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半袖,牛仔褲,帆布鞋,長發在腦後紮了一束,這身打扮真不是一般的別扭,蕭北一向喜歡成熟知性的女子,所以我的成長方向就是成熟優雅,一直以來都是高跟鞋,長卷發,妝容精致,裙擺飛揚,雖然內裏完全偏離的蕭北設計好的方向,但是外表還勉強能拿出去騙騙人。
“你确定老爺子會喜歡?”我懷疑地看向蕭北,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大概沒錯,我和他又不熟。”完全不負責任的回答。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去廚房拿了我自己烤的小餅幹和蛋撻,蕭北湊過來:“老頭子不怎麽愛吃甜的。”
我拍開他的爪子:“事關姑娘我的工資, 別想。”
蕭北喜甜食,今天做的小點心已經被他順去大半,絕對不能再讓他染指我手裏這份了。
坐車一路趕到醫院,現在是下午三點,老人午睡大概醒了,正逢蘇州難得的好天氣,我踏着午後的陽光走進住院大樓。
“任老先生,這是我做的點心,您看看合不合口味。”餅幹和蛋撻裝在精致的骨瓷盤子裏端給老人,精心準備了一下午,不論口味還是賣相,我都相當有自信。
“小許你不用這麽客氣,不嫌棄的話就叫我聲伯父吧。”
“好,伯父。”
老人笑的很和藹,完全不像外面傳言的那個在商界叱咤風雲的驕傲王者,他坐在午後的陽光裏安詳地吃着我親手烘培的餅幹,花白的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年齡并不是很大,但是在疾病的折磨下已顯老态。
我忍不住問:“伯父,您的病……”
“年輕的時候不注意身體,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他笑,神态自若。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有先天性心髒病,在孤兒院裏長大的他一直沒能接受很好的治療,總是掙紮在生死的邊緣,後來他白手起家,即使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多年的勞累也早已掏空了他的身體,他能這樣和我談笑風生完全是自尊在作祟,他不允許自己在外人面前失儀。
晚上五點的時候,蕭北過來接我,他沒有進醫院,只是給我打電話說在醫院外面等我。
“晚上幹什麽?”蕭北摸摸我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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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你?我差點随口接上,幸好及時管住了嘴巴,蕭北立志要把我培養成淑女的,我可不想看到他沮喪的神情。
“我約好了中介看房子。”蕭北在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我就開始找房子,我那間六十平米的小房子裝我們兩個實在太小了,不說住在一起別扭,早上用衛生間也不方便。
“你想搬家?”蕭北歪頭看我,眼神很困擾。
“嗯,想換大一點的房子,我們兩個住六十平太小了,而且上班不方便,我每天還要做早飯,要比平時早起一個小時。”我實話實話。
蕭北忽然笑了,漂亮的丹鳳眼都彎成了月牙:“好,我們去看房子。”
莫名其妙,我撇撇嘴還是挎上了他的胳膊。
我物色了兩套房子,離公司都很近,皆是兩室一廳,裝修也相當不錯,但是蕭北卻并不滿意,雞蛋裏挑骨頭,一會說陽臺太小啦,一會又說卧室沒窗子啦,中介安排來帶我們看房子的人臉都黑了。
敗興而歸,教訓蕭北我自然是沒膽子,只能抱着本本繼續在58同城上看房子,才翻了沒兩頁蕭北的手機就響起來,但是他人不知道去哪兒了,手機丢在卧室床上。
“蕭北哥哥,有電話!”
“是誰的?你幫我接一下。”聽聲音應該是在洗澡,嘩嘩的水生從衛生間傳來。
打電話來的是任遠之,老爺子忽然病重,已經在搶救了。
我和蕭北趕到醫院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出租車司機是個熱心腸的,聽說是家裏老人病重,載着我們一路狂飙,車費要的也少,比平時我打車過來要便宜很多。
你看,還是好人多。我這樣對蕭北說,他只是摸摸我的腦袋不說話,我看的出來他很焦急,不論如何,急救室裏躺的是他的父親。
任家這次是全員出動,急救室外等了一堆人,林姨坐在椅子上,一臉的疲倦,她的兒子拉着她的手在她耳邊小聲安慰,任遠之靠牆站着,指尖夾着香煙卻沒點燃,醫院不準抽煙,但是他卻是個貨真價實的老煙槍,他的妻子在他旁邊陪着,兩人之間默默無語。
任遠之的妻子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容顏模糊的,她和任遠之的結合完全是因為家族利益,我偶爾會去任遠之家裏,但是和她卻沒有什麽交集。
“安姨。”任遠之的兒子任桀看到我便撲了過來,才上一年級的小孩子,有一雙和任遠之相似的鳳眼,性格卻比任遠之好很多,乖巧可愛的小男孩兒,會甜甜的叫我安姨,會粘着我讓我抱,有時候任遠之會開玩笑,說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任桀是你兒子,我笑言,那你把任桀送給我當兒子算了,招來任遠之一頓鄙視,一個勁說還沒結婚的大姑娘也不知道害臊。
其實我并不喜歡小孩子,但是想想他和蕭北血脈相連,心卻一瞬間溫軟的下來,不知道蕭北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你怎麽跟過來了,明天不用上學嗎?”
我伸手抱住任桀,他在我懷裏蹭了蹭,小小的打個哈欠:“爸爸說爺爺會想我的,安姨,爺爺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漂亮的鳳眼裏閃着水光,不知道是困的還是難過,我摸摸他的腦袋,微笑:“不會的,爺爺才舍不得小桀呢。”
看來老爺子确實病重,不然任遠之不會把孩子都帶過來,這擺明了就是老爺子熬不過去還能見後一面的意思,我拉着小桀在走廊兩側的長椅上坐下來,孩子困的不行,趴在我的膝蓋上就睡着了。
蕭北脫下外套蓋在小桀身上,他坐到我身邊輕聲問:“冷不冷?”
六月的夜晚還是有些涼,醫院裏更是冷氣開的十足,當然會冷,但是忍耐早已經是我的必修課,所以我搖搖頭回答:“不冷。”
他還是伸手過來把我攬進懷裏:“出來的時候你也不拿件外套,冷就直說,何必說謊呢。”
坐在旁邊的年輕男孩聽到蕭北的話轉頭奇怪地看了我們一眼,這時候我也無暇顧及了,蕭北的懷抱真的很溫暖啊,他這次回來,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以前從不會把親昵的動作做的這麽理直氣壯,至少,對我不會,他一向視我為至親,但是避嫌卻做的極好,而現在,一舉一動,宛若情人。
淩晨3點,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醫生出來告訴我們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但是還要送到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段時間,我聽見蕭北長長舒了口氣,悄然莞爾,果然父子連心。
折騰了一夜,大家都累的不行,尤其是任桀,賴在我的膝蓋上不肯動,蕭北的西裝外套被他一動給滑了下去,我彎腰撈起來,外套上是蕭北的氣息,濃烈的陽剛男子的味道,和身上總是彌漫着香水味道的任遠之不同,蕭北的衣服上一直是一種清冽伴随着陽光氣息的味道,很暖,能一直暖到心裏。
“安姨,二叔是不是那男朋友啊?”任桀人小鬼大,這時候趁沒人趴在我耳邊問。
“不是啊,小孩子家家管那麽多做什麽。”我板起臉來。
“我就随便問問,不是就好。”任桀眼睛彎彎
“為什麽?”我奇怪地問,這小子巴不得我嫁不出去?
“安姨,我想你做我媽媽,你別嫁給二叔好不好?”小孩子爬到我的懷裏,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我卻忽然心酸,這孩子的母親不是任遠之的妻子,那個女人雖然從未介意,但是對任桀也并不好,孩子年幼,相當戀母,他知道那個女人不是他媽媽,就硬要鬧着我給他做媽媽。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安頓好一切任遠之和蕭北一起走過來,任遠之看着和和任桀抱成一團的我問道。
“沒什麽,孩子困了。”我抱着任桀站起來,把他交回任遠之手,氣氛一時松了下來,任遠之抱着任桀走了,我把外套遞給蕭北,他接過來又給我披上。
“回去睡會吧,這麽晚了。”蕭北捏捏我的肩膀說。
“你回去嗎?”
“我回不去,這麽晚了不安全,我讓司機送你,小桀也要回去,他明天還要上學。”蕭北待他的侄子極好,他很珍惜親人,也很喜歡小孩子。
“好。”我點頭,這裏的本來應該就和我沒有交集,留在這裏也是不自在。
蕭北送我下樓,臨分開之前他小聲說:“小安,對不起,讓你陪我吃這麽多苦……”
我有些驚愕地回頭,這樣的話,十年相識他也從未說過,但是,我微微勾了嘴角:“蕭北哥哥,我以為,我們之間根本就不需要道歉,陪着你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醫院昏黃的燈光下,蕭北忽然綻開一個純粹的笑容,眼角深深的笑紋一直刻入鬓間,我知道,這是他真心的笑容,他總是在微笑,卻沒有一次是出自真心的,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我已經很多年都未曾見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