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3)

異的很,畫中的女子确實與自己極似,可她什麽也不記得了。

“小如,這副畫賣給我可好?”

“你喜歡就拿去好了,我留着也沒用。它與你有緣。”小如大方的說。

“就是就是。一副畫而已。”王婆婆也說道。

“那便謝謝你了,小如。”常雲斐收了畫,也沒心情再去摘橘子,回到了家裏,常雲斐拿出了那根碧玉簪子,簪子上也刻着個小小的天字。想必送她簪子和畫這副畫之人是同一人,但斷不是子竹,因為他從來沒與自己說起過這根簪子。這副畫更加引起了常雲斐對自己缺失記憶的好奇心,但子竹很不開心她提過去之事,她只能先悄悄把畫藏了起來。

自從常雲斐的屍身被盜,一向低調的暮天閣一反常态重金懸賞有線索的人,一時間天下人盡皆知,朝梓軒自然也知道了,同樣派出了人追查常雲斐屍身被盜事件。琉璃公子本以為沒那麽快追查到這裏來,可他低估了暮天閣對常雲斐的用心,即便是這偏僻的茂國城鎮裏也出現了些陌生奇怪的面孔,琉璃公子偷偷打聽了這些人的來歷,果然是為常雲斐而來。看來這裏也待不長了。

琉璃公子突然說要搬家,也不告訴常雲斐原因。常雲斐隐約猜測可能是有仇家找上門了,也沒再問,便去收拾行李了,兩人來時一身輕,現在也沒多少貴重東西,只是剛和這裏的一些人熟絡,此一別,再見不知何日,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麽淺薄。常雲斐正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胡亂想着,正好翻出一把折扇,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常雲斐卻覺得哪裏不一樣,打開折扇,卻發現這把扇子制作與其他并無差別,只這扇面上的圖案倒是挺有意思,只是零星落着幾個紅點,似鮮花綻放般張揚,卻無章法,正猶豫着要不要帶上它,琉璃公子從外面進來看到常雲斐正拿着折扇打量着,心下緊張,快步走到常雲斐身邊奪了過來。

常雲斐被他的大動作吓了一跳,好奇的笑問道:“這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嗎?這麽寶貝。”

琉璃公子自知自己反應有些過度,放松下來,戲谑的望着常雲斐,取笑她:“怎麽,你吃醋了?”他拿折扇輕挑起常雲斐的下巴,讓她仰面望着自己。

常雲斐趁琉璃公子不備,撲過去就撓他的咯吱窩,琉璃公子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手,吃了虧自然要讨回來,沒幾下常雲斐就變主動為被動,笑着讨饒,可琉璃公子卻不肯放過她。常雲斐被琉璃公子壓倒在地,一雙手臂四處阻擋着進攻,可鬧騰了這麽久,她早已體力不支,雙臂漸漸無力,已抵擋不住對方的強烈攻擊,在無意中觸碰到常雲斐胸前的柔軟地帶後,琉璃公子也驟然停手,兩人默默相視,常雲斐一直以來都覺得愧對眼前的人,現在見他猶豫的樣子,索性豁出去了,閉上眼睛,雙手勾上琉璃公子的脖子就吻上了他的唇,琉璃公子呆了片刻,抱緊了常雲斐……腰間的裙帶被一點一點拉扯着,不合時宜的,常雲斐腦海裏又出現了一些瑣碎的片段:香氣盈室,衣衫散落,紗簾傳動,隐隐印出纏綿在床的兩人,床上那人赫然就是自己,一雙迷離的眼睛突然變得清醒似乎正直直盯着自己……常雲斐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睜開眼睛望着琉璃公子。感受到她身體的異常,琉璃公子也有些氣惱,急促的親吻着常雲斐,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常雲斐內心煩悶,四處躲閃着,可琉璃公子不似以往般順着她讓她有些害怕:“住手,子竹……”

“雲斐,怎麽樣才可以……”琉璃公子喃喃的說着。

“誰?雲斐?”常雲斐大吃一驚。

琉璃公子自知失言,從迷亂中清醒過來。坐起身來。

“她是誰?”常雲斐追問道。

琉璃公子不說話。

“那面折扇是她送的嗎?”常雲斐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蜷縮着腿,抱着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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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公子見她這個樣子,着急起來,雙手握住常雲斐的手腕:“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常雲斐的腦袋嗡嗡直響,好一會才靜下來。

“子竹,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聊聊之前的事……我失憶之前的事……”

琉璃公子皺着眉,松開常雲斐,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為什麽你不願意告訴我,我們之前到底經歷過什麽?為什麽我和你之間……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我到底怎麽了?”常雲斐越說越覺得迷茫。

“梅漪,你相信我,我心裏只有你一個。”琉璃公子低下頭:“以前的事,對于你,對于我,都是些不好的回憶,我們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可是,我心裏總覺得少了一塊。我……”

“沒關系,我等你,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保證,今後決不勉強你。”琉璃公子轉身望着常雲斐。

“不是的,子竹。是我不好……”常雲斐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從他嘴裏聽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她不是嫉妒還是有些輕松。她們之前可能很相愛,可是現在她似乎并沒有那麽愛他:“我……”

“梅漪,什麽都不要再說了。”琉璃公子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抱住她:“給我點時間,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的,好嗎?”

原來,他也是感受得到的。常雲斐無奈,回抱住琉璃公子,希望自己能回到以前,回到和子竹相愛的時光。

錯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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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去數月,依然沒有常雲斐的任何消息,暮天閣已亂了陣腳,加大了懸賞力度,可每日接見的提供線索之人,大多都是些貪圖賞金蓄意僞造之人,暮天閣由剛開始的滿懷希冀到現在越來越覺得失望,可是他依然沒有懲治那些造假騙人之人,一來不願打擊人民提供線索的積極性,二來他想着這些人中提供的線索串聯起來或許會有些真實的成分有跡可循,只要有一點點線索,他都在所不惜。

茂國邊境。

這天,小鈴铛急匆匆的跑到小如家,人未見聲先聞:“小如,小如……”,整個人腳下生風般就竄到了屋裏。

王婆婆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而過,聽得聲音是小鈴铛的,自言自語:“這小子,今日怎的這般毛躁。”

“叫什麽叫,魂兒都叫沒了。”小如不開心的嘟着嘴邊收拾衣服邊抱怨着,也不看小鈴铛。

小鈴铛一把搶過衣服扔到床上。

“诶,你……”小如生氣的指着小鈴铛的鼻子。

“小如,我之前送給你的那副畫軸呢?”

“什麽啊?”

“就是有個女子畫像的那一幅。”小鈴铛着急的話都說不清了。

“哦,那副畫像我送人了啊。”

“什麽,你送誰了?那副畫值千金呢。”

“你騙誰呢?”小如不以為然,繼續整理衣服。

“哎呀,別弄衣服了。”小鈴铛再次搶走了小如整理好的幾件衣服:“今天我去鎮上,碰到了幾個奇奇怪怪的人,和我打聽一個人,說無論死活,只要有這人的線索,一律賞賜千金。是千金啊,祖宗,夠我們這樣的人過好幾輩子了呀。啧啧。”小鈴铛尤自沉浸在已錦衣華服在身,美酒佳肴在桌,被人前後追捧,滿面得意的情景中。

“你說的那人是畫中之人?”

小鈴铛回到現實中來:“是啊,那人偷偷讓我瞧了眼尋找之人的畫像,正是我得的那副畫像中的女子。”其實,小鈴铛遇到的探子是暮天閣手下派出的人又另外尋的江湖人士,因經過了幾道手,所以最後傳說只要有畫像中女子的任何消息就可得千金,小鈴铛聽了,想着不管真假總要碰碰運氣的,這才匆匆來找小如:“你到底把畫像送誰了,還不快要回來?”

“這,前些日子搬走的梅漪姐姐,她與畫像中人太像了,我就把那畫送她了。”如今她與子竹二人已離開此處,又怎能尋得回來呢。

小鈴铛聽了,腦袋頓時耷拉下來,黃金美夢頓時破滅。

“我不知道嘛。”小如有些愧疚。

小鈴铛蹲在地上,到嘴的鴨子飛了,心裏很不舒服。突然,小鈴铛腦中靈光一現:“雖然畫像丢了找不回來了,我們可以找個畫像師照着我們記憶的樣子再描畫一幅出來呀。哈哈。”

“這不是騙人嗎?”

“這怎麽能是騙人呢?我們只不過是把線索複制了一份嘛,如果真的派上用處,那不知是怎麽樣的功德呢。”

聽小鈴铛這麽一說,小如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場景,一個風濁殘年的老頭偶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女兒的畫像,于是費盡千辛萬苦想在有生之年尋到愛女,因為自己提供的線索,老者通過自己提供的線索找到了愛女,兩人抱頭痛哭,畫面感人。忽而又一場景切換到腦海中,畫中的女子是一男子從小心儀之人,只是男子因為自卑一直未敢表白,男子發誓功成名就之後再向女子表白,可等到自己衣錦還鄉之日,女子卻不知去向,後來男子因為自己提供的線索找到了女子圓了自己一直的心願,也算功德圓滿。小如兀自感動在自己的世界裏。

小鈴铛見她呆呆的,伸手在小如眼前晃了晃。

“好,我們走!”

“嘿嘿。”幸福來的太突然了,小鈴铛樂呵呵的跟在小如身後,二人一起來到了鎮上的妙手張那裏。

通過兩人的描述印象,妙手張當即繪出一副肖像來,別說,雖沒有十分像,卻也有六七分了。

不久這幅畫便出現在暮天閣手裏,雖說自己畫的那副真跡在之前混戰中遺失了,少不了有人見過依此臨摹出來,暮天閣也見過不少仿品,可獨這幅畫卻有些不同。原來那日小如和小鈴铛找妙手張畫像之時,一時忘記了常雲斐有何頭飾,小如因見過常雲斐幾次,記得她頭上總只愛簪個碧綠色的簪子,于是便描述了來讓妙手張畫了上去。而暮天閣的畫上常雲斐并未有任何頭飾,此畫上的簪子又像極了自己當初贈與常雲斐的,如若不是見過她本人,怎麽會知道這根簪子。暮天閣心中一動,當即領了紫夜和一衆侍衛,一層層循着敬獻之人查下去,找到了小如家。

小如一家從未見過什麽大世面,冷不然見到暮天閣面容溫潤卻嚴肅威儀,身後的紫夜冷峻不甚友善,再加上兩人後面還有一大推侍衛跟着,不覺有些驚恐。暮天閣恐吓着她們,命紫夜等人離得遠些,自己拿出那副畫走至小如身邊:“姑娘可見過這畫中之人?”

小如見暮天閣彬彬有禮,聲音可親,心下放松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緊張,只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暮天閣,還領暮天閣等人來到了常雲斐之前的住所,雖早已人走房空,可暮天閣有直覺,常雲斐還活着,這裏有她的氣息。于是,暮天閣重謝了小如後,立刻命人追查常雲斐的下落。

秋夜微寒,一陣大風後,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琉璃公子自睡夢中驚醒,睜眼看了一旁安然入睡的常雲斐,心裏有些不安,聽着外面的雨聲,卻再也無法入睡,只是閉着眼睛。忽然,他聽到外面的雨聲中似乎夾雜着馬蹄聲,琉璃公子輕身翻下床,推開房門,冷冷的風雨拍打在他臉上,整個人頓時清醒了許多,天空一片漆黑,他只能憑着耳力辨別馬蹄聲的方向,待聲音越來越近後,琉璃公子心中已了然,沒想到暮天閣如此執着。琉璃公子手中不知何時已握緊了那把折扇,只站在院中等着來人,馬蹄聲驟停,暮天閣居高臨下望着琉璃公子,眼神淩厲:“她在哪兒?”

“她已經死了。”琉璃公子冷冷回道。

“胡說!”暮天閣氣極,這些日子為尋找常雲斐積郁在心中的憤怒再也無法抑制,他不再廢話,抽出胯間的長劍就朝琉璃公子刺去。紫夜等人沒得暮天閣的命令不敢貿然去幫他,只是緊張的看着兩人在雨夜中厮殺着。

屋裏,常雲斐被嘈雜的聲音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發現枕邊之人不在,正納悶,似聽着外面的雨聲中夾雜着打鬥聲。常雲斐急忙起身披了外衣,打開門,卻看到子竹正和一人打的難分難解,心中詫異自己竟不知子竹武功這麽好,又想着來人定是仇人尋上來了,常雲斐心中着急,怕子竹吃虧,想起之前自己能召喚蝴蝶的能力,便屏氣默念,希望蝴蝶出來幫子竹,可她試了幾次竟然都無濟于事,眼看着子竹又中了暮天閣一劍,常雲斐心中大急,似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大喊一聲,疾風細雨中,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似刀劍般直沖出來朝着暮天閣的心髒刺去,暮天閣這才看清屋檐下令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蝴蝶似劍刺入暮天閣的心髒,暮天閣口中一大口鮮血吐出,卻笑看着常雲斐。因二人停下了打鬥,常雲斐這才看清了來人,陌生的面孔,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紫夜等人早已上前扶住了暮天閣。

“雲斐……”暮天閣朝常雲斐伸出手去。

不知為何,常雲斐覺得這聲音竟如此熟悉,心中一陣絞痛,臉上覺得有些潮濕,伸手摸去,明明自己在屋檐下淋不到雨,卻為何滿面濕漉漉,茫然的再次擦幹面龐,卻立馬又被自己的眼淚打濕。為什麽自己竟然會流淚,常雲斐心中不解。

“雲斐……”暮天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虛弱的朝常雲斐擡着,又喊了一聲,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頭發,胸口的鮮血被雨水沖的到處都是,白色長衫上沾染上猩紅的鮮血異常奪目。暮天閣努力撐着眼皮,等着常雲斐,眼皮太沉重,每次眨眼他都不得不費好大的力氣強迫自己睜眼。

“雲斐姑娘,你還在等什麽?”紫夜大急,朝常雲斐喊道。

雲斐姑娘,是自己嗎?

“梅漪,不要過去!”琉璃公子望着常雲斐。

常雲斐心裏疑惑,腳卻不自覺的朝暮天閣走去,每靠近他一步,常雲斐的心就更痛一分,盡管心如刀絞,可她卻不受控制般的一步步走到暮天閣身邊,擡起手,剛觸到暮天閣的指尖,便被他用力握在手中。

常雲斐一怔,怎麽會,這個人怎麽會給自己這麽奇怪的感覺,他的手為何讓自己覺得這麽溫暖,自己的心跳為何這麽快。

“雲斐……”暮天閣擡起手,撫上常雲斐的臉,臉上雨水淚水混在一起,他笑出聲:“你還活着……真好。”

似有電石火光自常雲斐腦海傳過,忘塵庵裏初遇他時他雖渾身是傷卻俊秀逼人;禺山途中,她受傷愈後他悄悄來看自己說只是想念;段府外公家她被辱,他毅然決然帶她離開說要護她一世不受傷害;青山苑桃花樹下,他擁她入懷極盡溫柔……還有朝王宮裏,自己被殺,所有經歷過的,常雲斐都記起來了,暮天閣是她最愛的人,她哭着笑了,撲到他懷裏,暮天閣一聲悶哼,常雲斐聽得真切,臉埋在他胸前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這才想起來她剛剛做了什麽,她大驚,伸手去捂暮天閣的傷口,可是當時她意念甚強,是以蝴蝶的攻擊性最強,命中的又是暮天閣的心髒,常雲斐的心都在顫抖,手也在哆嗦。

暮天閣雙手握住常雲斐的手,別怕,雲斐。

常雲斐嗚咽着說不出話來,她明白暮天閣要說什麽,定定望着他,都怪我,都怪我。

不要自責,雲斐,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常雲斐搖搖頭,遇上我是你此生最大的劫,早知今日,我寧願不認識你。

不,我一直相信前世今生,你我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相愛的。

既然命中注定我們相愛,為何老天不讓我們白頭偕老。

因為他們嫉妒我們。暮天閣嘴角一絲笑意浮現,都說今世的胎記是前世愛人留的記號,為了能找到彼此。雲斐,下輩子,記住找胸前有胎記的人,那是你為我留的記號……

暮天閣緩緩閉上眼睛倒在了常雲斐懷裏。

不……常雲斐仰面長泣,抱着暮天閣,哭的肝腸寸斷。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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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後,常雲斐再沒有笑過。

鬥轉星移又是一冬,白雪皚皚似在昭示這個世界的無瑕。常雲斐被射入洞中的陽光刺醒,美目徐徐睜開,竟能冷凍得了冬日的暖陽,面容冷漠,緊抿着的櫻唇更添了幾分寒氣。她起身披起白色貂皮長襖,輕攏鬓發,走出洞外,呆呆站在一顆光禿禿的桃花樹下,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白雪上,滴滴答答染上了幾點紅色,猶如梅花妖冶奪目,原來竟是常雲斐左目流下的血淚。

常雲斐擦幹臉上的血淚,目光陰寒,朝着另一處洞口走去。

山洞陰暗,只可借着縫隙處打進來的光依稀辨別出被枷鎖禁锢着一人,他長發披散遮住了大半張臉,盡管胡子拉碴皮膚卻緊致年輕,衣衫破舊不堪。聽到動靜,立刻睜開了眼睛,盡管已為階下囚,那雙眼睛卻依然閃爍着昔日貴為琉璃公子時的那股子桀骜不屑。

“你來了。”琉璃公子的唇角微不可見的露出一絲笑容。

常雲斐不說話,凝神催動意念,洞外急速飛來的群蝶,發散開來,凝成四股力量朝着琉璃公子的手筋腳筋攻去。

“啊——”琉璃公子慘叫,她既學醫,必知哪個穴位受擊可以讓他體會到最大痛楚。只是,長時間來不斷的手筋腳筋俱斷,痊愈,使得琉璃公子的痛覺稍微變得麻木了些,可饒是如此,他依然痛的喊出了聲。

待陣痛過後,琉璃公子擡頭努力找到常雲斐的臉,依然冷若冰霜,雪白的面龐上,殘留着沒擦幹淨已幹涸的血跡。

“你又哭過了?”琉璃公子忍痛問道,她的右眼已哭瞎了,現在只剩一只左眼,再任血淚流下去,只怕左眼也要廢了。

常雲斐目光一淩,似尖刀刺向琉璃公子:“全都拜你所賜!”

琉璃公子聽着她語氣裏極度的恨意,開口:“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也不稀罕當個好人。可自從遇見你,才見識到了善良,你不會把我看做是個壞人。你那麽好,讓我不自覺想靠近。我知你不喜歡殺戮,甘願為你收起我的折扇,只想與你平淡度日,可不料還是走到如今的地步。當日你救我一命,現在我把命給你!”

“你的命?”常雲斐冷笑:“你的命在我這裏如同蝼蟻蟑螂,你以為我稀罕嗎?”

琉璃公子心口一痛,以往的常雲斐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都是他逼她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直到現在,琉璃公子才意識到自那日懸崖底下,她救了他,他便愛上了她,一日勝過一日,直至今日,已入骨髓。

琉璃公子緊握雙手,卻因手筋斷裂,無法用功,于是他拿起了一旁的一塊石頭,朝着自己的小拇指砸去,又是一聲慘烈的喊叫聲。

常雲斐大驚,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

“我知道你痛苦……如果,如果我的痛能讓你好過些,我不介意把這副殘軀砸碎了……”琉璃公子氣喘籲籲的說道。

“你……”常雲斐此刻的心情如同被猛虎野獸撕咬着,想起昔日與琉璃公子朝夕相處也還算融洽的時光,時至今日,她竟已變成了心腸歹毒的女人了。失魂落魄的走出洞穴,瞬間被明晃晃的太陽刺了眼睛,不覺她竟又哭了,擦了一把血淚,常雲斐盯着被血染紅的左手,想起少時忘塵庵裏經歷過的所有過往,純潔美好的如同夢一般。手中的鮮血似乎汩汩不斷流淌開了,流落到常雲斐腳下,一會便染紅了腳下的白雪,常雲斐朝着遠處望去,目光所至皆是紅的了,紅的雪,紅的樹,紅的石頭,紅的天空,紅的太陽……常雲斐眨眨眼,再睜開周圍已是一片漆黑了,她的雙目俱已失明了。

常雲斐并不覺得恐懼,她緩緩走到那棵桃花樹下,懸崖峭壁上怎麽就生了這麽一顆頑強美麗的樹木。她撫摸着樹幹,像是愛撫着情人般,從袖籠中拿出當初暮天閣為自己作的畫,伸手又細細撫摸了一遍,再往前一步,腳下懸空,已無路可走,身體前傾,整個人似乎飛起來了,身子是那麽輕盈,眼睛似乎也能看得見了,那不是晚穹在向她笑麽,他伸出了手在召喚她,耳邊似有靜慧主持的聲音:神思為己困不悟,事事皆困無路,空也。常雲斐笑笑,他便是困我的牢籠,我心知卻甘之如饴……

已數日未見常雲斐,自己的筋骨早已痊愈,為何她還未前來挑斷?琉璃公子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用功解除枷鎖的禁锢,走出山洞,四下尋找了,不見常雲斐,來到了崖邊的桃樹下,她素愛桃花……突然,琉璃公子看到了挂在桃花樹枝上的一縷衣衫,心中已了然,這次可要我怎麽救你,淚水一滴滴落下,砸在石頭上,開出漂亮的水花。你在,我尚有枷鎖寄托,你不在了,我便真如蝼蟻無活着的意義了,罷了,我這條命,注定是你的。琉璃公子閉上眼睛,跳下懸崖……

朝王宮裏,朝梓軒聽着無極的彙報,心如刀絞,她就這樣走了,什麽也沒留下,他曾一次次去找她,皆被她拒之門外。如今,她可以為暮天閣死,卻不願為他活。暮天閣,這次,我向你認輸,我不如你!

五年過去。

一日,朝顏玉正帶着女兒念真在公主府的池塘邊玩,念真自言自語似在和池塘裏的魚兒說話,朝顏玉笑問:“念真,你在和誰講話?”

“魚兒呀。”念真奶聲奶氣的說道:“我在和魚兒說話呢。”

朝顏玉記得曾經也有人說她聽得懂魚兒說話,悲從中來,不能自已,落下淚來,正好無極回來,看到朝顏玉望着念真垂淚,上前托着她的雙肩問:“怎麽這般傷心流淚。”

朝顏玉擦擦眼淚:“看着念真,突然想起了雲斐姐姐,竟過去這麽久了。”

無極安慰:“想她便去看看吧。”

“只是,雲斐姐姐的衣冠冢在暮王宮的青山苑,我們去不太方便吧。”

“無妨,如今朝暮和好,暮王又是開明之人,你無需操心,我去辦。”

朝顏玉欣慰的點點頭,靠在無極身上。

暮天閣和常雲斐離世後,青山苑便很少有人再去了,賈琴兒雖思念暮天閣,卻終害怕睹物思人也不常去,木采是個念舊之人,求了賈琴兒一直留在青山苑。她與朝顏玉無極也算舊識,幾人見後都難免感嘆物是人非。

“這裏果真是個好地方,雲斐姐姐在這裏倒也好。”朝顏玉說道。

“是了,雲斐這一生最快樂的地方就是這裏了。”木采說着,又回想起往日與常雲斐在這裏嬉笑玩鬧的場景,不免有些傷感。

清風拂面,遠處似傳來嬉笑聲,木采恍惚覺得是常雲斐在笑,朝着桃花樹望去,卻是念真貪玩在蕩秋千,朝顏玉恐她摔着,朝桃樹那邊走去,木采也跟過去。天氣已暖,桃樹又長出了新葉,樹後便是暮天閣和常雲斐的墓地,小小的一塊,平平常常。

朝顏玉見念真玩的開心,身邊也有侍女伺候着,便同木采一起去看常雲斐,正絮絮叨叨說着這幾年的事,聽得念真在喊:“娘親,娘親……”

朝顏玉同木采急忙向念真走去,卻看到念真正蹲在地上看着一株小苗:“娘親,快看,這裏長了一棵樹。”

“诶,這裏何時長了一株桃樹苗出來,我竟沒發現。”木采詫異。

這株樹苗長在已成熟的大桃樹下,只怕是長不成的,朝顏玉暗暗嘆息。

“大一點,挪過去一點就好了。”木采似是知道朝顏玉的心聲。

是呢,事在人為。

回去的路上,行至朝國城鎮裏,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就是那麽神奇地,朝顏玉從吵吵嚷嚷的聲音裏一下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我可不是随便就為誰看病的……”朝顏玉撩起馬車上的簾子,一家茶舍前,醫官小二還是老樣子,脾氣古怪,看心情問診,旁邊輪椅上坐着他溫柔乖巧的妻子。巧兒知醫官小二志不在山野,于是便陪丈夫出山懸壺濟世。

“呵呵,我侄子這臭脾氣,您多擔待。”說話的正是那八面玲珑的爽姨,看樣子,幾人是一起生活了。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如此真好。只是人本微小,病死新生,世世代代,少了誰,多了誰,愛恨癡嗔,終也只是一世的風景,如此更要好好珍惜眼前之人了。出來這幾日,不知無極在家可好,念及此,朝顏玉滿足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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