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板着臉把點名冊摔在講桌上,一個班三十九個人,只來了十八個,雖然課在晚上,雖然我講課刻板無聊,雖然這門課無關緊要,可是這些孩子是在赤、裸、裸挑戰我身為老師的尊嚴。

随即,我彎唇:“今天來的人我都記下了,請你們回去轉達一下自己的同學,從今以後他們要是不想來就算了,準備好下學期重修吧,好了,接下來我們開始上課。”

教室後面傳來悶笑聲,我眼光淩厲的掃過去,看見自己父親的得意門生王姓小孩,他舉了舉手裏的東西對我笑的見牙不見眼。

請原諒我的高度近視,沒有看清他手裏的東西,我清了清嗓子開始上課。

一個半小時後,我揮手放了講臺下的孩子們,款款走向教室的最後一排。三寸高跟鞋,我比王超還略微高出一些,他穿着白襯衣牛仔褲,像個還在上高中的青澀少年。

“師姐,教授說你晚上出來沒吃飯,喏,給你帶的。”

下午陪母親去做了美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半了,我七點就要上課,來去匆匆,只來得及換一身衣服,把散落的長發挽成髻而已。

王超買的是漢堡,兩個小時,漢堡早已冷透,沙拉醬的味道我也不是很喜歡,可是我還是拆開包裝滿不在乎地坐在課桌上開動了,男孩子閃爍着眼睛看我,我微笑回答:“很好吃。”

“師姐,你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他這樣說,卻轉過頭不看我。

“哪裏不一樣?”

“我以為你是那種很高傲的女孩子呢,”大概是覺得自己語言匮乏,不能準确地表述自己的意思,他手舞足蹈地解釋,“就是,就是那種對我們不屑一顧的那種漂亮高傲的女子,你看你家世好,人也漂亮,還有才華......簡直就像女神一樣......”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很難理解他這種想法是從何而來,大概是被蕭北身邊的一幹美貌與才華并存的女子打擊的沒有信心,我完全沒有來源于容貌或者是家庭的優越感,臉蛋?尚算清秀。身材?雖然不矮,但是也沒有讓人羨慕的曲線。家庭?單親。學歷?非名校畢業,在衆多同僚中算是最差勁的。

綜上所述,我果然還是沒有一點出挑的地方。

所以我屈指彈向男孩子的額頭,取笑他:“現在知道了?我也是平常人啊,你看,女神也吃漢堡。”

他呆呆地看着我,倏的,居然臉紅了。

我驚奇,現在居然還有看女孩子會臉紅的男生?!好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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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掉晚飯,我把垃圾收拾好,敲了敲王超的胳膊告訴他要回去了,男孩子依舊是紅着臉看我,半晌,忽然伸出手指在我的唇角抹過,我怔住,看見他手指上沾着一些沙拉醬。

乖乖,孩子不大,居然都學會占女孩子便宜了!我收回我對他單純的贊賞,這小子明顯是個花叢老手啊。

我沒理他,轉身出了教室,把手裏的垃圾扔到垃圾桶裏,從随身的包包裏翻出紙巾擦嘴。

果然還是對男性有抵觸,盡管是這樣幹淨的男孩子,淺淺的觸碰就會讓我有惡心的感覺。

大概還是因為眼中隐藏的很好的欲望吧。

“師姐,你生氣了嗎?”

男孩子追過來問,大眼睛水霧迷蒙地看着我,那一剎那我以為自己錯怪了他。

好像也有那麽一個少年,有一雙水霧迷蒙的眼,有細碎的亞麻色短發,幹淨清澈的像是一汪能被陽光照透的潭水。

忽然惡心,我躲開王超伸過來的手,盡可能對他咧開一個笑容:“小師弟,你以後還是別來找我了。”

許久,他說:“好。”

再次偶遇,男孩手裏牽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年輕的臉蛋嬌豔如花,他對我微笑,說:“師姐,這是我新女朋友,名字大概也沒必要記住,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換掉。”

他這樣說,女孩子居然也不生氣,小鳥依人的在他懷裏,我點頭和他擦身而過,須臾,回首看去,他和那個女孩子在旁若無人的親吻。

猶記父親的評價:很有天賦的孩子,聰明絕頂,卻過早成熟,有些方面太過随意。

原來,那句有些方面太過随意是指這裏,其實,不是沒有看見那孩子眼中的玩世不恭,只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肆無忌憚。如果不是早已心有所屬,我大概也會成為他的戰利品之一吧。

他那雙眼睛盯着你看的時候,你會以為你就是他的唯一。

太過專注的眼神,讓我恍惚響起那個精致的男孩子,漂亮的宛如琉璃珠子一樣的清透瞳眸,最适合在日光下細細琢磨,光影流連,不可方物。

那天晚上,父親忽然對我提起:“沐辰出車禍了你知道嗎?”

用很平淡的語氣提起那個惡魔一樣的男子,我那時候正在洗碗,一時驚訝之下手裏的藍底描花的盤子落在地上。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聲音,白藍相間的瓷片雪花一樣飛濺。

我蹲下身子去撿,佯裝淡漠地詢問父親:“沐辰不是結婚了嗎?新婚燕爾,怎麽出的車禍?”

“結婚?我怎麽不知道?他媽媽還總是抱怨他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父親驚訝,我亦然,據父親說沐辰的車禍很嚴重,斷了十幾根骨頭,幾乎喪命。

“若是擔心不妨周六日回去看看吧,你們也好幾年沒見了吧,小時候關系那麽好,這幾年怎麽淡了,你李阿姨還在打聽你呢。”

李阿姨就是沐辰的母親,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女子,有母親的味道,是那種真正的母親,而不是那個生活在高宅大院裏的精致女子,需要我每周抽出一點時間去和她表演母慈女孝的母親。

回去看看吧,我這樣想。我沒有勇氣去看沐辰,但是有勇氣回去看看李阿姨。

就這樣,我拒絕了母親周六日的邀請,告訴她我想回那個闊別已久的小城去看一看舊人,母親很愉快的答應,并詢問我受否需要她的陪伴,我微笑拒絕,原本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但是卻被另一件麻煩事纏上,那時候我正和母親讨見還價,企圖多争取一些自由,宋以姍卻親密地挽上我的手臂。

“阿姨,我正好也要去那邊,不妨讓小妹搭我的順風車吧,這樣您也好放心。”

那樣溫和,完全不像是往日的宋以姍。我有心拒絕,卻被宋以姍用話堵了回來——

“原來妹妹你不想和我一起嗎?我做姐姐的還真是失敗。”

很失落的語氣,宋以姍的唇角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我和母親都沒有拒絕她的理由,第二天,我坐上她的汽車,起航南下。

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我不認為宋以姍會好心的和我表演姐妹友愛,所以在車子失控朝一輛卡車撞去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開車門,但是車門被鎖住了,我轉頭看見宋以姍詭谲的笑容。

都結束了。

她這樣做着口型。

她身前的安全氣囊彈出。宋以姍笑容詭異而又美麗。

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在疑惑宋以姍為什麽沒有開她往常的那輛白色的寶馬跑車,而是換了這一款廉價的車子,原來,她在這裏等着我。

難怪出門的時候她非要我坐到副駕駛上,難怪她的态度忽然間變好。

我從來沒有想過宋以姍會以這種幼稚的方式來出擊,也完全沒有想過她居然瘋狂到這種地步。

車窗的玻璃破碎,像是三千丈的瀑布落下飛濺起來的水珠,顆顆晶瑩,透過日光有種飽滿的通透。

真美。

通透的水珠混上鮮血,在我眼裏放成亘長的慢動作,忽而那放慢的場面又被無限放快,那一剎那爆發的疼痛從神經末梢傳導到大腦,我如願以償地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兩天以後了,朦胧中我聽見母親壓抑着的哭聲和宋以姍慚愧的道歉,她說:“阿姨,是我開車技術太差,我不知道副駕駛的安全氣囊出了問題,全是我的錯,阿姨,我對不起妹妹。”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心口沉甸甸地壓抑着什麽,我忽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安安,你醒了!”

母親驚喜地撲過來,我卻只看見她身後的宋以姍冰冷的笑容。

母親的眼中滿滿全是哀傷,我從她眼睛的倒影裏看見自己臉上包着的紗布。

“我的臉怎麽了?”

聲音很沙啞,嗓子有種裂開的疼痛,因為說話牽動臉上的傷口,疼痛尖銳入骨。

“沒事的,安安,你不會有事的,只是一點點傷口,等養好傷媽媽幫你找最好的整形醫生,一定不會留下疤痕的。”

雖然是在安慰我,可是我卻覺得她是在安慰自己,說着說着眼淚便脫眶而出,我知道自己的上肯定不會是一點小小的傷口的程度了,怕是早已經毀容了吧。

沒有女人會不在乎自己的容顏,我憤恨地看向宋以姍,她假作的悔恨,抓住我的手哭泣:“安安,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恨我就在我的臉上劃幾刀。”

手勁真大啊,我被紗布包裹着的手上也有很嚴重的傷口。

宋以姍的眼睛在笑,嘲諷我的無能為力。她的臉上有淺淺的擦傷,卻一點不影響她的風姿。

我贏了。

她依舊實在做着口型。

可是姐姐啊,你真的以為自己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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