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指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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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李軍聲嘶力竭地要他身敗名裂,如今又是否知道他的姐姐在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何辜忽然升起一種矛盾的類似于諷刺的敬佩感,這麽些年的境遇下,他也不曾想過事情會發生如此戲劇性的轉折,他的爸爸自食惡果,那李小敏不也要不得善終?
他已經無法再面對李小敏,從衆星捧月的掌上明珠,一朝墜落成陪酒/女,無人時該怎樣面對自己曾經輝煌的過去,是不是也會混淆自己究竟是恨還是暢快,這些他都不得而知,也不欲再知。
街頭的天色漸漸暗了,只依稀有幾盞紅燈籠還閃着幽幽的紅光,何辜慢慢地往家裏走,這個家應當早就在數年前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或許已經不能再用家這個詞籠統的概括,更像一處能暫避風雪的旅館,所有在這裏經停的人都千瘡百孔,滿目滄桑,全是說不出口的故事。
屋子裏還保持着他早上出門時的樣子,應當是沒有人再中途回來過。何辜徑直打開冰箱,卻只收獲了一片暖橙色的燈光和一陣冷氣,他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目光又飄向角落裏堆積的幾箱泡面,忽然想起中午和周晚溪在一起時飯菜誘人的香氣。
他在一陣陣饑餓中迫不得已又吃回了自己廉價匆忙的泡面,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由奢入儉難,品嘗過溫馨的氣氛和誘人的飯菜,一朝被打回原形,便更添了厭惡與惡心。飯後連碗都懶得洗,直接回屋翻找了自己幾張練過的字,準備等明天再見周晚溪時帶給他。
周晚溪。他嘴唇忽地動了動,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
男孩帥氣的臉立刻就出現在了腦海裏,不費半點力氣,他仰着頭望天花板,對方的笑容也就跟着挪到天花板上,眼睛無論何時都是明亮的,看向他時像藏着無數的真心,他摸出手機,看自己幾天前和他的合照——那張照片已經被他私心設置成了壁紙,伴着每天一封的天氣短信和寥寥數言,宛如對方就在自己周圍一樣,讓他覺得安心。
他在貪戀對方給的安全感。
這個念頭又冒了出來,逼他正視自己的感情。
從一開始雨天的驚鴻一瞥,再到後來辦公室裏、小診所裏的相遇,一點點構成了他高中生活最大的驚喜,他不清楚什麽時候動了心,大概是少年人在操場上桀骜不馴的微笑,大概是上學路上緊緊相握的雙手...那些情意一點一滴的将他滲透,讓他當了真,讓他愛上周晚溪。
他用了愛這個讓人一聽就歡喜的詞。
可是他的生活全是茍且,充斥着不屬于周晚溪世界的黑暗,他以前初中時常聽初開情窦的小女孩說在喜歡的人身上可以看見光,那麽如果黑暗比光還要濃重,是不是愛意也會随之被消磨得一幹二淨?
他根本無法想象如果周晚溪某一天倦意深重,眼底光芒熄滅了之後的樣子,于是只好一再的退縮。
這像一場豪賭,可他未賭已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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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茫茫,到了夜裏,竟然下起雪來。
第二天趙銘一大清早就給周晚溪打電話,言語間是藏不住的得瑟,“溪哥,醒了沒?”
周晚溪當然沒醒,他鼻音濃重,口齒含糊地不耐煩道:“有屁快放,不然挂了。”
“別呀。”趙銘連忙挽留,但還是喜氣洋洋的,“下雪了!出來玩啊!”
“玩什麽玩...”他先是翻了個身,然後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下雪了?”
周晚溪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下來,果真,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還不斷有雪花往下落着,窗沿外結了厚厚的一層霜,霧氣映在暖氣充足的玻璃內,他揮手抹去,擦出一道清晰的水痕,能看到有幾個玩鬧的小孩笑着跑過去,帶着家長給織好的紅色毛絨帽子,抖落一地腳印,将要過年的氣氛渲染的愈發濃厚。
“怎麽樣?今年第一場雪就這麽大,我們...”小富二代正說着,話就被打斷了,周晚溪急匆匆地說,“等會兒跟你說!”電話便只剩忙音。
他昨晚睡前千叮咛萬囑咐何辜今天一定要來找他,甚至不惜耍賴自毀形象地留下了對方的作業,但沒想到雪下這麽大,讓他擔憂對方來的路上有什麽危險,于是馬不停蹄地撥號,“喂,何辜?”
“嗯...怎麽了?”對方似乎在走路,聲音微微地喘着,還有些悶,“我一會兒就到了,今天天冷,你別下樓了。”
“啊?哦。”他要說的話被堵了回去,大清早腦子還沒開機,像只呆頭鵝似的應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你已經來啦?我想着雪大就不要再跑了。”
“你這麽想我啊?”他傻兮兮又有點嬌羞地笑起來。
“......不是,我就是拿寒假作業。”
“......”周晚溪再次自作多情,整個人頓時惱羞成怒,“你別來了!不給你開門!”便挂了電話往沙發上一丢,自顧自地生悶氣,卻又到底不放心,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走,“媽,我去接一下何辜!”
他打開門,和要敲門的何辜來了個面對面。
對方今天穿了個米色小棉襖,左邊口袋繡了一只精巧的小菠蘿,還帶一副棉質口罩,整個人似乎都散發着菠蘿清新甜蜜的香氣,他此時手還停留在空中,頓了頓才放下來,揶揄道,“你不是不給我開門嗎?”
“......”
鄭陸欣從他身後過來,将何辜引進門,笑眯眯道:“你別臊他了,這小子就嘴硬。”
鄭女士俨然已經将何辜看成了自家人,那邊趙銘左等右等等不到他溪哥的回音,又撥過來敞開嗓門大聲嚷嚷,“溪哥!出來玩!”
“玩玩玩,玩你個頭,在家學習!”他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就挂了電話,然後眼巴巴地看何辜,見對方并沒說話的意思,于是沒話找話道:“外面冷嗎?”
“冷。”
“那,那你怎麽不帶手套呢?”他又忸怩地問,後別別扭扭地說,“咱倆一塊帶,一點都不娘。”
要了親命了!怎麽老想着這一茬?
何辜心中叫苦連天,幹脆主動岔開話題,“昨天那道題我又想了想,再跟你說說另外一種解法。”
兩人又回到周晚溪卧室,一個比一個裝得像三好學生,規規矩矩地讨論起了題目,事實上誰心思也不在上面,十二道選擇題錯八道,于是又雙雙擱筆,看着對方無聲地笑。
天氣約莫是冷得厲害,這會兒何辜的手還是僵硬的,鼻尖也還通紅,周晚溪習慣了似的捉住他的手給他搓揉,兩人像新婚的愛侶一樣閑話家常,“剛才趙銘給我打電話喊我出去玩。”
“你怎麽說?”
“我說讓他在家學習。”
“你應該讓他找辛昕去啊。”
周晚溪笑着撓一下對方的手掌心,“你怎麽這麽愛當媒婆。幹脆別做小鴿子了當小喜鵲算了。”
何辜還很嚴肅,不覺得自己哪裏出了問題,認認真真地解釋道,“我感覺他們倆挺配的。”
“我還感覺咱們倆挺配的呢。”
“......”他說出這句話來才突然咂摸出不對,想補救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一時之間連氣氛都尴尬起來,只好一邊僵硬地繼續着動作,一邊小心翼翼地去看何辜的臉。
卻被他捕捉到了一對通紅的耳朵。
尴尬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蔓延的暧昧,何辜躲避般的垂下頭,但還是能感覺對方灼熱的目光,一舉一動在狹小靜谧的空間裏都被放大了無窮倍,兩個人相對着沉默半晌,周晚溪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忽然熱血上腦了一般低頭,吻在了何辜仍舊腫脹的指節。
這一下兩個人都呆了,臉紅得像蒸熟的螃蟹,如果說剛才那一下還可以被看作是朋友之間親密的玩笑,這一個親吻則徹底無法解釋。
什麽樣的朋友,會給對方揉着揉着手,突然上去親一下?
熱血上腦之後周晚溪開始後悔,他慢慢松開了何辜的手,清嗓子清得快要把肺都咳出來,才顫巍巍地張口,“那個...”
何辜忽然飛來一腳,把他連人帶凳子都踹翻在地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把書房看書的周赫都驚動了,“怎麽了晚溪?”
“沒事爸!”他高聲應着,狼狽地爬起來,一時間也顧不上害羞了,很是郁悶,“你踹我幹嘛,不就...”
不就親了一下嗎。他把後半句話吞了進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何辜耳廓還紅着,整個人如新鮮健康的水蜜桃,看起來分外可口,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太動聽:“誰讓你先嘴欠。”
“......”周晚溪快哭出來了,他投降,這件事便在兩方的配合中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對不起,何辜同學,我道歉行不行?”
何辜目光游移,最後落到自己被親吻的手上,他感覺自己手背正緊繃着,周晚溪嘴唇滾燙的熱度透過手背傳達到心裏,他不露痕跡地酥軟,從鼻子裏出一口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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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了!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