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墓陣
橋下的河流湍急, 黑浪翻湧,透過陰雲縫隙的那一絲月光, 不足以令橋上的傅藍嶼看清整場戰局。 .
她能感覺到, 此刻河底的争鬥異常激烈,但她看不清俎鬼,更找不到喬雲铮的具體方位。
水下殺鬼,這無疑是任務中最艱難的一項, 如果當時不是喬雲铮先行進入集市,這順序落在她頭上,她連三分成功的把握都沒有。
“時間拖得太久了。”程媛趴在欄杆上,也望着河面幹着急, “再這麽下去, 誰也說不好喬先生會不會有危險, 我們……诶?傅小姐!”
話音未落, 傅藍嶼突然雙手借力撐上欄杆,果斷躍下了河。
毫無疑問, 這一幕徹底驚呆了程媛,她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但她理解傅藍嶼的選擇,若今天被困河裏的換作程芷,她也一定會做同樣的事,哪怕是與妹妹同生共死。
這不是二選一的難題, 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河水冰冷,寒意刺骨。
傅藍嶼憋着一口氣在水下潛行,在往前游的過程中, 她發覺盡管這條河看上去漆黑肮髒,實際上在水底卻是可以睜開眼睛的。
她能夠看到前方的景象。
河裏有幽綠鬼火飄過,河底沉澱了數不清的白骨殘骸,那或許是曾經無數玩家所葬身的地方。
她浮至水面深吸一口氣,正欲再度潛下去時,忽覺一股強大的推力襲來,擾亂了她的前進方向,瞬間将她卷入了漩渦裏。
先前在岸邊望見的那條長了滿口利齒的怪魚,此時終于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一雙魚眼如同詭異的紅燈籠,在水下也閃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是俎鬼。
而在同一時刻,她也看到了被困于漩渦深處的喬雲铮。
腦海中靈光乍現,她猛然間伸展雙臂攪動水浪,盡全力吸引俎鬼的注意力。
果然,俎鬼察覺到她的存在,長尾一甩朝這邊游來。
漩渦減緩了她行動的速度,她不得不往更深處又潛了一段,而俎鬼顯然比她迅速得多,轉眼間已逼近了她的身側。
她急中生智,在俎鬼張大嘴想要咬穿自己的同時,将匕首遞上前去,豎着卡在了它的齒縫裏。
這麽一來,俎鬼的嘴被匕首卡住無法合攏,殺傷力自然也降了一層。
另一面,喬雲铮終于掙脫了漩渦的束縛,他抓着俎鬼堅硬的鱗片,翻身騎上了俎鬼的背部。
他俯身擡手,将自己的匕首,用力紮入了俎鬼的眼中。
從傅藍嶼的角度,可以看見俎鬼的眼睛如同爆掉的番茄,血漿四濺,她當機立斷,反手拔出卡在俎鬼嘴裏的匕首,也刺進了它的另一只眼。
瞎了的俎鬼在水中瘋狂翻騰,它像河豚一樣開始膨脹,直至完全脹成一個帶刺的球體。
在它炸成一灘棉絮狀的爛肉之前,喬雲铮意識到危險,及時離開,游向傅藍嶼這邊。
傅藍嶼只覺腰間一緊,下一秒,人已被他用力向水面托去。
因俎鬼自爆而掀起的水浪,拍在兩人背後,猶如重錘般疼痛,幾乎要嘔出血來。
程媛半邊身子都探出欄杆外,見傅藍嶼從水中出現,連忙攥住手将她拉了上來,随即又和傅藍嶼合力,把喬雲铮也扯上了岸。
喬雲铮剛一脫險就栽倒在地,他連聲嗆咳,喘息不止。
傅藍嶼正想起身,豈料雙膝一軟,頓時摔倒。
她拒絕了程媛的攙扶,擔憂地靠上前去“雲哥,沒事嗎?”
喬雲铮捂着胸口阖目半晌,複又睜開眼睛,安慰似地摟住她“沒事,在水下憋氣太久,得緩幾分鐘。”
傅藍嶼嘆息“你吓死我了。”
“你也吓死我了。”他低聲道,“都告訴你在岸上等我,為什麽要跳下來?”
“你的任務比我和程小姐要難得多,我不放心。”
對她而言,與其忐忑不安的等待,還不如與他共患難,哪怕一起面臨危機也無所謂,重點是她要在他身邊。
喬雲铮沉默許久,終是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讓你擔心了。”
“總之平安就好。”傅藍嶼說完,忽然又想起很重要的問題,“對了,俎鬼的血要怎麽取?”
剛才在水下,俎鬼直接自爆,她與他根本來不及取血,更何況沒有容器,血也不曉得該放在哪裏。
“在這。”喬雲铮張開手,在他掌心安靜躺着一枚鮮紅的珠子,上面還沾着水跡,“從俎鬼身體裏取出來的,我們試試。”
以首級飽蘸污血,再以畫皮包裹首級,供奉墓前,可開啓往生之道。
于是傅藍嶼撿來了方才割下的熾燃鬼的頭顱,程媛也拿出了藍面鬼的那張**。
兩人将頭顱放在**之上,喬雲铮将手懸于頭顱上方,用力攥碎了那枚紅珠子。
珠子碎裂,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斷自他掌心流下,完全覆蓋了熾燃鬼黑漆漆的頭顱。
程媛用手指拈起**的四角,系得嚴嚴實實,最後還打了個結。
她拎着這個**包裹晃了晃,不禁納悶。
“這就可以了?”
傅藍嶼道“百鬼名錄上說,還要‘供奉墓前’,才能‘開啓往生之道’——但墓在哪裏,我們到現在也沒找到。”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疑惑,這時整座拱橋都猛烈搖晃起來,帶着分分鐘就要塌陷的氣勢。
喬雲铮最先反應過來,他沉聲示意兩位姑娘“走,快走,橋要塌了!”
三人朝橋下飛奔而去,然而尚未等他們逃到安全區域,前方已有無形屏障拔地而起,堵死了他們的去路。
程媛一頭撞在屏障上,她又驚又疑“沒有路了?”
不僅如此,四面的霧氣也越來越濃了,濃到近在咫尺,三人都已經看不清彼此的模樣。
傅藍嶼下意識伸出手去,卻并未觸碰到喬雲铮,迷茫間她隐約聽到喬雲铮喚了自己一聲,可她甚至都來不及回答,腳下失重感驀然傳來,人就這麽墜落了下去。
墜落的時間好像很長,過程有多煎熬,具體可想象從地獄的第一層墜到第十八層。
一片黑暗間,傅藍嶼正在琢磨着,自己到底有沒有掉進河裏,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掉進河裏……然後,她就聽到了某種鳥類凄厲的叫聲。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事實證明,她沒掉進河裏。
但此時的狀況,倒也沒比掉進河裏好到哪去。
她站在了一座墓碑上,腳底是大片大片被血浸透的灌木雜草,且仍有污血如同沸騰的開水,不斷從地下噴湧出來。
天際烏雲聚攏,無星無月,照亮這片荒涼之地的,是空中飛舞的成千上萬的幽綠鬼火。
放眼望去,方圓數百米,目之所及之處,都是錯落的墓碑,墓碑的建立毫無章法,甚至還在緩慢移動。
而她腳下的這塊墓碑,也同樣在旋轉移動。
這裏是一座墓陣。
系統是要讓玩家,找到供奉頭顱的那塊正确的墓碑。
談何容易。
她左手撐開了那把油紙傘,右手持匕首,環顧四周,尋找程媛和喬雲铮的下落。
“傅小姐!”遠處傳來了程媛的聲音,“我在這裏!喬先生在那邊!”
她當即轉身,看到了程媛,也看到了另一邊的喬雲铮。
三人正處于三足鼎立的位置,各自距離都很遠,誰也幫不上誰。
她正欲開口,忽覺腳下墓碑震動,幅度之大,險些把她甩下去。
雜草叢生的血泥地裏,驟然伸出一只枯瘦黝黑的利爪,緊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數不清的利爪包圍了這片墓地,像是惡鬼邪祟正争先恐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時機。
可想而知,如果中途有誰從墓碑上掉下去,立刻就會被這些惡鬼拖入地底,死無全屍。
……這場景真的很熟悉,就像曾經親身經歷過,望去一眼都覺背脊生寒。
傅藍嶼盯着虛空中的某個點,有些晃神,
直到喬雲铮的聲音,及時将她拉回現實。
“藍妹!小心身後!”
她如夢方醒,果斷回頭反手揮刀,将一只利爪從中間削斷。
四周蠢蠢欲動的利爪,此起彼伏的抻長,完全可以夠到墓碑上方——每一根鋒利的指甲,但凡劃中,就可能置人于死地。
偏巧這樣的時刻,墓碑移動得更加快速且動蕩了。
三人在各自的墓碑上站都未必站得穩,一面保持平衡,一面還要應付随時襲來的利爪。
為壓低重心,程媛蹲在了墓碑上,她左手抱緊那個被**裹着的頭顱,右手不間斷砍着從四面八方舞動的利爪。
“傅小姐,喬先生!”她高聲呼喚隊友,“你們看看周圍,我們要找的那塊墓碑,一定是與其他墓碑有區別的!”
空中鬼火幽幽,所有的墓碑旋轉的角度在不停變換,移動的順序也毫無規律可循,不出十分鐘,就足以令人暈頭轉向。
傅藍嶼做了兩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平心靜氣,在又斬斷了一只利爪之後,将油紙傘撐在身前,慢慢俯下身去。
她的視力與記憶,這些年從未掉過鏈子。
在瘋狂切換的視角下,她眯起眼睛,凝神觀察着每一座被鬼火映亮的墓碑。
那些被血浸染的墓碑,充滿了凄涼蕭瑟的氣息,每一道紋路映在她眼底,都似包含着時光的印記。
她腦海中嗡嗡作響,猶如充斥着遠古的回音。
可眼前的畫面,卻仿佛陡然靜止下來。
等等,她看到了。
其餘墓碑都是空白的,只有右前方的其中一座墓碑,上面刻着兩行字
百鬼行此門,黃泉不渡人。
那座墓碑位置很遠,但若要計算距離的話,相對更近的就是她。
這也就意味着,她要一路穿行墓陣,去往那裏。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