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劍在手

五、長劍在手

衛莊仍然留在蓋聶家裏，兩人平日裏一塊兒打獵、做飯、幹活，日漸融洽。他從未嫌過日子清苦，對吃穿并沒有什麽苛求，僅有一點堅持：只穿黑衣。他說自己蛇皮是黑色，穿同樣顏色的衣服讓他覺得更舒适。

蓋聶從市集上買回幾身樸素的秋衣，供其日常替換，衛莊沒有和他客氣，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讓蓋聶心中很是高興，覺得彼此更像一家人。他想起自己曾幻想來世能與小黑結為兄弟，哪知這輩子就得償所願，老天爺待自己真是不薄。

每月總有三五日，衛莊變回蛇身，仍舊是一條黑亮黑亮的大烏金蛇，白天盤踞在家裏犯懶，等到月上中宵的時候，便去屋外頭喝露水。蓋聶問對方是否舊傷未愈，只得一回答“這是為你好”，他不解其意，又不敢過多追問，只好咽進肚子裏。

他漸漸習慣與衛莊，而不是“小黑”相處，即便大黑蛇一臉無辜地在他跟前晃悠，他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随手摟過來摸一把，總覺得會落下輕薄人家的嫌疑。

不覺隆冬又至，飛雪簌簌，玉花遍地。衛莊這日一早就跟蓋聶說，“我要出去一趟。”

蓋聶奇道，“外面這麽大雪，你上哪兒去？”

衛莊道，“我去見師父。”

蓋聶藏起心中失落情緒，問道，“你知道尊師在什麽地方？”

“雲夢澤。他每年只有冬天才會回家待上一兩個月，其餘時候周游四海，無處可尋。”

蓋聶點頭，“難怪你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出來。那……我幫你收拾行李，多帶些衣物幹糧。”

衛莊道，“收拾什麽行李，我有日行千裏的法術，很快回來。”他望着蓋聶，笑道，“怎麽，以為我這就一去不回了？不用太惦記我。”

蓋聶給他這麽一調侃，有些不好意思，但聽他說還會回來，心下甚喜。衛莊只披了件厚袍子，用油紙裹了只凍雞，說路上吃。

他出了山，一直往西南而行，來到荊州的雲夢大澤。是日大雪，澤薮冰冷刺骨，衛莊不願蹚水，便默念咒語，将江邊一枯葉變作尺餘長的小舟，身子縮成一條幼蛇，小舟如離弦箭矢一般駛向水澤中的一處荒僻小島。

島上綠意盎然，山茶、海棠随處可見，俨若人間仙境，怎麽也不像臘月景象。衛莊曾在此住過幾年，因而見怪不怪。他對這小島路徑極熟，信步在蜿蜒回環的狹路上左繞右繞，不多時便至一座小屋前。

他尚未敲門，木門便自內推開，一位形貌清癯的白髯老者從屋裏出來，神情慈愛和藹，“雲雀兒一啄窗棂，我就知道準是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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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莊上前行禮，“師父，終于又見着您老人家。”

這位老者便是衛莊的恩師雲中君，他攙起衛莊，和顏悅色地說道，“小莊，來，進屋說話，路上怎麽樣？”

衛莊跟在他身後，乖巧地說道，“早上出來的，走了沒多久，師父應該知道我腳程很快。”

“那就好，那就好。見着你師哥了？”

“是。過去一年，我們倆一直待在一塊兒。”

雲中君坐下，嘆了口氣，“我已幾年沒見到聶兒，他怎麽樣？”

衛莊随侍在側，答道，“師哥一切安好。”他頓了頓，忍不住說道，“他藏得可真嚴實，一點不顯山露水。要不是師父您事先和我說，徒兒一準就當他是個窮打獵的，怎麽也不會相信他有什麽能耐。”

“你還沒有告訴他吧？”

“還沒有。”衛莊輕撇嘴，“他還不知道我跟他是師兄弟，只當我是他半道上偶然撿到的小可憐兒。”

雲中君嘆道，“不單是你，連我對他也有所隐瞞。我在人間行走時，化名‘鬼谷子’，我的真實身份，并未和聶兒說起過。”

衛莊恍然，“難怪我和他說起雲夢澤，他沒什麽反應，原來他并不知師父您是雲夢澤神。”

“嗯。你回去後，時不時地同他透個氣，好讓他心裏有個準備。你師哥當年孤身隐居山林，是抱定決心一輩子不管事了。這招苦肉計對他能不能成，也未可知。”

“師父，我已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無論師哥幫不幫我，我都是會回去找赤火族複仇的。”

“好孩子，難為你了。”雲中君輕拍衛莊肩頭，“這段日子，赤火族已打上蒼木族的主意，火克金，金克木，愈往後他們愈有恃無恐，其餘大小蛇族都難與之相抗了。”他見衛莊臉色不大好，便道，“我先瞧瞧你的傷。”

衛莊走近兩步，讓師父把脈。雲中君伸出二指搭上他的小臂，點頭道，“你師哥把你照料得不錯。”衛莊辯道，“我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

雲中君寫了一道方子，說道，“我給你煎些藥喝，等身子養好了再走。”

“是。”

當晚，衛莊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五年前拜雲夢澤神雲中君為師，修金仙之術。當初學藝只為光耀門楣，好繼承首領之位，哪知會有後來五族相争之禍，如今他孑然一身，心中除了報仇，再沒別的念頭。

衛莊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勾住一縷月光，遠方的少年仿佛近在咫尺。他心裏默默說道，對不住。

他在雲夢澤住了十日，到第十日上，赤火族下在他心口的火毒已然根除。他便去向師父辭行。雲中君将他喚至一間暗室，說道，“小莊，你拜我為師，按理說徒兒有事，做師父的絕不該袖手旁觀，只是我就職于天界，受天規拘束，不能插手靈界紛争，唉……”

衛莊道，“師父，您待我一向呵護備至，是徒兒不好，總讓師父操心。”

雲中君在牆上輕叩三下，牆體變幻，顯出一座金絲木大櫃，櫃門上鎖，裏面無疑藏着極貴重之物。只見他袖管一揚，那鎖應聲而落，櫃門打開。雲中君從中取出一個狹長的方形盒子，雙手捧着，交予衛莊。“你這一去也不知吉兇如何，師父不能時時在你身邊，這兵器就給你早晚防身吧。”

衛莊拜謝恩師，鄭重接過長盒。他感覺到盒中之物分量不輕，心中一振，暗想，師父所贈定是世上罕有的神兵利器，這趟沒白來。

他揭開盒蓋，墨色錦緞上橫卧一柄三尺長劍，劍鞘飾紋古樸，不似近代之物。待拔出寶劍一看，劍鋒淩厲，一側鑄有鋸齒，模樣奇詭，令人望之生寒。

雲中君道，“這把劍名叫‘鯊齒’，也是傳自上古的名劍，不亞于聶兒手上那一柄。只是此劍太過兇戾，容易反噬主人，持劍者若心志不堅，便會受其蠱惑，走火入魔，因此前人稱之為‘妖劍’。”

衛莊微微一笑，“我是蛇妖，用這柄妖劍，再稱手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