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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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裏見不到過世的媽媽,睡醒了面對暴躁的爸爸。年紀比現在小一些時,何辜曾經在日記裏這樣寫過。他猶記得語文課的老師讓寫最難忘的一件事,他就寫最難忘的是我以後再也沒有媽媽了,結果被仍處于巨大悲傷的男人看到,紅着眼撕了他的作業本。

那是男人第一次動手。

後來父子關系已經惡化到令人不适的程度,男人在工作上請了長假,開始整夜整夜地酗酒,夜不歸宿,只有在特別偶爾的時候,才會洩露出一點點當初的溫情。

于是這個家裏剩下的人,一個靠着麻痹自己得過且過,一個靠着那點兒施舍的溫暖踉踉跄跄的茍活。

等到男人漫長到令人窒息的假期結束,何辜其實是有點高興的。他不用再對着泡面發呆,聞一下就條件反射的幾欲作嘔,他盼着男人可以早點回家,就算兩人已經相顧無言,就算對方會千方百計地數落他的不是,然後送上一個新鮮的巴掌——這些他都不在乎了,只要不讓他再一個人。

不要再讓他回家時只有冰冷的黑白相片和一室冷清。

他沒有失望,男人确實在那天很晚的時候回了家,帶着滿身嗆人的酒氣,桌子上何辜下的面早就放涼,凝固成讓人毫無食欲的一坨,他歡喜又磕絆地小聲喊:“爸——”

随後他聽見碗筷落在地上清脆的響,男人打他時他再也沒掉一滴眼淚,客廳裏的相框被摔得粉碎,有玻璃碎片深深紮入他的手掌心,汩汩地流着血。

痛比愛要來得實在的多。何辜盯着那處傷口,面無表情地将玻璃拔出來,他想:等熱血流盡,他是不是就能脫胎換骨,擺脫這些患得患失與懦弱,是不是就能讓別人嘗嘗苦果?

我要報複,他痛得大汗淋漓、頭眼昏花時咬緊牙關,自此,恨意入骨。

何辜夢着過去,出一額的冷汗,卻突然被人抓住衣領硬生生拖拽起來,他立時清醒,兩腳蹬着往後退,雙手死命的掰着來人的臂膊,額頭上迸出青筋,卻依然沒擺脫被狠狠摔到地上的結果,新傷覆蓋層層的舊傷讓他在觸地的時候無聲地呼痛,一股溫熱蔓延小臂,應當是掙紮時的傷口撕裂。

來人醉得口齒不清,“你......你、老師說你在學校不老實?”

“沒有。”何辜揉着胳膊,冷淡的回答。

“少他媽裝蒜!”男人站着,朝他小腹踢了一腳,重力不穩地往前傾了一下,一腳踩在他撐着地的右手上,踉跄着後退了一步,“我警告你,你的事我不管,你讓你老師也少煩我。”

他嘟囔着:“來一個老子打死一個。”搖搖晃晃地出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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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辜屏息,直到對面的卧室門傳來震天的響,才吐出一口氣,去看自己紅腫的右手。

成年男人的力量不容小觑,他腹部隐隐作痛,右手手指更是鑽心,家裏的藥膏已經快要見底,這讓他思考明天再去一趟謝如塵診所的可能性。地板冰涼,被踩過的手指漲熱,形成鮮明的對比,被窩的熱氣也早就散盡,疼痛再次将他打敗,他在冷透的被子裏蜷曲了身子,茫茫然中出現幻覺,視野裏是一片雪白,竟像一場大雪。

他看見媽媽從視線盡頭踩着雪向他走來,他伸出手去抓,“媽媽,帶我走吧,人生太苦了。”

他神智和思維好像又變成小小孩,回到了接收女人死亡通知的那天,他狼狽無助地投入女人懷裏,哀哀地懇求,“媽媽,求求你了。”

第二天何辜發起高燒,他艱難地挪到了謝如塵的診所,氣若游絲道:“謝醫生。”

謝如塵剛開門不久,吓一大跳,“臭小子,又怎麽了?”

“你覺得呢。”何辜病着也不忘嘲諷對方,“這要看不出來我勸你趁早關門大吉。”

“死鴨子嘴硬。”謝如塵探他體溫,嘴裏“喲呵”一聲,“能煮雞蛋了。”

“直接輸液吧。”謝如塵準備了一下,命令他,“伸手。”

何辜下意識伸出左手,只聽對方不滿地抱怨,“那邊不順手,你換一個。”

“......你什麽技術,不順手就換個邊站。不行找別人來。”

“嘿我這暴脾氣......”謝如塵捋起袖子,卻忽然發現有什麽不對,“右手伸出來我看看。”

他握着何辜纖瘦的右手腕仔細端詳,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怎麽回事。”

謝如塵的表情太吓人,何辜吞一口口水才維持住自己冷淡的神色,他撇過頭去,長長的睫毛垂蓋住眼珠,“沒怎麽。”

“何辜你真當我沒本事是不是?我學醫這麽多年讓你在這瞎糊弄我呢?你...你非要把自己折騰死才行是嗎?”謝如塵氣得呼哧呼哧喘氣,他針也不紮了,變出來一卷紗布,沾了藥膏後給他纏了厚厚的一層,然後才面無表情的又拿針,“左手伸出來。”

他砰砰砰的拍何辜手背,校服衣袖很長,總是時不時滑落,謝如塵幹脆給他把袖子往上一捋——

又看見他胳膊上還沒好透的那一條傷疤。

謝如塵給刺激的閉了一下眼,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砰砰砰。不知是不是何辜的錯覺,他總覺得謝如塵這個動作以及整個人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兇狠...

藥上完了,針打上了,謝如塵沒好氣的從鼻子裏哼一聲,理都不理他。留何辜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着輸液,然後貌似随意地開口問道:“我一會兒請假,可以給江老師請嗎?”

“随便。”

“啊,那你可以幫我說明一下情況嗎?我兩只手都不方便。”

“......”謝如塵快氣死了,他瞪一眼何辜,劈裏啪啦按手機,對面一接通就惡狠狠道,“何辜請一個上午的假。”

“一節......”他想說一節就行,結果又被謝如塵瞪得噤了聲,對方瞪他一眼,嘴裏不停,“還什麽又怎麽了?我怎麽知道又怎麽了!他燒得往頭上放倆雞蛋都能熟!手還腫着!看情況吧先請半天,下午不行再跟你打電話。”

江知許在那邊也着急,他挂了電話就往數學辦公室跑,倆人站走廊上叽叽咕咕半天,最後老曹頭嘆氣,“這樣的家長,作孽啊。”

老頭子上了年紀,總心軟,“在小謝診所是吧?我去看看去。”

“您可別了。下節不還有課呢,關心則亂啊曹老師。”江知許哭笑不得的摻住他,“我下節課上完上午就沒課了,我去看。”

他上完課就要開溜,恰好是十班的課,周晚溪嗷一嗓子:“謝老師!等等我!我有題想問問您!”

“......你是不是認錯老師了周晚溪,還是磕到頭了?頭一遭啊小同學,怎麽樣,是不是這次考試給你信心了讓你覺得自己開竅了?”

“......”周晚溪啞口無言,轉而問,“那你也不能拒絕學生的向學之心吧!跑什麽!有必要嗎,我不就是平時課堂表現差了點,你沒看我這次進步了好多嗎!”

江知許無奈,也不瞞着他,“何辜受了點傷,我去看看他去。”

這句話飄進周晚溪耳朵裏,無限放大,他張着嘴,拎着的習題冊落到地上,腦海裏翻騰着倆字:受傷。

他情不自禁地想:怎麽還受傷受個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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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着自己都快氣死了。

操,定時錯了,直接發出來了,還好我糊,沒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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