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讓橘穎頭痛不已的,是慧貴妃娘娘死死盯住這一件事,不肯放過。皇後娘娘的宮殿以往都充滿了祥和與平靜,橘穎每次來皇後娘娘的宮殿,都非常安心放松,但是這次,橘穎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甚至比在慧貴妃娘娘的宮殿更讓人覺得壓迫,因為這是一場對橘穎的審判,事關橘穎的生死存亡。
橘穎也深知,抵賴沒有任何好處,但是大方承認,等待她的,将是身陷囹圄。所以橘穎只能道:“臣妾每日到時辰便睡着了,從未深夜還不睡覺,和人私下見面,不知道慧貴妃娘娘是不是看錯了眼,将丫鬟太監們錯看成臣妾了,或者聽信了一些小人的謠言。”
慧貴妃娘娘眼皮輕輕擡了一擡,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穿着巡查衣的太監,他依次行了禮儀,慧貴妃娘娘示意這太監說話,這個太監道:“奴才一直負責晚間巡查各宮各院,有一晚上,奴才巡視麗妃娘娘宮殿的時候,發現她很晚的時候,還在槐樹底下松土。”
慧貴妃似乎對這點證詞感到非常滿意,笑着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麗妃,你說你每日到時辰便睡着了,從未深夜還沒睡覺,怎麽還會被太監在晚上抓個正着。本宮倒是想要聽聽你的解釋。”
橘穎覺得這點事情影響倒還不是很大,因此也不畏懼,只道:“臣妾最近事務繁忙,稍有記錯,也是有的。也只偶爾一次睡不着罷了,那晚正巧睡醒過來,想着裝一點夜晚槐樹葉子上的水,埋起來,來年泡水喝。”
橘穎早就料想到會有這麽一日,所以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她早在事後埋下了幾壇子水,為日後此事暴露找好借口,如果慧貴妃娘娘現在派人去槐樹底下挖,那麽她肯定可以挖到兩壇子純正的水。
慧貴妃娘娘懶洋洋道:“什麽要緊的事情,竟要你麗妃大半夜的,親自去埋?當然,你別說本宮現在去挖之類的話,本宮當然知道,你找到時機可以先埋幾壇子水進去,去挖自然遂了你的意。”
銀夕跪在地上,慢慢道:“回禀慧貴妃娘娘,我家娘娘平常做事就喜歡親歷親為的,所以那晚才會自己動手采槐樹葉子上的水珠,并埋在地裏。就像之前的刺繡一樣,娘娘也會為我們分擔一些,減輕壓力。”這話從銀夕口裏說出來,要比從橘穎口裏說出來,信服度高得更多。
慧貴妃娘娘不依不饒道:“好個丫鬟,盡會幫你主子說話,等下看你如何替你主子開脫吧。進來吧,那兩個丫鬟。”
慧貴妃娘娘說完以後,有兩個穿着桃紅色宮女裝扮的丫鬟走了進來,橘穎從未見過她們,看着面生無比。那兩個丫鬟緩緩地說:“皇上,皇後娘娘,慧貴妃娘娘,奴婢兩個只将那晚看到的場景,如實禀告。那晚奴婢因吃錯了東西,肚子一直在痛,到了半夜還是痛,就去如廁了幾次,因為天黑奴婢害怕,就叫了璐兒和我一起去,然後在經過麗妃娘娘的宮殿時,不小心瞧到麗妃娘娘的槐樹底下,有兩個人在颠鸾倒鳳,因為臉都被擋住了,奴婢也未曾看清是誰……”
橘穎大吸了一口涼氣,慧貴妃娘娘這便按捺不住,就安排了兩個小丫鬟來弄自己了,橘穎倒是要瞧瞧慧貴妃娘娘接下來的手段。那兩個丫鬟繼續道:“奴婢只看到那男子的鬓發旁有一顆黑痣,女子的腰上有一顆黑痣,別的,奴婢們再也不知道了。”
這一席話基本上判了橘穎死刑。
皇上居高臨下地道:“麗妃,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柳印鬓發處有一顆黑痣,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你腰間有一顆黑痣,除了朕,宮裏還有誰知曉?這丫鬟既然看到了,那豈不是說明,那晚的那個女子便是你?”
橘穎道:“皇上明察,臣妾沒有。”橘穎甚至不知道那兩個丫鬟是如何知道自己腰間有一顆黑痣的,橘穎看到慧貴妃娘娘坐在上面,露出洋洋得意的微笑。橘穎才發現,自己的話這麽蒼白無力,她都無法解釋丫鬟們為什麽知道橘穎腰間有一顆黑痣。
皇上龍顏大怒,直接以和侍衛私通的罪名,将橘穎關進了監獄。如果生氣的程度也有分級的話,皇上這次屬于極高的那一檔。他的臉上布滿了紅色的血氣,額頭青筋暴起,把橘穎一個人關在一間監獄裏。橘穎知道,此時銀夕和柳印一定關在另外的地方,她們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了。
橘穎沒想到慧貴妃娘娘會知道,自己腰間有一顆痣,那肯定是有人洩露了出去,橘穎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誰洩露給慧貴妃娘娘的。但是不管是誰,橘穎都覺得心涼透了,因為皇後娘娘沒有替橘穎說一句話,甚至看也沒看橘穎一眼,這讓橘穎感覺有些心寒,仿佛自己被遺棄了。
不過橘穎的确被遺棄了,她現在孤身一人,被關押在皇宮的監獄裏。這個牢籠,放眼看過去,一片凄涼死寂,她感受到了孤獨。這種孤獨感不僅僅是被陷害關進監獄,而是一個現代人,陰差陽錯來到古代,被古代的人遺棄在監獄裏。這種孤獨無助感,橘穎以前從未體驗過。更加讓橘穎無助的是,等待她的,可能還有抄家、鞭打、死刑。
橘穎了解古代的刑法,他們的意識沒有現代那麽開明,對于犯了錯的人,古代的當權者想盡了酷刑,絲毫沒有一點人性可言。橘穎想起那些毫無人性、可怕的各種刑法時,她甚至寧願此刻就死在監獄裏——這是一個非常消極的、不好的想法。
這個監獄非常簡陋,當然,橘穎在現代時,也沒去過現代的監獄,但是此刻她所處的地方,簡直不應該是人待的。地板上都是各種不知名的液體,牆角處放着半濕不幹的稻草堆,橘穎即便是流浪漢也不會選擇呆在上面——實在太髒了。
牢房裏散發着難聞的氣味,似乎是老鼠排洩物和人類排洩物混雜的味道,橘穎被熏得頭昏腦脹,多呆一秒都覺得快要被熏死了。相比之前熏着各種香的宮房,這裏說是地獄也不為過。
随即橘穎聽到盡頭處傳來腳步聲,肯定是誰過來看望橘穎了,橘穎連忙整理好衣裳,坐在一個合适的地方,從容地等待來者。最初橘穎看到的是一雙繡着鳳凰的繡花鞋,和一條淡黃色繡鳳長裙,橘穎猜到是誰了,擡頭一看,果然是皇後娘娘拖着翠翠的手進來了。
皇後娘娘神情鎮定自若,彷佛監獄裏關着的,是一個和她毫不相幹的人,她用手絹兒捂着鼻子,似乎生怕吸到牢房裏的氣味。
橘穎只看着皇後娘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知道嗎?”皇後娘娘淡淡地說,“皇上本來不準我來監獄裏看視你的,他對你非常生氣,也非常失望,決定把你關在監獄裏,不準任何人看望。但是我想見你,和你說會話,在皇上面前說了好一會子,皇上才準本宮來看你。”
兩行清淚從橘穎的眼睛裏流下來,橘穎的內心彷佛一個寒潭。“皇後娘娘,臣妾依附皇後娘娘,雖是為了自保,但不留餘地在幫助皇後娘娘保住後位。為何臣妾深陷險境,皇後娘娘甚至都不幫臣妾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話。”橘穎從心底裏感覺到一絲薄涼,難怪人常說,最涼不過人心。
皇後娘娘将手帕挪開,她似乎已經習慣了牢籠的混合氣味。“你與皇上身邊的侍衛私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我若替你說話,豈不是自己不要命了,萬一皇上怪罪下來,我少不了要受連帶責任,畢竟後宮裏發生此等□□事件,本宮還蒙在鼓中,還是慧貴妃告發的,皇上沒怪罪本宮,已經是本宮的大幸了。”
皇後娘娘在橘穎的心裏,已經留下了冷漠無情、軟弱自私的形象,甚至橘穎已經對皇後娘娘失去了所有的期望,但是現在想要出監獄唯一的指望,也只有皇後娘娘了。
橘穎難過道:“皇後娘娘,臣妾真的比窦娥還要冤啊。當晚臣妾的确和柳印有過見面,但是絕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那兩個丫鬟只是誣陷臣妾,還請皇後娘娘替臣妾主持一個公道。”
“她說你腰上有黑痣,”皇後娘娘堅定地說,“她們兩個丫鬟是別的宮裏最低級的丫鬟,怎麽知道你一個妃子腰間有黑痣?這麽私密的東西,除非親眼所見,不然她們怎麽敢胡亂說?要是你腰上沒有,可是殺頭的大罪,給她們十個膽子,她們也不敢。”
橘穎道:“臣妾也不知道那兩個丫鬟是如何得知臣妾腰間有黑痣的,但是——但是這絕對是慧貴妃娘娘的陰謀。皇後娘娘,慧貴妃娘娘意在後位,又妄圖拉上臣妾,但是臣妾三番四次拒絕,她便對臣妾懷恨在心,所以才打算陷害臣妾。”
皇後娘娘道:“這和丫鬟們知道你腰間有黑痣,有什麽關系?”
橘穎悲傷地道:“臣妾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此事肯定是慧貴妃娘娘從某處得知臣妾身體上的特征,然後再安排好那兩個丫鬟陷害臣妾,使得皇上龍顏大怒,将臣妾關押到監獄。”
“你有證據嗎?你想法這麽大膽,卻沒有任何依據可尋,你讓本宮如何信你,即使本宮相信了你,皇上又如何信你?話說回來,慧貴妃娘娘又如何能知道你腰間有顆黑痣?”皇後娘娘抛出一連串的問題,這些問題仿佛細長的針,一針一針地紮在橘穎的心裏。橘穎扪心自問,自己有證據嗎?有線索嗎?
什麽都沒有,橘穎一頭霧水,她只能拜倒,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道:“皇後娘娘,臣妾什麽都沒有,臣妾在宮裏也只能依托皇後娘娘了,還請皇後娘娘替臣妾去查明真相,臣妾不勝感激。”
“我為什麽要幫助你?”皇後娘娘冷冷地說,聲音不帶半點感情。這一句“我為什麽要幫助你”,和其他人說的意圖不一樣。其他人說出這句話,只是想要從被幫助的那個人手裏,得到什麽好處,但是皇後娘娘說的這句“我為什麽要幫助你”更多的是偏向反問,是一種不屑、一種沒有必要。
橘穎走投無路,她覺得皇後娘娘甚至一點人情都沒有,但是又在情理之中,自己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皇後娘娘,您念在臣妾之前幫您對付過慧貴妃娘娘的份上,幫助臣妾一把吧,不然臣妾只怕離不開這個牢籠了。”
皇後娘娘沉思了片刻,她嘴唇張了張,最終花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本宮……本宮也想幫你一把啊,但是本宮覺得自己完全不必這樣做,這也是本宮要來這裏和你說一會話的原因——你背叛了本宮。”
橘穎眉毛皺起,她絲毫不知道皇後娘娘話裏的意思。“背叛皇後娘娘?臣妾沒有,臣妾也不會!臣妾很早就向皇後娘娘表明過心意,臣妾無心幫助慧貴妃娘娘奪得後位,臣妾只想依附皇後娘娘,事實上,臣妾也一直在出謀劃策對付慧貴妃娘娘,皇後娘娘為何還會說這樣的話?”
皇後娘娘冷笑道:“慧貴妃說的,她說你又倒戈了,你打算幫助她從我手裏奪回後位,慧貴妃娘娘都已經和本宮說了。”
橘穎突然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她突然不難過了,甚至有點想笑。“所以你和慧貴妃聯手起來害我,是嗎?皇後娘娘,你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你在背後也參與了?”
皇後娘娘沉默不語,這相當于變相地默認了。
橘穎冷笑了幾聲。“皇後娘娘,你聽信慧貴妃娘娘一面之詞,就成功被她反間了嗎?如果我真投靠了慧貴妃娘娘,幫助她奪後位,你覺得她還會和你一起聯手來害盟友嗎?她不過是在挑撥離間,打壓娘娘你的勢力啊。”
皇後娘娘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那也沒辦法了,你現在已經身陷囹圄,皇上對你大失所望,本宮不會冒着被皇上嫌棄的風險去幫助你,這原是我輕信了慧貴妃,但是也無可奈何了,你自己保重吧。”皇後娘娘說完,就和翠翠一同離開了。
橘穎看着皇後娘娘和翠翠離開的背影,漸漸變成兩個圓點,然後越縮越小,直到消失不見,橘穎心中燃起了一股無名業火,這樣蠢笨、自私的皇後娘娘,肯定不會穩坐後位的!
橘穎萬念俱灰,唯一能幫助他的皇後娘娘已經被慧貴妃娘娘挑撥離間,她孤立無援,只能在監獄裏等着任人宰割。柳印和銀夕的下場肯定不太樂觀,或許一個已經被關進監獄,一個拉去嚴刑拷打、逼問事情去了。
正愁思百結時,牢房外面又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橘穎發現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牢房門口,來的人果然不出橘穎所料——自己進監獄就是拜她所賜,她怎麽會不趁機過來看洋相呢。
慧貴妃穿着藕荷色洋緞百蝶穿花上裳,下面是一件大紅色流光百褶裙,濃妝豔抹,穿金戴玉的,看着又奢侈貴重,又喜慶精神。而反觀橘穎,因為在牢房裏待了數日,一身囚服已經髒臭不堪,頭發也打成了結,和枯樹枝一般。
慧貴妃娘娘站在鐵欄杆另外一邊,盈盈笑道:“本宮曾和你說過,得罪本宮的,都沒有好下場。如今本宮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慧貴妃,而你卻成了階下囚,接下來馬上就要成為亡魂了。”
橘穎并沒有被她的恐吓吓到。“我爹是當今宰相,”橘穎說道,“即便我犯了錯,我母家也會想辦法拯救我,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以為我會像你以前禍害的那些妃嫔一樣。”
慧貴妃娘娘看着自己水蔥似的指甲,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還是那樣的漫不經心,那樣的趾高氣昂。“與皇上的侍衛私通是大罪,按理,受罰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你們楊家都要跟着遭殃,現在你的父親——當今的宰相自身都是泥菩薩過江了,你還想着他能騰出手來救你,簡直癡人說夢。”
橘穎敗下陣來,她的确不清楚古代這些繁雜的規矩和法律,但是她心有不甘。“這是你和皇後娘娘一起陷害我的,是嗎?其他的我不談,我只想知道,你為何知道我腰間有一顆黑痣。”
慧貴妃娘娘仔細凝視着橘穎的臉,橘穎絲毫不懼,直勾勾盯着慧貴妃娘娘,反而慧貴妃娘娘被看的不好意思了,轉開了視線。慧貴妃娘娘笑道:“自然是有人告知了本宮。”
自己身邊有卧底?橘穎第一反應便是這個,但是她不知道是誰。銀夕肯定是不會的,她沒有道理幫助慧貴妃娘娘。而宮裏其他人,沒有人可以知道這件事了,那麽慧貴妃娘娘又是從哪裏知道的呢?橘穎看着慧貴妃娘娘那張奸笑的臉,恨不得馬上飛出牢籠撕爛。
“是誰?”
慧貴妃娘娘搖搖頭。“本宮不能告訴你,本宮答應過她的。慧貴妃娘娘笑起來了,仿佛心中藏着一個極大的秘密似的,她繼續說:“本宮如果告訴你,會讓你震驚無比的,而且你也會很難過、很痛苦,但是本宮答應過那個人,不能說,所以無法看到你扭曲的表情,真是令人失望呢。”
橘穎睜大眼睛盯着慧貴妃娘娘。橘穎道:“你休要再挑撥離間了,不管你說是誰,我都不會相信,我不是愚蠢的皇後娘娘,聽風便是雨。”
慧貴妃娘娘笑道:“又想從我口中得到答案,又不信我的話,那麽,你為何還要問我呢?”慧貴妃娘娘一副勝利者的表情,“我的确不能将那個人的名字告訴你,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快将你送進監獄,一點盟友精神還是要有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一件其他的事情。”
橘穎斂聲屏息,雙手顫抖不已,她道:“什麽事情?”
慧貴妃娘娘撥弄了一會兒頭發,猶豫了一會兒,繼續道:“其實,這不是本宮第一次對付你,本宮之前還嘗試過三次,不過你每次都大難不死,化險為夷。”
橘穎睜大眼睛,看着慧貴妃娘娘,竹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麗妃娘娘還是将嘴巴閉上吧,睜得那麽大,小心吸多了牢房裏的臭氣,整個人也變得臭臭的了。”說着笑起來了,慧貴妃也跟着笑了兩聲。
橘穎才回神過來。“你說你之前陷害過我?”
慧貴妃娘娘笑道:“當然啊,你還在楊府時,你以為是誰将你推下了池塘?難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嗎?你以為方財為什麽要毒害你兩次?在你蘇醒的時候,要喝的藥裏下毒,又在你愛吃的八珍糕裏下毒?你在楊府裏,三番四次有人要害你,你以為是他們本人想害你嗎?本宮告訴你,這背後還有一只手在推動着一切。”說着慧貴妃娘娘伸出自己的右手,仔細在端詳,雪白的臂膀上,戴着幾串華貴的珍珠。
橘穎一下全想明白了。自己熟悉水性,不敢說如魚得水,但是絕對不會溺斃池塘,定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然後将自己的頭壓在水底。方財在楊府伺候的時日不過三個來月,自己和他也從未結怨,方財沒有理由要毒害橘穎,但是如果是慧貴妃娘娘一早安排的底細,那倒是也說得通了。
橘穎倒吸了一口涼氣。“為什麽你要毒害我?還在楊府時,我根本不認識你慧貴妃,也沒有什麽仇恨幹系,你為什麽就要置我于死地?”
慧貴妃娘娘的笑容逐漸褪去,仿佛仲春的花兒凋零,露出了原本的兇狠目光出來。“因為你該死,這一切都是你罪有應得。”慧貴妃扔下冷冰冰的話語,不再管呆住了的橘穎,和竹心一同離開了。
慧貴妃娘娘在離開的路上,心思卻抛到了九霄雲外。幾個月前,慧貴妃娘娘曾經做過一個非常恐怖的噩夢,即便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慧貴妃娘娘每次回想起來,還是冷汗直冒,猶有後怕。
那日慧貴妃娘娘在後院池塘邊裏垂釣,正享受着美好的春光和可口的美食,突然一陣春風吹了過來,慧貴妃娘娘午後有些倦意了。于是慧貴妃娘娘叫竹心去搬一張床來,自己打算在後院柳樹下短暫睡個午覺。
不久,竹心和竹枝兩個人一起擡了一張紫檀木床過來了,放在柳樹底下,慧貴妃娘娘則在上面午睡。綿綿春風一吹,慧貴妃娘娘便在床上睡着了。本是一個春風拂柳、美好燦爛的下午,慧貴妃娘娘卻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夢裏,皇上正陪着慧貴妃娘娘在禦花園賞花,慧貴妃娘娘正在欣賞開得姹紫嫣紅的各類花朵兒,卻不料突然撞出一個人來,将慧貴妃狠狠地撞到在地,那個人又鑽到皇上懷裏,口內說道:“慧貴妃,皇上是我的,你不許碰!皇後之位将來也是我的,你別癡心妄想。”
那個人很面生,慧貴妃娘娘從未見過那個女子,但是後來她見到了,不是在夢裏,而是在後宮裏,因為那個女子就是麗妃!慧貴妃娘娘正想和那個女子争辯,沒想到禦花園的土地急速裂開,露出幾道巨大的縫隙,慧貴妃娘娘直接掉落縫隙裏,一個勁往下墜落,上面傳來皇上和那個女子的笑聲。
直到掉到最底下,慧貴妃娘娘重重落在泥土裏,摔得身上都顯現青紫的顏色了。慧貴妃娘娘忍着劇痛爬起來,突然發現面前有一個蒙面人。慧貴妃娘娘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是誰?我又為何在這裏?送我上去,我要去和那個瘋女人争辯。皇上是我的,後位也将是我的。”
那個蒙面人冷笑道:“你将來會被她逼瘋的。”
“這是怎麽回事,她又是誰?”
那個蒙面人笑道:“那個女子便是當今宰相楊浩的獨女楊昭,有朝一日皇帝會夢見她,然後召她入宮當妃子。她比你更年輕,更美貌,她會一步步奪得皇上的恩寵,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不。”慧貴妃娘娘大叫道,她突然從床上醒過來,坐直了身子,身邊沒有蒙面人,也沒有充滿黑暗的裂縫,只有翠綠的柳枝随風搖擺着,陣陣草木清香撲來。
竹心連忙跑過來。“娘娘是夢見什麽可怕的東西了嗎?”
慧貴妃娘娘道:“沒,只是夢見皇上喂我吃我不喜歡的東西。”慧貴妃娘娘随便編了一個謊言,但是內心埋下了一顆種子——她絕對不會讓楊昭坐上後位。
她從民間找了一個适合的下人——方財,将他安排進楊府,找到機會就将楊昭推下池塘,或者在藥、糕點裏下毒,但是一連串的安排都讓楊昭化險為夷了,方財還自己暴露了身份,被楊府處決。
幸好慧貴妃娘娘手裏還有方財一家人的性命,方財不敢背叛慧貴妃娘娘,不然他全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他只能自盡,這樣可以保證家人平安無恙。慧貴妃娘娘沒想到她這一安排,反而弄巧成拙,讓楊昭入宮了。
她覺得一切自有天意,便想先拉攏這個楊昭,看看能不能為己所用,于是楊昭入宮後,便直接告知了她自己的計劃,但是楊昭有眼無珠,竟然拒絕了慧貴妃娘娘的橄榄枝。
再經歷一連串事情後,慧貴妃娘娘覺得自己有必要鏟除楊昭——她遲早是一個禍害,所以和皇後娘娘策劃了此事,讓橘穎進入監獄,永無翻身的可能。
慧貴妃娘娘從皇後娘娘口中得知,這一次皇上是龍顏大怒,皇後說她從未看到過皇上生這麽大的氣。慧貴妃娘娘也能感覺到,橘穎的貼身大丫鬟銀夕直接被處決了,因為她知道麗妃娘娘□□後宮,卻不禀報。柳印則關進監獄,不出數日也會遭到處決,至于麗妃娘娘楊昭,皇上暫時還沒處罰,但是慧貴妃娘娘心想,楊昭只怕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慧貴妃娘娘走出監獄的時候,皇後娘娘宮裏的小太監來到慧貴妃娘娘面前,不急不慢行了禮。“慧貴妃娘娘,皇後娘娘請慧貴妃娘娘到皇後娘娘宮裏走一趟。”
于是慧貴妃娘娘坐着轎子來到皇後娘娘宮裏,皇後娘娘囑咐翠翠去倒茶,慧貴妃娘娘一看到皇後娘娘,立馬笑道:“皇後娘娘,你瞧是不是,本宮就和皇後娘娘說過,我手中的這些麗妃的秘密,随便一個,便能至她于死地。”
皇後娘娘并沒有開心的樣子,她慢悠悠地說道:“慧貴妃又是如何知道麗妃這些私密的特征的呢?”
慧貴妃娘娘嫌棄地說:“有用就可以了,皇後娘娘何須管這消息從哪裏來的。”
皇後娘娘道:“這消息的确管用,把麗妃送進了監獄,但是讓本宮也不好過。這直接宣判了麗妃□□後宮,可是本宮毫不知情,皇上只怪罪本宮沒好好管理好後宮,這麽幾日,都沒來本宮這兒一趟,甚至都沒和本宮說過一句話。”
慧貴妃娘娘喝了一口茶,捏了一會兒架子,才道:“皇上這幾日心情不太好,娘娘也是知道的,豈止是娘娘啊,皇上也沒來本宮這裏一次呢。過些時日,麗妃的事情過去了,皇上想開了,不就又來了嗎?”
皇後娘娘沉吟不語,慧貴妃繼續煽風點火道:“皇後娘娘,皇上現在因為對麗妃還有些許感情,又加上她父親是當今的宰相,一下子還不能下定決心,像是處決銀夕那樣處決麗妃,所以還需要皇後娘娘去皇上耳邊吹吹風,處死麗妃呢。”
皇後娘娘眉毛皺起。“本宮其實見過麗妃了,她和本宮說,慧貴妃你是在挑撥離間,原本她并未背叛本宮,但是你跑過來和本宮說,她又倒向了你。如此,本宮真的沒必要置麗妃于死地。”
慧貴妃娘娘有一些心虛,但是僅僅如此而已。慧貴妃娘娘道:“皇後娘娘,你怎麽沒想明白呢。現在要處死麗妃,不是因為麗妃的緣故,而是因為皇後娘娘你的緣故啊。因為皇上多多少少有點怪罪皇後娘娘統治後宮不周,這些時日都不怎麽來了,皇後娘娘就應該去皇上那兒勸皇上處死麗妃,讓皇上知道你在将功補過,管理後宮。”
皇後娘娘想了一會兒,覺得說的有點道理,慧貴妃娘娘看皇後娘娘不說話了,又繼續道:“至少要讓皇上看到皇後娘娘您的行動,您可不能再幹坐着了,不然皇上只覺得皇後娘娘您……什麽都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