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魏家大姑娘,還請世子幫忙。”
這話說得,得罪二字掩飾得很好。宋緋笑道:“我一個寄人籬下的外人,沒權沒勢,只求茍且偷安。魏家權勢滔天,能幫上什麽忙?李管事這是病急亂投醫吧!”
李管事急道:“世子不是能在陛下跟前說上話麽?你瞧你調戲了公主,陛下那麽疼愛妹妹,只意思意思地罰了你一下,你還救過長平君的命,你出面還不好解決?”
說得好像晉王多偏袒她一樣。宋緋想了想道:“就算你說得對,晉王現在又不在玉都,魏家也不把卿家放在眼裏,恕我無能為力。”仇人已夠多,她不想再招惹一個。
李管事急了:“世子若是不幫忙,我可要把你的秘密抖漏出來了!”
啪一聲帕子掉在地上,宋緋深吸了口氣,拾起帕子,繼續擦劍,“我堂堂正正,哪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本來我還動了恻隐之心,李管事這樣威脅,那請走不送。”
李管事忙賠笑道:“我這不是張口亂說麽,世子別見怪。是我那外甥讓你過去幫忙,世子一句話的事,幫一下忙吧。否則魏家說不定會把他打死的!”
宋緋沉吟,照理說缪吉不該知道啊,但未免出差錯,也許該去看一下。她鎮定地收起劍,起身撣撣衣擺道:“那我就随你過去看看。”
☆、草菅人命
宋緋着實沒有把握救下缪吉,便讓李管事把卿季宣找過來。
李管事也曉得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點頭應下,抹了抹淚道:“世子,那您先過去看看,免得我那外甥真被他們打死了。”
宋緋應下,一說定,便打道去魏家。
路上,韓雲起附在她耳邊道:“世子,我很确定那天從頭到尾缪吉都處在昏迷之中,他不可能知道的,也許他只是在詐我們,世子可別着了他的道。”
宋緋點點頭:“我曉得。”
幾十步的功夫,到了魏家門口,門房遠遠看見宋緋和李管事一起走來,心知宋緋是來求情的,于是攔着門不讓進:“世子是來替缪吉求情的?我們大姑娘說了凡是來替缪吉求情的,一概不見。”
宋緋心裏也着急,擔心缪吉真知道自己的秘密,然後忍不住毒打向魏蓉吐露出來,魏蓉若是知道了,還不眼巴巴地去讨好晉王?她沉吟了會兒笑道:“我跟缪吉無緣無故,怎麽會為他求情,我是來拜見魏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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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等着。”
不一會兒去而複返,有青衣仆人領了宋緋進去。韓雲起和田業在後邊亦步亦趨地跟着。
魏家院落重重,廊屋連亘,宋緋拐過一道走廊時,隐約聽到隔壁院落裏有凄厲的慘叫聲傳來。應該是缪吉正在挨打。
宋緋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緩下步子,趁青衣仆人不留神的功夫,領着韓雲起和田業拐進了那座院子。
那凄厲的慘叫聲正是缪吉發出來的。他正被三四個身材壯實的男人圍起來痛毆,疼得躺滿地打滾。幾次試圖爬起來說話又被人壓了下去看來是鐵了心要把人往死裏打。
而魏蓉裹了紫緞披風站在一旁,纖秀的身段,發梢還在滴水,絕麗的一張臉罩滿寒霜。她看到宋緋進來,勾了勾唇:“誰讓你們進來的?”
那三個護衛聞言也停下了動作。缪吉趁隙一個打滾爬到宋緋面前,宋緋吓了一跳,想要後退卻被他揪住了衣角,他仰起頭,鼻青臉腫,哭得好不凄慘:“世子你救救小的,小的真的沒偷看魏姑娘洗澡啊!”
宋緋看着他道:“真沒偷看,魏姑娘為什麽要抓你,她閑着沒事幹麽?不怕你做錯,就怕做錯了還不承認。那就沒人能幫你了。”
缪吉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小的是有這個心思來着,但連魏姑娘一片裸背都沒看到,我着實冤枉啊。”
宋緋沉吟,看他這副模樣,倒不像是說謊,可他既然什麽都沒看到,魏蓉何必将人往死裏打?
擡眸觑了魏蓉一眼。魏蓉則将視線調到別處,日光下的側臉晶瑩如玉,着實是一位大美人。她攏了攏披風,冷笑道:“你們愣着幹什麽,還不給我繼續打!”
話音一落,立即有兩個護衛走上前來要講缪吉拖走。缪吉吓得緊緊摟住宋緋的雙腿,頭埋在她的衣襟裏,哭道:“世子,你快救救我吧。”
宋緋長這麽大還沒別人這樣抱過,心裏臊得慌,使了勁要掙開他。缪吉更加慌了,壓低聲音道,“世子,小的知道您的秘密,你就幫我一把,自今往後我再也不向第二個人提起。
他混着鼻音的威脅傳入耳中。宋緋頓了一頓,眼看那兩個護衛張牙舞爪地逼近,忙朝田業使眼色,田業會意,拱手忙迎上去,賠笑道:“兩位有話好好說。”
宋緋又低下頭看着缪吉,想起韓雲起的那番話,佯裝發怒地一腳踢開他,拂袖道:“我能有什麽秘密,之所以來幫你不過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你若再血口噴人,氣極亂咬人,我就撂攤子不管了!”
缪吉吓得半死,摟着宋緋的腿哀嚎:“別呀,世子,小的知錯了。”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小的純屬妄言,你就救救我吧!”
他确實不知道宋緋的秘密,那日酒醉醒來頭上起了個包,他心裏犯嘀咕,沿着屋子找了一圈,發現窗沿上有泥屑,看來是有人夜裏偷偷潛進來,可這人是誰呢?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本打算就這麽過去的,後來田業來找他喝酒,他心裏才起了。剛才那一番話不過是詐宋緋罷了。
眼見宋緋不上套,他以為自己料錯了,忙賠禮道歉,希望宋緋能幫他一把。
宋緋聽到這裏才放了心。
缪吉見宋緋不說話,幹脆磕起頭來,他臉上本來就有傷口,此刻沾上泥土,更是觸目驚心。
宋緋搖頭嘆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不假缪吉好說也幫過自己一把,被打成這樣也算是受到了懲罰,犯不着要人命。她轉向魏蓉,微微笑道:“魏姑娘,他雖然做錯了事,但也罪不至死,您若把他打死了,他家裏人肯定要來鬧的。一旦鬧大了,整個王都的百姓都知道魏姑娘的身子被人看光了,到時有損姑娘清譽,不如繞他一命,他肯定不敢往外聲張的。”
魏蓉似笑非笑:“依我們魏氏的地位有幾個敢來鬧的。這是我的私事,世子若是偏要管的話,我可不會客氣。”擡手比劃了下,“繼續打。”
那兩個護言毫不客氣地撥開田業,眨眼間将缪吉拖到牆角。
宋緋呆了呆,她沒想到魏蓉這麽不講理,想攔攔不住,她也不願為了微不足道的一人去得罪魏家。慘叫聲斷斷續續地響在耳畔,她忍不住道:“魏姑娘真不肯放人?”
魏蓉不理她,轉頭對侍女道:“煙羅,送客。”
喚作煙羅的婢女走上前來,欠了欠身:“世子,請吧。”
宋緋也不好賴在這裏,心想幹脆去門口等卿季宣得了,他出面肯定比她管用。瞥了眼被揍得很慘的缪吉,不忍看,轉身欲離開。
拳頭如雨下,缪吉眼睛眯成一道縫,眼見宋緋要走,心知他若真走了,自己肯定會把打死,橫豎都是死,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忍着痛意猛力一個翻身滾到一邊,沖着宋緋大喊:“世子,魏蓉是跟人有奸情被我發現,打算殺我滅口的。”
魏蓉美名在外,他垂涎已久,魏家與骊山別館只有一牆之隔,他沒事就喜歡爬到牆頭偷窺,希望可以一睹魏大姑娘的芳顏,只是從來沒看到過。今日也是湊巧,他無意聽到牆那邊傳來魏蓉的聲音,忍不住心癢難耐,爬上牆想偷偷看上一眼,結果發現了魏蓉和別人的醜事。
他現在滿心後悔,真想挖了自己的雙眼!
寒鴉飛過枝頭,抖落一片枯枝敗葉,四下裏靜極無聲。魏蓉臉上浮現一絲緋紅,絕不是羞愧,而是被戳穿之後的羞惱。
還是宋緋率先反應過來,她做出一番驚訝的表情,然後義正言辭地斥責:“胡說,魏姑娘冰清玉潔,怎麽可能……你真是爛泥糊不上牆,如此污蔑魏姑娘,我都沒臉幫你了。魏姑娘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吧!”
她自覺表演的還算到位,田業也很配合地露出驚訝以及絕不會相信的表情。但是韓雲起……他太不會掩飾了,他臉上不僅沒露出絲毫驚訝,還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鄙視表情。
魏蓉也是玲珑心思,只消一眼便覺得有些不對勁,衛世子不能動,先解決一個是一個。她手指顫抖地移向缪吉,一字一頓道:“把他給我打死!”
一切都發生得突然,那三個護衛裏最高壯的一位直接拎起棍子朝缪吉頭上重重一擊,缪吉先前已被打得去了半條命,這致命的一擊揮下來,他連絲聲音都沒發出來,直接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連絲起伏都沒有,護衛上前探了探呼吸說:“死了。”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人命有時候真是賤如蝼蟻。宋緋別開眼,暗嘆魏蓉真是心狠,把人打死不正顯示了她的心虛麽?
魏蓉神色緩了緩,轉向宋緋,臉上絲毫沒有剛解決了一條人命之後的驚惶,那樣動聽的嗓音卻透着一股冷意:“世子,他說我偷情,你信麽?”
宋緋忙搖頭:“怎麽會呢?姑娘是冰清玉潔的人物,打死我我也是不信的。”
魏蓉不知他話裏有幾分真假,倒是韓雲起剛才的神色像針一樣紮進她心裏,她不動聲色道:“世子剛才也聽到了,他如此污蔑我,毀我清譽,實在不能怪我心狠。”
宋緋嗯了聲,強笑道:“本來也沒我什麽事。我也該告辭了。魏姑娘趕緊回屋歇着吧,濕着頭發可別着了涼。”
魏蓉又看了韓雲起一眼,笑道:“那好,世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宋緋一路走回別館,雖說心頭之患解決了,可她心裏并不舒坦。魏家實在是嚣張,若是魏家的奴婢,魏蓉想打想殺沒人會管,可缪吉是自由之身,她無權殺人,簡直是草菅人命。
李管事得知外甥已死,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淚縱橫道:“等陛下來了,我要告狀,他魏氏欺人太甚!”
王宗印也沒想到會這樣,嘆了口氣:“你告陛下也沒用。陛下驕縱魏氏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李管事氣得捶胸頓足:“我管不了,自有天來滅他!”
☆、敲山震虎
十月初,衛侯派遣的醫師抵達晉國。顯然是打算站在晉國這一邊。
這麽一來,宋緋确定自己生命無虞,衛國百姓也無虞,醫師在骊山別館安頓下來,他們是衛國的臣子,自然要先來拜見宋緋。
宋緋代替兄長的事是機密,太醫們自然不知情,宋緋怕露餡,便稱病沒見。兩位醫師只好作罷。
因晉王此刻不在玉都,出入王宮中比較麻煩。卿季宣便将桓纓接到自己家中。
醫師們休整了一天之後,次日便上卿家為桓纓診脈。
事實證明衛國醫師的醫術并不比晉國的精湛。望聞問切一番後捏着胡須說了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公主郁結心頭,良藥難醫,唯有循序漸進,以心醫之。長平君是公主信任之人,只有你才能解開她的心結。”
一番話聽着很有道理,可細細咂摸,其實什麽都沒說,至于如何解,真是白白浪費了千裏迢迢把他們送過來所花費的錢財。
不過卿季宣更看重的是心意,盡管那醫師不怎麽中用,他還是很感激宋緋。
前線不斷傳來捷報,有秦齊助陣,又打着正義之師的名號,這簡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此次伐楚之戰,如果晉國主帥不是昏庸得沒邊,旗開得勝只是早晚的事。
宋緋心情也跟着雀躍起來,她琢磨着晉國若是勝了,晉國的地位也會随之水漲船高,周邊小國依附都來不及。晉王肯定高興,人一高興的時候呢,萬事好商量,她可以趁熱打鐵讓父王派使者前來接她回去。
晉王指不定念及衛國助他伐楚有功,就放她回去了。
宋緋越想越覺得事情可行,恰好那兩位醫師明日要動身回衛國,她便讓田業跟他們提了下自己的想法。
兩位醫師滿口答應下來。
宋緋心裏有了盼頭,整個人變得精神奕奕,王宗印見了,笑問:“世子最近有什麽喜事?笑得這樣春風滿面?”
宋緋當然不告訴他,面上卻微笑道:“當然是前線有捷報傳來,我真心替晉王高興。晉國強大了,我們衛國也跟着有底氣,不是麽。”
這馬屁拍得令王宗印高興,他細細打量宋緋,不只神采奕奕,膚色似乎稍微白了一些,瑩潤裏透着緋紅。他疑惑道:“世子的膚色似乎比以前白了些?”
宋緋怔了下,不過她反應極快,微微笑道:“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王宗印:“……”
宋緋朝臉上摸了一把,繼續道:“我前幾日去玉人館碰到一位仁兄,膚如凝脂跟個大姑娘似的,一問才知道他臉上抹了脂粉。”啧了一聲,“以前我真是孤陋寡聞,竟然不知道男子也可以傅施抹粉。回來後便讓田業給我買了些回來,一試效果竟然還不錯。王大人要不讓令郎夜試一下?”說着,揚聲叫田業。
王宗印吓得忙阻止,心裏感嘆:多麽別具一格的世子啊,他活了半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咳了咳道:“謝世子好意,不必用了。”
宋緋眨眼:“真的不用?”
王宗印搖頭,敷衍了幾句,趕緊找借口溜了。
宋緋笑着往回走,關上門的剎那笑容垮下來,開始攬鏡自照,照了半天開始郁悶,時已入冬,半個月裏也難得見一回太陽,沒有大太陽可曬,她原本的膚色似乎在慢慢地變回來……真是一件愁人事。
怎麽辦呢?她剛才那番話也不完全是胡說。男子傅施抹粉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這世上就有一小部分人不愛走尋常路。剛才都跟王宗印那樣說了,以後就得那樣做。本想叫田業去給她買胭脂水粉的,但是田業上玉人館逍遙去了,他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宋緋十分理解。
于是這個重任便落在了韓雲起的頭上。
韓雲起得知緣由後,哭笑不得:“世子,您要真是抹脂粉更像女人啊。”
宋緋望着銅鏡裏的自己,平靜道:“我稍微打上薄薄的一層來掩飾就好。像女人怎麽了?我就是男人。”
韓雲起真是佩服她的敬業。
若在平常,宋緋會跟他一起去,反正閑着無事,不巧今日月事來了,她懶懶得提不起勁來。
說起月事,宋緋簡直尴尬得不能再尴尬,因為怕被人發現,每次都是讓田業将染了血的棉布偷偷帶出去毀屍滅跡。她一想起來就臊得慌。
韓雲起走後便窩在床上卷着錦被睡去。
這大冷的天氣,躺在被窩裏真是舒服。
迷迷瞪瞪睡了會兒,門開了,日光透過縫隙灑進來,宋緋打個呵欠,喚了一聲雲起。
對方應了聲:“世子,是我。”
是田業,宋緋猛然睜開眼,坐起身來:“雲起呢?他有沒有回來?”
田業一頭霧水道:“我也正納悶他怎麽沒在啊。”
宋緋心頭一凜,驀地想起魏蓉眼神裏頗有深意的一瞥,她已經夠小心提防了,該來的還是躲不過,越想腦中越亂,慌慌張張地下了床:聲音裏帶了驚惶:“走,我們去找他。”打開門沖了出去。
田業拿了件貂皮大氅緊跟在宋緋身後叫道:“世子,外邊天冷,好歹披件外衣啊。”
宋緋站在門口有片刻的茫然,冷風如刀子刮在臉上,灌進領口裏。她呵着手,理智漸漸回複。一件大氅從身後罩下來,她用手攏了攏,眉眼裏染上寒霜,“你去通知王宗印派人出去去找,我去卿家找長平君幫忙。”
話剛說完,擡眼瞧見兩個侍衛架着韓雲起緩緩地走過來,他垂着頭,臉上沾了血,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想來是傷得不輕。
宋緋箭步踱過去,嗓音裏帶了鼻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韓雲起費力地擡頭看她一眼,咳了咳,沒有說話,殷紅的鮮血順着袖管流出來。
宋緋看得一陣鼻酸。
旁邊的侍衛答:“不知道他怎麽受的傷,一個人癱倒在別館門口,我們就把他送了過來。”
田業小心翼翼絲從他們手中接過韓雲起。宋緋微微紅了眼,低聲道:“勞煩兩位侍衛大哥請位醫師過來。在下感激不盡。”
侍衛寬慰道:“王大人早就派人去請了。世子莫急。”
宋緋點頭道了謝,和田業一塊扶他進屋,緊接着醫師趕過來,好在傷情并不算很嚴重,只有手臂上中了一劍,很啊很晚,深可見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總算處理妥當。
天色慢慢暗下來,他躺在床上,閉着眼一動不動。宋緋挨着床沿坐下來,輕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韓雲起用沒受傷的右手摸索着自懷中取出兩盒精巧的檀木盒,盒子沾了血,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宋緋接過來,垂眸細細打量着。他輕聲說:“幸不辱命。”她一個沒忍住,眼淚滾下來。
韓雲起悶哼了一聲道:“我從胭脂鋪子出來,為了抄近道走了一條小巷,不想後面有人跟蹤,一共有五個人,身手都不錯。他們的目的不是殺我,而是想活捉我,正因為他們投鼠忌器,我才有機會逃出來。”
除了魏蓉,宋緋想不到還會有誰這樣做。
魏蓉懷疑韓雲起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韓雲起都知道了,沒道理他的主子不知道,但畢竟是衛國世子,魏蓉沒膽量動宋緋,便對韓雲起下手,想借此要挾宋緋。
宋緋本不願得罪魏氏,也沒打算将魏蓉的秘密說出來,但她自己做賊心虛,想要堵住她的嘴,哼,她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捏扁。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晉王如今不在玉都,魏氏就是老大,誰也不放在眼裏。連太叔衍這只老狐貍都對他避讓三分,只有晉王能壓制魏氏。
沒有哪個一國之君能容得下權臣,晉王當然也不例外。晉王想解決魏氏缺的應該只是時機。
宋緋看着他,柔聲道:“你好好養傷,最近不要出門,田業也不要出門,免得再橫生枝節,我們等晉王回來。”
捷報如雪片般飛入玉都城內,訴說着晉軍是如何的骁勇。宋緋特意問了王宗印晉王何時班師回朝,王宗印捏着胡須笑眯眯道:“也就這幾日的事,此次大敗楚國,真是大快人心啊。”
宋緋哦了一聲贊道:“晉王真是厲害,我佩服得很。”她說着,拿出來一盒水粉送給王宗印,“那日說要讓令郎試一下的,王大人拿着吧。”演戲就要做足,才能令人深信不疑。
王宗印這回是真信了,有風拂過,他嗅到他身上的淡雅的脂粉味,臉色青了一青,簡直是避之如洪水猛獸。
宋緋笑了笑,将盒子斂入袖中,這可是雲起拿命換來的,她可舍不得送人,做做樣子罷了。
韓雲起養了十幾日傷,氣色已大好。宋緋現在就等着晉王回來呢。
☆、凱旋歸來
大軍凱旋歸來,已是深冬時節。寒風卷過枯葉,冷風如刀子一般,百官依次列在路道兩旁恭迎晉王的大駕,時間在喧嘩中緩緩流逝。
離城門幾百步遠有人一處大燕樓,樓高三層,挑角飛檐,宋緋站在樓上,往下俯瞰,因大燕樓是供晉國的貴族來消費的,一般人消費不起,而晉國的貴族們此刻都站在城門口瑟瑟發抖,于是樓上有些冷清,三三兩兩地坐着幾位客人。
離宋緋幾步遠的地方站了個人,中等身材,面目黧黑,雖然穿着華麗的深衣,外裹貂皮大氅,但也掩不住撲面而來的泥土氣息。着實不像一位貴族,也不像是有錢的大富商。
不是宋緋瞧不起對方,而是覺得他周身的氣質實在和大燕樓格格不入。
宋緋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對方也瞟過來,目光清冽,非常炯炯有神的一雙眼。
宋緋微微笑了笑,居高臨下往下俯瞰,等了一會兒,遠處有悠揚的鐘聲傳來,伴随着千軍萬馬踏蹄之聲,地面也被帶得微微顫動。
宋緋也見過父王檢閱軍隊,不是她妄自菲薄,衛軍的精神面貌顯然比不上晉國,晉王戎裝在身,外罩一襲玄色鶴氅,一手提缰繩,悠閑地坐在白色的駿馬之上,談笑自若的模樣仿佛天下盡在他股掌之間。
雖隔得稍遠,宋緋也能感受到那飒爽的英姿,手下無意識地撫着欄杆,看得微微發怔。
田業就站在邊上,順着宋緋的視線望過去,便看見晉王坐在馬上的英姿。他有一副玲珑七竅心,什麽事都看得明白,晉王這樣的人物,有權有勢有相貌,姑娘們不愛簡直不可能,他嘆了一聲,在宋緋耳邊提醒:“世子……”
田業聲音不大也不小,出入大燕樓裏的人都是貴族,宋緋的身份也不是什麽秘密,他自覺沒必要遮掩。
倒是那個男人聞言瞟了眼宋緋,不過很快收回了目光。
宋緋沒有察覺,眄了田業一眼:“我自有分寸。”好吧,她承認自己很欣賞晉王這類的男人。衛國民俗間有傳說,說姑娘家找夫君時喜歡找和父親類似的男人,擱到宋緋這裏就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她的父王太窩囊太不争氣,于是她潛意識喜歡和父王完全不一樣的男人,晉王和衛侯簡直是兩個極端,他有胸懷天下的野心,有穩如山岳的氣勢。奈何立場不同,也就僅僅欣賞一下罷了。
她折身坐回去,手裏捧了杯熱茶暖手,慢慢啜了兩口,眼稍瞟見那個男人越過自己,徑直下了樓,在拐角處碰到了夥計。
他彎下身來不知和夥計說了句什麽,然後匆匆離去。
宋緋手裏捧着茶,低聲問田業:“你覺得剛才那人怪不怪?”
田業俯下身來笑道:“是怪,你說他是貴族吧,他身上完全沒有高門裏熏陶出來的氣質,要說他是暴發戶,也沒見人家什麽珠寶都往身上帶啊。确實挺怪。”
宋緋噗嗤笑了:“也許是奸細刺客什麽的。”她想象力極為豐富,指了指外頭笑道,“這裏地勢高,若剛好擁有百步穿楊的箭法,站在這裏居高臨下,想射殺誰,就射殺誰。”
田業壓低道:“沒準真是這麽回事,不過跟咱沒有關系。”
“這倒也是。”宋緋一笑,放下茶杯,“我們回去吧,免得讓雲起擔心。”
***
晉王回來的第二日,便駕臨了骊山別館。
李管事早就攢着這一口氣,趁晉王過來,跌跌撞撞地跑到晉王面前告魏家的狀,而且怕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還硬拉着宋緋一塊過去。
李管事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道:“陛下,請為老臣做主啊,臣的外甥雖然不争氣,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過,但本性還是好的。前些日子魏家大姑娘污蔑臣的外甥偷看她洗澡,便讓下人把他給活活打死!”他越說越心酸,外甥确實不争氣,但也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年紀輕輕的連個媳婦都沒娶就死了,怎能不讓他心痛。
他邊說邊磕起頭來:“魏氏太欺負人,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臣的外甥怎麽也說得上是皇家侍衛,又不是他魏氏的奴婢,即使做錯了,也不該把人活活打死啊,我晉國刑律,殺人者死。哪有憑白逍遙的道理!求陛下為臣做主啊。”
晉王才進門就被攔在門口,聽他一股腦說了這麽多,句句指責魏家,看來他不在的這三個月魏家很嚣張啊。他不動聲色,轉向王宗印:“真有此事?”
誰願意得罪魏氏呢,王宗印心知晉王也就是問問不會拿魏氏怎樣的。沉吟了下說:“臣當時沒在場,具體情況并不清楚。世子當時在場來着。”
一句話撇得幹淨,還将焦點轉到宋緋身上。
于是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宋緋身上,宋緋早已和魏蓉交惡,不在乎多這一項,便直言道:“李管事所說不假,我是親眼看到缪吉被魏家的人活活打死的。”悲天憫人地一嘆,“确實太殘忍。”
晉王笑道:“哦,世子怎麽會在場?看熱鬧去了?”
宋緋還未答,李管事心直口快道:“衛世子是過去幫忙的。”
宋緋:“……”
晉王笑意愈發深:“世子還真是善心。”為了不相幹的人去得罪魏氏,他不相信裏面沒有內情。
宋緋自然聽得出來晉王在反諷,忙解釋道:“在下私心裏愛慕魏大姑娘,怕她真把人打死了會影響她的清譽,本想勸她一番的,可她不聽我的話。”
一句話生生把自己救人的善舉扭轉成本性好色。
李管事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配合地擡起頭惡狠狠瞪宋緋一眼,痛心疾首道:“衛世子你竟然藏了這樣的心思,枉老夫那麽感激你!”作勢撲過去要打宋緋,結果被旁邊的侍衛架開,他即使如此,嘴裏仍是不停閑,什麽難聽的字眼一股腦往宋緋身上吐。
宋緋:“……”李管事比她還能演。
晉王看在眼裏,心知肚明不拆穿,沉思片刻道:“人既然死了,再追究也無濟于事,回頭寡人讓魏家拿出一百來金來,權當補償了。”
李管事停止鬧騰,呆了呆,然後放聲大哭:“我苦命的外甥啊……”聲音越來越弱,侍衛們将他架走,直至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其他人也在晉王的吩咐下散去,宋緋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不知道晉王要找她說什麽?
晉王就站在她對面,冷風拂來,混着淡淡的脂粉香。
他皺眉:“哪來的脂粉香?”
宋緋早料到他有這麽一問,于是誠懇地将應付王宗印的那套說辭重新敘述了一遍。
晉王倒沒有露出不敢茍同的神色來,細細打量了宋緋幾眼:“怪不得寡人看着世子跟以前有些不同了。”頓了頓,“我做世子時曾出使過越國,南方的偏遠小國。越國的國君不僅喜歡塗脂抹粉,而且好服女子衣飾,但越國的國君長得十分男性化,穿成那樣簡直不倫不類,世子長得秀氣,倒是可以一試。”
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宋緋玩笑道:“在下可不敢,坊間不是流傳陛下好男風,讓我穿女裝,該不會是想行不軌之事吧?”
晉王一怔,旋即笑道:“世子你是想多了,寡人愛的是女人。”他悠然負了手往前走,“走,去望月亭坐會兒。”
因是白天,望月亭中無月可賞,殘陽懸在天際,滿院餘晖。
亭中備好了用沸水溫過的酒,晉王屏退了仆人,親自動手斟酒。他端坐在那片餘晖裏,側臉線條似乎也被光柔化。
他含笑遞過來酒,宋緋以為貴族男子的手就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白皙光滑。晉王卻不是,他的手很修長,青筋隐隐浮現,看着很有力量,她想象他舉着劍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模樣,心口砰砰直跳。
她接過來捧在手裏,有些受寵若驚:“陛下似乎很高興?”
晉王微微笑道:“此次伐楚,收獲頗豐,自然高興。”瞟他一眼,“衛侯功勞也不小。世子想要什麽賞?錢還是美人?”
這正是宋緋求而不得的事。她忍不住道:“若是能回衛國,錢和美人不需要陛下賞。”
晉王面色平靜,仰首飲下杯中酒,慢慢道:“衛侯也跟我寡人提過這件事。他說寡人如果能放世子回國,他就答應借道。”
宋緋心提到嗓子眼:“陛下怎麽回答的?”
晉王慢慢道:“世子不妨猜一下。”
宋緋搖頭:“我猜不出來。”
晉王又斟了一杯酒,看着日頭一點一點沉下去,他還是笑着的模樣,輕描淡寫:“世子認為衛侯有選擇的權利麽?”
一字一字,擲地有聲,他确實有說這種話的底氣,衛侯怕宋緋穿幫,才着急想讓她回國。趁晉國借道要挾晉國,可晉王不答應,衛侯也沒別的辦法,因為三大強國就在眼前,他不敢得罪。
宋緋默默咬牙忍了,這時,晉敲了敲長案,王又道:“所以,世子安心待在晉國吧,寡人又不會虧待你。”
日頭徹底沉下去,湖面升起岚岚霧氣,宋緋不争氣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