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雨夜城在下過一夜的雨後,又迎來了若無其事的朝陽。這是雨夜城最美的時刻。伴随着濕漉漉的空氣,城市的輪廓全都浸在彩色的夢中。飛鳥從青苔小心呵護着的角落裏鑽出來,瞬間一切都充滿了生命。陸茗從夢裏醒來,突然意識到今天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急忙翻了個身,從左側的床頭櫃上抓過鬧鐘,不料動作過大,打翻了放在桌上的一杯水。他來不及管在地板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玻璃,用惺忪的眼睛看了下時間:6點23分,還早。他恢複了平躺的姿勢。但接着湧來的興奮讓他再也睡不着了。今天,我最好的朋友就要結婚了!

這位新郎叫唐黃,今年29歲。他有濃密的黑發,但最喜歡留着短短的和尚頭,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樣我就可以幾天都不洗頭了。”這個人似乎對周遭事物并不感興趣,唯一把他留在物質世界的愛好是研究歷史。他不僅了解中國史、美洲史、中古歐洲史,還了解用晦澀的語言寫成的、文明痕跡連同居住地統統已經消失的民族的歷史。不過他的工作和歷史卻沒有任何關系:一名保險業務員。這個行業中有許多同客戶保持親密關系的秘訣,但絕無給客戶講故事的方式。因此,唐黃無疑是開了先例——他時常講些歷史故事給客戶聽,而他們居然也十分喜歡聽他講故事。——于是唐黃和客戶的會面方式常常包括舒适的沙發,慵懶的爵士,大吉嶺紅茶和精致的英式小茶點。他的許多單生意都是向客戶講述大西洲失落的民族的戰争史而談成的。“那為什麽坎塔克族最後不進攻裏加爾村呢?反正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每當有人這樣問起,唐黃總是非常深沉地回答上一句:“歷史就是歷史,人的生命都是易逝的——不管你多麽想保留它。”這句看上去并無很大關系的話,最後成為了客戶投保的關鍵性語句。為了了解唐黃的經驗,保險公司的老總還專門給唐黃開設了講座,組織業務員學習歷史知識。可惜唐黃從未把這句話透露在講座上,因而無論其他人背下來多少史實,他的業績總還是名列前茅。

此時是早晨6點30分,陸茗從床上坐起來,掀開絲絨的被子,小心地避開地板上碎裂的玻璃塊,然後走到白色漆面的衣櫃前,拿出了昨晚精心挑選的一套服裝:白色碎花襯衣和深灰色西服。他并不急着收拾地板上殘留的水,因為種在地上的草坪已經把水吸幹了。在雨夜城,這是一項新的裝修時尚,即把這種特制的草坪種在房間裏。如此一來可以自動清潔室內灰塵,又能淨化空氣和調節溫濕度。開發出該産品的人已經大發橫財,目前在新西蘭擁有一家牧場。據說他還在開發種在牆上的藤生植物,以此代替并不牢固的壁紙。這個人就是陸茗的小學同學——馮甘霖。今天他也受邀參加婚禮,不過不知道業務繁忙的他會不會前來捧場。陸茗穿好衣服,特意留了兩個扣子沒有扣,以露出他的鎖骨和一簇飽滿的紫水晶項鏈:這是他女朋友李小曼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如今已經過去快4年了。李小曼是他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而唐黃的未婚妻蔣涵則是他的小學同學。說起唐黃和蔣涵相識的經過,陸茗至今都會覺得十分驚異。

那是陸茗23歲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與蔣涵恢複了聯系。将近10年沒見面的兩個老同學在一起聊了好久之後,陸茗決定追求她。那時蔣涵剛剛畢業,在一家雜志社當編輯。陸茗思來想去,最後想用一封透着濃重文學氣息的情書打前陣,可自己又寫不出來。無奈之下,他去找自己的同學——文學院的王一凡幫忙。王一凡聽了他的請求,向他推薦了這位精通歷史的唐黃。

陸茗感覺此人非同一般,至少從名字上看來,他必然是一位風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不光是名字,他寫出來的情詩果然也非同凡響,這點陸茗從第一句裏就已深深體會到了:我的愛像漢尼拔穿越阿爾卑斯山兵臨你的城下。接下來的內容猶如世界歷史匆匆翻過一樣,劈頭蓋腦地沖擊着陸茗的思維。他非常高興地發現其中有些認識的人物,比如蘇格拉底、摩西、所羅門王。還有些不認識的人,比如阿佛洛狄德、聖方濟各、獅心王理查。種種跡象使陸茗錯誤地認為這是一封非常好的情書,于是就在他們第六次約會的時候,悄悄地藏在了蔣涵的包裏。

那天晚上,雨夜城裏下着小雨。雨水打濕了牆角滋長蔓延的青苔,使路面異常的滑。不過雨夜城的居民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在一年365天裏,雨夜城的夜晚常常伴着濕漉漉的感覺。到了早晨,雨就奇跡般地停了。這種現象已經延續了400多年,從雨夜城的第一批居民開始,即使在最為幹旱的歲月裏,雨夜城的雨水供應也從未間斷。因此這座城市被命名為雨夜城。

陸茗撐着傘,與蔣涵肩并肩走在一條小巷子裏,巷子的另一頭就是她的家。他們剛從彩虹劇院看完演出回來。那是雨夜城特有的劇場,它被設計成如羅馬角鬥場一樣的形狀:大理石柱圍成一個圓形,中間是露天的表演臺。每到晚上下雨的時候,演員們就穿上特制的防水服,一邊跳着舞一邊拍打着雨水,弄出各種飛濺的造型,配合燈光的效果,真是美輪美奂。雨夜城的居民稱之為“雨之舞步”,陸茗有個朋友就是“雨之舞步”的演員。事實上,陸茗也在劇團工作,因此可以免費帶人觀看表演。于是那一晚,他們坐在懸空的玻璃房間,一邊喝着熱可可一邊觀賞者場地上如金魚一樣優雅舞動的演員。盡管陸明已經看過千百次這表演,與蔣涵一起,卻讓他迸發出不同的感覺。尤其是他偷偷地将情書塞到蔣涵包裏的那刻,整個世界都在為他舞蹈。舞者們踩出了最後一記響亮的舞步,飛濺的水花猶如噴泉一樣沖上了觀衆席,好像時光倒流一樣。“好!”陸茗率先鼓起了掌,不過很快就意識到表演并未結束。“反正我的表演已經結束了,蔣涵。剩下的就看你的了。”他心裏說。

比起演出,走回來的這段路顯得非常短。雖然他們在看完表演後,又去了街角的一家冰淇淋店,點了兩份意式冰淇淋,坐在貼着招貼畫的櫥窗邊舒舒服服地品嘗了好一會,然後發現這冰淇淋的分量剛好能激發他們對甜品的狂熱,卻不足以滿足,于是又痛痛快快地吃了一份草莓華夫餅、八塊美式烘焙小甜餅、一大份焦糖香蕉布丁,最後配上兩杯檸檬紅茶作為結尾。當他們從甜品店走出來也不過9點半。男人們總會認為,女人想盡量多的拉長約會的時間,是在乎對方的表現。其實真實的情況是:聰明的女人察覺到了男人的這層心意,所以勉強自己再多呆一會兒,也同樣伴着好奇心,想知道接下來這個男人還會安排些什麽驚喜。在陸茗的提議下,他們又去了一家小劇院,看當地小有名氣的聲色合唱團的表演。這是一個完全通過演員間和聲來演奏歌曲的合唱團,在合唱團裏不僅有男高、男低、女高、女低這些傳統聲部,還有女中偏高,女中偏低這樣非常精細的分類。據說這個合唱團裏的聲部劃分曾一度達到了20個之多。陸茗之所以非常了解,是因為曾有一名劇團的投資人來找過他,希望能和彩虹劇院合作辦一場空前規模的晚會。雖然這個計劃最終沒能實施,卻給陸茗提供了一個他自己也想不到的契機。當然這是8年之後的事情了。

今天的演出顯得略為沉悶。一首《Moon River》開場,接下來的居然全是舒緩的歌曲。陸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随後看了看腕表:10點27分。他提出悄悄溜出去的建議,蔣涵好像十分愉快地答應了,于是兩人貓下身子,穿過一個個着西褲、不耐煩地向後縮的腿——期間陸茗還瞥見蔣涵垂下的衣領裏粉色的內衣,這使他非常愉快——又一次來到了空氣清新的室外。

此時外面依舊下着雨,只是比剛才大了一些。兩人走過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彼此沒有話語。陸茗有一種思緒枯竭的感覺,這場雨并沒有給他注入靈感,倒是打濕了他的褲腿,浸濕了對于他價值不菲的小牛皮皮鞋——這是他為約會精心準備的一身行頭,平時從來不舍得穿的。根據陸茗後來的回憶,之後他們唯一的一次對話是圍繞當時一篇報道展開的。當時有個學者經過5年的調查,發現雨夜城總是晚上下雨的原因是附近的工業污染。當他把這個發現公布于衆,引來了全城的軒然大波,不過這種影響力随着他的意外身亡而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話題是傳說中午夜流亡在街角巷尾的一名被稱為“影”的殺手。這真是一個破壞氣氛的話題,可惜陸茗當時已經實在想不到什麽可聊的了。

就在陸茗站在她家樓下的那一刻,蔣涵好像提出了一個暗示。這是陸茗到現在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多年之後,他們偶然聊起往事,蔣涵告訴他,那一天晚上她提出了一個暗示,但陸茗沒有覺察。據陸茗回憶,那天在她家樓下,蔣涵只說過一句話:“我家養了一只貓。”這算是什麽暗示啊?

告別了蔣涵,陸茗就像一個剛交完答卷的學生,在家中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他長時間地注視着手機,時刻留意着一切可能的聲響,然而一個小時接着一個小時過去了,午夜兩點,依舊沒有消息。在他已經十分确定蔣涵已經睡去的情況下,陸茗只得胡亂把被子蓋在身上,然後極不情願地關上了床頭那盞圓形的臺燈。

想到這裏,陸茗淡淡地嘆了口氣,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陸茗以為是唐黃打來的電話,不料卻是自己的老板田雲。

近來田雲十分春分得意。彩虹劇場經過六個月的整修對外重新開放,它那頗具羅馬古建築的風格被裝飾得更加氣勢恢宏:白色大理石牆面,金碧輝煌的吊頂,還有圓形表演臺頂部精致的小天使雕像,這一切都讓走進來的觀衆感受到了神話般的風采。果然和預想的一樣,這座劇場一對外開放就引起了輿論的轟動。報紙紛紛将它形容成“雨夜城的神話宮殿”、“維多利亞式建築的完美傳承”、“無可取代的珍品”,不過劇場委員會也為此花出不少錢。陸茗在昨天已經非常委婉地向老板表達了他要去參加好朋友的婚禮、不要打擾他這一層意思,不知道他在早上7點鐘打來電話是為了什麽。

如果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可以沒有界限的話,田雲剛剛就非常成功地實現了這一點。“陸茗啊,我要馬上見你!合約方說有一個條款要立即修改,所以我們要立即過去一趟。”

“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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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開車,很快就到你家樓下了,15分鐘後下來見我,就這樣了啊拜拜!”

放下電話,陸茗有一種被澆了盆冷水的感覺,他還沒來的及發作,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陸茗習慣性地按下接聽,才發現這又是一通來自田雲的電話。

“聽說你今天要去參加婚禮,不是你本人結婚吧?”

這算是關心嗎?陸茗心想。“不是的,是我好朋友……”

“那真是對不起了,不過還是要麻煩你跟我去一趟,我快到了你也動作快一點吧!”說着電話就又挂了。

這簡直算是雨夜城最糟糕的一個早晨了。兩通來自老板的電話加起來還沒有超過十秒,而他只說了十一個字,卻已經非常生氣了:田雲不僅毫無顧忌地破壞了美好的婚禮,還大大地冒犯了自己。在田雲手下工作果然是個非常錯誤的決定。這位老板一貫的粗枝大葉已經讓兩名員工請求調離他的手下。

這時電話第三次響了起來。這是來自唐黃的。電話剛一接通,他就非常焦急地問:“顧問先生,請問你什麽時候到場啊?現場還等着你指揮布置呢!”不錯,陸茗是這次婚禮的顧問。他至今對自己不被選擇成為伴郎耿耿于懷。唐黃安排了他的一位小時候的夥伴張楊擔任伴郎,而他根本連一瓶啤酒都不能承受呢。“我剛剛接到電話,我老板讓我陪他……”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十分嘈雜的聲響,蓋過了兩人的聲音。“我先不說了,這邊有點忙呢!總而言之你起來了就好,快點來吧!”說着唐黃也挂了電話。

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到底為什麽人們都不能聽對方把話說完呢?陸茗非常憤怒地踢了一下衣櫃裏展開在眼前的穿衣鏡,不料收腳的時候被鋒利的玻璃碎塊戳到,很痛。陸茗一下子癱坐在草地上,丢掉握着的手機,然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已經冷靜下來了,而他也終于發覺,其實真正不對勁的是自己。

那是三天之後的事情。在陸茗已經放棄了希望之時,蔣涵終于來了電話。陸茗接聽的那一瞬間腦袋裏一片空白,不知道挑選一個什麽詞作為開場白。好在不等陸茗反應,蔣涵就非常急切地問道:“這信是你寫的?”

“我……”陸茗有點說不出話來。這三天經歷了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陸茗已經想好了應對蔣涵各種各樣反應的回答。不過諷刺的是,他絕不會想到,蔣涵會像語文老師詢問上交了作文的學生一樣問他:“這信是你寫的?”

“說呀,到底是不是你寫的啊?”蔣涵非常急切地又一次問他。“我要你說實話。”

蔣涵話語中流露出的認真和果決讓陸茗非常震驚。他用去珍貴的一秒細細品味蔣涵透露的感情成分。直覺告訴他,蔣涵是非常認真地提出這個問題的。似乎有一些責怪,也有一些好奇,但沒有屬于情侶之間特有的嬌嗔。是什麽讓她等了三天才回話?不過陸茗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他生怕蔣涵下一次說話會發作。

“是我讓別人幫我寫的。”最後他不得不承認。

“那他是不是對歷史特別熱衷啊?”

“你說得沒錯。”此時陸茗的心已經徹底冷卻,只恨不得這次談話快點結束。

“你可以安排我跟他見一次面嗎?我正好在做一個關于中古歐洲騎士的專欄,有些事情想想他請教。”

陸茗發現自己錯了。蔣涵的最後一句話就像是給他的五髒六腑送去一陣寒意,讓它們統統凍結了一般。他忘記後來是怎麽讓這場談話繼續下去的了。不過他更想忘記的是自己去找王一凡,拜托他帶話給唐黃的時候那份尴尬。“因為他寫的信被別人看重了。”他只能輕描淡寫地這樣說。

于是三個人的一次聚會就被安排在了蔣涵工作報社樓下不遠的一家咖啡廳裏了。

陸茗簡單處理了下傷口,然後貼上一枚創口貼,接着套上襪子,穿上一雙閃亮的尖頭皮鞋。現在是7點零4分。陸茗提其他的提包,非常不情願地走出他住的地方。這是在4樓一間臨街的公寓,剝落的外立面、連接各樓層的小平臺上落滿的鴿子糞以及沿着鳥糞生長的小樹都暗示這是一棟歷史悠久的建築。據說這是一棟殖民時期英國人建造的別墅,裏面住着一位小姐——一位有着悲慘命運的小姐。起先是被迫答應嫁給一位公爵,後來随他遠征到這座小城,而公爵在遠征的第二個年頭就染病去世了。從此這位小姐的活動範圍就僅限這棟建築內部。她最大的享受就是坐在陽臺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和為數不多的幾位朋友吃下午茶。命運仿佛是故意戲弄她,讓她活了一百零一歲,嘗盡了人間的孤獨。她死後也沒有回到祖國,而是葬在了這棟建築的地下室。不過至今也沒有人發現她的屍骨,或者疑似下葬她的地方。

陸茗倒覺得住在這裏十分方便。這棟房子兩邊都是寬闊的車道,而它就像是一座孤島一樣不屈地聳立在城市的中央。為了工作方便,陸茗3年前租下了這裏的一間房子,而自己在郊區買下的公寓則用來出租。這純粹是無奈之舉,他心中是十分不想把自己買下的新房子租給別人的。據說這家夥喜歡在牆壁上作畫,公寓裏已經被畫滿了他的著作,如同一個瘋狂紋身的嬉皮士。在他搬走之後,陸茗第一次推門進入這屬于自己的公寓,不禁驚呆了:牆壁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物,他們有着同一張臉孔,好像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期的表現。扭曲的身體、痛苦而猙獰的表情随處可見,讓人毛骨悚然。天花板上則畫着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她穿着一襲白衣,赤着腳,左手放在胸前,右手則握着一把小刀。細細觀察,她的臉龐好像與這位畫家極為相似,而環繞在牆壁上的人臉則是一張女人的臉。陸茗順着順時針方向,這個人變得越來越消瘦和萎縮。他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最終在卧室盡頭,一個堆滿白色石灰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個女人幹枯的屍體。

這個案件在雨夜城引起了轟動。而陸茗更是被吓得三天說不出話來。不得已警察只好等了他一個星期才錄到筆錄。兩個星期後,案情逐漸明朗了:這位畫家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後把屍體留在公寓裏,每過一段時間就把妻子的樣子畫成畫像。當所有的牆壁都被畫滿了之時,他就把這幢公寓退掉,然後在一家廉價的小旅館預定了一星期的住宿,在住進去的第一天裏自殺了。

然而大家都料不到這件事給陸茗帶來了巨大的正面影響。原來這位畫家在業界是個十分著名的人,他賣出的畫從未低于800萬。不過近幾年來卻一直沒有新作品問世。按照他自己的解釋“我想用生命畫出最後、也是最好的一幅畫”。這位畫家一死,他的作品更是價值大增,曾在黑市中拍出過2000萬的高價,而他的最後一幅作品——被稱之為《殺妻》的壁畫——成為了無價之寶,盡管其創作過程充滿了血腥和殘忍。第一位慕名而來的收藏家是案件結束後第三天趕來的,他輕叩公寓黑色的防盜門,正好阻止住陸茗剛剛舉起的沾滿了白色乳膠漆的刷子。

時候陸茗非常慶幸這個人及時趕到,才保住了這件“傳世珍品”。當這位收藏家提出以高于公寓價值500%的價格買下這裏,并且是立即付款的時候,陸茗以為自己還沒有從驚吓中緩過勁來。不過在他從收藏家嘴裏套出了更多有價值的消息後,他堅決地拒絕了那位先生的價格。“我不能這麽便宜就把這件作品賣給你呀!”他說,一邊藏好了背在背後的刷子。

随後的一個月裏,前來尋寶的收藏家越來越多。陸茗不得不向老板請了長假,幹脆住在這件公寓裏等待買家上門。當然這也有副作用。到了夜裏,牆上陰森恐怖的壁畫讓他無法入眠。即使閉上眼睛,他也能感覺牆上的人是活的,而且他們正在漸漸靠近陸茗的身體。陸茗發誓他從卧室的角落裏聽到了女人的聲音,從浴室裏聽到了畫家的哭聲,還從陽臺上聽到了貓叫——晚上的任何聲響都讓他提心吊膽。一個月後,也就是參加完唐黃婚禮的第四個月,陸茗的精神已經快要崩潰。于是他最終以10倍于公寓的價格把這件“藝術品”賣給了第一位前來的收藏家。後來聽說這位收藏家想把公寓改成去世畫家的展覽館,但遭到了本地警方的阻撓,理由是“宣揚暴力和展示殘忍的謀殺現場,在市民中引起了強烈不滿和對青少年産生極壞的負面引導作用”。收藏家置之不理,依舊籌劃着展覽館的事宜,結果在一天回到公寓之後,發現牆上的壁畫全被白色油漆蓋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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