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論公主在敵國奮鬥史
作者:指間風月
新文案
新婚之夜,紅燭高照,一向含蓄的宋緋突然變得主動起來。
晉王很滿意,難得她這麽主動。
誰知宋緋接下來道:"不好意思,裝男人裝久了,習慣使然。"
晉王:"……"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宋緋,桓止 ┃ 配角:太叔衍,卿季宣,桓纓,魏蓉,太叔棋 ┃ 其它:女扮男裝,質子
☆、女子為質
宋緋隔三差五就要上一趟青樓,大約是已經習慣了,此刻她已經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玉人館的莺莺燕燕們的調戲,同時還會順便摸一把揩揩油,以證明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因為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放過占女人便宜的機會。
悠悠然往前踱了幾步,觸目皆是錦繡絲履,耳聽環佩叮咚,宋緋暗嘆幾聲,面上卻笑得愈發開心。擺脫了幾位姑娘的糾纏,她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徑直拐到位于通道最裏頭的房間裏。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靠坐在榻上的妩媚女子迎上前來:“世子,你怎麽來了?”
宋緋阖上門,徑直坐下來,嘴角習慣性地浮上輕佻的笑容:“嗯,這不是想你了麽。”
晏青青托着腮,眼波一轉,很配合道:“難得世子還專門跑一趟,世子的情意青青真是無以為報呢。”話剛說完,宋緋很自然地過來摟她,青青不耐地撥開她,“周圍沒有旁人,你整天這樣裝累不累?”
“抱歉,本世子還真是習慣了。”宋緋正色,站起來背着手踱到窗邊,來到晉國做質子整整兩個月,她已将男子的神态舉止學了個十足,除了身形稍微削瘦一些,別的地方還真看不出異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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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打開窗牖,濃郁的脂粉味撲面而來,腳底下是花花綠綠的世界。
宋緋摸了摸嘴角的笑痕,現今的世道,天子式微,禮崩樂壞,各國諸侯并起,殺戮戰争是再頻繁不過的事。各國之間交換質子也再尋常不過。
她原是衛國人,因為某些原因不得已女扮男裝代替衛國世子入晉為質。
晉是強國,衛是小國,若是讓人發現她不是真正的衛國世子,那便是潑天大禍。
上一世她就是太大意,吃了長相的虧,被人識破身份,自己不僅落得身死,還牽連了整個衛國。如今重活一世,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露出一點馬腳。
她天生膚白,扮男子很容易惹人懷疑,所以在來晉國的路上,她棄了溫暖舒适的馬車,改騎馬,那會正是夏季最炎熱的時令,酷暑難耐,撐了五天,硬是将白皙的皮膚曬成健康的麥色。
女孩家愛美,誰願意如此,她是別無他法。
男人天生力氣大,她此行只帶了兩個侍從,田業和韓雲起。韓雲起身手不錯,每天用罷晚膳,她都會跟他學一個時辰的拳腳功夫,堅持了兩月餘,力氣雖比不上男人,但總算有些長進。
她能瞞天過海還有一點事衛國出美男,而且男子大都長得偏陰柔一些,加上她身材高挑,跟一般男子比起來矮不了多少。所以在晉國呆了一個月,倒是沒讓人發覺半點異樣。
晏青青原本就是衛國安插在晉國的細作,委身玉人館,既不容易令人懷疑,也容易打探消息,因為青樓魚龍混雜,什麽三教九流都有。
宋緋來到晉國後,便和晏青青接上了線。男人嘛,身邊本就沒有侍妾寵姬之流的,再不上青樓,很容易令人懷疑,所以宋緋隔三差五就要來一次以示自己是個很正常的男人。而晏青青就是她在玉人館的“紅顏知己”。
宋緋撫着窗棂心想,不知這日子何時是個頭。
晏青青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笑着打趣道:“我說世子呀,你完全沒必要來得這麽頻繁,會影響本姑娘接客的。”
宋緋回過神,撩袍坐下,取了一只茶杯把玩道:“天下的男人都一個德行,就是好色。我不來豈不令人懷疑。”
“天底下的男人嘛,确實都是一個臭德行,外表再衣冠楚楚,進了玉人館瞬間變色鬼。”晏青青打着扇子,不知想起什麽抿嘴笑了笑,“晉國的王上今年二十有二,血氣方剛的年紀啊,竟然堅持為先王守孝三年,不立後不納妃,啧啧,我起初還以為他多正派,後來聽流言才知他不過是打着為先王守孝的招牌而已,其實是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
宋緋撫着杯緣,不置可否道:“只是坊間傳言罷了,做不得真。”上一世,她只見過晉王兩面,兩次都是在王宮中的晏上,隔着幢幢人影,他站在萬人之上,而她僅僅只有一席之地。雖接觸得不深,但卻隐約覺得晉王陛下是位深不可測的人物。
兩人正談笑,外面傳來敲門聲,只聽青青的婢女在外輕聲提醒道:“姑娘,太叔公子朝這邊過來了。說是要見你。”
宋緋眼風掃了外邊一眼,雙手本能地一摟一抱将晏青青抱入懷中,而青青也順勢坐在宋緋的大腿上,塗滿丹蔻的修長玉手摟住她的脖子,衣袂間盡是勾人的馥郁香氣。
宋緋畢竟是位姑娘,起初青青坐在她腿上時,她還有些受不住,不過時日久了,她早就鍛煉出來,甚至還能做出享受的表情來。因為真正的男人應該很樂意美女坐在自己大腿上的。
此刻宋緋的表情就很享受。
剛坐定,半掩的窗牖被推開,一人靠在窗下,錦藍深衣,貴公子的派頭,一臉的驕矜,他瞧了裏邊一眼,眉頭挑得老高,嗤地笑出聲:“我一進來便聽說衛國世子也在這裏,啧啧,,一有閑暇就迫不及待地來這裏,瞧這點出息……”啧啧嘆了一聲,“果然是小國來的,見得世面忒少。怎麽,我們晉國的美女比衛國的水靈多了吧?”
在青樓裏男人和女人關在房裏一般會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對方不僅大刺刺推開窗子撞進來,無半分忌諱,言語上還要諷刺幾句,只能說,他真是毫無禮義廉恥。真不像是名門出來的貴公子。
宋緋對他時不時的挑釁已經習以為常,對付這種人,你越生氣,他只會越高興,你若是唯唯諾諾,他反而會認為你好欺負,會變本加厲地欺負你。所以保持平常心即可。
宋緋一手攬着晏青青,适時彰顯着男性本“色”,微微一笑道:“太叔公子說得是,晉國的美女确實比衛國的美女好看。不過太叔公子來這裏是做什麽的?喝茶麽?”言外之意你不也是來嫖的麽?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太叔棋聽出他言外之意,肚子裏有些惱火,寄人籬下竟然還如此不卑不亢,他是哪裏來的底氣?他扯唇笑道:“本公子來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過問,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将來吧,指不定哪天晉要滅衛,正好可以拿你來祭旗。”
宋緋仍是笑:“衛國若是被滅,太叔公子會覺得很光彩麽?你莫非忘了你的祖上也是衛國人,做人做到把自己的祖宗忘了,也真是悲哀。”
太叔棋重重一哼:“背井離鄉,寄人籬下,你也就嘴上逞逞強罷了。”朝晏青青勾了下手指,“青青姑娘快過來,爺今個讓你伺候。”
那語氣好像是賜予青青天大的榮幸。
晏青青聞言自宋緋膝頭上跳下,款款踱至窗下,燈火下一張臉豔麗至極,眼裏秋水盈盈。太叔棋目光有些發怔,只聽她低聲道:“衛國世子哪及得上您,妾身也不願服侍他,可我做的便是這迎來送往的生意,客人出錢,我也不好違拒,公子若是真的喜歡青青,替青青贖身可好?”
她是久經風月的人,懂得拿捏人心,既讓太叔棋聽着高興,又能讓他打消念頭。
太叔棋一聽忙道:“得,爺今個就不為難你了。”晏青青長相雖美,卻不大對他的胃口,會挑她只是不想挑釁衛世子罷了,一聽晏青青想讓自己替她贖身,生怕對方纏上他,忙打消了念頭。
太叔棋前腳一走,宋緋松懈下來。
晏青青走過來給她揉腿,嘴裏道:“太叔棋處處與你針鋒相對,偏巧他爹又是權傾朝野的人物,你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宋緋吐了口氣,又笑起來:“我能怎麽辦啊?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晏青青嘆道:“生在帝王家也不是事事如意的,享受多大的尊榮,就得承擔多大的責任,還不如我們這些平頭百姓。”
宋緋在玉人館宿了一夜,直睡到日上三竿,春宵苦短,大概每個男人都這麽覺得。她現在碰上事了第一反應是:若是男人,會怎麽應對?時日久了,她已經習慣了站在男性的思維上思考事情。這是個好現象,不容易露出馬腳。
天氣委實炎熱,宋緋洗了個澡,整了整衣冠,确定胸口被束得平坦如玉都,然後渾身清爽地走出玉人館。僞裝男人久了,連步伐都邁得大了一些。
自衛國帶來的兩個貼身長随田業和韓雲起早已在外邊候着,見狀忙迎了上來。
晉國是大國,連都城都比衛國都城來得繁華,布局和建築風格自成一派,看起來十分大氣。玉人館位于玉都的城東,這裏是煙花柳巷的集聚區,而宋緋住在城西的骊山別館裏,這處別館是晉景公也就是現任晉國國君的父親為讨好寵妃下令敕造。景公薨後,寵妃齊姬也随之薨逝,昔日夜夜歌笙的骊山別館徹底沉寂下來。
桓止繼位後将骊山別館重新修葺了一番,專門用來接待各國諸侯使者以及安置別國質子等。
這周圍還有大片林立的宅邸,夾雜着宮柳青青,遠遠望之巍峨如仙邸,是晉國的貴族聚集區。
宋緋再次整了整衣冠,擡腳進去。骊山別館并不大,勝在建築绮麗,無一不透着精巧。
剛走幾步,卻見一人自照壁後悠然走出來,黑冠玉簪,玄色曲裾深衣,氣勢如虹。身後緊随着骊山別館的掌事者王宗印,王宗印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
宋緋停了步子,心裏有些驚訝,他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正思忖着,那人目光突然掃過來,烏漆的眼,沉靜的眸,不言不笑的模樣令人膽顫。
宋緋心裏猛然一跳。
☆、晉王其人
宋緋心裏的這一跳是有原因的。
這個人不是別人,乃是自己腳踩這片土地上最尊貴最有權勢的人。
現今的晉王桓止十三歲時入秦為質,在秦國做了整整八年的質子,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一般來說,被選為質子的大都是不受寵的,多半與王位無緣,搞不好小命也可能丢在敵國。
桓止确實不受父王景公的寵愛,景公薨後,繼位的是小兒子子義,可子義只做了三十八天的王,便被手底下的三位上卿聯合廢掉,然後迎桓止歸晉繼承王位。
這其中有什麽內幕外人無從得知,可以猜到的是現今的晉王絕不是簡單的人物。
因為這個,宋緋一見到晉王,不自覺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生怕露出一絲馬腳來。他是晉國的王,一聲令下或許可以颠覆衛國。
只是晉王怎麽會來這裏?
宋緋神色一整,迎了上去,行了一禮。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宋緋自小生活在貴族圈子裏,可能是衛國風氣太過奢靡,她所見的衛國貴族男子或驕矜自恃或放蕩不羁。像晉王這樣沉穩持重的還真是少見,很有可能是受少年時期的質子生涯影響。
瞧瞧,晉王不說話,光是站在那裏便形成一種無形的壓迫,一般人達不到此等境界。
須臾,晉王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年輕沉穩的嗓音,随意的口吻似在寒暄:“世子昨日去了哪裏?”
這話問的,她出入骊山別館都得向王宗印報備,行動上受監視,晉王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宋緋擡頭,面上依舊平和地微笑:“在下昨日去了玉人館。”
桓止背着手踱了兩步,看她一眼,眼中意味深長:“世子倒是好興致。”
宋緋讪笑:“哈哈,人不風流枉少年,讓陛下見笑了。”倒是晉王年紀輕輕的不立後不納妃很是耐人尋味。
桓止點點頭,又道:“世子在這裏住得可還習慣?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寡人既答應了衛侯會善待世子,就絕不會失言。”
宋緋在心裏斟酌了下措辭,笑道:“陛下說哪裏的話,別館裏提供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真是令人賓至如歸。”
她現在的身份是衛國世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衛國的尊嚴與立場,在敵國的君王面前,表現得太過于謙卑則失了衛國尊嚴,但若表現得太過孤高,那自己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好過,怎麽把握好這個度,是門學問。
桓止沉吟:“如此甚好。”
兩人不鹹不淡地扯了幾句,宋緋猜不透晉王此行的用意,待送走晉王,便回了寝室。
宋緋的寝室在一棟獨立的院落裏,很安靜,她白天處處受監視,唯一一點的私人時間便是入了夜,基本上不會受人打擾。
長河月圓,院子裏悄然無聲。王宗印遣奴婢送來膳食。
宋緋坐在食案後,案上五菜一湯,絲毫不亞于她在衛國時的待遇,不管晉王為人如何,明面上還是做得不錯的,別館裏提供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只除了行為受監視這一點。
入敵國為質子的皆是如此,行動上總是受諸多限制,不自由。
宋緋看着面前那份量十足的五菜一湯,正常男子的飯量比女子大一些,怕引王宗印疑窦,她不敢剩太多。
但自己又吃不了這麽多,偷偷倒掉的話時日久了又怕被人發現,所以宋緋在用膳會讓田業和韓雲起在一旁伺候,順便偷偷幫她解決掉一些。
總之,她不容易,跟随她來晉國的也十分不容易。
田業在最底層摸滾打爬過,什麽樣的囧境都遇上過,身處這樣的險境裏還能自得其樂說:“世子,坦白說,小人在衛國時吃得可沒在這裏吃得好。”摸了摸肚皮笑呵呵的,“來晉國兩個多月,我倒是胖了不少。”
韓雲起抱劍立在一旁,聞言瞟他一眼,微哼:“在這樣的險境裏你還能吃胖,我真心佩服你。”
宋緋忍不住微微一笑,斜眼看他:“愁眉苦臉也沒用,還是看開一些為好。”拿巾子淨了淨手,又順手取下懸在壁上的長劍,“走,練劍去。”
每日練劍是家常便飯,坦白說,宋緋不是習武的料子,學了兩個月才堪堪将一套劍法練得稍微熟練一些。韓雲起性子耿直,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有所顧忌,授起劍術來完全就是嚴師的姿态。
宋緋還沒受過這樣的苦,原本養尊處優的一雙手結了好多厚厚的繭。可又不能像個女人一樣撒嬌使小性子,否則讓外人撞見了就不妙了,只好打落牙齒混血吞。
今日确實有些乏了,宋緋只練了半個時辰便作罷,回到寝室沐浴一番後躺,床上歇息去了。
田業和韓雲起宿在隔壁的耳房裏,她扯開嗓子一喊,他們便能聽到。
帷幔放下來,月光幽幽灑進來,宋緋睜着眼,依舊睡不着。
她是衛國的公主,真正的衛世子是她的兄長宋謹。
三個月前,秦國鐵騎踏着衛國百姓的屍骨一路勢如破竹,兵臨衛國國都楚丘。
衛侯親自披甲上陣,冒着大雨在城牆上指揮作戰。可強秦已團團将楚丘四面包圍,城內供需被斷,衛氏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待宰的羔羊,差別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而早在強秦逼近楚丘時,衛侯早已派出兩撥人馬分別前去楚國和晉國游說,希望這兩個大國可以伸出援手。
衛世子帶了一波人馬前去楚國,遲遲沒有傳來消息,倒是晉國率先伸出了援手,呵,所謂的伸出援手也不過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罷了,晉國的要求是幫衛擊退強秦,衛割五座城池答謝,而且還要求衛國世子入晉為質。
這一招真是狠,誰都知道衛侯年邁,女兒不少,膝下卻只得一個兒子,晉國握住了衛世子,不怕衛國不臣服于晉。
衛侯雖百般不願,但整個衛國與兒子相較,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最後咬牙應了。
與晉訂下盟約後,晉國迅速出兵,使了招“圍魏救趙”之計大敗秦國。
晉國要求衛國履行盟約,可是遠在楚國的宋謹突然失蹤,堂堂一國世子突然失蹤,說出來恐怕不會有人相信,而且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到晉國,晉王怕會以為是推脫之詞,彼時衛國遭秦血洗,元氣大傷,晉國若是再以不守信諾這個借口伐衛,那真是半點抵抗之力都沒有。
不得已,宋緋代替大哥入秦為質,宋緋同兄長有七分相像,身高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她皮膚白一些,身材偏瘦一些,況且大哥久居深宮,與各諸侯國鮮少接觸,她仔細打扮一下應該可以瞞天過海。
一人之身,卻系着整個衛國百姓的生死存亡,肩頭的重擔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在晉國的每一天真是如履薄冰。
也虧得她天性樂觀,不至于被壓垮。
宋緋心裏盤算着,該如何擺脫這困境。
逃跑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讓晉王下令放人。可是沒有天大的利益他怎會放他回國?心裏忍不住長嘆一聲,她身上目前沒有這個籌碼,眼下唯有伺機而動。
各種紛繁複雜的想法自腦中一晃而過,輾轉一夜也沒睡好。
第二天宋緋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洗漱一番後,田業打簾進來,站定在帷帳外躬身道:“世子,車馬已經備好,今日我們去哪兒?”
在晉國兩月,宋緋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吃喝玩樂,鬥雞走馬,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因為一個浪蕩不羁不務正業的世子比正經八百居安思危的世子更容易令人放心,而且市井之中魚龍混雜,多結交些三教九流的也不是壞事。
柔軟的日光落在帷帳上,大片的光暈,宋緋看着那片光暈,低頭想了一會兒,道:“今日不出去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夜晉王在王宮中設了場宴會,就是在那個宴會上,一衆舞姬獻舞慶賀,酒酣耳熱之際,晉王讓諸位舞姬獻酒,一位妖冶的舞姬大膽地坐在了她宋緋的腿上,她當時吓了一跳,差點把對方推下膝頭,不過看在場其他男人幾乎人手一個摟着舞姬,及時抑制住了。
不過那時她并不知道,那位舞姬是故意為之。緊接着那舞姬給她斟酒,卻将整杯酒灑在了她的前襟上,胸口大片被濡濕。舞姬啊一聲,拿着帕子在她胸前擦拭。
宋緋察覺出不對勁,本能地想推開舞姬,對方卻突然死死地抱住她,一手按壓在她的脖子上,吐氣如蘭:“世子長得真是俊,可惜沒有喉結呢。”
她心寒膽顫,手下愈加想掙脫開,那舞姬卻似乎是有備而來,使了個巧勁按住她,輕笑:“世子堂堂男子,力氣竟然不如小女子大麽?”嘴上說着,眼色忽然一變,伴随着一聲驚叫,自宋緋身上彈跳開來。
原本亂轟轟的宴會會突然沉寂下來,在座衆人紛紛轉頭望着這一幕。
那舞姬當場拆穿宋緋的女子身份,旁觀者中有許多不相信的,但那舞姬斬釘截鐵一口咬定她是女兒身,晉王便令人将宋緋帶下去驗明正身,結果可想而知,宋緋身份被暴露,衛國失信于晉國,失信于天下。晉王若是要出師伐衛,也是堂堂正正師出有名,是衛國作繭自縛。
起初她被邀請赴會時就覺得怪異,晉國內部的慶功宴不該拉上她,現在想來是早有預謀的,那個舞姬也是受人指使。她至今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讓人識破身份的,她自認僞裝得還算成功……
正尋思着,外頭珠簾晃動,擡頭望去,卻見王宗印站在門外,肅聲道:“世子,今日陛下在宮中設宴,請您過去。”王宗印待她還算客氣,十分有禮,也是,兩國沒撕破臉之前,明面上還是得做足了的。
宋緋暗嘆,該來的還是要來。她結好衣帶,一手撩起帳子笑道:“呵,晉王設宴,膳食必定是海陸俱陳,整天吃這些是該換換口味了,這就來。”
☆、宮中之宴
晉王宮依山而建,位于玉都的西北部。雖說離骊山別館算不上多遠,但這熱死人的鬼天氣,走上一小會便能令人汗流浃背。所以宋緋乘了馬車。
恰好進入雨季,晌午還是豔陽天,轉眼間就烏雲聚攏,黑壓壓一片,不消片刻,一場大雨轟隆隆而下。
宋緋下了馬車,田業小心翼翼地在她頭頂撐起傘,嘴上道:“世子當心腳下,小心雨水濺到衣上。”
韓雲起則獨自撐了傘在她身後護着。宋緋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擡頭看向面前巍峨的晉王宮。
高高的臺基拔地而起,四周地勢錯落,宮殿或高或矮,團團環抱住高高的臺基,清一色的黑瓦,烏壓壓一片,如一副行在山水中的水墨畫,不夠奢華,卻自有一番雅韻意境,恢宏大氣。
一國之君也當如此,不要在乎表面的錦繡繁華,胸有城府,腹有良策,能把國家治理好才是本事。
宴會設在正儀殿,沒有晉王的恩準,她帶來的人是不能随便入內的,所以田業和韓雲起只得站在檐下幹等。
田業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不放心地在一旁叮囑道:“世子萬事小心。”
宋緋點了點頭,整理了下衣冠,卻見兩個內侍擡了紅氈子過來,準備鋪在殿前的玉階和丹陛上鋪以防滑,宋緋也沒在意,經過內侍旁邊時,那內侍卻突然往後退,踩到了宋緋的腳,她吃痛,一個趔趄,田業和韓雲起離得遠,救之不及,眼看就要摔倒,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一雙手及時拉了她一把。
宋緋站定了,瞧了那內侍一眼一眼,對方眼裏毫無歉意,繼續若無其事地鋪他的紅氈子。
宋緋早就認清了局勢,質子質子,說白了就是高級一點的囚犯,衛國又處于弱勢,她身後沒有強大的依靠,那些慣于捧高踩低的小人自然不懼憚她。
而旁人也不敢和她走得太近,否則晉王一頂通敵叛國的帽子扣過來誰擔待得起?
比如前些日子在玉人館碰到了風流倜傥的魏家大公子,她不過湊近一些跟他說了幾句話,他那避之不及的驚恐眼神至今令她印象深刻。
大家普遍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突如其來的有一位公子對她伸出援手,雖說只是舉手之勞,但真的是太難得了。
宋緋拱手道了謝,尋思了會兒笑道:“這位兄臺出手扶我,不怕別人說閑話麽?”
只見他施施然收了傘,傘下是一雙溫雅的眉目,聞言略微頓了下,瞧了宋緋一眼:“原來是衛世子。”他笑容和煦道,“今日不管是誰滑倒我都會順手一扶的,行得正坐得端,怕什麽。”
他這想法不對,任你行事再光明磊落,架不住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宋緋正這麽想着,小人就過來了。
“呦,我當這是誰呢?兩位在這裏說什麽悄悄話呢?”
是太叔棋。
他快步走過來,一臉的驕矜,邊走邊喊,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那位公子沒理太叔棋,轉手将傘交給了一旁的長随,率先進去了,一舉一動都是世家公子的風姿儀态。
只剩下宋緋和太叔棋。
若是宋緋與太叔棋無冤無仇,他這麽刁難她,她八成會以為他喜歡她,因為這是個男風盛行的時代,荒唐的唐國國君甚至想立男寵為後,臣下怎麽勸阻也不聽,最後兩位老臣當衆撞死在王宮的大殿上,才将唐國國君唯一殘存的羞恥心給拉回來。
确切地說,太叔棋的先祖和衛國是世仇。
太叔棋的祖上是地地道道的衛國人,但他先祖的心思有些不正,老一輩的衛侯昏庸,他便想趁機作亂,自己當陛下,結果事情敗露,被夷三族,當時太叔棋還沒有出生,太叔棋的父親孤身逃到晉國,憑借其才能在晉國混得風生水起,連晉王都忌憚他三分,俨然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屢次撺掇晉王滅了衛國,可不知晉王出于什麽考量,始終沒有答應。
宋緋在晉國艱辛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來自于太叔氏。
這是個心腹之患。
***
宴會差不多開始,諸位大臣魚貫席,這是一場慶功宴,原因是晉國剛打了勝仗,大敗唐國,晉王高興所以設了宴。
宋緋不知這場慶功宴邀請她來是個什麽意思?不放過任何機會向她宣示晉國的國威,警告她乖乖的,否則下場會很慘?
擡頭觑了眼玉座上的晉王,晉王并沒有穿一身古板的冕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玉簪束發,領口處露出一圈白色中衣,愈發襯得精神奕奕,他很随性的模樣,座下臣子見他如此,也沒有先前那樣拘謹了。
宋緋不露聲色地觀察着四周的情況,并沒有發現太大的異常,倒是看到剛才那位伸手扶她的公子坐在她對面,她向身邊的人打聽了一下才得知他叫卿季宣。
這個名字很熟悉,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她也無暇去想,此次宴會攸關她的生死以及衛國的命運,她提起一顆心等了半晌也不見有晉王召舞姬上來,倒是座下臣子按捺不住了,提議道:“陛下,飲酒少不了歌舞助興……”
晉王從善如流地拍了拍手,顯然歌舞是早就準備好的。
須臾,衆舞姬甩着袖子魚貫而入,楚人擅歌舞,晉王宮中的舞姬大都是楚國人,個個纖腰玉束,舞姿綽約。
基本上舞姬一出場,除了個別道貌岸然和真君子以外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宋緋不用刻意裝,她的目光仔細在場中逡巡着,試圖找出那個害她的舞姬。可是那些個舞姬個個濃妝豔抹,乍看幾乎都長一個模樣。盯着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來。宋緋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緊,連呼吸也不自覺屏住。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掃見一位嬌俏的侍女舉着髹漆朱盤走過來,站定在宋緋面前,微彎了腰:“世子,陛下賜酒。”
宋緋本能地擡頭望去,晉王正轉首與左右談笑,她心中驀地一動,端起那樽禦賜的酒,起身來到丹陛之下,望着高高在上,面目模糊的晉王,躬身道:“謝陛下賜酒。”舉杯仰首飲盡。
桓止轉過頭來,含笑看着他喝下,也舉了舉杯,笑得意味深長:“世子客氣了,晉衛兩國是有盟約的,彼此扶持,不分什麽彼此。”
這話說得真是漂亮,親兄弟還有分彼此,更何況是國與國之間。宋緋道:“在下可否有榮幸親自為陛下斟酒。”
此話一出,伺候的宮人紛紛警惕起來,怕她有什麽不軌之心。
倒是桓止意色從容,沉吟了會兒,微擡了擡手道,“上來吧。”
宋緋沿着玉階拾級而上,坐下來的那一刻,她心裏頓時踏實下來,沒有晉王的默許,這丹陛是不準任何人上來的,她諒那舞姬也不敢。
第一次離晉王這麽近,他是高高在上的晉國的王,容顏是如此的年輕俊朗,一舉一動都透着穩如山岳的氣勢。宋緋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坦白說,她是很佩服晉王的,在秦國做了八年的質子還能回國繼承王位,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
她一邊斟酒,一邊拿眼風瞟那些舞得很賣力的舞姬,“陛下不只救了我衛氏社稷,還救了衛國的百姓。在下一直感激萬分,我身為衛國世子,卻什麽也不能做,真是慚愧得很。”
“哦,世子是想回衛國有一番作為?”
她現在寄人籬下,哪敢說要有作為,必須不務正業才是好。宋緋笑着打哈哈:“我們衛國人才濟濟,我資質平庸得很,治理國家不行,吃喝玩樂卻是在行。”
桓止看他目光片刻不離舞姬,只當他是真好色。而且對他無事獻殷勤,不知心裏在打什麽算盤。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世子覺得晉國比之衛國如何?”
宋緋掃了眼臺下,歌舞已到尾聲,舞姬們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她嘴上答道:“衛國自然比不上晉國的強大。”
桓止敲了敲長案,道:“可縱是這樣,在世子眼裏還是衛國好,是麽?”
宋緋正不知如何作答,桓止卻不問了,轉而飲起酒來。
那廂一舞既畢,舞姬們魚貫而出。晉王這次沒令舞姬們獻酒,這令宋緋很是詫異,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軌道,她心裏沒底,愈發地小心翼翼起來。
待衆舞姬退到殿門處,殿內獨留下領頭的舞姬,她站在那裏,濃麗的妝容下依稀可窺得姣好的五官。
宋緋也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位害她的舞姬,因為當時心慌意亂,加上舞姬們衣服都一個模樣,妝容也一無二致,她已記不大清對方長什麽模樣。不由微微屏住了呼吸。
只見那位舞姬斂起水袖拜了下去,緩緩開了口,聲音婉轉動聽,如珠玉落盤:“陛下,妾身仰慕衛世子已久,想敬他一杯酒。”
宋緋差點失手打翻酒樽。
☆、燙手美人
九州大陸上,國家衆多,各國都很有自己的特色,譬如魯國人最重禮儀,楚國人最擅歌舞,衛國則盛産美男,而衛世子宋謹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