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人皮
是夜,冷月高懸, 越發襯得這座宅子陰森沉寂, 充滿追魂索命的氣息。
傅藍嶼自然是沒睡覺, 她将尖刀別在腰後,準備跟任樂樂去執行殺人越貨(?)計劃。
臨行之前,任樂樂再三向她表忠心。
“傅小姐, 我知道在游戲裏要互相信任是挺難的,但你一定別懷疑,就算打死我, 我也不可能和那個橘子蠢貨結盟,我是真心覺得你厲害,想做你的最強輔助一起通關啊!”
傅藍嶼低頭挽着衣袖:“為什麽會覺得我厲害?”
“眼神,氣場,我看人很準的,不瞞你說,我穿過這些白銀局,不僅找線索有一套, 抱大腿也是一流的準确。”
“……”
“而且傅小姐, 現在游戲裏就剩咱們兩個女孩子了,女孩子得互相幫助對不對?只要我們聯合起來,也不會比那些男人差的。”
傅藍嶼看了她一眼:“這句話倒是挺合人心意。”
任樂樂笑了:“所以你待會兒千萬穩住,別一時激動真抹了我脖子啊。”
“那就要看你誠意有多少了。”
“你放心,我将帶頭沖鋒!”
就這樣,任樂樂喊着慷慨激昂的口號, 穿過回廊,一路來到了橙發男的房門口。
她環顧四周,在确信附近無人後,示意傅藍嶼往旁邊躲一躲,自己則敲了兩下門,開始嬌滴滴地呼喚。
“哥,哥你睡了嗎哥?是我,任小妹。”
不多時,裏面傳來了拖沓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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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橙發男惡聲惡氣在問:“鑰匙拿着了嗎?拿不着鑰匙甭想進來。”
“拿着了哥。”任樂樂很有耐心地回答,“那傻大姐睡着了,我從她褲兜裏把鑰匙摸出來了——我哪敢撒謊,撒了謊你不還得把我轟走嗎?沒意義啊是不是!”
傻大姐傅藍嶼靠牆而站,聞言涼涼地瞥她一眼。
任樂樂自覺雙手合十,無聲認錯。
好在這番說辭,倒也打動了智商不太高又過分自信的橙發男,他不屑冷哼一聲,終于把門打開了。
“先交鑰匙,再進門。”
“……交你姥姥啊!”
任樂樂當機立斷,猛然飛起一腳,不偏不倚正踹中了對方腰部以下的重要部位。
她的小皮鞋鞋
跟堅硬,這一招爐火純青,可見以前試過不少次了,百試百靈。
橙發男猝不及防,疼得慘叫一聲向後倒退:“操!你他媽個賤人!老子把你……”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罵完髒話,傅藍嶼身形如電,已經從斜地裏果斷躍出。
她在撲向他的同時,左手攬住他後頸,右手從腰間抽出那柄尖刀,瞬間借助慣性一刀紮在他心髒,随即将他用力推向地面。
這套動作幹脆利落,沒有浪費哪怕一秒種。
橙發男直挺挺倒地,他圓睜雙眼,仍保持着一個難以置信的驚詫表情,抽搐兩下斷了氣。
旁邊的任樂樂連忙把門關上,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她現在完全相信,這位姐姐絕對有本事把自己抹了脖子,只要人家樂意。
“傅……傅小姐,我去找箱子!”
傅藍嶼應了一聲,揚手從橙發男胸口拔出那把刀,順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血。
她垂眸,見任樂樂趴在地上,費勁地從床底拎出了一只雕花木箱。
“傅小姐你瞧,我真的沒說謊,這就是我從水庫邊找到的箱子!”
“好,做得不錯,我們回房間。”
于是傅藍嶼拿着刀,任樂樂抱着箱子,兩人迅速離開作案現場,朝來時路走去。
誰知走到半途,傅藍嶼突然停住腳步,并擡手攔住了任樂樂。
“等等。”
任樂樂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怎麽了?”
“有人來了。”
兩人躲在柱子後面,悄悄向外窺探,見一穿白衣服的男生正低垂着頭,步伐緩慢僵硬,晃悠着朝前院正廳的方向走去。
那男生似乎有點眼熟。
“诶?那不是……就戴眼鏡的,長得還算清秀的那位?”任樂樂奇道,“他要去幹什麽?”
傅藍嶼認真觀察了一會兒,神色漸沉:“去幹什麽我不知道,總之他這狀态不正常了。”
“不正常了?什麽意思?”
“就是中邪了,被附身了的意思。”傅藍嶼道,“你也穿過不少白銀局了,應該有點經驗,遇到過類似情況吧?”
“……”
任樂樂仔細一想,好像确實是的,以前一場白銀局,有位玩家就像這樣,大半夜被鬼上身,跌跌撞撞跑出門去,拿刀在自己身上戳了十幾個窟窿
才死。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是不是死定了?”
傅藍嶼将那把刀重新別在腰後,聞言沉默許久,終是緩聲回答:“基本上是的。”
人各有命,救不了的。
游戲這麽殘酷,悲慘故事見多了,同情心就成了最沒意義的東西。
戴眼鏡的男生名叫趙浦,和景鶴一樣,這一場恰好也是他白銀升黃金的晉級賽。
他為了順利通關,私底下閱讀和了解過很多恐怖故事與傳說,其中就包括封門村的背景。
他隐約記得,封門村有一把邪門的清代太師椅,但凡坐上去的人,全部死于非命,無一幸免。
昨天傍晚剛進正廳的時候,他仍沉浸在剛穿越的緊張感中,沒怎麽注意四周環境,也沒注意椅子只有七把。
直到那位黑長直的女生,把一張太師椅拖到桌前。
他意識到了什麽,卻沒來得及警告她,她人已經坐下去了。
……在得知真相後,那女生哭得傷心又絕望,但沒人幫得了她。
飯後大家分房間,她不敢一個人睡,也沒人願意和她同屋。
誰願意和将死之人同屋呢?
這件事原也不是趙浦的錯,畢竟他也沒義務去管其他玩家的死活,他又不是故意要害她。
但他察覺到了,黑長直女生在走進房間的那一刻,無比哀怨地朝自己投來一瞥。
她一定在怪他,為什麽不早點提醒她。
趙浦以前在學校時,是五講四美的好學生,以致于他在穿越游戲之後,心态久久無法調整平穩。
哪怕不是他親手殺的人,他也會不自覺的認為,自己擁有間接責任,自己和幫兇沒什麽區別。
看着別人面臨死亡,卻不能伸出援手,這難道不是件罪惡的事嗎?
他很怕,越想越怕。
但他知道,在這游戲裏,想要自己活着,就得犧牲別人,從而換取更高的生存幾率。
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崩潰。
第二天早上,他沒有在房間裏,看到黑長直女生的屍體,但那灘血跡卻表明,她的确已經遇害了。
她的屍體,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
這個念頭糾纏着他,令他一整天都精神恍惚,直到夜裏躺在床上,仍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夜深了,窗外的月色
映進屋內,清冷冷透過一片光。
他于半夢半醒間,仿佛又聽到了那女生的哭聲,頓時不安地睜開了眼睛。
屋裏沒有人。
他深深嘆息一聲,正欲翻個身,結果下一秒,卻忽聽床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奇怪聲音。
……不是錯覺。
冷汗剎那間浸濕了後背,趙浦緊緊攥着被角,一路挪到了床角。
他盯着地面,半晌,神情逐漸變得恐懼而扭曲。
他大張着嘴,像是要叫喊,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只發出了如同瀕死小獸一般,微弱的悲鳴。
有一個留着黑長直的頭發,穿紅衣的女孩子,四肢并用,慢慢從床底爬了出來。
當月光照在她身上,才教人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那并不是一件紅色的衣服。
……是暴露在外的血肉。
她的整張皮已經被完全剝離,只剩下了毫無遮擋的肉與骨,随着爬行的動作,在地面拖出數道粘膩的血痕,觀之觸目驚心。
然後她轉過頭來,對着趙浦,那張同樣血涔涔的、破碎不堪的臉,忽而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
她湊到床邊,手上還滴着血,慢慢捧住了趙浦的臉。
她問:“你也要,去坐,那把椅子嗎?”
趙浦看着她,原本驚懼的神色,逐漸定格僵硬。
眼底光芒暗淡,直至漆黑,他點了下頭。
……
景鶴今晚困了,本想稍微打個盹,豈料迷迷糊糊一覺醒來,發現旁邊的鄭卓已經不知所蹤。
他登時驚了一身冷汗,“騰”地坐起身來,然後又隐約想起,一個小時前鄭卓提起過,自己準備去那座破廟再探探情況。
他松了口氣,拍了拍發暈的腦袋,又重新躺了回去。
那座廟裏,不可能再找着什麽有用的東西了,因為最有用的鑰匙,他已經偷渡給傅藍嶼了。
正在這時,聽得房門輕響,緊接着一陣冷風灌入,鄭卓提着盞油燈進來了。
“鄭先生。”
鄭卓嗤笑一聲,雖說語氣很快恢複如常,但依然沒掩飾住那一瞬間的鄙夷。
“景先生,醒了?”
潛臺詞是:老子大半夜出門找線索,你在這睡得挺美滋滋?
景鶴心想我花錢了,你出點力不應該嗎?更何況你能活一晚是一晚,活到現在都算賺的
,甭在這逼事兒一堆了。
不過想歸想,他表面上還是要客客氣氣。
“鄭先生辛苦了,鄭先生這是找到什麽好東西了?”
鄭卓手裏拎着一柄尖刀,尖刀刀身在月光下,折射出一串奇怪的符文。
“找到一把刀。”
值得一提的是,刀刃上還沾有新鮮的血跡。
景鶴驚訝道:“鄭先生,你殺人了?”
“嗯,殺了那個灰衣服的。”鄭卓說,“我去了一趟破廟,沒收獲就回來了,結果路過樹林,正看見他從樹頂摘了一把刀下來。”
那個灰衣服的男玩家,在飯桌上話很少,一直沒什麽存在感,原來也是個膽子大的,敢深夜出行。
“……所以呢?”
“所以我看他這刀不錯,就索性奪刀殺人了。”鄭卓一聳肩,“反正他遲早也要死。”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似乎并不是個需要多加考慮的問題。
的确,在某些白金玩家的眼中,所謂人命,其實也就是鋪平通關前路的一塊磚罷了。
景鶴半真半假地稱贊:“鄭先生真的實力強悍,我從來都不敢殺人的。”
“你不殺別人,別人也會殺你,你得做好覺悟。”
“那……鄭先生你殺過多少人?都是素不相識的人嗎?”
“也殺過認識的人。”鄭卓頓了一頓,應該是覺得和他講也沒什麽,意味難明地笑了一聲,“還是個和我關系不錯的朋友——別擔心,你以後說不定也會經歷的。”
親手背叛,一刀斷義。
景鶴雙手插在口袋裏,手指慢慢攥攏成拳,他誠懇地看着鄭卓,一臉虛心求教的神情:“為什麽?鄭先生人不錯的,大概是不得已才……”
鄭卓抿起唇角,眉眼間有種似笑非笑的冷漠之色。
“那也不重要了,總之這個游戲太過艱難,我也算給了他解脫。”
景鶴沉默片刻,也微微笑了。
“是啊,确實如此。”
沒關系,你很快也将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