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平常一樣的傍晚,待人走淨才慢悠悠離開公司寫字樓,不必行色匆匆,因為就算回到家裏也只有我一個人,父親遠在另一個城市,不會有人來過問我的生活。

随便找了一家餐館解決掉晚飯,順便去了一趟銀行,上個月的工資已經到帳了,轉了一千元給父親,雖然父親幾次強調不需要我給他生活費,但是撫育之恩不可忘,一千元不多,只是聊表寸心。

晚上八點才回到租住的小公寓,樓道的聲控燈壞掉了,摸索着爬上三樓,黑暗中,一個人影站在門前,指間一點猩紅,煙草的氣息散在夏季媪熱的空氣中。

“誰?”我聽到自己聲音中的怯懦,那是一個單身女性對未知危險的害怕,我在這個城市的朋友很少,我可不認為是有人趁夜色來拜訪。

“是我,小安,我回來了。”微啞的男性嗓音,黑暗中,那個身影略略動了動。

“蕭北?”我先是驚訝,然後眼淚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流下來,鹹而微澀的液體順着眼角爬滿臉頰。

兩年了,蕭北,我們已經兩年未見了。

“是我,小安,別哭。”他走過來擁抱我,寬厚的胸膛帶着淡淡的煙草氣,一如既往的讓人安心,但是我的眼淚卻愈發不可收拾,有多久沒有靠近過這個胸膛了,有多久沒有靠近這份闊別已久的溫暖了。

“都這麽大孩子了,還這樣黏人。”蕭北微笑,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裏,聽着他悶笑,胸腔微微震動。

忽然想起什麽,我慌亂地從包裏摸索出鑰匙,一邊借着手機微弱的光芒開門,一邊埋怨他:“不是給過你鑰匙,為什麽不進去,要是我不回來你準備在門前等一夜嗎?”

“這麽久了我也不肯定你是不是還住在這裏,你要是不回來我再等等就走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充滿磁性,他彎腰拎起腳邊的背包,黑色的背包,還是兩年前我送他的禮物。

“我怎麽會不在,萬一哪天你回來......”我沒有再說下去,燈光亮起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他染上些許滄桑的容顏,好像突然回到那一年——

他摸着我的頭發對我微笑“別怕。”

那樣溫情寂寂,心髒瞬間回暖。

“小安。”他修長的五指在我眼前晃過,把我從回憶中喚回來,鳳目微眯,慵懶至極。

“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倉皇地轉開眼睛,這麽多年下來,我還是不能在他的目光下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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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來就回來了,一時興起,也沒定下要待多久。”他随意的回答,自顧自拉開冰箱翻找食物。

“是嗎......”我呢喃着,随後揚起笑容接着說,“你還沒吃晚飯吧,別找了,沒吃的,我去給你下碗面吧。”

廚房已經很久沒開過火了,幸好冰箱裏還有兩個雞蛋,清湯挂面再加兩個荷包蛋,他倒是吃的很香。

“很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還真懷念。”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感慨。

“你喜歡就好,今天食材有限,明天給你做好吃的。”我坐在桌邊看着他微笑。

“好。”他捏捏我的臉,還是以前的做派,親昵,但是不暧昧。

洗過碗收拾房間,我租的只是一室一廳的小房子,不足六十平米,到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我對他說:“要不你睡卧室,我睡沙發吧。”

沙發實在太小,我一米六多的身高躺在上面還略顯狹窄,更不要說他一米八的大個子了。

“不用了,我出去住吧。”

也許是太久不曾相見,他顯得客氣而又疏離,但是這麽久他才回來一次,又怎麽能讓他去外面住,流離在外,像是無根的浮萍。

“這麽晚了出去住也不方便,蕭北哥哥,還和以前一樣,床分你一半可好?”我微微垂下眼睛,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冒出這樣的提議,不是已經放棄了嗎。

但是他的笑容一如從前,濃烈的陽光氣息撲面而來。

眼底再一次被水汽模糊,連他的臉都要看不清了。

擦掉鏡子上氤氲的霧氣,一張清秀的臉龐宛然躍入眼底,這張臉和從前沒有多大區別,但是歲月無情,笑的時候,已經能看見眼角細細的魚尾紋了,我已經二十六歲了,女人如花的年紀就要翩然而逝,認識蕭北整整十年,終于,他還是回來了。

帶着一身沐浴後的暖香躺在他的身邊,那個男子已經沉沉睡去,他曾經說過,只有在我身邊才會覺得安靜溫暖,可以卸下一身疲憊,看着他安靜的睡顏,我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過他的五官。

他有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睜開眼睛的時候總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瞳仁慵懶地看着世人,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盡管嘴唇削薄,卻并非一個薄幸涼情的人,歲月同樣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男子也沒了那年的棱角,發染霜白,小麥色的肌膚也同樣在這幾年的流浪下染成更深的古銅色。

“還不睡?”他忽然睜開眼睛看我,嗓音微微沙啞。

“就睡了。”我慌亂地收回手指,拽緊被子閉上雙眼。

他依舊悶笑,伸出雙手把我攬緊懷裏,拍拍我的後背說:“睡吧。”

總是這樣,即使在床上的擁抱也不夾雜任何□□的味道,只是覺得溫暖,這樣的溫暖讓我貪戀,也讓我憎恨。

他從未把我當成他的同齡人看待,哪怕那個女孩子卻早已經破繭成蝶。

那年春末夏初,柳絮飛揚,幾乎飄滿了這個城市的每條街巷,我站在街角,看着眼前混亂的景象。

殘陽似血,而我的嘴角怕是也已經見了血,剛剛那個女生的一個耳光可真是響亮,打得我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半天也不曾反應過來,我為什麽會被這群女孩子堵在學校旁邊的小巷子裏,所以我很謙虛地詢問眼前怒氣沖沖的女孩子:“我們有什麽過節嗎?”

不成想這一句話卻讓這女孩惱羞成怒,又是一個耳光過來:“你還敢問,如果不是你纏着沐辰,他會不要我嗎?”

我實在是很無辜,沐辰其人,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這小子不學無術但卻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從小到大倒追他的女生真是數不勝數,但蒼天可見,我對這小子完全沒有一丁點男女之情,自然,也就沒了男女之防,平日裏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倒是被有心人看進了眼裏,抹了抹嘴角,果然已經見血了,正琢磨着這次準備從沐辰那裏讨些什麽補償,圍着我的女生們卻蜂擁而上。

我倒不知道什麽時候招惹了這許多怨氣,只能用手臂勉強護住頭部,她們不會真的敢打我多狠,但是臉上不能再挂彩了,不然被老爸看出端倪肯定不會饒過我。

拳頭打在身上可真疼,真的非常疼,但尚且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不知道誰絆了我一腳,身體猛然失去重心向地面倒去,慌亂中左臂手肘撐在坑坑窪窪的水泥路面上,疼得我眼淚汪汪。

領頭的女生一腳踢在我的腹部,疼痛讓我像只蝦米一樣彎了腰,我緩緩勾了勾嘴角,這樣的屈辱自然要十倍奉還才好啊。

“住手!”

那是屬于一個成年男性的嗓音,溫和間帶着淩厲,我擡起頭,那個人站在夕陽下,宛如神祗般的身影狠狠撞進我的腦海。

領頭的女生氣焰嚣張:“你是誰?”

他微笑:“你不用管我是誰,但是我可以去和你的老師談談。”

他指了指僅僅一牆之隔的校園,這個時候,老師和學生都還沒走幹淨,畢竟只是初三年級的孩子,老師的威懾并沒有完全褪去,他越過作鳥獸散的女生們彎腰扶起我,略顯低沉的嗓音響在耳邊:“還能走嗎?我帶你去醫院。”

我搖了搖頭,腳踝處傳來的刺痛讓我連站立都很艱難,他像是看出我的窘迫,彎腰打橫抱起我,我驚呼一聲,雙手慣性環上他的脖子。

他輕笑,我擡頭看他,夕陽下,他整個人都被微紅的陽光鍍上一層淺淺的暖色,那樣溫和,那樣溫暖。

我忽然就紅了眼眶,這樣的溫暖已經許久不曾接觸過了,到醫院檢查了身體,只是皮外傷,酒精消過毒,醫生開了消炎藥,他揉揉我只及耳的短發:“叫你家長來接你吧。”

我低頭看看自己沾滿塵土的校服,臉頰還在火辣辣的疼痛,這個樣子是絕對不能讓父親看到的,更何況這個時候,父親大概也沒時間來接我吧,工作很忙,他已經許久不曾回來過了,我艱難地扯扯嘴角:“我自己回去就好啊,不會有問題的。”

“要不,我送你回去?”他這樣說,略有些遲疑,但是這個時候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女孩子被一個陌生男人送回家是多危險的事情,興高采烈地應了下來,索性,他并不是個壞人。

“你叫什麽名字?”男子嗓音低沉,帶着令人着魔的磁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普通話略顯生硬。

“許安安”

“真是個可愛的名字。”

“你呢?”

“我叫蕭北。”

“為什麽叫蕭北呢?”

“因為我生在北方。”

他是蕭北,生在北方,卻長在溫柔婉約的江南水鄉,現在在破敗卻令人心安的開封上大學,趁着假期流浪到這個北方小城找尋他幼時的記憶,這是一個溫柔且才華橫溢的男子,笑起來有令人心安的魔力,他并沒有多好看,沒有言情小說男主角那樣一見傾心的優雅高貴,但是他的氣質配上小麥色健康的肌膚有一種青春的活力和落拓的成熟。

他依舊抱着我走路,比少年寬闊的胸膛讓我異常安心,我把臉埋在他的頸間,成熟男子的陽剛氣息充斥在鼻端,他笑我,像小孩子一樣黏人,然後又恍然一笑,說,可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嗎。

他大學二年級,22歲,我初中三年級,僅僅16歲,身高一米五幾,在他眼裏,當真是個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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