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早已經過了年青的時候,傷口恢複的很慢,疼痛變成漫長的折磨,難以忍受。

大概也是因為已經不再年輕,所以心平氣和了許多,母親的手很柔軟,她常常小心地撫摸過我身上的傷口,然後淚盈于睫。我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淚有那麽多,多到每見我一次都要失聲痛哭一次,但是我從沒有覺得心酸,心思冷漠,什麽都無法填滿。

疼痛在侵蝕着神智,我每次見到幾乎完好無損的宋以姍在我面前晃過,眼裏就迸濺出憤怒的火花。

我的臉毀了,我的右腿骨折了,我的人生毀了。

可是兇手還完好無損,每天硬扯着我上演姐妹友愛的戲碼,她親自洗手作羹湯,把膩死人的雞湯親手喂到我的嘴裏,還愧疚地按着我身上的傷口一臉遺憾。

每次看到她,我都恨不得沖那張嬌豔如花的臉蛋狠狠撓上幾爪子。

終于我逮住病房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間,打翻了宋以姍端來的雞湯:“你這樣真讓我覺得惡心。”

她卻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不鏽鋼小碗,姿态儀容一絲不亂,她說:“其實每天面對你我也挺惡心的,不過許安安,只要看到你這副樣子我就很開心,我很想多開心幾天呢。”

兩看相厭,話不投機,我反=唇相譏:“宋以姍你就是個瘋子,你不覺得自己恨錯了人了嗎?我招惹你了嗎?你要毀了我的人生?不是我讓你甩了蕭北,也不是我讓你生了個有病的孩子!”

宋以姍的孩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痛苦。她和前夫有一個兒子,沒有其他混血兒的聰穎,那個孩子有自閉症,已經四歲半的孩子仍不會說話走路。我曾經遠遠看到過那個孩子一眼,金發碧眼卻有着東方人柔和輪廓的孩子,當真玉雪可愛,那是一個漂亮的小孩,數年後,他還會是那個樣子,永遠不與外界交流的孩子。

許安安,你還真是個惡毒的女人,在戳人痛處的方面無師自通。

宋以姍沒有我想像中的暴怒,她輕輕笑:“許安安,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我就讨厭的就是你的自以為是,你以為那孩子是我的痛嗎?你以為是我不要蕭北的嗎?我暗戀他四年,我跟他在一起三年,我整個青春都放在他的身上?我憑什麽不想要蕭北了?不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許安安,蕭北他沒有心啊,他跟塊冰似的,我暖了七年都沒暖化他......”

“我比你漂亮,比你優秀,我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你卻唾手可得還要一臉不情願地對衆人說那些根本不是你想要的,阿姨為了讓你回家幾次跟許教授吵得天翻地覆,你知道那些設備吧,全是爸爸捐的,你知道用了多少錢嗎?不然就憑許教授的面子,你根本進不了那所學校當老師!”

“許安安,我們的戰争早已拉開,只有其中的一個死亡才能結束。”

宋以姍看上去很疲憊,可是明明應該疲憊的是我才對,窗外陽光明媚,我卻好像站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冷眼旁觀這個世界的衰敗凋零。

當我臉上的傷口傳來麻麻癢癢的感覺時蕭北終于找上門來。手機毀在那場車禍中,我已許久不曾聯系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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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誇張的紗布已經拆去,其實我臉上的傷口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額頭上的疤痕可以用劉海擋住,只有右側臉頰上的傷口比較麻煩,還沒有到拆線的時間,傷口依舊被紗布掩蓋着。右腿骨折,到現在還不能行走,我只能坐在輪椅上被護工推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風景。

因為臉上的傷,我很久都沒有出去過了,我都在懷疑,如果臉上真的留下濃墨重彩的劃痕,是不是我一輩子都要窩在房間裏過暗無天日的生活?

錐心刺骨的痛,不僅僅在身體上,還在心上。

秋意已濃,但是草坪依舊綠瑩瑩的,只是窗下的幾杆竹子已經泛起了黃色,不曉得是因為秋涼而落葉還是因為缺水而幹枯。

病房的門被推開,我連回頭确認來人是誰的心思都沒有,不過是那些陌生的家人,或者又是因為到例行檢查的時間來露上一面的醫生。

是誰都無所謂。

“小安。”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那聲音太熟悉。熟悉到讓我覺得是在做夢一樣。

“小安。”那聲音重複了一遍,我顫巍巍轉過頭,透過眼睛裏的水光看到蕭北挺拔的身形站在病房門前。

我看到那張熟悉的俊朗臉龐上浮起的心疼,恍如隔世。

忽然用手擋住臉上的紗布,這張已經毀掉的醜陋容顏怎麽能被他看到。男子走過來用力把我箍筋懷裏,他的手輕輕觸碰我臉上用膠布固定住的紗布,小聲詢問:“疼嗎?”

“疼......”這一刻委屈被無限放大,我反手抱住蕭北的腰淚流滿面,鹹而微澀的液體順着臉頰流到唇邊。

蜂腰乍背的男子抱起來安全感十足,可是下一秒,我的頭被蕭北無情地賞了一個暴栗,我淚眼朦胧地看向他,非常不解。

“現在知道疼了,當初為什麽不保護好自己,才離開我幾天,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他看起來真的非常生氣,可是我也非常委屈,我松開抱着他的雙臂,抽抽噎噎的回答:“又不是我願意弄成這個樣子的,蕭北哥哥,我也很難過的,我都毀容了呢。”

“才沒有毀容,我的小安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最漂亮的。”

蕭北彎腰捧住我的臉,像是捧着件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他微微勾起唇角,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溫情脈脈,我多想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咣當!”

病房裏的溫柔氣氛被這一聲不和諧的東西掉落的聲音打破,我們齊齊回首,看到宋以姍在病房外,她的腳下是一個保溫桶,保溫桶被摔開了蓋子,裏面的湯水灑了一地。

我的胃忽然泛起一種惡心的感覺,有些慶幸保溫桶被宋以姍摔壞,否則裏面難喝到要死的東西肯動又會被宋以姍親自灌到我的胃裏,想想就遍體生寒,我抓着蕭北衣襟的手忍不住發抖。

“怎麽了?冷?”

蕭北再度彎下身子,他的手很自然地牽上我的,而後皺眉:“手這麽涼,果然是有些冷吧。”

随即脫下外套搭在我的身上,這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溫柔之極,旁若無人,好像沒有宋以姍這麽一個人傻呆呆地站在門前,好像也沒看到我傻呆呆地張大嘴巴看着他。

宋以姍很快收拾好情緒,她彎腰撿起地上的保溫桶随手扔進垃圾桶裏,帶幾分驚訝也帶幾分喜悅地看向專心給我系扣子的男子,小聲确認:“蕭北?”

那一句蕭北叫的那叫一個千嬌百媚千回百轉,真是讓聞者骨酥肉麻。

蕭北沒有酥了骨頭,他站直身體對那個漂亮女人招手:“喲,以姍,好久不見。”

淡淡寒暄,我卻捕捉到少見的親昵。

他果然還是對宋以姍舊情難忘。

“謝謝你來看我妹妹。”

宋以姍微笑,風情萬種。

“小安就是你新找回來的的妹妹嗎?還真是有緣呢。”蕭北摸摸我的頭,接着說,“那我現在可以接小安回去了嗎?不放在身邊她就整出這樣的亂子,果然還是我親自看着比較好。”

“最好還是先見過爸爸媽媽吧,要不我今天帶你回家?”

語調暧昧,就好像情人之間的私語,仿佛是正在熱戀的小女人在小心地詢問自己的愛人是否可以随自己回家見父母雙親一樣。

真是令人作嘔,蕭北依舊很溫和地笑:“是要拜見一下伯父伯母呢,不過要等小安能出院的時候吧,我這些日子留在這裏照顧也好。”

我拽住蕭北的手對他撒嬌:“蕭北哥哥,我想出去散心。”

“現在嗎?”蕭北彎腰詢問。

“嗯。”

“那好,我帶你出去。”

他從床上拿了毯子蓋在我的腿上,推起輪椅繞過宋以姍離開病房,宋以姍的笑容有一剎那的僵硬,随即,再度堆起笑容,自然地挽上蕭北的手臂,蕭北也并沒有如我希望的那樣甩開她的手,他微笑依舊,但是我卻看見他的笑容并未在眼中綻開。

晚間蕭北給我帶了香噴噴的牛肉蓋澆飯,我住院許久,第一次脫離了沒有味道的白粥和寡淡卻油膩的雞湯,我用唯一健康的左手揮開蕭北,叉子勺子齊上陣,吃的滿臉是米粒。

“你斯文點好不好,也沒有人跟你搶。”

蕭北滿臉無奈,但是語氣中确有慣常的寵你。

“我嘴裏一直都沒味道,好不容易吃到這麽香的肉,讓我撐死算了!”我滿臉餍足,拽着飯盒不松手。

然後就看見蕭北浮起無奈的笑容,那個男子拿着一塊白色的帕子擦掉我嘴角的米粒和菜汁,在他面前我永遠不用顧及形象,肆無忌憚的享受他的寵愛,其實事實上,這個男人根本不會照顧人,嬌生慣養的大少爺,連飯都不會做。

可是在他到來的第三天,我們發生了有史以來的最激烈的争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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