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母女見面
“太太,夏家夫人來了,這會兒帶了她府裏頭的人往多福院去了。”丫鬟杏花急匆匆地在壽福院東次間外隔着雕花落地罩,向裏頭正在和鄭府老太太周氏說話的大尤氏禀告。
“母親,您坐着,我出去瞧瞧。”大尤氏一聽心裏頭就提了起來。她才将來這裏和婆婆周氏說了在段姨娘院子裏發生的事,也把自己要鄭文達休掉夏瑾的意思順帶提了下。周氏和大尤氏一樣一直對夏瑾看不順眼,因此聽大尤氏說段姨娘剛被診出懷了身孕就被夏瑾推倒以至于小産了,自然是氣得不行。所以一聽大尤氏這麽說,她就點頭同意了。而大尤氏之所以要先來老太太這裏讨主意,就是想到或者老爺不會同意,但只要婆婆同意了,那時候再拿老太太來壓他,不定他也就松了口。只要鄭家的這兩人點了頭,那通知鄭家的族人開祠堂就順理成章了,把夏瑾給休掉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誰想到,這會兒尤翠蓮那女人竟然上鄭府來了?
周氏聽大尤氏這麽說就點頭揮手讓她去。府裏的事她一般不管,但不管不代表她諸事都不知道。這府裏頭有點兒風吹草動,底下人會打探得清清楚楚一樣不落地來回她。就像這夏家夫人來鄭府來鬧過幾回,為了什麽,又是怎麽個鬧法,過程結果她都曉得。所以一聽到那夏家夫人來了,就曉得怕是又得來找大兒媳婦大尤氏的麻煩了。也是,你要休人家閨女,人家得了信兒又豈能不來。這些瑣碎的事情周氏都是假裝不曉得不管,讓大尤氏去應付。除非她應付不了,周氏才會出面。不過大尤氏一慣精明,自從七八年前讓她當了這府裏的家後,輪到周氏出面的時候還一次都沒有。
等到出了壽福院,大尤氏便問跟在身邊兒的丫鬟杏花,“到底是怎麽起的?不是吩咐了凡是夏家夫人來了都要先來回了我才讓她進府的麽?怎麽這會兒她直接進來了?”
她的聲口十分不悅,杏花忙陪着小心答,“據門上的小厮說,夏家夫人氣勢洶洶地來了,又帶了幾個膀大腰粗的仆婦,他們攔不住,硬要去攔,又怕兩邊抓扯起來不好看相,所以由得她帶着人進來了。”
“這潑婦!”大尤氏冷哼一聲十分厭憎道。走了幾步,她叫來了跟在後頭的錢嬷嬷,“你去多福院,看那女人做什麽,還有說了些什麽也給我打探回來。”
錢嬷嬷哈腰應了是,帶着兩個粗使婆子一徑去了。等她走後,大尤氏看了看天色,已然是金烏西墜,要不了一會兒老爺就要散衙回府了,還是回去吩咐小廚房備酒備菜,迎着他,争取說服他也同意休掉夏瑾為上。只要老爺點頭了,這小尤氏就算想鬧上天去,也改變不了夏瑾被休的結局。想到此,她甩了甩帕子,往多福院那邊狠狠盯了一眼,轉身往洪福院走,在她身後垂手而立的丫鬟們趕緊跟上。
多福院西次間,夏瑾和小尤氏分坐在南炕上兩頭,隔着張素面花梨木炕桌在說話。多半是小尤氏在問,夏瑾在答。屋子裏頭一個下人也沒有,都吩咐到門外去守着了,只剩下母女兩個說話。
小尤氏先就問夏瑾昨兒個落水怎麽回事?夏瑾告訴她事情經過,又說據黃嬷嬷說是那池子上的橋木板腐朽了,自己才失足掉下去。
“放屁,這傻子也能看出來是有人想害你的性命。為什麽這鄭府裏頭別人去走就沒事,偏偏你去就有事。幸好為娘今兒個來看着你身子和精神頭都還好,不然定要找那毒婦算賬!”
看着對面那個滿頭珠翠,豔若桃李,和自己這張臉有六分相像的年近四十的婦人,此刻擰着眉咬牙切齒說話的樣子,夏瑾有些無語。從這個娘的說話和做派,她能想象出以前這個身體名叫夏瑾的女人是怎麽受她娘影響的。況且動不動不請自來,說是為了自己女兒好,為自己女兒撐腰,但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可能沒有幾個婆家能忍受這樣的親家。既然嫁出去女兒了,那這女兒就是夫家的人了,在夫家生活,遇到些什麽問題和困難也該自己先解決。像這樣一有點兒風吹草動就上夫家來關心女兒,幫女兒想辦法,那讓夫家的人怎麽看?是不是會讓人覺得這夫家的人都不是東西,都在欺負娶進門兒的媳婦兒。
一句話,這樣過于寵愛女兒實際上是害了女兒。害她慢慢地被夫家的人讨厭,到最後厭棄。像現在自己這麽被動不就是對面懷着一片拳拳愛女之心的“可愛”的娘造成的。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婆家對自己越來越不好,當娘的就越來越“關心”女兒,對婆家的怨恨之心也越來越強。這樣下去,就形成了惡劣的循環。
“娘,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兒,就是我落水以後腦子有點兒不好使了,有許多事忘記了……”夏瑾岔開了話,她不想再順着那落水被小人所害的話題往下走,不然可以預見自己的娘要在上頭說出更多怨恨自己婆婆的話。而且她這樣說,也是希望以後自己要是說錯了話,認錯了人,自己娘家人不會覺得奇怪。
果然她這麽一岔,小尤氏立即就她的“失憶”問題開始深入詢問起來。最後安慰她,等這一回的事情過了,跟她回娘家去好好休養,再找這京裏最好的郎中給她瞧病。
“娘,你喝點兒茶。你瞧你自從來見了我,說了一核桃車的話,連水也沒顧得上喝一口呢。”夏瑾見小尤氏吧啦吧啦說了至少半個時辰話,最後也心疼起陌生的這位娘來。自己随即端起炕桌上的一盞茶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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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尤氏笑了起來,道:“還是我閨女疼我。”
接了茶一咕嚕喝到底,再掏出袖中的絹子擦了擦嘴說:“還真是渴了。你不曉得我今兒個在府裏頭接了你出了事的信兒後就心急火燎的來了,生怕你這孩子莽撞再吃虧。對了,你給我說一說那段姨娘的事情到底是怎麽的,為娘絕對不相信你明知道她有孕會去推她小産。”
其實小尤氏說這話的時候也有點兒拿不準,她相信夏瑾沒有壞心,但卻是不太敢打包票自己女兒的壞脾氣發作沒有。
夏瑾道:“娘,我不是那種陰狠的人。再說,她一個姨娘就算生了兒子,我要把孩子拿過來養,她又能有什麽法子?所以我犯不上嫉妒她,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
這話讓小尤氏放了心,将手裏頭端着的茶盞放下,揚眉道:“我就說我的瑾兒打小就有一副好心腸,這樣下作的事情斷然做不出來。”
停了停又蹙眉道:“既不是你,那就是段姨娘那賤|人使手段故意摔的,想陷害你,讓鄭家用這個借口休了你。”
夏瑾淡然道:“估計是這樣。可是我覺得段姨娘要是真懷上了這麽做,那就忒不是人了。”
小尤氏喟嘆,“你這孩子知道什麽?內宅裏頭這樣的下作陰毒的賤|人多了去了,她們為了扶正陷害主母,舍掉一個把沒出世的胎兒算什麽,就是害起別人的命也是眼都不眨的。當初娘極力反對你婆婆給姑爺納妾,就是怕這些下賤的女人進了府來明裏暗裏的給你使絆子害你。你瞧瞧,果真才過上半年,就接二連三出了這樣害你的事。再加上你那婆婆也是個偏心的,對你一直苛刻,這更縱容了那起子賤婦。”
“娘,要是這一回我真被鄭家休了,你可要女兒回去?”夏瑾忽然幽幽問道。
小尤氏一聽便從花梨木炕桌另一頭伸手過去握住夏瑾的一只手道:“你這傻孩子,咱們府裏頭你以前住的院子為娘一直給你留着呢。從你出嫁後,天天讓人打掃着。你要是真被休了,依舊回來住,照樣錦衣玉食的過好日子。你爹和我再給你找個好姑爺。”
夏瑾聽小尤氏這樣說心中一暖,真心實意來了一句,“娘,你真好。”
雖然面前這女人過于疼愛女兒,害得自己在鄭家處境艱難,可是說實話,夏瑾覺得被娘這樣疼愛和關心,随便是誰都感動。她有一個好娘,雖然好得有點兒過分了。
小尤氏用力握了握夏瑾的手,帶些安慰的意味道:“娘對你好是該的,哪裏用得着你誇。不過,為娘覺得這女人還是只嫁一夫的好。再說姑爺人品才學都不錯,家世也好,舍了這樣的人再去找,恐怕難以找到比他更好的。你那婆婆不怎麽樣,可是你要知道你是跟姑爺在過日子。你婆婆活不過你,到時候這鄭府還不是你說了算。”
夏瑾聽了不免在心裏頭感嘆,哎,這個時代的女人果然還是很封建,信奉女人一生只嫁一夫,不然就婦德有虧。這也就是說不到萬不得已,娘家人還是不願意嫁出去的女兒再回去的,況且還是被休回去,不然會讓娘家人面子有損。
“還有,只要我去見了你婆婆,跟她理論一番,她未必敢休你。”小尤氏繼續道。
“娘,難不成你有什麽好法子嗎?”夏瑾不解地問,她想破頭才想出幾條對策,而她娘來了三言兩語之間就有了好辦法。
小尤氏“哼”了一聲,道:“我聽說原本你婆婆吩咐了人看着你,不讓你派人來夏家通信兒。她想悄悄地把你給休了。可是沒想到這府裏頭也有人覺得你冤屈,叫了人來給我傳了信兒。你且別管,我一會兒就去找你婆婆,一切自有分曉。”
難道自己這娘有什麽“尚方寶劍”可以一祭出來,就讓自己的公婆低頭。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婆婆無比恨自己那就更是順理成章了,任是誰也不想被人拿捏啊。但是要是自己的娘這樣做了後,這休不成了,那不是自己就得繼續在這四周都是敵意的環境中生活了嗎?況且,她還想調查一下這一回被段姨娘陷害的事情,拿出真正的證據來洗刷不白之冤呢。要是就這麽抹過去了,她不甘心。
“娘,這一回你別忙好不好,女兒對這一回的事情已經有了些對策。我想自己個兒查一下,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沒做那樣下作的事情。要是我查不出來,到時候您再出面行不行?”夏瑾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小尤氏一聽簡直目瞪口呆,從來眼前這個女兒出了什麽事都是自己想法子替她解決的。什麽時候她這樣聰明且這樣有擔當了?
見自己娘吃驚的樣子,夏瑾随便一想也想到了為什麽,便撒嬌說:“娘,難道你不相信我?我方才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這一回的事情你就交給我自己解決好不好?你只需要幫我去辦一件事情就好。”
從小到大,凡是夏瑾提出的要求小尤氏就沒有不答應的,這會兒她雖然有些不相信夏瑾,覺得她有些胡鬧,但背不住她撒嬌懇求,便含混答應了,随後問夏瑾要她去幫着辦什麽事。夏瑾湊到她耳邊如此如此一說,小尤氏聽完盡管不知道自己女兒為何要自己去做這件事情,但還是答應了。
母女兩個在正房西次間說着話時,東廂房的書房裏頭,丫鬟彩蝶拿紅漆描金的托盤托了盞茶進去放到鄭文達的案頭,悄悄對他說:“大少爺,大少奶奶的娘來了,這會兒在西次間跟大少奶奶說話呢。”
鄭文達正在專心的讀一本《四書集注》,要不是彩蝶說,他還真沒聽見院子裏頭來了人。而一般在他讀書的時候,多福院的丫鬟和婆子們都自覺地不多走動,更別說高聲喧嘩了。就是管院子的黃嬷嬷也不敢進書房來打擾他,再加上小尤氏帶人進來的時候也沒弄出動靜來,他自然沒有聽到。
他內書房裏唯一可以進來的下人是他一直用着的丫鬟彩蝶,這彩蝶還有一重身份就是他的通房。說起來彩蝶也已經伺候了他好些年了,今年在他娘大尤氏幫他擡了姨娘進府後,才明面兒上成了鄭文達的通房。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