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底

“岳母來了?”鄭文達愕然念叨了一句。然後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手裏頭的書放下。小尤氏的脾氣他也領教過,往常夏瑾一旦受了委屈,這岳母得了信兒就得上府裏頭來和他娘大尤氏理論,要是碰見了他的話也得順帶說上幾句。不外乎就是說自己個兒把嬌花一樣的女兒交到他手裏,要他對夏瑾好點兒之語。

他雖然跟他娘一樣對這小尤氏沒好感,但是再怎麽說她還是他的長輩,盡管眼看着很快就要不是了。

自己是去見一見她,還是避在這裏假裝不知道的好?鄭文達有些躊躇。這一次出了段姨娘的事情,他對夏瑾心裏有氣,直到現在也沒有消。雖然他的心全撲在舉業上,對妻妾很淡,對內宅的事情也全然不管,但是失去了一個孩兒,還是頭一個,他和很多盼為人父的男子一樣心痛不已。

思忖一番,他決定不管她,橫豎這岳母每次來都是耳提面命的說那些老生常談的話,他厭煩了,不想再聽。況且,既然已經決定聽娘親的以七出之條中婦人好妒無子,且又加上她謀害鄭家子嗣的罪過休了她,那就跟她劃清界線,不再和她娘家的人有任何牽扯。

“彩蝶,你出去把門關上,守着門兒,我念着書呢,不想被任何人打擾。”鄭文達揮了揮手道,臉上有不耐煩的神色。

彩蝶忙應了聲“是”,收了彩漆描金的托盤往外頭走,心裏頭歡喜,對夏瑾那位主子奶奶她早就看不慣了。平日家對底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特別是自己成了大少爺的通房以後,更是沒少被她責罰過。這會兒這位大少奶奶闖下了恁大的禍事,府裏下人都在傳她要被大少爺給休了。眼下,看大少爺對那小尤氏的态度,想必大少爺是下了決心了。哼,就等着淨身被休出府吧!

喜滋滋地從鄭文達書房裏出來,彩蝶便去書房大門兒那裏關門。剛把門兒關上,外頭就聽到有人拍門,隔着門彩蝶就問是誰,屋外拍門兒的丫鬟說:“我是惠兒,彩蝶,你開下門兒,我有話要禀告給大少爺聽。”

“大少爺說了,他要念書,不想被別人打擾,你有什麽話說給我聽,我禀告給大少爺也是一樣。”彩蝶在門裏道,暗暗有些幸災樂禍。

書房外頭惠兒在心裏不免罵彩蝶這個就喜歡拿着雞毛當令箭的賤|貨,平日間裝得老實,在背後老是使壞,偏又要露餡兒,被大少奶奶抓到責罰了好幾次。要不是看她伺候了大少爺很多年,要開發了她怕大少爺身邊兒少了使着順手的人不高興,又加上她成為了大少爺的通房,早就被大少奶奶給攆出去了。這會兒多半是她聽說了大少爺被太太喊回來要休掉大少奶奶的事,故意在中間作梗,不讓自己進去。

忍了想罵人的沖動,惠兒好聲氣地道:“是大少奶奶的娘來了,她想見一見大少爺。大少奶奶命我過來請大少爺去西次間一趟。”

其實彩蝶早就猜到惠兒是來做什麽的,但她早已經得了鄭文達的吩咐,這會兒便挺腰子道:“大少爺說過了,任何人他都不想見,所以惠兒你還是回去吧。”

“彩蝶,你說得是真的?大少爺連她丈母娘也不見?”惠兒質疑道,她不太敢相信大少爺會做出這樣失禮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大少爺就在裏間讀書,他方才親口吩咐的,我又豈敢哄你?”彩蝶語氣頗為硬氣與不屑。

惠兒想一想,她這會兒和彩蝶隔着門說話,想必在廂房裏間坐着讀書的大少爺肯定能聽到,但他聽到了卻沒有出聲,看來還真是像彩蝶說的,大少爺當真吩咐了那些話。如此說來,大少爺定然還在生大少奶奶的氣,牽連着連岳母也不見了。他這氣性也忒大了,再怎麽樣這會兒大少奶奶不還是鄭府裏頭嗎,這就不待見丈母娘了,并且段姨娘的事情都還沒查清楚,他就真把那謀殺鄭家子嗣的帽子扣到大少奶奶/頭上,這未免也太武斷了吧?

“那好吧,我回去跟大少奶奶回話。煩請你把我方才的話去禀告給大少爺聽。反正我是來請了,去不去也是大少爺的意思。”惠兒扔下這句話郁悶地回去了,留下彩蝶在門裏頭偷笑。笑畢,自然是搖擺着進去把惠兒的話傳了,然後就勢在鄭文達跟前殷勤地伺候。

卻說惠兒回去把鄭文達的話對夏瑾一說,夏瑾沒有發火,小尤氏倒火起來了,“這姑爺怎麽起的,明知道我來了,還關在書房裏頭,叫他也不過來,成什麽樣?虧他鄭家還是詩禮之家,就這麽對我這個丈母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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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瑾倒覺得鄭文達不過來很正常,如今在他心裏認定自己是害他沒出面的兒子的兇手,要是自己換到他那個位置上也絕對和他一個樣。這都要休掉的妻子了,何苦還和她娘家人多牽扯,索性不見的好。

“娘,您別發火,這會兒我這腦袋上還頂着個謀害鄭家子嗣的大帽子,他不待見我還有您也是正常。依我說,您略坐一坐,還是回去。這裏的事情我自己來處理。要是我處理不了,再找您好不好?”夏瑾趕忙滅火。

被女兒一勸,小尤氏轉念一想,也是,随便哪個男人曉得自己的兒子就這麽莫名其妙沒了,心裏頭也會窩火,就不和他計較了。轉頭說起另一個她關心的話題,“對了,為娘上回給你找名醫王忠配的暖宮的方子配的藥你吃了如何?”

夏瑾唔了聲,含混答:“吃了。”

不說吃了不行啊,其實她哪裏知道什麽暖宮的藥。再說才穿過來,遇到一大堆的麻煩事情,惠兒和劉嬷嬷也沒給她吃這種藥,她知道什麽。

“那你覺得好些沒?我跟你說啊,既然段姨娘都能懷上,那你也就能懷上。那藥你要吃着好,我下回再給你送點兒來。”小尤氏切切叮囑道。

夏瑾搖搖頭,不經意地一笑,看向小尤氏帶些戲谑地口吻說:“娘,你說,這一回我要是過不去這個坎兒,被休了回家,還吃這勞什子暖宮的藥做什麽?而且,你也不是沒看到,你姑爺這都搬到國子監裏去了,顯見是他的心就沒放在我身上,這會兒又出了這樣的事,他是更不願意跟我過了。還有,娘你今兒個來了,我也就跟你交個底,我呀,這回把這段姨娘的事情查一查,争取以後弄明白了,不讓他休我,最後整個和離的結局也就撒手了。”

小尤氏聞言臉色變了變,一把抓住夏瑾的手,用力攥着,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這孩子,以前不是最喜歡你相公的麽?怎麽如今想撒手了?”

夏瑾張了張口,想了個話答複她,“娘,你不曉得我以前對你說的話都是報喜不報憂。可是這內裏卻是有苦難言。就像是鍍金的黃連,您明白麽?我跟相公之間的情早已經名存實亡。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怕只能是分了。只不過我想這分也得存個臉面,不然娘家的面子往哪裏擱?您今兒來,我就給您露個底,說個大實話。”

“……”小尤氏盯着自己的女兒,面皮抖動,眼裏迅速蓄了淚,想起這三年多發生的事情,她不難理解方才夏瑾的話。

一開始她還勸夏瑾和鄭文達好好過下去,如今聽了這些話,她才曉得怕是難了。天底下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得好,跟丈夫恩愛,夫唱婦随,白頭到老。要是不是很大的事兒,還是希望女兒能從一而終,畢竟再嫁,就算嫁得好,好像也有不足一樣。要是像自己女兒所說,她這三年多都是強顏歡笑地在過日子,那也是委實太悲慘了。想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卻過得這樣的日子,叫她如何不心痛。

她哪裏曉得自己疼得如眼珠子一般的女兒早就換了芯兒,所謂的鄭文達不過是個陌生人,還有妾和通房,她不想和這樣的男人過日子,也不想整天去和這些圍繞着所謂的“丈夫”的女人鬥。她想要找一個一心一意對她的男人,過一夫一妻的日子。滿心裏想的是擺脫現在這個身份,重新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因此為了這個目的,提前跟自己的娘小尤氏打預防針,希望她有心理準備,以後能順利接納自己回娘家。

“瑾兒,娘沒想到原來你在這府裏頭過的這樣的苦日子。都怪你爹,有眼無珠,替你選了這樣一個相公,替你挑了這樣一個夫家。你放心,等娘回去,就把這事情跟你爹說。你要是真不想跟鄭文達過了,不想在鄭府呆下去了,為娘一定幫你跟鄭文達和離,接你回家,再不要受這一家子的氣。”小尤氏狠下心道。

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夏瑾自然高興。便忙拿自己的絹子替小尤氏擦了眼角的淚,又說了一會兒貼心的話,這才親自送小尤氏出去。

小尤氏出了鄭府回去不提,這裏來打探消息的錢嬷嬷便也回去跟大尤氏複命。聽完錢嬷嬷的話,大尤氏倒有點不敢相信,這遠房的堂妹就這麽回去了,也沒有在多福院裏找自己兒子鬧,也沒有來她這洪福院鬧,并且沒有留下來陪夏瑾。這也和平時太不一樣了!最近還是奇了怪了,大兒媳婦兒夏瑾轉了性子,連帶着她娘都轉了性子。不過,她們兩母女這和平時不一樣的表現倒讓大尤氏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她們後手會出什麽招。

蹙着眉頭想這裏頭的關竅時,外頭丫鬟杏花進來禀告:“太太,老爺散了衙回府了。”

大尤氏一聽,立即收回神思,站了起來,抿了抿發,理了理衣裙,出屋去正房門前迎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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