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中午11點半,唐黃和蔣涵已經準時站到了大廳裏迎接嘉賓。陸茗則與張揚一起坐在旁邊蓋着紅絲絨布的接待桌上。陸茗一邊接過來賓手裏的紅包、引導他們簽名登記,一邊打量身穿婚紗的蔣涵。他一直認為,女人穿上婚紗都是一個模樣,今天看見蔣涵的樣子,才發現婚紗真是世界上最能區分女人外貌的服裝。白色的絲絨經過精心的縫制,簡直就像為她量身定制一樣,不僅襯托出她的優點,還完美地掩蓋了她的缺陷:身高和胸圍。一雙紅黑相間的高跟鞋從寬松的蕾絲邊裙擺下露出來,為整體增加了不少色彩。而唐黃則穿着一件嵌着金邊的黑色西服,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讓步:一個月前,他聲稱要身着羅馬角鬥士的服裝登場;半個月前,服裝又變成了古希臘人穿的白色束腰長袍。當想到新郎要穿着涼鞋和白色長袍出現在婚禮現場時,大家都變得異常興奮。婚禮前一星期,蔣涵以取消婚禮為威脅,強迫他恢複正常的婚禮裝束,這才使他不得不屈服了。
12點過5分,四十桌嘉賓幾乎都到齊了,而陸茗因為負責簽到,一直沒有機會打招呼。在他的仔細排查下,成功地識破了兩名混喜酒吃的無業游民。他們把和錢相同尺寸的紙片放進紅包裏,假裝認識新娘,打完招呼就要迅速閃進大廳。不過陸茗及時把他們叫住,毫不留情地打開紅包,從裏面倒出5張紅紙。二十分鐘後,似乎所有的來賓都已到齊,新娘和新郎也去化妝間準備開場,陸茗這才慢悠悠地起身,掏出一根煙,貪婪地吸完後走入大廳。
此時大廳裏猶如歌劇裏形容的盛會一樣熱鬧非凡,人們裝腔作勢地與陌生人攀談、與熟人調笑,那種派頭真像演戲。他注意到婚禮還沒有開始就有幾個女人哭得眼睛紅腫,在她們的帶動下,那一桌的氣氛明顯變得壓抑了許多。最靠近舞臺的四桌坐着新娘新娘的親屬,而第二排的桌子就是陸茗坐的位置。踩着金色的地毯,陸茗環顧客人,他看見了許多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以及聚會時常常現身的朋友們,即使是平時再磕碜的人,今天全都打扮得光鮮靓麗。這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了陸茗:“老友,我們又見面了!”陸茗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誰。
他叫章桓,是自己以前的合作夥伴,陸茗非常讨厭他肮髒的交易手段,一并讨厭的還有他裝出的高雅腔調。陸茗緩慢地轉過頭,看見章桓張開雙臂,猶如一只口袋一樣把他裝入懷裏,但擁抱卻是生硬的。其實,他們雙方是互相厭惡的。陸茗讨厭章桓的肮髒,而章桓則讨厭陸茗明明也從事過不堪的交易,卻裝出一副清高的模樣。章桓把陸茗引薦給了幾位他的夥伴,然後才放他離去。接着他悄聲對這幾位夥伴說:“我跟你們說得就是他,無論如何別跟他做生意!”陸茗非常了解這些人是誰、坐在那兒,因為嘉賓的座次是他安排的。正因為此,他把這些看不慣的人統統扔到了末位,頗有任其自生自滅的架勢。
除了陸茗之外,他那桌的賓客已經坐滿了。坐在他左邊的是李小曼、孫雪喬和安迪,再往逆時針方向轉則是陸茗的同學張順發、蔣涵的表姐、蔣涵的兩個同事、李小曼的朋友魏秋華和張揚。此時李小曼正在和孫雪喬聊天,安迪則在向大家——雖然安迪以為是面向大家說話,其實只有蔣涵的兩個同事在關注他——介紹自己輝煌的模特生涯。魏秋華在專心致志地玩手機,張揚則在打電話,陸茗發現自己和蔣涵的表姐是這桌唯一無事可做的人,于是和她攀談起來。據說這位表姐是個很有錢的女人,她3年前與丈夫離婚得到了一筆不小的收入。只見她今天把卷發盤成了猶如海螺的造型,還紋了眉、化了口紅,一只碩大的翡翠镯吊在她的右手腕上,一枚鑽石戒指被當成項鏈挂在她皺紋滋生的脖子上,那樣子活像只拼命探出頭的海龜。
秦雄斌在對面的桌上正和陸茗的朋友趙詩詩開心地說着什麽,他在利用婚禮的機會單獨覓食。旁邊的王一凡則一臉沉重地打着電話,估計那頭是租車公司的業務員。蔣涵的近親與唐黃的近親分別坐在在第一排的過道兩邊,因為唐黃不是本地人,所以蔣涵的親戚在人數上占據壓倒性優勢。經過與蔣涵表姐一段時間乏味的聊天後,陸茗準備插入孫雪喬和李小曼的聊天中,可惜小曼對此表現冷淡。就在陸茗百無聊賴之時,婚禮開始了。
數盞吊燈瞬間熄滅了。嘉賓們自覺地停止了言語,除了零星的尖叫聲外,大廳裏一片寂靜。數秒鐘之後布置在金色地毯周圍的射燈亮了起來。衆人發出一聲驚呼,因為他們看見唐黃穿着發亮的騎士铠甲,握着一柄長槍,騎着一匹馬正向對面的舞臺走去,而在臨時搭成的教堂上,蔣涵正從二樓的窗戶中探出頭向外張望。因為太瘦,大家險些認為這副铠甲裏面沒有人在。他騎着的馬也披着鎖子甲,而從繡着獅子圖案的袍子底下赫然露出了兩雙屬于人的腳。陸茗很快明白了這兩個倒黴蛋的身份:張揚和秦雄斌的座位空了。而他猜想,剛才秦雄斌跟趙詩詩講的莫不就是“我要去做一匹馬”了?
當這位騎士走到第三座拱門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他的長槍挑中了這道拱門,而後者在唐黃面前轟然向前倒下,重重地絆倒了馬的前腿。不過這匹馬還是頑強地跨過了障礙,在一片竊竊私語和相機拍照的咔擦聲中走到了臺前。
陸茗生怕唐黃會像演歌劇一樣,把這場鬧劇拖延4幕之久。不過似乎經過與蔣涵的幾次争吵,唐黃知趣地把內容壓縮到了騎士一劍挑死了壞人、救出了公主,整場表演一共只用了10分鐘時間,這讓陸茗大為放心。接下來出場的由張揚扮演的神父招呼他們過來,然後讓兩人伸出手按在聖經上,接着大聲說:“請你形容與蔣涵第一次相遇的情況!”于是唐黃大大方方地把這次相遇稱之為“偉大而平凡的邂逅”。等他說完,現場立刻傳來一陣騷動,蔣涵的父親裝作不理會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卻凝重了許多。張揚預感到了現場将要失控,只好趕緊走回流程:宣誓、宣布成婚、雙方親吻、交換戒指。蔣涵的伴娘方曼把戒指遞上來,而張揚則拿出了新郎的戒指。衆人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而不等大家歡呼得更熱烈,數百只白鴿從四面八方飛了出來。他們如風中狂舞的紙片一般擦過神父、擦過新郎新娘、擦過臺上的所有人,然後順着一個方向沿着大廳飛了一圈,回到了教堂背景裏。于是賓客們把對新人的祝福轉化成一聲聲驚叫,他們發瘋地鼓掌,齊聲說:“這真是太精彩了!這真是太精彩了!”
不過使用白鴿也帶來了負面影響,等鴿子散盡,許多人都在桌上找到了微熱的羽毛,而一攤白色的鳥糞赫然出現在了蔣涵父親光滑的頭頂上。
總而言之,場面是相當感人的。孫雪喬忍不住哭了,而陸茗發現李小曼也抿着嘴唇,竭力抑制想要流出的眼淚。不過他發覺小曼的眼神是空洞的,她好像游離在現場之外,正思考着另一件事。陸茗把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右手,才發覺是冰涼的。而小曼也發現了自己的狀态不對,因而勉強對陸茗擠出了一個笑容。
接着,張揚對來賓大聲宣布:“讓金黃色的香槟塔照耀新郎新娘的美好未來吧!”躲在教堂牌坊裏的秦雄斌這時才從小窗戶裏探出頭。他麻利地打開了三瓶香槟的瓶蓋,開瓶發出的響聲猶如禮炮一樣響徹整個大廳。而後,瀑布般金黃色的液體從頂上傾瀉而下,斟滿了一個又一個高腳杯,就是衆神的宴會也不過如此!即鴿子之後,衆人又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這是他們看過最壯觀的香槟塔。配合舞臺的燈光,新郎新娘借着這個三角形建築發出的光芒,好像法老王和他的妻子一般充滿傳奇。
陸茗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印象模糊。他隐約記得蔣涵抛出的花束被坐在第3排的一位女士搶到了,而她因為用力過猛而當衆走光。等了好一會兒,蔣涵才攜唐黃過來敬酒。這時蔣涵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晚禮服,一條寬大的金色肩帶連接着右肩,而收緊的臀部、大開的裙擺使她看起來如一條優雅的金魚。唐黃穿着金色的小西服,搭配黑色的西服背心和西褲。他們走到這一桌,唐黃率先發言:“首先我要感謝我的伴郎,感謝他小時候為了我跟別人打了一架!”
“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你總是能把任何一件事情形容得鄭重其事!”陸茗說。唐黃總是把那件事情形容成如長坂坡之戰一樣危急,而張揚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張飛的角色。直到現在張揚的額角還留有一道傷疤,這也使唐黃與他成了莫逆之交。這時現場突然又出現一陣騷動,原來是馮甘霖正邁着堅定地步伐走進大廳。他的頭發向後疏着,兩鬓剪得很短。一條紅色的領帶搭配做工考究的深藍色西裝,無處不投出一股成功人士的氣息。他邊走邊向大家招手示意,仿佛他才是現場的主角。在他身後,兩名穿着工裝褲的人擡着一個沉重的木箱,帶有泥土的膠鞋把地毯弄得很髒。“真是恭喜啊!”還沒等他靠近唐黃,他就大聲喊起來。
“我給現場的每一位嘉賓都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這是我們公司最新研發的家用草坪2000系列的種子,婚禮結束大家就可以拿回去播種實驗了!如果有人嫌麻煩不想播種,我也可以安排工作人員上門服務,保證以本市最低的服務費為您提供最舒适的家居環境,另外,祝唐黃和蔣涵新婚快樂!”經過一番協商,馮甘霖走上臺,拿起話筒,對着正大快朵頤的觀衆們這樣宣布。少數人發出了呼喊表示響應,而更多人則悄悄轉向同伴,道出了陸茗心裏的想法:“他到底是來推銷産品的,還是來參加婚禮的?”看到唐黃對此表現平常,這種議論也逐漸平息。分發完禮品,馮甘霖就告辭離開,以此驗證了他真的只是來推銷産品而已。事實證明,大家都因為嫌麻煩而沒有播種,一位嘉賓把草籽帶回去喂給自己養的小倉鼠吃,結果小倉鼠當場就死了。
迎接了一波一波的敬酒,陸茗的思緒有些飄忽。他緊緊地盯着大廳右邊牆壁上那幅《扭曲的時間》,那是薩爾瓦多達利的作品。陸茗記得他看過一部電視紀錄片,其中有一集是介紹這位畫家的。達利的妻子,比他大九歲俄羅斯女人加拉,曾是法國頭號詩人保羅艾呂雅的妻子。達利第一眼看見這個女人,就認定他是自己的女神。因而在一天晚上,達利和保羅進行了一番長談。談話的結果是保羅黯然離去,達利與加拉生活在了一起。而多虧了這個神奇的女人,達利許多傳奇作品,包括《扭曲的時間》才得以問世。直到多年後保羅去世,達利才與加拉成婚。陸茗覺得,唐黃、蔣涵和自己的關系與這個故事裏的角色多少有點相似。想到這裏,他一聲苦笑,又喝下一杯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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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進行到一半,多數客人已經離開了座位,在大廳裏游走。有的人則幹脆拿起酒瓶,見到認識的人就給兩人倒上一點,然後碰杯、一飲而盡。這場面簡直比開場時還要熱鬧。有喜歡安靜的客人們悄悄端走了各自桌上剩餘的菜,找了個空桌自行湊成了一桌,旁若無人地繼續吃喝,而這桌原來的主人們已經多半醉倒在不知是哪一桌了。陸茗注意到秦雄斌正拿着一只粉紅色外殼的手機按着什麽,而趙詩詩則按着一只屏幕大得誇張的手機——他們在交換號碼。與此同時,安迪正彬彬有禮地把一張名片遞給蔣涵的表姐,隐約在說“下次有活動就聯系我吧”。然後把右手做成一把槍的形狀,指着她又眨了下右眼。陸茗身邊的李小曼從頭到尾都用一種沉靜的方式吃着菜。她小心地夾取食物,然後放到盤子裏,再一只手撥開垂下的頭發,低下頭把食物送進嘴裏。她似乎不想交談。
不遠處的第一排,蔣涵的父親正和唐黃進行一次談話,從他表情看來,是非常嚴肅的事。盡管頭上的鳥糞早已清理幹淨,他還是不時摸摸自己的禿頂,生怕有什麽東西又掉在了上面。唐黃聚精會神地聽着教誨,一個勁兒地點頭。在唐黃旁邊坐着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他戴着副棕色邊框的厚重的眼鏡,頭發已經花白,但依然茂盛。一眼看去,此人極具民國時期學者的派頭。這是陸茗第一次見到唐黃的父親,看見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唐黃的氣質是從那兒繼承過來的。不過陸茗始終沒看見唐黃的母親。蔣涵沒和唐黃坐在一起,她也不在前排這幾桌的範圍內。陸茗回頭搜索她的身影,發現她正在第7排喝一些朋友高興地說着什麽。陸茗拿過他的酒杯,往裏面注滿了紅酒,然後輕輕地起身走到她附近。等蔣涵與朋友們分別,才裝作漫不經心路過一樣上前敬酒。
“那,你以什麽理由敬我呢?”蔣涵沒有着急碰杯,而是用她那雙戴了隐形眼鏡的大眼睛盯着他。
陸茗不慌不忙地用自己的杯子率先碰上她的酒杯,接着一飲而盡,然後才慢悠悠地回答:“敬那些逝去的歲月!”
蔣涵似乎有所觸動,不過陸茗已經轉身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他并沒有想跟蔣涵進行一次對話的意思。這算是一種訣別嗎?陸茗問自己。也許算吧,這是一個曾經深愛過新娘的男人對于自己記憶中那個女孩的訣別。
距離唐黃與蔣涵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一星期。陸茗上下求索卻沒有打開局面。他感覺蔣涵與自己有些疏遠,以前他們每晚都會聊天,短則20分鐘,長則兩小時。但現在的她總是不接電話,然後用短信回複說太累了不想說話。唯獨中午休息的時候蔣涵會接他的電話,但只說上5分鐘她就會借故挂斷。而且,蔣涵一次也沒有響應陸茗提出的見面的要求。即使是最笨的男人也絕不會相信,女人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不與自己接觸,但眼下陸茗只能用這個理由安慰自己。
星期五的時候,唐黃用短信告訴他,蔣涵約自己去上次的那家咖啡廳讨論文章的事。陸茗只看了第一句話,就痛苦地挪開目光,把短信閱讀界面取消了。他沒看見唐黃後一句是邀請他晚上一起吃晚餐的。一個小時以後,陸茗又重新讀了一遍,不禁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是唐黃自己的意思,還是蔣涵傳達出的暗示。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不去了,這樣心裏反而舒坦了許多。他仔細斟酌字句,然後回複到:
“我在劇團有些工作,不如你和她去吃吧。蔣涵晚上還要整稿件我就不打擾了。”他本想探聽唐黃的口風,了解他們晚上是否有別的活動,不料唐黃居然沒有回複。
第二次約會帶給了蔣涵不一樣的沖擊。她驚訝地發現唐黃不僅刮了胡子、洗了頭發、上了發膠、換了副黑框眼鏡,還特意挑選了一件黃底紅格子襯衣,頓時一陣文藝清新撲面而來。唐黃對她的稿件提出了許多修改意見,主要是集中在她對歷史錯誤的解讀上。蔣涵解釋這是文學加工的需要,但唐黃依然堅持,歷史的細節非常重要。蔣涵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執着的人,就算面對的是她這樣一個女孩子,也能毫不客氣指出她的纰漏。不知怎麽的,她竟有些欣賞唐黃的個性。兩個小時的交談過後,蔣涵花了一個半小時細細修改稿件,又擴展了一點篇幅,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拿給唐黃閱讀。她破天荒地第一次羞于向讀者展示自己的文章。不僅如此,她還極其慌亂地設想唐黃在讀完發出的專欄後的感受。聽說陸茗不會來吃晚餐,蔣涵心中有點失落。她決定發完這篇專欄就對陸茗更加熱情一點,盡管他并沒有十分努力地修複與自己的關系,蔣涵還是已經從心裏原諒了他。
比起前面的讨論,這頓晚飯顯得相當安靜。蔣涵還在思考片段的寫法,而唐黃則自顧自地看起一本《奧德賽》。他們吃了一盤壽司、一份什錦天婦羅,蔣涵要了一碗拉面,而唐黃則要了一盒鳗魚飯。蔣涵發現唐黃吃起東西非常斯文,他好像趁着吃的間隙都在思考問題似的。蔣涵不禁想起陸茗吃東西時狼吞虎咽的樣子,比起他,蔣涵更欣賞唐黃的吃法。就這樣蔣涵在不知不覺中對比着兩人的不同,竟沒有發現這一天她想得更多的人竟然是唐黃。
9點鐘的時候,陸茗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唐黃發來的。他說自己已經回去,而蔣涵說她要加班把稿子完善一下。陸茗打了一個電話給蔣涵,她照例沒有接。陸茗心中雖然十分不快,但想到唐黃已經回家,似乎沒什麽好擔心的,于是去樓下的小酒館坐到十一點差一刻,十一點半就準時進入了夢鄉。
這場婚禮的後半段,陸明一直在到處游走,尋找可談的商機。他最終與唐黃所在的保險公司的地區銷售經理談成了一個項目:讓彩虹劇團的所有演員參加保險,而陸茗從中獲取百分之一的酬勞。近幾年的規範化管理規定劇院都需要給舞蹈演員提供保險,陸茗僞造了幾份證件一直拖着沒辦,誰知上個月一名演員在排練中意外摔傷,去醫院檢查之後發現他患有嚴重的肺結核。一時間演員們人心惶惶,大家紛紛去醫院體檢,生怕自己已經感染了結核病。劇團花了一大筆錢才擺平此事,幸好演員們都不知道自己沒買保險,不然劇團的聲譽就會毀于一旦。在他尋覓對象的時候,看見章桓也做着和他一樣的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而後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這場景像極了覓食的獵豹與禿鹫的相遇。陸茗突然間又想起了他做過的夢,因而越發對自己的本領深信不疑。
下午2點,婚禮已經基本結束,陸茗目送着嘉賓聊着各種各樣的話題離開會場。他聽到有人說這場婚禮十分糟糕,完全看不到莊重的場面,也有人反駁說這場婚禮推陳出新,新穎奇特。更有人戲谑說這場婚禮給伴郎、伴娘和雙方父母減輕了不少負擔,他們在基本沒有戲份的情況下就走完了儀式。等來賓散盡,現場只剩下陸茗、唐黃、蔣涵和一些陸茗不認識的親戚了。李小曼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現場。陸茗給她打電話,她卻沒有接。想到下午還要處理田雲的車子,陸茗也沒過多的考慮。蔣涵在料理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唐黃,他還是第一次喝得如此爛醉。告別兩人已經是下午3點,陸茗急匆匆地返回汽車修理廠,在填完了無數表格後,從保險公司來的保險調查員又仔細查看了車況,這才讓修理廠開始維修。陸茗無意間看見那輛捷豹也躺在一間車庫裏,一名穿西裝的人正神色凝重地對着手機講話。不等他再瞄一眼,那人就轉過身,消失在了陽光照不到的車庫裏。
等陸茗回到家已經5點了。每次他回到家,都有種時間靜止的感覺:早晨破碎的玻璃還在地上,周一換下的衣服仍然堆在竹條簍子裏,上周的垃圾還在垃圾桶裏,一個月前打開的那包膨化食品依舊放在桌上。它們都沒有随時間的流逝而改變。李小曼依然沒有跟自己聯系。陸茗嘗試着給她打了幾個電話,依舊以無人應答收場。陸茗接着又打給了蔣涵,但蔣涵說正帶着唐黃在醫院打醒酒針,于是匆匆挂斷了電話。陸茗本想去醫院看望唐黃,但自己的身體已經非常疲倦,生理上的抗拒最終戰勝了心理。他脫掉西裝外套,頓時感覺輕松萬分。他沒有洗澡,而是直接躺在早上團成一團的被子裏睡了過去。這一天過得并不輕松,而種種跡象表明,更加不輕松的日子還沒有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