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奚南一直覺得自己真就是根草,沒人搭沒人理的,可能有天他死在外頭了都得過了好幾天才能有人知道。而且他要真死了會不會有人哭兩聲都是個未知數。
不過他能比別的草好點,因為他有個有錢的爹。所以他應該算是根金草,抖擻抖擻就能掉出一堆金子來,渾身上下除了錢啥都沒了。
他十歲以前一直是個黑戶,因為他是個私生子,根本落不了戶口。後來有天他爹終于心血來潮想起來這個兒子還有個戶口的問題沒解決,于是拖了點關系花了點錢,他才終于能在學校裏邊落個檔案。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他學習也不怎麽好。
但是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他爹是座金山。
純度高達9999那種金山。
“給我開瓶軒尼詩李察。”
“沒有。”
“我`操`你開酒吧沒有軒尼詩。”
“軒尼詩有,李察沒有。”
奚南皺着眉不太耐煩:“那你給我開馬爹利至尊。”
“馬爹利有,至尊沒有。”
“至尊沒有,操,那藍帶有沒有?”
對方眼皮也不撩一下:“沒有。”
奚南:“路易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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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你他媽還讓不讓人喝酒?你開的這是什麽酒吧?”奚南拍了一下吧臺,“那你洋酒都有什麽啊?”
對方拿着小方巾不緊不慢擦着玻璃杯,嘴皮子動了動扔給他三個字:“威士忌。”
“……”奚南讓他噎得連罵人都沒勁兒了。
“拿着你的酒自己找桌坐,別擋着我。”對方一提威士忌放他面前,揚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奚南還頭一回看見這麽牛逼的酒保,瞪着他都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卧槽你什麽态度?”
“你這什麽破JB酒吧,就這要啥啥沒有的也能叫酒吧?”奚南喊着問。
對方一臉淡定,奚南說完了他濃眉半挑不挑地問了一句:“你爸是賣煤的?”
他反應了半天才知道這是說他像暴發戶了。讓張景扯胳膊把他拽走之後奚南窩的火都沒壓下來,想把桌子掀了。
“景哥這人誰啊?他挺差勁啊?”奚南問。
這地方他第一次來,以前沒來過。張景是他少數幾個很待見的朋友之一,這地兒是他找的。存個頭盔進門就要五百保管費,媽的這哪個山炮開的黑店。
“我一朋友,你不招惹他不就得了。”張景笑着說。
“我他媽沒想招惹他,他開酒吧要啥啥沒有還他媽不讓說。”奚南看着這一提威士忌就想罵人。
張景說:“那你下回自己帶。”
奚南皺着眉心說這鬼地方我他媽再來就真有鬼了。
那晚奚南喝了不少,喝到後來有點神志不清。眼前的人搖搖晃晃沒一個消停的,奚南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晃得更厲害了,差點沒一個反胃把剛喝的一杯全吐出來。
“行了別喝了,走吧送你回去。”張景說。
奚南點點頭:“快、快點走吧,我要吐了。”
張景笑了:“你這酒量我看以後也別喝了。”
“卧槽這是他這破……JB酒不好,要不我不能醉這麽快……”奚南閉着眼睛說:“景哥咱倆唱歌去啊?我想唱歌!”
“就你還唱歌,趕緊走,我得回家睡覺。”
張景把他弄到門口的時候奚南聽見他跟那個傻逼打招呼了:“我走了啊。”
“喲,醉成這德行了。”那人好像嗤笑了一聲,奚南睜眼看他,那人對着揚了揚眉毛:“就這德性的還喝至尊又藍帶的,下回來給你兩瓶果啤就夠你喝了。”
他的表情太欠揍了,奚南想罵他來着,但是他一張嘴就想吐,為了不吐張景一身,他只能閉嘴忍着。
當時奚南想着等他酒醒了必須把他這店砸了,這傻逼太嚣張。不過後來等他酒醒了就忘了這茬,而且之後一段時間他一直處于煩躁鬧心的狀态,也基本沒什麽閑心亂鬧了。
他媽是他爸包養的一個情人,他媽生下他的時候才二十。在他童年記憶裏基本上沒見過他爹幾面,他就跟他媽住在一個別墅裏,別墅裏除了他倆之外還有三個人。後來那三個人也讓他媽辭了,只周末的時候固定有人會來打掃房間和後院。
那時候他覺得這生活挺好的,雖然有點無聊,但是想幹什麽幹什麽也挺自在的。
直到他十二歲那年他媽死了。
從那之後他的生活就不那麽安逸了,沒媽了。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話也不知道跟誰說,除了花錢之外也找不到什麽能讓他內心充實一點的辦法。
他就像根野草似的活着,沒什麽追求,混吃等死就可以。他脾氣大,基本上點火就炸,誰沾上都容易崩着。不過他唯一能乖點的時候就是回那個別墅的時候。
他不能常年在這兒住,會讓他覺得壓抑,有時候會想,拉JB倒,不他媽活了,沒勁。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所以奚南一個月只回來那麽兩三次,看看就得了。
但是最近他剛知道,他爸把那個別墅給推了,說要建個什麽破療養院。奚南知道的那天都傻了,好像自己從此之後真的變成根草了,或者說自己沒根了。連心裏最後的那一處歸宿都被他爸一聲令下推成平地了,那裏邊甚至還有不少他用來回憶的東西。
算他爸還有點僅存的心,知道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出來。
奚南當時紅着眼睛說:“那屋子裏所有拿出來的東西都別動,我明天去取。所有的你都別給我動,連雙碗筷都不行。”
第二天他去的時候,發現其實房子還沒正式拆掉,現在還在準備階段。奚南看着就堆在院子裏的東西,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他給他爸打了個電話,問:“奚紹偉,你還記得我媽長什麽樣嗎?”
他爸說:“別瞎鬧,我要開會了,有話待會兒說吧。”
奚南挂了電話。
他問現場一個他爸的手下:“我屋的床呢?”
“少爺,床沒搬出來,還在裏頭。”那人說。
奚南回到他的房間,看了看,屋子裏除了床和衣櫃剩下什麽都沒有了。奚南掀開床板,底下放着他小時候藏的很多玩具。奚南下樓找了個箱子,自己一點一點收拾着。
從那天開始奚南就有點堵着心,看什麽都覺得煩,脾氣也基本上時刻處于待燃狀态。
“給我噴,噴十六萬那個。”奚南在圖冊上随手那麽一點,嘴裏的棒棒糖嚼碎了嘎嘣嘎嘣響。
“那你得簽個字兒,再說這漆進過來得倆月,你能等嗎?”車廠這人跟奚南是老熟人了,他問了句。
“等呗,拿來給我,我簽上我的大名。”奚南叼着棒棒糖棍,問:“哎上回我那摩托還沒改完?這都多長時間了,你是不是糊弄我,先弄別人的不給我改?”
“這話問的我都哆嗦了。”車廠經理笑着說:“加班加點給你弄着呢,快了,再等兩天你就能開走,比賽保你加速比別人快兩秒。”
“行吧,”奚南在合約書上簽了字,“五萬定金我一會兒轉給你,我先撤了。”
“慢走,奚少。”經理揚了下手。
奚南從車廠出來,漫無目的在街上晃着,他騎的是剛弄回來的一輛新摩托,聲音特別大,在路上一開轟轟地響。他覺得這車他開不長,估計也就比賽的時候能拉出來溜溜了。
太吵了,吵得腦袋疼。
還能幹點什麽呢?還能怎麽花點錢呢?
他把摩托停在路邊,努力地思考了半天這個問題。
他今天什麽也不想幹,就只想揮霍。心情不爽,極度不爽。這個不爽的源頭是因為他的金山爸爸,所以他得加加油揮霍錢財,至少這樣心裏能痛快點。
喝酒吧,喝完再耍個酒瘋什麽的。
奚南朋友不少,但是他待見的真沒幾個。大部分都是跟他身份相當的富二代,整天在一起玩兒還成,但是不交心。尤其他這私生子身份,明面上大家都是朋友都能玩兒,背地裏怎麽笑話他的他也不是不知道。
想了半天最後還是給張景打了電話。
他們不是一種人,但是奚南就是稀罕他,可能因為他長得帥,賽車的時候酷到沒朋友了。
張景來的時候,他已經打電話讓人把他的車騎走了。今晚打算好了要喝酒,騎個車還累贅,再說那車太吵了,騎在大馬路上跟個二傻子似的。
“怎麽了?”張景彈了他的頭一下。
奚南本來正耷拉着腦袋發呆,讓他這一彈才回過神來,擡頭不太有精神地笑了一下。
“喲這小表情太心酸了,怪可憐的。”張景說:“誰欺負你了?”
奚南沒吭聲,眨了眨眼。
也不知道那天他到底是抽什麽瘋,平時混不吝個人,那天讓張景這麽一問卻紅了眼睛。他眼尾向下垂着,喃喃地問了一句:“景哥,你有媽媽嗎?”
問出口的時候他自己都要被這疊詞的叫法雷死了,二十多大小夥子了還“媽媽”個卵。
張景當時無所謂地笑了下,說:“別說媽媽了,我連爸爸也沒有啊。”
奚南有點震驚,瞪着眼看他。随後才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啊……”
張景還是那樣笑着,跟他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他太高了,兩條長腿分開支着,胳膊搭在膝蓋上看着特別帥。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灑脫,讓他這麽一對比把自己顯得有點萎靡。
“媽媽不在身邊了?”張景問他。
奚南點頭:“我媽去世好多年了。”
“我也是,”張景從旁邊磚縫裏揪了根草下來,在手裏慢慢轉着,“算算都超過二十年了,真快。”
奚南看着他,眨眼不知道說什麽。
“沒媽就少了一份溫暖,這個誰也彌補不了,咱們只能自己從別的地方找。”張景笑了下說:“有時候是挺可憐的,別人都有就我沒有。但是有什麽辦法?難受了就自己縮床上偷着哭一通,睡醒了再開心活着。”
“嗯,”奚南掐滅了手裏的煙,“我以前總偷着哭。”
張景樂了:“我能想到。”
“走吧景哥,陪我喝酒。”奚南站起來,摸摸鼻子笑了笑。
張景聳了聳眉毛:“上車吧。”
那天在路上奚南還特意下去買了瓶酒,既然還去上回那地兒,他得自備酒水。
不過可惜了,上回那傻逼沒在。
“四處找什麽呢?”張景問他。
“我看看上回那個屯炮在哪呢,”奚南撇了撇嘴,“我請他喝一杯,也不知道哪個屯子上來的,開個酒吧要啥啥他媽沒有。”
張景說:“其實他逗你的,他打個電話就有人給你送來。太貴的酒都不放店裏,遇着鬧事的一砸就賠大發了。”
奚南又扭着頭到處看了一圈,沒找着。過會兒也就把這事兒忘了。
張景不能喝酒,就他自己喝。守着一桌的幹果嘎嘣嘎嘣嗑着,他話不多,偶爾跟張景聊兩句。
今晚是一個民謠歌手在唱歌,安安靜靜的,嗓子還挺沙啞。讓他這麽一唱奚南心情更悲傷了,覺得那歌手再使勁吼一嗓子他就能直接哭出來。
那人後來唱了個歌,可能是他自己原創,反正奚南是沒聽過。一直就在那喊“媽媽媽媽”的,喊得奚南心都碎成渣了。
他的眼尾本來就是有點下垂的,熊貓眼的感覺。這會兒眼角紅紅的,看着說不出的可憐。
他站起來說:“喝多了有尿,我上個廁所。”
“去吧。”張景點頭。
奚南的心一直都是壓得沉沉的,低着頭在廁所放水。他旁邊之前就站着個人正遛着鳥,他也沒擡頭看,沒注意。過會兒那人完事了拉上拉鏈的時候,奚南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
竟然是上次那個傻逼。
他吐出個字:“操。”
林洲看向他,認出他的樣子之後挑了挑眉:“剛來?等會兒給你一杯果酒,喝完就回家吧,小孩兒。”
奚南罵道:“滾吧,爺爺今天自己帶酒了!”
林洲說:“你尿鞋上了。”
本來嘩嘩的水聲一下子斷了,奚南下意識一屏息憋回去了。低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讓這人給耍了。
“操`你大爺的!”奚南一下子就怒了:“你他媽耍誰呢?”
林洲看着他,突然咧嘴嘲諷地笑了下,眼睛往他下面瞟了一眼:“整天挂在嘴上操,毛長齊了嗎?”
“你他媽管我長沒長齊呢?爺爺粗壯着呢用來操`你足夠了,你要不試試?”奚南眼睛裏都冒着火,恨不得咬死這人。但偏偏他剛才沒尿完,這會兒一手還掐着鳥,這畫面怎麽看都是沒什麽威嚴。
林洲半笑着說:“你還是先尿完吧,這麽尿一半憋回去對腎不好。”
“你他媽管我呢?!”奚南咬着牙:“你給爺爺等着。”
剛才沒完事兒呢要是就這麽直接揣起來還有點狼狽,奚南閉了閉眼打算先把水放完。但也不知道是剛才收得太急還是情緒太激動,這會兒他注意力怎麽集中也尿不出來。
堵在門口但就是出不來的感覺。
林洲笑了聲,越過他去洗了洗手。
奚南越着急越出不來,這會兒收起來也不是這麽幹挺着也不是,心煩得又罵了句人。
“怎麽啊?尿不出來了?”林洲看了看他:“年紀輕輕的腎真不好?”
“爸爸好着呢,你要想試試我現在就能操到你哭。”奚南咬牙說。
林洲看着他,挑了挑眉毛。
奚南還是尿不出來,讓他這麽一看更完了。他狠皺着眉,有點煩躁地夾着鳥晃了晃。
林洲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他身上有很濃的煙味兒,還有淡淡的皂香。
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明明那麽小聲,可是奚南還是覺得像是平地乍起一聲雷。因為從來沒有人在這個角度和位置跟他說過話,那種像是被人含着耳朵,氣息都噴在耳廓的感覺太陌生了。
“……用不用我幫你?”林洲輕聲問了一句。
奚南半邊身子都酥了,從脖子到手腕都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他整個人都僵了,大腦一片空白。太近了,他的唇幾乎挨到了自己耳朵。
“噓……”
林洲伸手握住他那只扶鳥的手的時候,奚南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他的手很大,手心裏有一層厚繭。
他的唇似乎離得更近了,喉嚨裏裏發出一種模拟水聲,這聲音就緊貼在自己耳邊,甚至他的嘴唇都碰到了自己耳朵上的細小汗毛。
那是給小孩兒把尿時候才發出的聲音。
這種感覺太羞恥了,奚南在作出其它反應之前羞恥到緊閉起眼睛。随後是一股暖流從體內流出,奚南的呼吸頓了一下。
……媽的。
這種近乎失控的感覺太操`蛋了。
奚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林洲的動作和聲音讓他完全無法動彈,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很奇怪也很陌生。
連心裏都起了那種酥麻感,從沒有過的。
最後幾滴流完,林洲放開了他的手,但身體沒動。他的手挪了挪,虛虛地放在奚南腰上,拇指在他衣服上輕輕勾弄了兩下。
“你看……連這還得我幫你,誰操誰啊?”他的聲音依然低低沉沉的,話音裏帶着那股勾人的味道。
奚南想說句什麽或者罵他兩句,但是腦子裏搜羅不到語言,就像中了一種魔咒。
林洲擡起頭之前,他的唇好像碰到了自己的耳朵。
但又好像沒碰到,那種感覺非常模糊,奚南無法确定。
直到林洲都出去半天了,奚南才回過神來。他晃了晃頭,要把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甩出去。有點失神地揣起鳥拉上拉鏈,然後洗了半天的手。
“這麽長時間?”他回去的時候張景問。
“嗯,”奚南眨了眨眼,“我排隊了。”
“上個廁所還得排隊?”張景說:“那麽多人?”
“嗯。”奚南點點頭,坐在之後沒再說話。但他眼睛裏的怒意很明顯,像是燒着兩個小火把。
之後他就有點不對勁,坐那一會兒踹桌子一會兒罵人的,張景問怎麽了他又不說。
不過這麽一折騰剛才那股憂郁勁兒也沒了,心裏只剩下對林洲咬牙切齒的憤怒和心裏頭那點怎麽也抹不去的奇怪感受。
所以他之後看見林洲端着果盤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愣了一秒半,然後才用憤怒掩飾剛才那短暫的一瞬間愣神。
林洲先是跟張景打了聲招呼:“什麽時候過來的?”
張景說:“有一會兒了,來的時候沒看見你。”
然後林洲才看向奚南,眼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把果盤放在奚南面前,沖他笑得似是而非:“吃點水果吧,利尿。”
奚南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但酒吧光線太暗,誰也看不見。
他擡手就打翻了果盤,水果全掀在林洲褲子上,他喊着說:“利你麻痹尿,滾!!!”
林洲盯着他看了幾秒,直到看得奚南呼吸都不順暢了,才扯唇笑了下,拍了拍褲子上的水,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