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英雄》
西湖畔,斜風細雨,湖水中輕輕蕩漾着一艘精致的畫舫。幾名少年嬉笑着,彼此逗趣。藍衣少年擲下最後一粒白子,收回手臂,對粉衫少女略施笑顏,少女嘴角勾勒出一條弧線,轉向其他人,俏皮說道:“我和展大哥和棋了,你們都輸掉了,魚歸我們喽。”
“你們作弊,我不服。”白衣少年站起身來,雙手往腰間一插,憤憤的說道。不知是否因他起的太猛,竟讓原就搖曳的船只,猛然晃動起來,小臉刷的一下變得如同身上的白衣。身旁的少年扶住他道:“展澤,你這不會水的小蛟龍,在船上還是小心為妙。”
“不會水怎麽了,丁老二,我們陸地上見分曉。”說着将身一縱,跳上岸邊,被稱作丁老二的少年也不示弱,随即跟了上去,身後還有一位身穿淡青長衫的少年。
藍衣少年笑看三人孩子氣般的模樣,回眸撞上少女青澀的羞容,半紅的面龐,靈秀的雙眸,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少女萌動的心如小鹿般撞懷,羞煞了一張臉,低頭拾起身旁的短蕭,樂曲悠揚伴着些許哀傷。
曲罷,少女的臉已不似方才那般紅潤,紅唇離開短蕭,細語道:“這是姐夫當年送給姐姐的曲子,可惜如今,曲在人不歸。”話語說畢,方才那雙含羞的眸子,頓時濕潤了,藍衣少年起身走到她身旁,開勸道:“月盈有虧時,曲終話別離。小瑜,聚散本就是常事,莫再傷心。”
小瑜輕點額頭,含淚的眼睛望到湖中一對生有錦羽的鳥兒,說道:“展大哥,那是鴛鴦嗎?他們一定很幸福的。”說話間,擡眸望着藍衫少年,得到的依舊只是如風般的笑容。
說道這幾位少年,也算是小有名氣,藍衣與白衣少年便是當年林中撿到趙祈遺孤的兄弟——展昭與展澤。展昭雖武藝超群,卻為人內斂謙和,少江湖之惡習,多大家之禮教,如今他憑借手中一把湛盧劍,懲惡揚善,已是名滿江湖的“南俠”。展澤生得一副好面孔,只是生性傲慢,對敵出手向來狠辣,三年來敗于他承影之下的惡人,無不見其生懼,被送“玉蛟郎”之名。而展澤口中的丁老二,名曰丁兆蕙,出身将門,配有升息劍,武藝不凡,為人精明,與其兄丁兆蘭并稱雙俠”。至于青衫少年與小瑜則是一對來自京城的兄妹,名為阿泰。一月前,五人偶遇,彼此相交,甚為投緣,結拜于西湖畔。
相聚總是短暫,不到月餘的時間留下的卻是難忘一生的遺憾。清晨,淡淡的薄霧尚未散去,寂靜的客棧中,淡青長衫的少年,猛然敲擊着小瑜的房門:“不好了,妹妹,快開門。”
小瑜從房內将門拉開,詫異的看着哥哥。阿泰湊近小瑜耳語一番,小瑜眼中立刻平添了些許暗淡,側目看向隔壁的院落,那裏住着的便是昨日的藍衣少年,展昭。小瑜低聲叨念道:“這麽快。”
“哥哥帶你離開。”
“不用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小瑜收回方才深情的一望,擡頭勉強的笑笑,說道:“我們還是去見宗保哥哥吧,想他此番南下必是攜旨而來,若不回去,楊家必會有難。”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何況那裏是皇宮,會困住你一生一世的。”
“別說了,趁他們幾人還沒被吵醒,我們先行離開,免得徒增傷感。”
“你就不想再見展大哥一面嗎?”
“見了又能如何?”小瑜回身入房,打着包裹,踏出房門之際,側身又是一望,輕鎖眉間,抿起薄唇,跑出院落。
隔壁的院中卻是另外一番情景,事實上,展昭早在阿泰到來之前,已起身練劍。誰知不多時,幾位家丁尋至,說是其父有要事令其急速返鄉。展昭知此事必定非同尋常,不想擾了他們兄妹歇息,只與丁兆蕙道別,并囑咐展澤代為照顧這對兄妹,同家丁啓程。不想這匆匆一別,再見已是漠北惜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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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兆蕙與展澤送走展昭,返回客棧就見小瑜跑出院門,拉住被丢下的阿泰問了一個究竟。如此才知曉,原來她二人本是楊家後人,分為楊宗保的弟弟楊宗泰與妹妹楊宗瑜。月前宮中傳旨選妃,楊宗瑜身在其列,然其本就意不在皇權福貴,便拖着哥哥私自出了京城。起初,天真的認為一旦不入宮,便可躲過此劫,沒想到還是等來了傳旨至杭州的楊宗保。
楊宗泰臨別時,見無展昭,便對展澤說道:“三哥,若再見到展大哥,請代為相傳,家妹心系并非皇宮內院,而是江湖快意之潇灑。別了!”說罷,雙手将拳一抱,提袍離去。
展昭日夜兼程,終于次日申時趕回家中。嘉義堂中,展青霖懷抱一名不過兩歲上下的女童,陷入沉思。女童眨着烏黑溜圓的大眼看着展青霖,口齒不清的叫道:“爺爺。”展青霖心有所思,未曾留意到她的呼喚。女童看他不曾理會自己,伸出肉肉的小手摸着他的側臉,見仍無回應,索性湊上去,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展青霖這才回過神來,勾起手指在其鼻梁上劃過,和藹的笑道:“你呀,到當真會哄人,可比那幾個讓人不省心的家夥強多喽。”
提到這名女童,系那日展昭與展澤撿回的孤兒。早在十年前,八歲的展昭上山學藝之時,展老爺子曾收留過一名賣身葬父的女孩,這女孩就是女童的母親蘭夕。蘭夕聰慧懂事,加之展青霖膝下無女,倒也當她如親生一般疼愛。不想三年前,蘭夕巧遇趙祈,二人情投意合,竟做出越軌之舉。蘭夕自覺有悔門風,便留書與趙祈私自離開了展家。原本襄陽王趙珏就看不起蘭夕的出身,只是見其身懷有孕也未曾趕她出門。熟料數月後,蘭夕誕下這名女嬰,而趙珏也看中新上任的骠騎大将軍單隐手握兵權,欲借與其聯姻,擴充勢力,提議兒子娶其妹妹回家。趙祈與蘭夕相愛甚深,怎肯同意,竟一口回絕了趙珏,如此一來襄陽王趙珏大怒,便有了開場的一幕。
女童被帶回展家後,見襁褓中的帕子,展青霖已然猜到蘭夕身逢不測,則為女童起名為展夕顏。這孩子生得玲珑剔透,一笑唇邊還伴有一對酒窩,可謂是漂亮乖巧,讨得了一家人的喜歡。不過,這孩子自從牙牙學語就認定了展昭為爹爹,任憑展青霖如何改都不奏效,自此尚未娶妻的展昭榮升為“帥爹爹”一名。
此刻,展青霖看着孩子天真無邪的樣子,好似将一切煩憂抛到腦後,逗着展夕顏笑得十分慈祥。展昭剛踏入房門,見到這一老一小笑得如此開懷,心中的擔憂也卸掉了一半。展昭上前見禮,随即問道:“爹,如此着急令孩兒歸家,可是發生什麽大事?”
“你且坐下,稍後便能知曉。”展青霖輕嘆一聲回道,伸手示意展曜坐到一旁。
“是!”展昭回應着,坐到右側第三把椅子上,展青霖瞥了兒子一眼,說道:“你大哥,二哥不在家,還不坐得近些。”
展昭咧嘴一笑,這才坐到離老父親最近的座位上。展夕顏見他坐下,脫開展青霖的懷抱,張開兩只小手,蹒跚的跑了過來,喊着:“爹爹。”小丫頭光顧着抱她這位年輕的“爹爹”,卻忘記了腳下,一歪坐到了地上,擡起頭眼巴巴看看展青霖,又瞅瞅展昭,見兩位大人急忙過來扶她,竟 “哇”的一聲啼哭了起來。展昭不知所措的望着展青霖,誰知展青霖攤手道:“誰讓你一出去就不知道回家,孩子這是讓你哄呢,自行解決吧。”
展昭将展夕顏抱起來,小丫頭雙手摟住他的脖頸,紮到他懷中大哭着。展昭撫摸着她的頭發,吱吱嗚嗚的安慰道:“顏兒,是.……最堅強的,不疼……不哭。”展夕顏擡眼看着展昭那雙如星辰般閃亮的眸子,擦掉眼角挂着的淚珠,點點頭,還是将頭埋到了他的懷中,小聲抽噎着。不知過了多久,嘉義堂恢複了起初的平靜,展昭低頭看看懷中的展夕顏,胖胖的小臉上挂着笑容,已然熟睡了。
“姑父!”門外一名年約十八的俏麗女子,急匆匆走入嘉義堂中。此人名喚沈梅,是展青霖原配的侄女。六年前,其父母先後病逝,寄住在展家,直至婚配,故與展家父子親如一家。
“別急!先坐下。”展青霖伸手指指左側的坐席,沈梅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叫她不急怎麽可能,又要開口,卻被展青霖攔下,眼神往展昭懷中一遞道:“林媽,還不快把孫小姐帶回房間去睡。”沈梅這才留意到展夕顏,到嘴邊的話不得不咽了回去,只是那份焦急依舊挂在臉上,手中不停攆着衣角。
展夕顏感到有人抱她,睡眼朦胧的看看展昭,在得到一抹溫潤的笑後,又甜甜的睡下。林媽輕拍着小姑娘的背間,将她抱出嘉義堂。
展青霖這才對沈梅說道:“慢慢說,将此事來龍去脈道個清楚。”
“表姐,可是姐夫出了什麽……意外?”展昭試探道。
沈梅點着頭,說道:“姑父,表弟,輕寒這次是遇到大麻煩了。”沈梅婉婉道來。
原來數月前,沈梅的夫家,慕輕寒,與天長縣一家商戶談定了一筆珠寶生意。為将珠寶運至天長縣,慕輕寒還特地請來展家的大少爺展晙幫他押運,一來,展家是江南最大的漕運商,旗下不僅船只不計其數,更有馬匹車輛無數。二來,慕輕寒雖多年經商,卻還是第一次被客商要求親自運貨,展青霖心疑此事并非一筆簡單的生意,只是在勸說無果下,這才派了展晙随同。誰知,不出展老爺子所料,這筆買賣當真有詐。珠寶運到天長縣,錢貨易主後,那家商戶打開金漆封印的箱子,才發現這些珠寶竟有半數以上皆為贗品。那商戶不依,将慕輕寒告到衙門,而展晙也因受到牽連,與慕輕寒一同押入牢中受審。
“姑父,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我也曾派人打點,怎知天長縣那位黑炭頭是位柴米不進,油鹽不吃的官老爺,也不知是否和歐陽賀是一夥,如此陷害我家輕寒。”沈梅口中的歐陽賀便是天長縣的那家商戶。
“昭兒,你可聽得仔細?”展青霖問着幼子,展昭點點頭,轉首又對沈梅問道:“表姐,姐夫可是結了什麽仇家。”
沈梅怔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麽,可眼睛一轉說道:“哪有,你姐夫雖是商人,但為人厚道,又怎麽得罪他人。”
展青霖與展昭均看在眼中,對視一番,展青霖交代道:“昭兒,為父急喚你回來,為的便是此事。你大哥蒙難,二哥又運糧草入京,如今天長縣之事唯有你可出手,勢必辦好”
“孩兒明白,定将此事辦妥。”展昭拱手應下,與沈梅一同走出展府。
二人策馬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展澤也趕至展府,聽說展昭去了長天縣,本欲去追,只是展青霖擔心這個心高氣傲的小子壞了正事,硬是将他留下,并将一覺醒來因不見了爹爹,而哭鬧不休的展夕顏塞給他。若說他平日裏打鬧不要命的展澤,這會子倒當真犯了難。展夕顏自從被送到展澤的房間,便扯着他不放,說是要他帶自己找爹爹,任憑他巧舌如簧的嘴如何哄騙均是無用。展澤想着天黑了,你總該睡覺了吧,怎奈這孩子就連夜裏入睡都纏着自己不放。不過孩子畢竟是孩子,哭過鬧過,也就忘記的差不多了。可是這一困就是兩天,當展澤解困離開之時,展昭與沈梅已身處天長縣一日有餘。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某人摯愛怎能不是湛盧呢,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