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悄然
林夭對鏡子畫了畫眉,寥寥幾筆,百無聊賴。
她不太想塗口紅,室友倒串掇着讓她塗個斬男色。
她們說适合她。
“呀,下雨了,你跟系草的約會還真是多災多難,不是你沒空,就是天公不作美。”
圓臉室友叫陳圓,她推開陽臺門,外面大雨傾盆,把世界灑得煙雨朦胧。
正是最冷的時候,這麽一下雨,寒意幾乎刺骨。
林夭雙手攏了下頭發,随便抓了兩把,倦淡道:“要不你替我去這個約會?我看你比我興奮。”
室友登時笑作一團。
雨聲和笑聲夾雜中,林夭手機響起,她斜了眼,江嘉屹打來的。
宿舍太吵,她一邊接電話一邊去陽臺,橫風橫雨,吹得她頭發在風雨裏飛起。
“姐。”他聲音低啞,很輕很輕。
林夭一邊盯着遠方,一邊問:“怎麽了?”
一來一回之後是良久的沉默,江嘉屹像是沒有想好通話的主題,壓根沒話說,只是打過來喊一喊她。
林夭擦了擦撇到臉上的雨滴,笑:“怎麽,跟江意禾吵架?”
“不是。”他随口一句。
“那怎麽?”
“一會有事?”
兩個人一起開口,然後又同時沉默。
林夭回答他:“有點事。”
他“嗯”了一聲,呼吸沉而緩,他說:“那沒事了。”
然後挂斷了這通顯得莫名其妙的電話。
林夭斂起視線看手機屏幕,确認是挂斷了,不是他長時間不說話。
她收起手機,莫名其妙地多站了一陣子,才轉身回到宿舍換衣服。
江嘉屹挂斷電話,垂下手,疏離地望着眼前一片空白的畫框。
啪嗒一聲,手機從手中掉落,江嘉屹沒理。
他側過頭,抵着額角,空茫地凝視畫框,姿勢久久不變,若不是還有呼吸,大概像一座雕塑。
不知道多久,有人敲響畫室的門,才驚擾了他。
他眉頭跳了跳,漠然地扭頭看向門口,有人輕輕推門而入,接觸到他毫無情緒的視線,腳步頓在門口。
“我知道你畫畫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但你總得出來吃頓飯吧?陳管家說你在畫室兩天了。”
張離試探地看了一陣子,見江嘉屹沒什麽動作,也沒有搭理的意思,才徹底踏入畫室。
他掃了一眼,目光在空白的畫框中滑過,然後落到地面的手機上。
順手撿起,又道:“我二叔讓我來盯着你,我總得完成任務。”
“你每次畫畫就不吃飯的毛病,什麽時候改改?”張離拉過椅子坐在他旁邊。
江嘉屹油鹽不進地垂下眼皮,像沒聽見。
張離嘆了聲,他自己是最會玩的,要不是二叔不讓,他很可能就拉着眼前這個石頭似的人去跳傘潛水蹦極。
他倒很像看看,江嘉屹這樣的人,碰上這些極限運動會怎麽樣。
“沒靈感還畫什麽?除了畫畫,你就沒別的事想做?”張離對空白畫框努努嘴。
江嘉屹依舊側着頭,視線斜在畫框中,神色淡淡,“有。”
“什麽?”
江嘉屹目光燭光似的跳了跳,繼而又沉寂下去,化為烏有。
“嗯?”張離追問。
江嘉屹忽然站起身,把畫筆随手一丢,往外走。
“你去哪?”張離連忙跟着起身,因為太匆忙,還不小心絆了一下。
“買顏料。”
“……”張離無言以對,這人生活裏還有什麽是跟畫畫沒關系的?
“要不我載你去?我開了車……”
“不用。”
林夭環視了一圈環境,悠閑安靜,布置講究,甚至有人在臺上拉小提琴,還是臨街商鋪,一看就價格不菲。
“小姐,牛扒要幾成熟的?”
服務生彬彬有禮。
林夭随口道:“全熟。”
“好的。”
服務生并未露出異色,倒是坐在對面的系草先生挑了挑眉。
“很少有人吃牛扒吃全熟,肉會老,你不太會吃,我覺得五成熟的牛肉是最嫩的。”
林夭靠着椅背,牽起嘴角笑,沒有接他這個話題,“謝謝你送我室友的禮物。”
“這話聽起來就像……你只是為了室友才跟我吃飯一樣。”
系草長相沒得挑,濃眉大眼,身材高大,當得起這個稱號。
林夭攪動冰紅茶的吸管,冰塊叮叮當當響,她看向系草,似笑非笑:“這是你說的,我沒這麽說。”
“聽陳圓說,你家裏挺困難的。”系草紳士地晃了晃紅酒杯。
林夭下意識瞥向玻璃外,馬路近在眼前,大雨讓路上行人漸少,還只是傍晚,已經像深夜。
一輛車飛馳而過,就在林夭聞言重新看向系草的時候,那輛車忽然靠向路邊,緩緩倒行,最終停在她視線範圍的斜上角。
她沒看見。
“嗯,困難。”林夭如實回答。
餐廳的門被人推開,一道身影踏入,爾後坐在一側的餐桌前,悄無聲息舉起餐牌。
林夭抿了一口冰紅茶,只聽見系草說話——
“你別怪陳圓跟我多說你的事,其實就算她不說,我也看得出來,而且來這樣的餐廳,我覺得還是穿高跟鞋合适。”
林夭腳上穿着短靴,配了灰色厚絨長裙,露出一小截小腿,她無趣地晃了晃腳尖。
“嗯。”她懶懶應聲。
前菜開始上,然後是主菜、配菜和甜點。
她吃得很少,這家是專門吃牛扒的店,她不喜歡吃牛肉。
系草在侃侃而談:“這是日本頂級牛肉,肥美而不膩,必須配紅酒,搭冰紅茶是暴殄天物了。”
林夭笑着多喝幾口冰紅茶。
坐在一側餐桌的人漠然凝視林夭這桌,看了許久,好像來這裏的目的不是吃東西,而是專門盯着他們。
牛扒送到桌上,江嘉屹看也不看,倚在沙發之中,昏黃的燈光照不透他眼底。
冷靜又不冷靜。
“先生,您沒點飲品。”
江嘉屹一邊側眼,一邊說:“随便。”
服務生明顯沒聽過這樣的吩咐,愣了一下。
江嘉屹才想起這是什麽地方,“冰紅茶。”
“好的先生。”
他把系草從頭掃到尾,最後又把很主觀的視線落回系草的臉上。
系草。
長相一般、品味一般、品行更一般。
反正整個人都很一般。
江嘉屹不滿而厭膩地牽了下嘴角。
還不如周開祈。
他疏離地閉了下眼,想:不對,周開祈也很一般。
系草開口了,江嘉屹冷淡地撐起眼皮。
“你肯定知道喝紅酒需要醒酒,那你知道需要多長時間嗎?”
林夭挺配合的:“不知道。”
“這也不懂?不太行,總得做做功課,年份長達二十年以上的,五分鐘左右足夠了,一些不懂的總覺得時間越長越好,殊不知會破壞紅酒的韻味……”
系草頓住,意味深長,“你要學的還有很多,比如高爾夫球,我想你應該沒接觸過,一般人很難有機會接觸,但我身邊的朋友都懂,他們都對你很感興趣……”
林夭百無聊賴地聽,視線忽而移到一側。
似乎有道身影走得匆忙,她視線的餘光只碰到了衣服的一角,餘溫尚在。
服務生懷疑客人跑單,急慌去查,才知道已經買單了,只是菜品沒怎麽動過。
林夭聽着大雨的聲音,忽而回神。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系草問她。
林夭客氣笑着掏出錢包,特意取出現金,剛好餐費的一半,她不容拒絕地把錢放在桌上,道:“慢用。”
說罷,拿起包包起身,繞過餐桌,直接拉門離開。
出去之後才發現傘留在裏面了,外面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砸出滿地水坑。
林夭默默盯了一陣子,到底沒回餐廳裏,只是躲在餐廳門口旁的柱子後,正好避雨,也避人。
她靠向牆,在潮濕之中點了支煙,她歪頭看着前面的停車位。
剛剛餘光裏似乎看見有輛車停在這裏,現在空下來之後,停車位一片空蕩蕩,沒第二輛車。
系草拿着傘追出來,林夭往後躲了躲,他沒看見,便皺眉撐開傘追向反方向。
林夭這才意識到,這個系草沒開車來。
啧。
大尾巴狼。
夾煙的手捋了一把額發,等大雨停下的時間很悠長。
林夭悶悶地呼一口煙,模糊了眉眼。
心情像天氣一樣糟糕。
莫名其妙的系草。
莫名其妙的大雨。
有個小女孩遲遲疑疑地撐着傘站在不遠望她,懷裏還抱着一把折疊傘。
大概看見林夭發現她,小女孩才抿着嘴角走過來,把傘遞到林夭面前。
林夭挑眉:“嗯?”
“有個哥哥叫我給你的。”小女孩小聲說。
林夭奇怪地掃一眼那把折疊傘,明顯便利店裏新買的,還挂着标簽套着塑封。
“誰?哪個哥哥?”林夭問。
小女孩搖搖頭:“長得好看的哥哥。”
林夭想了想,“穿西裝的?”
系草今晚穿着白襯衣和西裝。
小女孩再次搖搖頭:“穿大外套的,有帽子。”
林夭道謝接過傘,手指握住傘柄,一片冰涼,她拆開塑封打開,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她環顧一下,沒發現身穿大外套又有帽子的,還長得好看的哥哥。
最終放棄,在大雨中撐傘往地鐵的方向走去。
小女孩盯着林夭離開的方向,高興地咧了咧嘴角,手裏握緊三百塊錢。
她回頭,那個好看的哥哥剛剛還在巷子裏看着,現在人已經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晚了,抱歉,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