打籃球的人非要打籃球,總之桑叢拉着沒表态的應不遲走到一個籃球架下面,抱着一個從器材室借來的籃球,為了給對方加油打氣,自己率先扔了一個,果然沒進,他小跑着去撿球,而後沖應不遲笑起來:“怎麽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應不遲總落不到近處的眼神緩緩聚焦,他蜷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看上去有些躍躍欲試;桑叢嘴角笑容擴大,又将球往前遞了遞:“喏。”

應不遲終于擡起手臂,他的感官在這一刻好像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了,他能看到桑叢因緊張興奮而顫抖的睫毛,還能聞到器材室長久不用的籃球上散發出的灰塵腐敗的氣味,一切都讓他也感到新奇,如果忽視那些——

漸漸聚攏過來的,逐漸嘈雜起來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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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摸到籃球的手霎時又觸電般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注視被圍觀的慌亂,洶湧而至的恐懼将他席卷,他感到自己雖然還站在這裏,維持一副搖搖欲墜的身軀;可是精神已經鑽進了地下,如同鴕鳥埋沙。

果然不行,朦胧間,他模模糊糊地這麽想。

桑叢顯然也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改變主意,但看了看周圍的人群,也大致猜了個大概,與應不遲接觸的這段日子裏,他大概摸索到了對方的一些性格,此時權當是應不遲不想被別人看到,因此沒放心上,轉而将球轉了個圈,丢到了另外一個男生手裏,聲音清脆地說:“沒勁,不玩了。”

那個接球的男生似乎體育不錯,輕而易舉地将球在指頭上轉了個圈,随随便便一投就進了籃,然後開玩笑說:“該不會是人家應不遲不給你面子,不想陪你玩吧?”

這男生本意也只是開個玩笑,大家都沒放心上,桑叢也同樣,他本來就玩得開,扮了個鬼臉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懂個屁,深藏不露好不好,人酷哥誰跟你似的天天打扮得像個花孔雀,到處開屏!”

“喂,桑小叢,不能人身攻擊啊。”

旁邊的人都善意笑了起來,桑叢也跟着咧嘴樂,然後樂極生悲,旁邊有圍觀的女孩子扯他衣角:“桑叢,你家酷哥走了哦。”

他瞬間機敏地轉頭,果然看見應不遲氣勢洶洶往遠處走的步伐,那個女生持續添油加醋:“該不會是你和別人聊得太嗨,你家酷哥生氣了吧?”

什麽你家你家的,影響多不好。

桑叢有心想反駁這個稱呼,結果泛紅的耳朵尖把他給出賣了,他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就歡快地追了上去:“應不遲,等等我!”

他氣喘籲籲地追上應不遲,從後頭拉住對方胳膊,頭發跑得亂七八糟,還出了一額亮晶晶的汗,整個人更顯潮濕柔軟,應不遲望着他抿嘴唇,心底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好像馬上就要破土而出,可是他用周轉不靈的腦袋想了想,最終還是只歸因于夏季末稍顯燥熱的天氣。

實在遲鈍。

桑叢還當他鬧別扭,再加上考的不怎麽樣,因此耐着性子湊到他跟前哄他,熱氣撲了滿臉,讓應不遲有些不适應地往後縮了縮,始作俑者卻渾然不覺,語調軟軟的:“還不高興呀?”

“那不玩球了好不好?反正也熱,咱倆一會兒溜了去吃冰棍兒。”

應不遲十分困難地躲避着來自桑叢的糖衣炮彈,大腦過載,讓他有些不知名的煩躁在醞釀,最終輕輕開口:“其實我……”

“嗯?”

“……算了。”

應不遲雖然傻了點,但想也知道,有些話不能随便亂說,自己是有一點反應遲鈍,但是和桑叢相處這麽久,他知道桑叢喜歡的是什麽。

無非是一個極美的謊言,在謊言裏他是深藏不露、喜怒不辨的酷哥,一切由于自己身體導致的問題都變成了特殊,桑叢只不過是恰巧路過,被這樣危險的氣息所吸引,如果失去這一層包裹,大約兩個人根本不會有交集。

再一想,桑叢是多麽善解人意的一個人,沒問他為什麽忽然出現在他們郊游的小山坡上,沒問那晚回家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這些溫柔全建立在對自己的盲目崇拜上,說難聽些,像是許許多多明星或者網紅常用的人設和濾鏡,自己的行為被美化了,在桑叢眼裏鍍上金輝。

應不遲終于緩緩地顯露出一絲害怕,将自己千瘡百孔的真實內裏又往裏面藏了藏,似乎這樣就能延緩自己掉馬的速度,留住垂危的友情。

這讓他愈發地厭惡起自己來。

或許應該聽媽媽的話,他的确是特殊的,他後悔了,做被喜歡的普通人如此美好,讓他怎麽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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