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說服
“爹,這一回瑾娘的事我覺着娘太武斷了。段姨娘的事情都還沒查一下就要我休了做正室的瑾娘,這恐怕不太好吧。”鄭文達以商量的口吻跟坐在書案另一邊兒的鄭祖臣說話。
鄭祖臣沒料到他跟自己說這個,因為今兒晚上和大尤氏吃飯的時候,大尤氏告訴他已經派車把鄭文達從國子監接回來,而且也把段姨娘小産的事情對他說了,他也同意了一紙休書休掉夏瑾,可這才過多會兒,他竟然跑來跟自己說要查一下段姨娘小産的事情?他的立場怎麽會這麽快發生了改變呢?
拿手指頭敲了敲書案,鄭祖臣道:“說一說你是怎麽想的?”
要說的話在鄭文達肚子裏早就打好了腹稿,所以張口就來,“這休妻之事非同兒戲,今日剛回來的時候我聽說段姨娘是被瑾娘推倒才小産的,一時氣惱,便答應了娘的提議。可是後來下午我在書房裏讀了一下午的書,靜下心來後就覺得這事情要是按娘說得來有點兒操之過急了,不但瑾娘會不服,就是夏家恐怕也會不服。”
“什麽叫操之過急?據你娘說今日發生在段姨娘院子裏的可是有許多人親眼所見,就是你也去了段姨娘那裏瞧了小産後的她,難道這些都不夠證明是夏瑾做了陰狠的事情。文達,你說,你和她成親三年多,她那裏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好容易你娘頂住夏家的壓力給你納了妾,妾氏有了孩子這是多高興的事。你要知道,你有了孩子不光是你有後,而且是我們鄭家也有了後。可誰想這剛診出有了,一會兒功夫就沒了。你的氣消了,我的氣還沒消呢?”鄭祖臣有些不悅地說道。
鄭文達沒想到他爹居然也是一樣篤定的認為是夏瑾做下了推倒段姨娘謀害鄭家子嗣的事情,跟他娘一樣。原以為他要理智些,會和自己的思路一樣。于是不免急切分辯道:“爹,我并沒有不生氣,不痛心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要把當時在那院子裏的人都叫來問一問,還有也要容瑾娘分辯。不然就算是開祠堂我們也不能服衆。況且暫且不說真要休了瑾娘會得罪夏家,就算是我自己要是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休了瑾娘,我也覺得過意不去。”
鄭祖臣皺了皺眉,忽然問了句,“你還喜歡你那潑辣的,肚子裏毫無墨水兒的媳婦兒?”
鄭文達愣了愣,沒料到自己的爹會問這樣的話,其實這句話他也想問自己,明明已經覺得和她之間什麽都淡了,厭倦了,可是真要休她,把她趕出鄭家的大門兒時,又突然覺得有些不舍起來。難道真是因為曾經喜歡過,并且因為習慣了她對自己的好,要割舍掉這習慣時卻很困難,否則也不會替她來說話了,盡管是抱着要持公正立場讓她服氣的初衷。
“爹,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事情。而是咱們要持公正立場來處理這件事,不然有失偏頗,到時候會損了我們鄭家的名聲。說起來我岳父雖然是個四品官,可您不想一想,他是跟着誰才升了官進了京。那人如今可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所以,我覺得這件休妻的事情得慎之又慎。要是不是瑾娘做的,那我們冤枉了她,夏家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要以理服人,免除後患。朝廷裏頭風雲激蕩,暗流洶湧,咱們能不樹敵還是不要樹敵得好。除非咱們能攀上更有實力的人,不然……還是不要随便改變現狀的好。”
聽自己兒子說完這一席話,鄭祖臣也有些猶豫了。一開始他聽了大尤氏的話,覺得也有理,便支持了她。這會兒又聽了鄭文達的話,覺着他甚至比自己想得更深了一層,兩個家族之間的聯姻便是利益的捆綁。要是真得是在段姨娘小産的事情上有所誤會,那麽休掉夏瑾絕對會帶來某些不利的變化,在大尤氏所說的那比夏家更好的親家沒有明朗之前,貿然行事是不安全的。
再退一步說,就算是真得段姨娘是被夏瑾推倒小産的,只要夏家依然有錢并且和朝堂上的那皇帝跟前的紅人保持着緊密的聯系,這休書也不是能随便寫的。一個孩子沒了,還能再生,反正年輕。可是要是這形勢看錯了,事情做錯了,牽連的可是整個鄭家。所以這事情還得權衡一下,不要輕易下決定的好。鄭祖臣決定讓大尤氏把她想聯姻的親家說給自己聽了以後,經過比較再往下決定到底讓不讓大兒子休妻。
沉吟了一下,鄭祖臣最終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查一下。盡早查清楚,你也好回去讀書。這明年就要春闱,學業耽擱不得。”
鄭文達見自己爹同意了不免心中一喜,随即站起來應道:“爹,您放心,我知道。時辰晚了,讓兒子送您回去歇着罷。”
鄭祖臣也站了起來,随即擺擺手,說:“不用了,爹還沒老,能自己走。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說完,只管自己負着手離去,鄭文達忙跟在他身後出了書房,送他到西次間這才轉身回多福院去。
多福院裏,鄭月娟正和夏瑾坐在西次間南炕上小聲說話,只見她湊過去,隔着花梨木炕桌,蹙着眉,緊緊抓住夏瑾的一只手說:“嫂子,都怪我多事兒,要不是我叫同喜來跟惠兒傳話,說段姨娘懷上了,你也不會去瞧段姨娘,然後被那女人給陷害,弄得這樣。”
夏瑾微微一笑,道:“這不怪你,就是你不讓同喜來我這裏,我一樣會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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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月娟聞言搖着夏瑾的手嘟着嘴嬌嗔道:“我就知道,嫂子最好了。”
又柳眉倒豎做出氣憤的樣子說:“你不知道,當我一聽你被段姨娘陷害的事時,立刻就想來幫你,可我娘拉着不讓我來。怕太太到時候說我瞎攪合。這事兒,我敢肯定是段姨娘使壞。今兒早晨,還是她讓丫鬟過來請我娘去她那裏玩,然後故意說她吃東西不舒服,我娘就幫她請了白郎中來瞧,那白郎中一來,看了一會兒就确定她懷孕了。你說她怎麽會請我娘去,然後轉個彎的讓我娘請郎中呢?一般的女人身上的月信不來,是不是先懷疑着,自己偷偷找郎中來瞧,确定有了才敢宣揚出去嗎?她就這麽放心通過外人叫郎中來瞧,要是瞧出來沒懷上,那不是自個兒沒臉麽?”
夏瑾想了想,這小姑子說的事情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段姨娘早就應該知道她懷上了,不然也不會通過黃姨娘叫白郎中來。為什麽要轉這麽個彎呢?有一種可能性是故意避嫌。但是這麽做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啊。該說她聰明還是說她笨。這還是假設她懷上了,要是沒懷上的話,那白郎中就大大有問題了。
所以這件事最關鍵的就應該是白郎中麽?
“嫂子,我再告訴你件事兒,你知道夏家是誰派人去通知的麽?”鄭月娟故作神秘的說。
夏瑾也想知道到底是誰幫她去傳話,然後自己娘來看自己的。不過,看着眼前這一臉精明相的丫頭,她有很大的預感應該就是眼前這一位。似乎滿宅子裏頭也只有黃姨娘母女和自己走得近。這也是從惠兒嘴裏頭知道的。
果然,只見鄭月娟随後嘻嘻一笑說:“是我央求我娘派人去夏家傳信兒的,那時候你被太太派來的幾個嬷嬷拘在院子裏出不了門兒,身邊的人是一個也出不去。我怕你吃虧,所以就又自作主張了一回。好在這一回沒有搞砸,嫂子的娘一接了信兒就跑了來。這一下,我和我娘就放心了。”
“嗯,多謝你時時都記挂着我。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夏瑾有些感動地說,不管怎麽樣,眼前這位十三歲的鄭家二小姐是她穿到這裏後遇到的第三個還算對對她好的人。雖然有時候幫了倒忙,但這份兒心是好的。
鄭月娟卻望着夏瑾頭上的一只碧玉七寶玲珑簪兩眼發亮贊道:“嫂子的這只簪子是才打的吧,好漂亮。”
夏瑾見她這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好歹前世也活了二十六歲,人家的這種樣子配合剛才說的話,自己不把頭上這只簪子拔下來遞過去也就是自己拉低智商。
所以笑過後,她擡手就從頭上把那只被鄭月娟稱贊漂亮的簪子拔了下來,然後遞過去道:“既然你喜歡,就拿去。”
鄭月娟滿眼都是喜悅地忙伸手來接過去,然後拿着那只簪子翻來覆去地看,嘴裏啧啧贊嘆有聲。
夏瑾看着眼前這喜滋滋拿着碧玉七寶玲珑簪愛不釋手的樣子的小姑子,勾了勾唇,心想,這有銀子還是有優勢的。不然人家啥好處都沒有憑啥站在你這邊兒,憑啥幫你。好在自己手上不缺銀子,總還是能拉攏一些同盟的,維持着這些同盟的關系,不定關鍵的時候就能有用。盡管自己沒有打算在鄭府裏頭多呆,但是想要破解目前的困境,這些關系就必須得維持和利用。
“月娟,來,我幫你把這簪子給你插戴上。”夏瑾站起來,走到鄭月娟兒身邊從她手裏拿過那只碧玉七寶玲珑簪替她插到了烏油油的發髻上。又把她拉起來,轉來轉去看,一邊看一邊稱贊,“這簪子還是配你好看,你年輕,膚色又白,忖得這簪子水頭綠得似要滴下來一樣。”
鄭月娟笑得都眯了眼,連連問:“嫂子,你說得是真的啊?”
“我騙你做什麽?真好看……”
姑嫂兩個在這裏言笑晏晏地說着話時,外頭傳來丫鬟可人和曉紅恭敬的聲音,“大少爺,您回來了啊?”
接着“嗯”一聲,是鄭文達随意答應的聲音,然後就聽到外頭簾子玉石墜角碰在門檻上的“叮”聲,有腳步聲往西次間這邊來了。
“呀,是大哥回來了,嫂子,我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瞧你。”在屋裏正和夏瑾說笑的鄭月娟一聽到鄭文達回來了,立馬就往外走。鄭文達這個人對弟弟妹妹都很嚴厲,平時不茍言笑,所以鄭月娟有些怵他。自小到大見了他也是草草地喊他一聲大哥行了禮,就跑得遠遠的去了。好在有夏瑾這個大嫂她喜歡,不然多福院這裏她是絕對不會跑來串門子的。
“你大哥也不是老虎要吃人,你怎麽怕得這樣?”夏瑾一邊兒取笑她還是一邊兒把她往外頭送。因為鄭文達回來了,她還有事要問他,所以早點兒把鄭月娟送出去也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西次間,迎頭就遇到了負手而來,一臉輕松的鄭文達。不過,鄭文達在見到鄭月娟的一剎那,那臉立刻就變成冰山了,又一眼見到她頭上那只下午還在夏瑾頭上插着的碧玉七寶玲珑簪如今在鄭月娟頭上,眉頭就皺了皺。這位二妹妹喜歡到瑾娘這裏來打秋風,涎着臉要東西他是知道的。私下裏,他也曾旁敲側擊的敲打過鄭月娟,叫她不要那樣小家子氣,這樣沒臉沒皮的管自己媳婦兒要東西,好歹也是鄭家的二小姐不是。倒不是心痛那些東西,他眼裏從沒有把金玉和銀錢當回事,只是覺得百年詩禮之家的小姐,眼皮子這樣淺,真是跌份兒,丢鄭家的臉。
當着夏瑾,他這當大哥的也不好多說些她什麽,便冷冷“哼”了一聲,一拂袖從兩人身邊兒繞過去,徑直走進西次間裏去了。這裏鄭月娟吓得吐了吐舌頭,對夏瑾說了聲,“嫂子,你別送了,快回去吧,看大哥的樣子,等一會兒不定要下雹子呢!”
夏瑾聽她這樣說忍不住“撲哧”一聲,推了推她道:“少貧嘴,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黃姨娘得叫丫鬟來找你了。”
鄭月娟點了點頭,縮着脖子挑開門首的簾子一溜煙兒去了。夏瑾這才重新轉身回到西次間裏頭。
那時鄭文達正在南窗炕上,端起一碗一早出去已經泡過一道的楓露茶在喝。見夏瑾進來了,就把茶碗放下,指了指對面兒空位置淡淡道:“坐吧。”
夏瑾依言坐下,含笑看着他等他說話。從他剛才進來時那輕松的步子和神情來看,夏瑾差不多能肯定,對面的美書生估計已經說服了他爹了。
果然,鄭文達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說:“我爹同意了,這事兒交給我查。要是沒查清楚,就不忙開祠堂。”
“交給你查?”夏瑾瞪大了眼,“你這樣大包大攬不好吧?”
其實她是不太相信鄭文達,他的身份又是丈夫又是兒子的,要真是查出來什麽,他該怎麽樣站位置呢?可他要是沒本事,這查不出來的話,祠堂開不了,目前這樣的身份和日子就得繼續,那麽自己想要脫離這種身份,想要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鄭文達聞言挑起了好看的眉峰,觑着夏瑾問:“你什麽意思?這是信不過我,怕我整你,怕我站在我娘那邊兒,最後休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