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楊浩的心中有這個秘密時,幾乎生不如死,他可以在佛祖面前發誓,如果此刻可以讓他死掉,他絕對不會有任何推辭。有時候活着,比死去難受百倍不止。
楊浩每日茶飯不思,下人們送來的飯菜,縱使做的再精致,再美味,楊浩也沒有半點胃口,他感覺自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在得知真相後,夫人去世後,女兒在監獄去世後,楊浩甚至想同她們一道離開。
但是楊浩不能,他必須好好活着。
皇帝下令抄了楊家,值錢的東西一概被收入官中,楊家幾乎是家道中落,一點錢財都沒有了,好在楊浩平時也有收藏一些字畫,那些愚蠢的太監侍衛們有眼無珠,只當這些字畫不值錢,因為躲過一劫,于是楊浩還擁有這些價值不菲的字畫。
于是楊浩将這些字畫,全讓心腹去當鋪當了一些銀兩,雖然沒有預想的那麽多,但是也足夠了。楊浩接下來将心中藏起來的那個秘密,分成了十塊不同的碎片,畫成了十塊不同的畫,單單拿出一塊來看,看到的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林園畫,但是十塊湊起來,便能知曉楊浩心中的這個秘密。
因為畫作容易損壞,楊浩預見了以後颠沛流離的流放生涯,便想用錦繡保存下來,這樣可以确保秘密不會因為路途淋雨吹風而受到損害,于是楊浩做了一件他生平都沒做過的、十分心狠手辣的事情。
因為身邊親近的人都去世了,楊浩已經無所謂了,所以這些心狠手辣、以前斷然不會做的事情,現在做起來都雲淡風輕了。
楊浩聘了一個繡娘,給她畫作中的一幅,讓她繡好了,然後狠毒地殺害了這個繡娘,然後将畫作燒毀,再将繡娘繡好的錦繡片段收藏起來。如此一共聘用了十個繡娘,分別将十幅畫作都繡成了錦繡,然後殺害了這十個繡娘,也燒毀了那十幅畫作,楊浩也得到了十片錦繡片段。
這十片錦繡碎片,用着上好的布料,線用的是金絲銀線,而且是頂級的繡娘們縫制的,看着便是非常昂貴精美。而且十個錦繡碎片拼湊起來,便能知道楊浩心中那個深藏的秘密了,楊浩小心翼翼将所有的碎片貼身帶在身上。
皇帝的聖旨已經頒布了,楊府上上下下的人,要麽選擇流放,要麽選擇進宮當最低等的官奴。大部分人為了避□□放之苦,紛紛選擇入宮,而楊浩和幾個侍奉楊府很久的下人則選擇了流放。
橘穎也選擇了跟随楊浩流放邊境。楊浩勸橘穎道:“你一個小丫鬟,何不入宮去呢?流放路途遙遠,路上也險惡,你一個小丫鬟根本吃不消,還是入宮罷。”
橘穎知道楊浩這是為了她好,因為橘穎曾經也學過歷史,大部分流放的人,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流放路途遙遠險惡,長途跋涉,一般婦女、年幼的孩童、老年之人都體力不支,并且吃不飽,休息也不足夠,路上還經常遇到土匪山賊,很容易便死了。
即便活着抵達流放的地方,那也是苦寒之地,過去生活不了多久,也會因為各種原因死去,能活下來的都是上天保佑。但是橘穎并不想進宮茍且,她要迎難而上,挖掘楊浩的秘密。
楊府被封鎖以後,橘穎便跟随着楊浩,在流放官的羁押下,一同前往邊境。長途跋涉了幾個月,衆人皆體力不支,大部分幹糧都是橘穎這些被流放的人背着,但是她們根本沒有資格享用,流放的官員想吃便吃,橘穎一群人,肚子餓了,只能吃山裏的果子和樹根,渴了只能喝山裏的水。
如果運氣不好,山裏光禿禿的,不僅沒有水喝,也沒有東西吃,只能餓着渴着,除非快要死了,流放官員才會給一點饅頭屑和一些水。更要命的是,大家腳上還帶着沉重的鐐铐,這讓橘穎真的是苦不堪言。
但是橘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在這幾個月裏,她得到了楊浩的信任,甚至偷摘了幾個野果子,楊浩也會留着給橘穎吃,俨然把橘穎當作自己的另外一個女兒了。
流放路途堪比西天取經,但是橘穎絲毫沒有救兵可言,在這一條路上,楊府幾個下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直到有一天,就剩下兩個流放官員和橘穎、楊浩四個人了。
本來出發的時候,還有十來個人的,現在加上流放官員,就剩下四個人了,橘穎唏噓不已。
前面又是一座非常高的山,樹木茂盛,走進林中,幾乎都見不到太陽了。
楊浩虛弱地說:“總算不用曬太陽了。”說一句話,楊浩要喘氣非常久,仿佛一口氣提不起來,就要死了一般。
流放官員冷笑道:“還遠得很呢。”
流放官員的話音未落,突然林中四面八方冒出許多蒙面之人,他們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頭上用布蒙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們每個人都拿着幾把刀,在那裏不停地晃着。
這些人的出現讓橘穎十分意外,也膽顫心驚的。
兩個官員壯着膽子大叫道:“你們是哪裏的山賊土匪?我們乃是朝廷命官,奉命流放犯人的,你們休要放肆。”兩個官員雖然說着惡狠狠的話,但是四條腿不停地在打顫,橘穎看在眼裏,忍不住想要發笑。
那群山賊喝道:“留下所有的銀子,不然我們就把你們都殺了。這裏山高皇帝遠,就算天王老子過來了,也管不到這裏來!”
兩個流放官員吓破了膽子,拔腿就從空隙裏逃走了,幾個蒙面人趕着追了出去,橘穎和楊浩只能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因為她們兩個帶着腳鐐,根本跑不動。
大難臨頭,那兩個流放官員只管自己逃命,絲毫沒有考慮橘穎和楊浩的安全,只把他們兩個留在原地,橘穎頭痛萬分,不知道自己一個弱小的女子和年邁的楊浩能夠做什麽,只能幹站着。
一個蒙面人走過來,用刀将鐵鏈子用力斬斷了,橘穎和楊浩紛紛将腳下的腳鐐挪開了。那個蒙面人道:“你們兩個快走吧,我們一向只劫官員的銀兩,對于犯人,我們一向仁慈,因為我們曾經也是被流放的犯人。”
楊浩連聲道謝,橘穎也十分意外,但是橘穎不敢說話。因為長途跋涉,橘穎身上髒兮兮的,頭發打結,面目醜陋,外面的人看不出橘穎是個女孩子,但是橘穎一開口說話,就會暴露自己是女生,萬一給他們知道了,起了歹心,橘穎可就難辦了。所以橘穎一句話沒有說,只和楊浩将身上背的所有的食物都給蒙面人,但是蒙面人手一揮,并沒有接受楊浩和橘穎的食物。“你們自己拿着吧,離開這個林子,去找個小縣城落腳過日子。”
橘穎和楊浩于是離開林子了,一路跋涉回楊府。其實橘穎內心是拒絕的,按照蒙面人的說法,他們找到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落腳生活即可,但是楊浩卻執意要回楊府,橘穎沒有任何辦法,畢竟她只是一個小丫鬟。
于是她們開始走回頭路,不過幸好沒有官員的壓迫了,但是很快,她們的食物就吃完了。但是令人納悶的是,在彈盡糧絕的時候,楊浩沒有一點驚慌,他總是能弄來銀兩,橘穎詢問楊浩這些銀兩是哪裏來的,楊浩總是緘口不言,只囑咐橘穎去買吃的,僅此而已。
一個晚上橘穎終于想通了,她知道這些銀兩是從哪裏來的了,橘穎在《山河入夢》書籍裏看到過,流放時楊浩只能典當刺繡換銀子,用來買食物維持生計,直到楊浩病逝的時候,将剩下的三個錦繡碎片交付給了身邊最後一個小丫鬟橘音兒。
那麽按照書裏的說法就是,楊浩很快就會死掉,然後把碎片交付給橘穎了。果然,在長途跋涉中,楊浩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面色蒼白,行動遲緩,漸漸流露出去世的先兆。
兩人風雨兼程,不久就來到了距離楊府沒多遠的一個小縣城,兩人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但是楊浩一個勁在氣喘籲籲。楊浩上氣不接下氣道:“音兒,只怕我……我再也撐不住了。”
楊浩說完,靠在一棵槐樹底下,仿佛全身力氣被抽幹一般,閉目養神。橘穎道:“老爺別灰心,這兒離楊府沒有多遠了,再一兩天,多則三五天,就能回到楊府裏。”
楊浩苦笑了一下,那笑容稍縱即逝。“我只盼着能夠早日回府,只是那個府今昔已不同往日,我的女兒、夫人都已經西去,楊府的人都作鳥獸散,我只不過在茍延殘喘罷了。”
橘穎聽着也有些心疼,忍不住安慰道:“老爺別灰心,你還活在世上,就是要東山再起的。現在老爺雖然一無所有,但是不怕沒有機會重來,畢竟老爺根基深厚。”
楊浩揮了揮手,口內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我已經年老了,親人去世,給我沉重的打擊,還有一個……還有一個難言之隐,将我那仕途之心消磨得半點也沒有了。”
橘穎低頭道:“老爺,你有什麽秘密,一個人藏在心裏,到底難過,不如和奴婢說說,讓奴婢也分擔一下老爺的秘密。”
楊浩嘴唇動了動,沒有說下去了,他從懷裏掏出僅剩下的三片錦繡,放到橘穎面前。“音兒,我只怕活不了多久了,這兒有一件事情需要托付給你。這是三片錦繡碎片,一共有十片,還有七片被我典當了。你不是經常問我,銀兩從哪裏得來的嗎?我現在終于可以告訴你了,那些銀兩,就是那七片錦繡典賣換來的。這錦繡碎片對我來說,意義非同凡響,不是彈盡糧絕、命懸一線,我萬萬不會願意典賣它們。如今我把剩下的三片碎片交給你保管,你日後若有錢財了,千萬謹記将剩餘七片錦繡收集起來,這十片錦繡拼湊之後,便是我心裏的那個難言之隐了。你切記。”說着将其他七片刺繡的下落都說了。
橘穎将楊浩遞過來的三片錦繡接了過來,繡的小巧方便,橘穎非常方便就收入了衣服之中。楊浩說完之後,只說想要吃小籠包,橘穎跑到市集上去買了幾個冒着熱氣的小籠包,再跑回槐樹底下的時候,楊浩已經斷氣了。
一代身份顯赫、曾經家財萬貫的宰相如今就草草死在槐樹底下,身邊只有橘穎一個小丫鬟,真是可憐之極,橘穎可憐兮兮看着楊浩,生前最後想要吃的小籠包也未能吃到,便撒手人寰,橘穎嘆息一口,坐着槐樹底下,一面看着楊浩,一面吃着熱氣騰騰的小籠包。
吃完之後,橘穎感覺有些力氣了,她舒展了一下身體,在不遠處的樹底下挖了一個大坑,這讓橘穎有些體力透支。橘穎又使出吃奶的力氣,将楊浩的遺體搬到了那個大坑裏,然後埋上了土。因為她實在沒有精力将楊浩的遺體搬到楊府去,只能在此地找個合适處了。
橘穎将土踩得結結實實,然後找了一塊木頭,用小刀在上面刻了四個大字“楊浩之墓”,然後插在楊浩的墳頭上。
古代有身份的人死後,都有繁瑣的禮儀,有嚴格又奢侈的墓葬規格,但是橘穎顯然無法給楊浩安排上,甚至一口棺材、一張草席,楊浩都沒有,只有身體混着泥土,一同埋入一塊荒野之地,橘穎搖了搖頭,這是楊浩可憐的宿命。
橘穎經過兩三天的行程,終于回到了楊府。她偷偷從一個側門溜了進去,将自己埋在廚房柴木裏面的兩袋財物取了出去,又偷偷從一處牆壁比較低的地方翻出來了,然後結結實實摔倒在地上。
橘穎也忍不住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喝彩,現在她身上有三片錦繡碎片,有自己攥寫的《山河入夢》,有一袋珍貴的金銀珠寶首飾,有一袋豪華奢侈的金線服裝,那麽她在古代的生活必定可以安穩從容,不至于流落街頭。
橘穎折回和楊浩走過的路途,因為她要去贖回那些被楊浩典賣的錦繡碎片,幸好楊浩去世前,将它們的下落都告訴了橘穎。于是橘穎一個個地方走去,去到那些當鋪贖回來,幸好時間不久,錦繡碎片都沒有轉手,橘穎花費了大量金銀珠寶才将七片碎片集齊。
橘穎懷揣着十塊錦繡碎片,內心顫抖不已,她連忙在最近的客棧要了一間房,然後把自己關在房裏,拼湊這十塊錦繡碎片。
這十塊錦繡碎片縫制得非常精巧,上面的圖案也只是普通的山水,直到橘穎将錦繡拼湊好之後,一幅完整的《山河錦繡圖》在自己眼前展開,橘穎從這幅完整的刺繡上,看到了楊浩內心隐藏的那個秘密——龌龊不堪、出乎橘穎意料的秘密。
橘穎仿佛置身于虛幻中,在她面前的,是一張床,床上躺着夫人——已經去世的楊昭的母親,她睜着眼睛,氣色非常好。而且床旁的,是夫人母家的一個大夫。
夫人對着那個大夫說:“大夫,你是我母家府上的,一直伺候我們家族,如今我有個事情想要拜托你,我希望你說我得了重病,需要靜養好幾個月,然後随便給我開一些強身健體的藥就好了。”
大夫點頭,然後時光飛快逝去,夫人還是躺在床上,不過大夫已經不見蹤影了。站在夫人床旁的是一個太監,他拿着一個包裝十分豪華奢侈的袋子,然後對着床上的夫人說:“楊夫人,這是咱慧貴妃娘娘囑咐奴才送過來的,裏面是一支人參和一些燕窩,都是李大将軍在邊境得到的貢品,珍貴萬分,慧貴妃娘娘特意囑咐奴才過來送給夫人呢。”
夫人笑道:“那我就收下了,替我感謝慧貴妃娘娘的好意。”
那太監繼續道:“如果夫人真的想要和李大将軍聯手,一起從皇帝手裏奪得皇位,那麽夫人就應當有所表示才是。現在你的女兒在宮裏四處為難慧貴妃娘娘,李大将軍表示非常為難啊。”
夫人道:“怎麽會呢?昭兒不會為難人的。”
太監道:“慧貴妃娘娘說了,她在宮裏極度讨厭麗妃娘娘,想要除之而後快。而楊夫人你如果真的有心投靠李大将軍的話,就應該……夫人知道我的意思吧,權勢地位和麗妃娘娘,楊夫人只能選擇一樣。”
夫人道:“你等着,我寫個東西給你。”說着夫人麻利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子旁,拿出筆硯開始寫字。
這些讓橘穎實在太過驚訝了,沒想到夫人竟然和李大将軍聯手想要奪得皇位,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做爹的想要造反當皇上,做女兒的想要當皇後,一家人欲望太大了。
橘穎走了過去,看到楊夫人在書桌旁寫字。墨香味從夫人的筆下傳過來,橘穎覺得有些好聞。她也看到夫人寫的內容,上面寫着橘穎和柳印的娃娃親、各種細節詳細敘述,還寫了橘穎腰間有一顆黑痣,各種東西都寫在上面。
橘穎感覺一股怒火從自己內心升起,原來是夫人告訴慧貴妃娘娘,自己和柳印的親事以及腰間的黑痣的,橘穎怎麽也想不到這個人會是楊昭的母親!
“不準寫。”橘穎大喊道,但是沒人能聽到她的聲音,她伸手去阻止夫人,但是橘穎碰到的地方,夫人就消散成煙,橘穎将手挪開,那個地方才又形成夫人的虛像,橘穎知道,這一切都是幻影,別人看不到她,她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夫人将紙折起來,遞給了那個太監,說道:“你将這個轉交給慧貴妃娘娘,她看了肯定會開心的。我投靠李大将軍的心絕對可靠。”
面前景象又全部變成幻影,消散在空中,橘穎被黑暗籠罩着,突然一些光點在黑暗中凝聚,又交織出一個場景的幻像。橘穎則在一旁看着。
依舊是夫人的房間,夫人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樣子,楊浩則坐在床旁,臉上帶着怒火。楊浩怒道:“你還裝?我知道一切了。”
夫人用力咳嗽了幾聲,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裝什麽?我不知道老爺在說什麽?”
楊浩惡狠狠地道:“你根本沒有生病,你的病是裝的,你娘家那個大夫開的方子,不過是一些養生的藥材,而你也沒有得什麽大病,你只是在裝病。”
夫人道:“我不懂,我為什麽要裝病呢?這是什麽好玩的嗎?”
楊浩道:“你當然你知道,這樣你就可以讓那個大夫經常來替你把脈,和別人傳一些大逆不道的消息。”
夫人道:“我不懂老爺,越來越不懂老爺在說什麽了。”
楊浩怒發沖冠道:“時至今日,你還要和我裝這些,我們夫妻的恩情真的到頭了!你不是串通好李大将軍準備造反,你準備幫助李大将軍,拿下皇位,是不是?”
夫人面色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
楊浩繼續道:“你還将昭兒的身體特征以及柳印的事情告訴慧貴妃娘娘,害的她現在被皇上問罪,關在監獄裏,是不是你告訴的?”
夫人不敢說話,這時候楊浩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楊浩指着夫人道:“那是你親生的女兒啊!她因為你的妄想而被關進監獄,你到底還有良心嗎?”
眼淚從夫人的眼中流下來。“我……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你從哪裏聽來的?”夫人想要說這些是謊言,但是她心虛,不敢說出口。
楊浩冷笑道:“你猜我是從哪裏知道的?是慧貴妃娘娘親口告訴我的!你以為她們真的把你當成盟友嗎?她們只是在利用你鏟除你的女兒,為慧貴妃在宮裏清除異己,你傻乎乎地被她們利用,還不自知!”
夫人道:“這不可能,我不相信。”夫人一邊說着,一邊流下了許多眼淚,她哭得不能自已,然後一頭撞上床旁的柱子,就像是很久以前的金夕撞柱子一樣,死在了這圓柱形物體旁。
楊浩沒有驚訝,他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他只靜靜在旁邊看着這一切,看着夫人撞柱自盡後的遺體……
橘穎眨了眨眼,發現她又回到了客棧房裏,她收起了這十塊錦繡碎片,用燭火将這十塊錦繡碎片盡數燒毀了。這一切太可怕了,楊浩心中藏着的這個秘密,讓橘穎整個心都碎了,真相原來這麽不堪,罪魁禍首原來是夫人,這一切……是橘穎很難接受的事情。
橘穎在客棧的桌子上徐徐展開自己撰寫《山河入夢》,旁邊只有一盞微弱的煤油燈,而橘穎也穿着自己在宮裏縫制的華麗衣服——上面是用金銀絲線縫制的,頭上戴着僅存的一支桃花簪子。
橘穎繼續在書寫剩下的內容,直到橘穎內心惋惜無比,又翻到了前一些頁,仔細端詳着麗妃娘娘的畫像。這是橘穎畫的,照着麗妃娘娘的遺體畫的,她仔細看着,突然感覺頭昏腦脹,身邊的一切家具都開始變形了。
這種不适感讓橘穎感到迷茫,難道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要迎接死亡了……
周圍的空間急速扭曲,橘穎身體非常不舒服,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然後“啪”地一聲,《山河入夢》掉在了地上,橘穎睜開眼,想要去撿起來,她發現地板和書籍都變了。
橘穎撿起書,詫異地發現,這是爺爺的書房,而不是古代客棧的房間,難道她又回到了現實?橘穎走了幾步,确認這是爺爺的書房,也确認手上這本《山河入夢》不是自己寫的,而是印刷的。
“橘子,該吃飯了哦。”母親推開書房的門,叫着橘穎。“咦,橘子,你怎麽穿着古代的衣服?”
橘穎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依舊是古代那套金絲銀線縫制的奢華衣服,頭上還戴着那支桃花簪子,橘穎看到熟悉的母親,突然眼淚直流,一把撲進媽媽懷裏,哭着道:“媽媽……”
母親将橘穎摟在懷裏,不停地拍打着橘穎的後背,橘穎一個勁抽泣不止。母親安穩道:“現在你爺爺得了這個病,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雖然爺爺不久将離開人世,但是爺爺會永遠保佑你的。”
橘穎點點頭,雖然她現在哭的不是爺爺的病情,而是終于千辛萬苦從古代回來了,但是橘穎依舊為爺爺感到難過。這些淚水裏,有回來的激動、有對爺爺的惋惜留戀,也有對楊府的唏噓。
吃過晚飯後,橘穎并沒有換衣服,她依舊穿着這身古代的衣服,因為她有一個善意的謊言,這個謊言需要她保持現狀。她一個人走到爺爺的房間,打開了微弱的黃色燈光。
爺爺醒過來了,他笑着看着橘穎。“我不餓,今天晚餐不用吃了。”爺爺這樣說,橘穎感覺爺爺現在說話,和楊浩去世前說話的語氣幾乎差不多,都是臨死之人的語調。
橘穎拉着爺爺的手。“爺爺,我找到了剩下的錦繡碎片,并且将它拼好了。”這句話是事實,沒有參雜一點假的文字在裏面,但是橘穎給的,卻是一副假的《山河入夢圖》,因為楊府那個真相,爺爺根本不需要知道,更何況爺爺作為一個将死之人,橘穎需要給爺爺一些甜蜜善意的謊言。
橘穎遞給爺爺的《山河入夢圖》,是橘穎根據那三片已有的錦繡碎片補充畫出來的,畫的是自家後院的一棵桃樹,然後找了類似的錦緞,和媽媽一起繡的。所以整個《山河入夢圖》全貌是自家後院的桃樹。
爺爺看着皺起了眉毛。“這上面繡的是咱家後院的一株桃樹啊,原來一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只不過這到底是楊國公的什麽秘密啊?”
橘穎生怕爺爺看出破綻,連忙将錦繡拿過來了。橘穎又跟爺爺道:“我去那棵桃樹底下挖了挖,挖到了一個箱子,箱子裏有一張紙——已經很破了,上面寫着是楊國公心中有一位青梅竹馬,雖然後來和其他人成親了,但是還是對那位青梅竹馬念念不忘,特意請最厲害的裁縫做了一身非常昂貴的衣服,又重金做了一只桃花金簪,放在箱子裏,一同埋在桃樹底下。就是我現在穿的這一身。”
爺爺伸出手,看了看橘穎身上穿的這件衣服,不僅驚嘆道:“這可是用金銀絲線繡的啊,真是貴重啊,我看這做工,也的确精巧得很。”爺爺笑着看了看,橘穎馬上将頭發裏的金簪取下來,遞給爺爺,爺爺接過在手裏掂了掂。“挺重的,是金子打造的簪子。”
爺爺睜着虛弱的眼睛,看着那個金簪,上面是一朵桃花,花蕊也雕刻得非常仔細,爺爺笑盈盈地撫摸了金子做的桃花花蕊。“很好,将來你和男朋友結婚,就可以戴這個。話說回來,沒想到楊國公還是這麽爛漫的一個人。”
橘穎陪着爺爺笑了笑,爺爺安詳地閉着眼睛,漸漸爺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似乎不再有任何細微的變化,橘穎知道,爺爺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遺願,已經心滿意足了,橘穎伸手去碰了碰爺爺的臉,已經冰涼了。
橘穎嘆了一口氣,親了爺爺最後一下,她知道爺爺已經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幸好自己盡力拼好了錦繡碎片,沒有讓爺爺留下任何遺憾。接下來她将會和男朋友結婚,穿着這身自己定制的古代服裝,戴着這只金燦燦、非常貴重的簪子,走向屬于自己的婚姻。
楊府的一切、短暫又充滿挫折的宮廷生活、流放,各種記憶像是上輩子,橘穎偶然會回憶起那些日子,這樣會更加珍惜現在的時光,珍惜和母親、父親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刻,橘穎非常感恩,自己還能在自己的世界重來。
橘穎将那本《山河入夢》的書籍鎖在了櫃子裏,不久将會積滿灰塵,她的男朋友也從異地趕到橘穎老家,一同參加爺爺的葬禮,葬禮過後,橘穎知道,她将要迎接的,是她的婚禮——甜蜜屬于自己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