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美書生

只見西次間門上的簾子被猛地掀開,一位高挑秀雅的男子直直地走了進來,他膚色白皙,發色墨黑,五官深邃,眼睛明亮,鼻子挺直,薄唇嫣紅,穿一身月白色團花湖綢直裰,乍一看,真像是韓版花美男穿越了,除了身着古裝外。這樣相貌的男子是夏瑾頭一次在現實中看到,一見之下也被這男子的美色吸引了,忘記了他可是怒容滿面,明亮的眼睛裏浮現的都是嚴霜。

屋子裏的劉嬷嬷和惠兒一見到這院子裏的男主人回來了,也趕忙躬身向他道福。

來人正是鄭府的大少爺鄭文達,他是被他娘尤氏派人從國子監給接回來的。在回府的馬車上,從接他的府中管事胡六的嘴裏頭知道了發生在段姨娘院子裏的事情,一路上他擔心着段姨娘會否小産,也為夏瑾的嫉妒和下作手段生氣。回府後,他先是跑到段姨娘院子裏探望她,在那裏碰到娘親尤氏,從她嘴裏知道段姨娘終是沒保住孩子,不由得悲痛萬分。說起來,他成親三年多都沒有子嗣,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好容易有了姨娘,有了通房,終于盼來一個妾室有了身孕,結果在診斷出來的頭一天,卻被自己的正室夏瑾給害得小産,失去了孩子,這對他來說真是個巨大的打擊,不免心痛得無以複加。

坐在一旁的吳氏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夏瑾的許多不是,最後提到要他休了她,他心裏有氣便一口答應了。随後便氣鼓鼓地回到了多福院,于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夏瑾!你瞧你幹得好事,害得嫣然小産,害得我沒了兒子,害得我們鄭家失去了長孫,你說,這賬該怎麽算?”鄭文達一張俊臉氣得通紅,指着夏瑾大聲質問道。

平時,鄭文達雖然很是不喜歡夏瑾脾氣暴躁的性子,但夏瑾對他那是真心的好,這一點兒他還是看得出來的,所以一般喊夏瑾喊得是瑾娘,今兒個卻是直接喊得名字,且又氣勢洶洶。這可是兩人成親以來的頭一次。他這個樣子讓屋子裏站着的劉嬷嬷和惠兒吓了一大跳,于是劉嬷嬷出于護主之心,壯着膽子分辯道:“大爺,您誤會大少奶奶了,她沒做過那樣的事,段姨娘是自己摔倒的,卻怪到大少奶奶身上,她被冤枉了。”

“你是什麽東西,這裏輪得到你說話,都給我滾出去!”鄭文達一揮廣袖,轉身看向劉嬷嬷怒喝道。

劉嬷嬷吓得渾身一抖,忙轉臉去看夏瑾,夏瑾這時候已經坐直了身子,騰挪到炕邊,将炕下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雙繡鞋給穿上。不知道為何,看見眼前這美書生發火,她心裏頭一點兒怵意也沒有。此時她端坐在炕上,也接收到了劉嬷嬷求救的眼光。想一想,她淡聲開口:“劉嬷嬷,你和惠兒出去吧,讓我跟他談一談。”

惠兒那時候早給鄭文達的吼聲給吓得小臉兒慘白,腿肚子都軟了,早就有想退出去的意思。這時候聽到夏瑾吩咐,自然是趕忙一拉劉嬷嬷,兩個人急急地卻步退出了西次間。出了西次間,兩個人也不敢走遠,只在廳裏立着,以備夏瑾傳喚。

等到屋子裏只剩下夏瑾和鄭文達兩人,鄭文達便自顧自地走到南炕上另一頭一屁股坐下,隔着花梨木炕幾,繼續質問夏瑾,“你聾了?沒聽見我說話,你給我說一說你為何要做這樣下作的事情,她不過是個姨娘,生了兒子也得養在你這裏,你又何苦害得我沒了兒子,害得鄭家失去了長孫?”

夏瑾冷冷一笑,随即兩手一攤,道:“是啊,你說我為啥這麽蠢?”

“我在問你,你卻問我?”鄭文達擡手一掌拍在炕幾上,震得炕幾上的茶盞“哐啷”一聲傾倒,茶盞裏剩下的半盞茶水倒出來,在幾面上蔓延開來,一會兒功夫就流到了炕幾邊沿,滴滴答答地落下……

夏瑾不語,順手從袖子裏頭掏出塊帕子來擦自己這邊兒炕幾上的水漬。坐在另一頭的鄭文達見狀不覺微愣,這一愣神,他才驀然發覺今兒個的夏瑾和往日不同。要是往日自己這樣質問她,她早就開始撒潑打滾,要死要活地鬧起來,忙不疊地為自己辯解。可是今日打從進這屋子裏開始,她似乎只是剛開始看了自己幾眼,并且這幾眼還是溫吞吞地,帶些探詢的意味,全不似素日一見到自己眼裏都是明亮和灼熱。再往後,她的眼光就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過,并且今兒個她的性子也和以前不一樣,是冷靜自持的,就算自己發這樣大的火,她沒有怕也沒有針尖對麥芒地立即和自己吵起來。

她變了。這是鄭文達很快得出的結論,變得和以前那個暴碳般性子,舉手投足間頗多豔麗風情的女人不一樣了。如果說以前的夏瑾是一團火,那現在的夏瑾就是一塊石。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麽一琢磨,鄭文達再說話,聲音就小了些,但話裏頭的內容卻要嚴重些,“你別以為不說話不辯解就讓人覺得你沒罪,實話跟你說,你犯了七出之條,我娘說要開祠堂休了你。”

夏瑾擡眸望向對面那個火氣小了些的美書生,勾唇一笑道:“你娘說要開祠堂休我,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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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笑,春花一般,一張花朵般明媚的臉頓時鮮活起來,倒回到了平日的她慣有的摸樣,只是那好看的丹鳳眼裏依舊是石頭一樣,沒什麽溫度。

只是這麽一笑,總算讓鄭文達找到了往日的一些感覺,便冷着臉說:“我和我娘一樣的意思。”其實在他心裏頭,還是有些舍不得夏瑾這個媳婦兒的,說不準為什麽,這個媳婦兒雖然性子暴躁,脾氣不好,但是她言語爽利,又容貌豔麗,和他見過和知道的許多大家閨秀不一樣。那些女人似荷花般清爽可遠觀而不可接近,但夏瑾卻是如玫瑰花有刺兒但更加吸引男人親近。按理說鄭文達這樣的書生更應該鐘情于能和他精神交流的淑女名媛,可是偏偏他喜歡夏瑾這樣的,覺得她有活力,傻大姐一樣,該說該笑該發脾氣一點兒不藏着掖着,對他的愛也是同樣直白熾熱。

不過對于男人很有吸引力的夏瑾在卻不讨女人們的喜歡,除了她娘家人以外,鄭府的女人們,從老太太開始,一直到底下太太,姨娘,小姐,管事婆子,丫鬟們都厭惡她。總覺的她這樣的市井氣,豔俗,沒教養,又脾氣壞,根本配不上鄭府大少爺,又是名門之後,又有學問,前途大好,而且容顏俊美,品性溫柔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自從夏瑾嫁進鄭家門兒後,在鄭文達跟前抱怨說她壞話不好的人就不少,尤其是他娘尤氏更是每次一見他面,就要數落夏瑾一通不是。俗話說,衆口爍金,時間一長,這府裏頭的輿論壓力過大,鄭文達也開始相信有些對夏瑾不利的話了,對夏瑾也不是那麽喜歡了。這裏頭尤其有一樁是,他們兩個成親三年,夏瑾的肚子一直沒動靜,這讓鄭文達十分不滿,而且擔憂。

不管在哪個官宦之家,甚至平民百姓,有一句話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沒有子嗣一則會讓宗族裏頭的長輩們不滿,二則家族的血脈傳承斷了是大不孝,三則會讓人連帶着懷疑是不是男人沒用。特別是這後一點牽涉着男人的自尊,所以對于成親無子的男人是很大的壓力。鄭文達也是如此,這才有三年後,她娘提出給他納妾,他同意了的原因。而且在大齊朝,男子三妻四妾本來就是常有的事,更別說他這樣名門官宦之家的公子了。為了子嗣納妾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至于女色上頭,他倒沒有多在意。好不容易段姨娘懷上了,也證明了作為一個男人來說的“有用”,挽回了自尊,消散了擔憂,可才喜就悲。鄭文達十分的火大。

說起來,在他心裏頭,除了子嗣,更讓他在意的是舉業和仕途。鄭家傳承百年後,到他爹這一代已經衰落了,作為開國名臣之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通過舉業,金殿傳胪,重振鄭家,再現鄭家昔日風光。

這才有他搬到國子監去專心攻讀之舉,明年就要春闱了,他自是要刻苦用功,以期明年能金榜題名,一展平生抱負。所以冷落夏瑾也并不是他刻意,而是情勢使然。

夏瑾這時聽他說完那要休了她的話後,抿了抿唇便說:“你要休我,我不同意。因為我并沒有做你嘴裏頭說的那件下作的事,所以不能承認。還有,你一回來聽了別人說的話就跟着相信,難道你自己沒長腦子?這府裏頭的人平日是怎麽說我,怎麽對我的,難道你不清楚?”

鄭文達聞言想了想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空口無憑的,你叫我怎麽信你?還有老太太,我爹和我娘,以及叔父他們也定然是不信的。除非你拿出證據來證明,不然我也只能聽我娘的休了你,否則無法跟失去孩子的嫣然還有鄭家祖宗交代。”

夏瑾就知道這個時代,宗族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個人根本無法跟宗族的宗法相抗。鄭文達說得很現實,要是自己沒有證據來證明自己是被冤枉,是無罪的,那麽絕對會被以婆婆為首的鄭家對她嫉恨不滿的人用一紙休書給趕出鄭家。讓自己和娘家的名聲都受到損害。

不留戀鄭家以及眼前這個美書生,但不代表她可以就這樣忍了,被栽上惡名掃地出門。不管怎麽樣,她覺得自己即便要離開,也得名聲清白的離開,不然穿越人生就太失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此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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