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還是沒有搬去蕭北家裏,大家做朋友做親人都好,原則底線還是要有的,我原意是要把手中的股份轉還給任遠之,他是家中長子,又有妻子兒女要養活,任遠之卻拒絕了,他原本就秘密收購了其他股東手中的一部分股權,加之繼承的,現在也算是名副其實的最大股東了,更何況,蕭北念他恩情,從不會和他對着幹,公司已經有80%掌握在他的手中。
我陸續向幾家公司遞了簡歷,但是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我畢業的學校本就不是什麽重點大學,更何況是中文系這種聽起來高貴,實際上卻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的專業,畢業以來一直從事財務類的工作,但是卻沒有專業學歷,連證書也是只拿到初級職稱,回顧這幾年,我還真是相當失敗。
晚上蕭北過來蹭飯時問我:“你想換工作?”
我回答:“是!”
他特別淡定:“別找了,你專業不好,又幾年荒廢,找不到的。”
我不服氣,揚言一定要找到對口的工作,但是蕭北很涼薄地看着我:“你從學校裏出來那年找了兩個月都沒找到,現在就行了?”
我哀嚎:“當年就不應該服從調劑進中文系!”
“要是不服從調劑你就只能回去再讀一年。”
當年報考蕭北的大學很勉強,那所學校雖然不是重點,但也是一本,我的分數剛剛巴上一本邊,沒辦法選擇了服從調劑,進了我想都沒想過的中文系。專業不熱門,又不是名校畢業,出來後面試屢屢碰壁,最後實在找不到工作才接受蕭北的安排進了任遠之的公司,卻做的是會計,我不想做老師,所以除了改行沒有任何辦法。
“哥說你工作蠻好,為什麽不想做了?”
“蕭北哥哥,我就是想回家了,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那這樣好了,等公司都步入正規我就陪你回去,咱們在一起這麽多年,我還沒見過伯父呢,現在正是梅雨時節,去北方住些日子應該不錯,再待下去身上都可以長蘑菇了。”
他已經在琢磨見我父親要帶什麽禮物了,我在心底吶喊,那是我家,是我回家,你那麽上心幹嘛?還有,不要把話說得那麽暧昧,誰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會很高興的,但是現在,死了的心,怎麽把它救活?
蕭北的決定讓我的返程時間一拖再拖,轉眼到了八月,我掐算着日子,離沐辰結婚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但是他的請柬卻遲遲沒有寄來。
請柬沒來,臺風卻來了,本來蘇州受臺風影響極小,但是這次的臺風卻給蘇州帶來了暴雨和十級大風,晚上的時候我窩在蕭北的公寓裏聽着外面的狂風暴雨,很慶幸不用自己度過這個雨夜。
八點,我之所以清楚的記得這個時間是因為我在那天晚上八點接到了一個電話——沐辰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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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我在你公寓門口,你給我開下門好嗎?”
他的聲音伴随着暴雨落地的嘩啦聲和風的嘶吼傳來,顯得那樣飄搖不定。
“你說什麽?”我驚訝地站起來,放在膝蓋上的水果盤随着我的動作嘩啦一下扣在地上,蕭北急急忙忙從廚房裏跑出來:“發生什麽事了?”
我搶了蕭北的車鑰匙就往出跑,蕭北追在我身後:“小安,我和你一起。”
直覺告訴我絕不能讓他和沐辰碰面,沐辰對蕭北的厭惡已經不能用敵意來形容了,那是一種赤裸裸的恨,沐辰曾經掐着我的脖子對我說:“我愛你那麽多年,卻還比不過他的萍水相逢!”
那眼中積蓄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我朋友出事了,必須馬上趕過去,你放心,到了就給你打電話,絕對絕對不會有問題。”我對蕭北賭咒發誓,但是顯然,沒什麽效果。
“外面下暴雨呢,你連駕照都沒有就敢開車?這麽晚,你讓我怎麽放心?”
“那我打車好了,蕭北哥哥,我自己去就行。”我覺得我的神色應該是很糾結很糾結的那種,因為蕭北馬上明白了。
“小安,你實話說,是不是不方便我去?”
“是。”
蕭北放開拉着我的手,從鞋櫃裏拿出把雨傘:“我送你去車庫。”
雨真的很大,雨傘完全沒用,還沒到車庫衣服都濕了個徹底,帶着一身水汽坐進駕駛室,蕭北把雨傘遞給我,我說:“你怎麽辦?”
他指了指車庫外:“那麽大的雨要雨傘也沒用,你快走吧。”
我開車駛出好遠,卻鬼使神差地停下來透過玻璃去看蕭北,他泰然自若地在雨中漫步,衣衫盡濕,寂寂寥寥,心髒忽然疼痛,像是忽然缺了一塊什麽。
雨實在太大,我沒有駕照,車子也不敢開的太快,趕到公寓整整用了一個小時,一邊擰着衣服上的水一邊小心翼翼地爬上三樓,果然,一個黑影站在門前。
“沐辰?”
“是,是我。”
“怎麽會突然過來,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我是來送請柬的,安安,我是真的要結婚了。”
他語氣澀然,真的從背包裏掏出一張請柬遞過來,借着手機微弱的光,猩紅的請柬狠狠刺痛我的眼睛。
我沒有接,轉身把防盜門打開:“先進來吧。”
“安安,那件事,對不起。”
我擡眼看他:“什麽事?我不記得了,先進來,你衣服都濕透了。”
怎麽會不記得,那傷痛至深,但是既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即将迎嬌妻進門,我垂下眼簾,揚起微笑明媚。
由于臺風,公寓裏早已經斷電,我摸索着找到兩根蠟燭,暖融融的光芒亮起,我終于看清沐辰的臉,和少年時一樣的五官,只是輪廓愈發堅毅,身量也抽長了不少,衣服也濕透了,愈發顯得他身形單薄。
進衛生間看了看,雖然停電了,但是熱水器裏還有熱水,蕭北搬出去後家裏也沒有男人的衣服,我想了想,找了自己大學時候的一件大T恤和一條運動短褲給他,反正他人瘦,湊合湊合就過去了。
“你先洗吧,我是男人。”沐辰指了指我身上的濕衣服說。
我想了想,确實沒必要和他客氣,進了衛生間草草沖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來的時候手機在叫嚣,我接起來,是蕭北,一個勁的問我是否安全到達。
一再強調絕對安全沒有任何問題,蕭北才略略安心,轉頭看到沐辰還直愣愣地杵在我身邊,看我挂了電話便打趣道:“男朋友?對你倒是很上心。”
我微笑:“不,尚還單身。”
他驚愕:“天,許安,你今年已經二十有六。”
我怒:“我比你更加清楚自己早已不再年少。”
多年不見,這小子見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戳我年齡的痛處嗎?
但是氣氛卻緩和下來,好像又回到那段嬉笑怒罵的少年時光,我把毛巾遞給他時,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指尖,心髒猛地一抽,毛巾落地。
他彎腰撿起毛巾,皺眉,語氣憂傷:“安安,你,你別害怕。”
怎麽會不害怕,窒息的痛苦再度回到腦海中,仿佛全身都在疼痛,身體已經下意識地記住了那些傷害,無論如何都不能挽回,進卧室,落鎖,我趴在床上泣不成聲。
“許安,你報哪裏的大學?”
“當然是開封,這還用問。”
“成績還沒出來,你确定能考上?”
“不能考上就再來一年,除了那裏哪兒也不去。”
“許安,你一定要去找他嗎?”
“不然呢?”
“你留下來,和我一起,我們這麽多年不是一直很好嗎?”
“沐辰,我愛他。”
“我呢?我算什麽,跟在你屁股後面這麽多年,我算什麽?”
像是暴怒的小獅子,眼睛裏卻盛滿了悲傷,他說:“許安,別裝傻了行嗎,你明知道我愛你。”
“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我什麽也不能給你。
“對不起,對不起,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對不起!”他的手漫上我的脖子,緩緩收緊,收緊,收緊,窒息的痛苦讓我下意識的攀上他的手臂,眼睛突出,呼吸困難。
“許安,我愛了你那麽多年,卻還比不過他的萍水相逢!”
他的眼睛通紅,幾乎有淚光閃動:“你說,你有沒有良心,我這麽多年跟在你身邊,惟命是從,我多想就這樣掐死你,讓你再也不能氣我。”
我看見他眼角的淚花,可是沐辰呵,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他終于還是放開了我的脖子,嚴重缺氧的後果是身體酸軟無力,我狼狽地跌在地上咳嗽幹嘔,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沐辰,你不是他,這輩子,我只會愛他一人。”
最後一點火星終于點燃了這個火藥桶,他有些殘忍地微笑:“是麽,許安,你就這麽确定?”
他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不顧我滿臉的眼淚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吻下來,冰涼的嘴唇,滿滿全是惡意。我擡手打他,卻被他把雙手反剪到背後,缺氧的身體綿軟無力,我連反抗的念頭都被生生澆滅。
當尖銳的疼痛蔓延全身的時候,我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卧室門外沐辰焦急地問:“安安,你怎麽了?”
伸手一摸,額頭上全是冷汗,我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比較正常:“沒事,作惡夢了。”
蜷起身體,眼淚再度爬滿臉頰,七年了,當年的事還是不能釋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