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往事不堪回首

周宜和蔣少瑜相識于大一,她的舍友和蔣少瑜的舍友是一對兒,他倆就這麽認識了。

蔣少瑜讀的是三本,周宜上的是985的師範專業。也許是少不更事,或者是目光短淺,盡管學歷差距有點大,從小沒糖吃的女孩兒,遇到了一個願意給她買糖的男孩。何況,這個男孩兒還長在了她的審美上。

大學畢業後,一向生活條件還不錯的蔣少瑜,通過親戚關系找了份不上不下的工作,無奈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跳來跳去,工作不穩定。

但他興趣廣泛,愛好交友,騎摩托車,釣魚,攝影,什麽燒錢玩什麽,自己那點工資全都貼到了興趣愛好上。結婚沒有婚戒,他說以後給她補;過節沒有禮物,他說平平淡淡才是真;生病從不照顧,他說男子漢心在遠方……

他們并不是沒有美好的回憶,戀愛時是周宜最幸福的時光。

蔣少瑜追人追得很兇,上課前開着摩托來送早餐,周末帶着周宜游周邊,逢年過節小禮品從不缺席……所以,蔣少瑜并非不懂浪漫,而是結婚後懶得再繼續浪漫。

再說,一個天天白天工作,下班做飯,對自己摳摳搜搜,一心攢錢的女人,哪還喚得起男人的心疼呢。

蔣少瑜繼續着婚前的随性灑脫,家裏所有的負擔都落在了周宜肩上。

第一套房,也就是周宜現在住的房子,是周宜單位的團購房,房價是市場價的一半。但買房時他們都剛工作一年,東拼西湊也只能付個小戶型的首付。之後都是周宜一個人在還貸。

後來周宜的工資高了起來,她才有機會喘口氣,孩子也在那時适時到來。

孩子出生後才是矛盾的開始。

月子裏公公婆婆不是頭疼就是腦熱,加起來伺候了不到三天。周宜生孩子難産,産後極度虛弱,要求自己花錢請個月嫂,被公公婆婆和蔣少瑜拒絕,拒絕的理由是,別人知道了會笑話他們不伺候月子。

她不得不自己在月子裏帶孩子。孩子兩個鐘頭吃一次奶,吃完要拍20分鐘奶嗝,周宜往往拍着拍着就坐着睡着了,所以,在最需要幫助的月子裏,她幾乎整夜整夜沒有躺下來睡過覺。

婆婆還告誡她,蔣少瑜白天要上班,讓她懂事點,不要讓孩子打擾他夜裏睡覺。

失望應該是從月子裏萌生的。

出了月子爺爺奶奶就回老家了,周宜一個人帶孩子帶到産假結束。或許這樣表述起來很簡單,但常人根本沒辦法理解,一個新手媽媽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獨自面對孩子的無奈和心酸。

Advertisement

産假結束,奶奶不得不過來幫忙帶孩子。但只要到下班時間周宜不回家,電話就會一個接一個的打過去,課備不完的時候,只能等孩子睡着之後再起來備課。

為了安撫奶奶,所有大小節日,周宜都要給孩子奶奶發個大紅包,買套上檔次的衣服或護膚品。

自己的衣服因為發胖也不得不換,卻只敢去菜市場邊的批發市場去淘。穿出來後還要被婆婆諷刺看着比自己兒子大好幾歲。

那段時間周宜工作上頻頻出錯,領導雖然用“一孕傻三年”委婉提醒她,但不滿的意味還是表達得清清楚楚。

孩子不到兩歲斷了奶,奶奶就吵着要帶孫子回老家,周宜堅決不同意。卻在那年高考完外出培訓時,被告知帶着孩子回去了。

周宜哭過,鬧過,但三對一的形勢下,沒有任何人尊重她的意見。

事情終結在培訓結束當天的下午。周宜一整天都莫名其妙地心慌,給回老家陪孩子過周末的蔣少瑜打了一天的電話都沒人接,爺爺奶奶的電話也沒人接。

傍晚6:38分,周宜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個時刻,電話響起時她就是那麽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時間。爺爺的電話打過來,嗓子已經喊啞了,哭着叫道:“球球沒了,球球沒了……”

周宜沒有理解那句“球球沒了”是什麽意思,只覺得六月天裏手腳冰涼,渾身血液凝固,自己站在那裏連動下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球球被忘在了車裏,在室外溫度高達38°的夏季白天,被關在了無法從內部打開的車裏,整整一天。

爺爺早上出去下棋了,爸爸帶着奶奶和球球去兒童游樂場。

到了游樂場蔣少瑜就去約會了,在老家他有個初戀,高中同學,幾個月前倆人見面後又舊情複燃,所以把奶奶和球球送到目的地後,他就興沖沖地走了。

奶奶在下車前接了老姐妹的電話,說在游樂場旁邊開了麻将桌,到地後她也急匆匆的赴約了。

爸爸以為奶奶帶孩子進了游樂場,奶奶以為爸爸帶孩子進了游樂場。

當他們都以為兩歲的球球歡樂地在海洋球池裏打滾時,被自動落鎖鎖在車裏的球球正忍受着高溫的蒸烤。在五六十度的車廂裏,球球抱着再也吸不出水的水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透過亂糟糟的頭發和衣服,不難看出孩子走之前有多痛苦。

周宜三個小時後趕到了醫院,一切都晚了。

爺爺奶奶滿面愧疚地相互攙扶,蔣少瑜被初戀情人溫柔地抱着胳膊,只有她的球球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他唯一像周宜的靈動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他總是喋喋不休的小嘴巴,再也不會喊媽媽;他胖乎乎的小手,再也不會高高舉起,喊着“媽媽抱”。

她永遠地失去了她的球球,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絆,她維系這段感情的唯一的紐帶。

看着相互攙扶,默默流淚的四個人,周宜一下就全懂了。

懂了為什麽爺爺奶奶不想在城裏帶孩子,因為這裏足夠他們自由。

為什麽一向不陪孩子的蔣少瑜周周都要跑回老家,因為老家是他的溫柔鄉。

所有人都要分開她和球球,卻沒有一個人真正在乎她的球球。

周宜那時候突然就冷靜了下來。她一把奪過蔣少瑜手裏的車鑰匙,抱起已經冰冷的球球,抱着原本軟糯糯的,而此時已經僵硬了的孩子,發瘋了一般沖向車子,溫柔地把孩子放在後座,連夜驅車回到了綠城。

沒有跟任何人商量,也未曾假任何人之手,她給孩子辦了葬禮,買了墓地。

然後大病一場。

蔣少瑜一家四口是五天後回綠城的,周宜沒問他們為什麽拖了那麽久,或許是在等蔣少琮,或許是不敢面對她的怒火,卻恰好來得及把暈倒在地的周宜送到醫院。

周宜出院後他們就去離了婚。

當時他們剛買第二套房不久,政策原因,房本上寫的是蔣少瑜他媽的名字,首付和房貸都是周宜出的。離婚時朱秋紅堅決要這套房,因為是改善房,要比原來的大得多。

周宜只想快點離婚,并沒有糾纏過多,但态度堅決地要回了首付和已付的房貸。

所以這兩年,周宜和他們老蔣家沒有任何牽連,問題從田菲菲臨産前田家父母過來照顧才開始出現。

綠城房子大片爛尾,他們之前買的二套房也沒有幸免于難,田菲菲不想讓蔣少瑜父母再在家裏住,朱秋紅才把主意打到了周宜身上。

在蔣少瑜、朱秋紅他們眼中,周宜還是兩年前那個卑微弱小,柔弱順從的形象,所以他們才敢這麽一趟趟地出現在她面前,這麽理直氣壯地跟她提要求。

蔣少琮說得很慢,似乎每一句都很艱難。他雖然長期在外讀書,但周宜在他們家是怎樣的處境他心知肚明。不能在她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在她偷偷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時,默默走開,是他作為小叔子唯一能做的事。

因為,他喜歡周宜,他必須故意遠離,才能掩蓋他的龌龊心思。

殊不知,他這樣卻成了把周宜推向深淵的另一股力量。

“後來呢?”李準眼眶通紅,顯然在努力壓抑翻滾的情緒。

“什麽?”蔣少琮顯然沒懂李準話語裏的意思,他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周宜為什麽會躺在醫院裏?”李準咬着牙問。

“因為我媽。”蔣少琮雙手握在一起,又松開,反複幾次之後,接着說:

“我媽去周宜單位鬧,被周宜帶人擡了出來。憤怒到失去了理智,她說如果周宜不把房子給他們,他們就去毀了球球的墓。反正我們老蔣家兩個兒子,不怕斷了香火,而周宜卻只有一個兒子,還是……死了的。”

蔣少琮低着頭,也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混賬,卻沒想到他們可以狠心到這個程度。

李準聞言擡手摔了手邊的水杯,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顫抖。

“還有……”蔣少琮閉了閉眼,幹脆一股腦說出來,他也快被這種境況逼瘋了。

“還有?”李準一把揪住蔣少琮的領子,目眦盡裂,恨不得生吞了他。

“他們拿球球的墓做文章,讓她和你分手。他們害怕周宜有了你這個靠山,被報複……”

一把把蔣少琮推開,李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醫院外的小餐館在蔣少琮的應聲落地中,熱鬧了起來。

蔣少琮不想還手,似乎這樣可以減少他的罪惡感。

李準心裏也在恨,恨自己給周宜的安全感太少,才會在她做選擇時,沒有底氣相信——他可以成為她的靠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