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桓意覺得陸柯詞可能是抓鬼抓傻了,把腦子丢出二裏地沒找着回來的路,反正怎麽看怎麽不正常。
傍晚一起來,回顧完記事簿後陸柯詞就帶着一臉明媚的憂傷往貓咖小飄窗那兒一窩,懷裏摟着一只三花,腳邊蹲着一只橘貓,深沉地沖尹燭說了句:“人活着,很不容易。”
尹燭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愣,擡頭看了看陸柯詞,又回頭看了看陸桓意:“他瘋了。”
“操……”陸桓意從櫃臺裏鑽出來,走到小飄窗邊上戳了戳他的胳膊,“受什麽刺激了?”
“地府有很多,不容易的鬼,”陸柯詞把貓舉起來,吸了一口,“生前不易,成了死後的執念,沒辦法去投胎。”
“啊,然後呢,”陸桓意說,“你聽他們說什麽了?”
陸柯詞把貓塞進懷裏:“有一個被老奶奶包養的男鬼,死了以後還記挂着他的家人。”
陸桓意感覺自己的頭上開始冒問號了:“啊?”
“還有一個男鬼,女朋友出軌了,”陸柯詞說,“出軌對象也是女孩子。”
陸桓意咽了口口水:“……”
“還有……”陸柯詞頓了會兒,牛頭馬面來找他了,他從飄窗上跳下來,把貓放到一邊,對陸桓意做了個總結,“反正,很慘。”
陸桓意的表情更複雜了。
但陸柯詞沒注意到這麽多,跟着牛頭馬面走出去開始對今晚的工作範圍進行規劃。
負責這個城市的鬼差除去牛頭12號和馬面9號外還有黑白無常10號,所以每晚都得決定一下誰負責哪片區域,游魂的數量也沒法兒确定,得靠巡邏和感應去抓,捉迷藏似的。
陸柯詞被分到了南邊的一片區域,這塊兒靠着郊區,山坡上有很多早年土葬的老人家的墳墓,沒去投胎的這會兒都出來游蕩了,陸柯詞走過去:“爺爺奶奶晚上好,投胎嗎?”
這片區域之前好像沒人來過,陸柯詞收了不少鬼,腰間挂着的投胎木牌都裝滿了便不去找游魂了,扭頭打算往輪回司的入口那邊走,還沒走出去兩步,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鈴铛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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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黑貓憑空出現,兩條尾巴纏着陸柯詞的腳踝蹭了蹭,大概是在感謝他上次給開的罐頭。
“嗯?”陸柯詞疑惑地看着它,“有委托?”
黑貓舔舔爪子,喵了一聲。
“可是我在,臨時工,”陸柯詞皺起眉毛,“接不了委托。”
黑貓不解地看着他。
他們道士除鬼的這個委托系統是有綁定的,黑貓只是個傳信的普通貓又,沒開靈識,也沒法兒回去拒絕這個委托。
鈴铛又響了一聲,催促着陸柯詞接下任務,他擰着眉毛,在心裏默默的糾結。
臨時工是自己闖禍惹來的工作。
委托……有工資。
有錢哎……
陸柯詞很用力地抿了下嘴唇,還是沒忍住,把手伸向了貓脖子下面的鈴铛,接下了這個委托。
他晚上要給地府打工,白天還可以做委托的嘛,修道之人,一兩天不睡覺不打緊。
黑貓看他接下委托了便消失在了空氣中,陸柯詞打開那張紙條,上面依舊是十分簡短的一句話:鄰市豐韻,萬鬼同巢。
陸柯詞盯着這八個字撓撓腦袋,沒看懂是什麽意思。
豐韻這個城市他去過,那兒的音樂噴泉挺出名的,師父帶他去玩過好幾次都沒能察覺到有鬼,更別說萬鬼同巢……
要真萬鬼同巢了對人間可是個大隐患,地府那群鬼差還能察覺不到?
不過豐韻離本市不遠,陸柯詞打算從輪回司出來就過去一趟看看情況。
他把委托小紙條揣進兜裏,快步走到輪回司入口的枯井旁跳了進去。他今天來得早,輪回司沒開,各種聚在門口的鬼差不算多,陸柯詞在旁邊蹲了一會兒就看見那邊走來了一個人。
有些眼熟,說不上是在哪裏見過,陸柯詞從兜裏摸了根棒棒糖出來,叼在嘴裏盯着那個人看。
那個人似乎也察覺到陸柯詞的視線了,微微偏過頭瞥了他一眼,唇邊忽然拉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不等陸柯詞看清又別過頭,打開了輪回司的大門。
“哎,你今天這麽早,”馬面9號拎着陸柯詞的衣領把他拽起來,“哪來的糖?我也要。”
陸柯詞又摸了兩顆糖出來遞給牛頭馬面,然後指了指走在最前方的那個人:“他是誰?”
“我們少主啊,”馬面9號瞥了眼,“這兒的鬼王。你聽他編了這麽久的故事還沒記住——啊!”
牛頭12號猛地在馬面9號腦袋上打了一下:“別聊了,進去。”
馬面9號連忙收住話題,高深莫測地看了陸柯詞一眼,帶着自己抓來的鬼進了輪回司。
陸柯詞歪了歪頭,沒能理解他眼神裏的深意。
但在送完自己的鬼,去幫孟婆盛湯的時候,陸柯詞又一次見到了那個人。
他坐在小棚子裏的一張桌子旁,桌上擺着很好看的茶具,穿得很随意,像是剛從家裏卧室走出來一樣,永遠如火燒雲一般橙紅的天空降下的光把他的輪廓印得溫和,睫毛在臉上映出陰影,陸柯詞想,我應該在哪裏見過他。
但是想不起來了,記事簿上也沒有寫過有這樣的一個人。
鬼走得差不多了之後,陸柯詞湊到小木桌旁邊去,那個人擡眼瞥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我見過你,”陸柯詞坐在了他旁邊,“你見過我嗎?”
“又開始了?”馬面9號往那邊瞥了一眼。
牛頭12號嘆了口氣。
邱岘抿了口茶,表情很是沉重卻沒有說話,可能是正在進入角色。
“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見過我?”陸柯詞問。
“那你呢?”邱岘反問他。
陸柯詞的表情看起來呆呆的,眼睛裏也沒有太大的光彩,或許是因為他坐的方向逆了光,整張臉都沉在陰影裏,冥思苦想半天才說了句:“我不記得了,但是我覺得我見過你。”
邱岘又抿了口茶,笑着說:“或許是上輩子見過呢?”
“我沒有上輩子,”陸柯詞說,“師父說,我只有這輩子。”
邱岘還想說什麽,炙停忽然出現在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少主,江城那邊的鬼王傳信來了,說是有急事。”
“這個點兒傳信,他不用守輪回司?”邱岘看了走完的投胎隊伍,“找我有什麽急事?”
“不知道。”炙停如實說。
“你是鬼王?”陸柯詞歪着頭看他,總覺得面前這個人有點兒颠覆他想象中的鬼王的模樣。
每一個地區都有一個專屬的鬼王在管理,再往上才交給閻王,陸柯詞早就聽師父說過他們這片兒新上任的那位鬼王大人青年才俊,溫柔霸氣。
面前這位帥是挺帥,就是穿得太居家了,光是腳下的人字拖就不怎麽溫柔霸氣。
當然沒有說人字拖不好的意思。
“等這兒投胎完了我再過去,”邱岘說完,才把視線重新放到陸柯詞身上,“你憑什麽說我是鬼王?小朋友,說話做事要講證據的。”
“他叫你少主。”陸柯詞指着炙停。
“我姓邵名煮不行嗎?”邱岘也指着他,“小小年紀出口成髒,罵誰是鬼王呢。”
陸柯詞怔愣着,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這個年頭鬼王都是罵人的詞了:“他剛才說,江城鬼王,找你有事。你也是鬼王。”
陸柯詞說完,終于反應過來邱岘在逗他了,于是有些生氣,瞪大了眼睛瞪着邱岘:“你不要糊弄我!”
炙停受不了了,留下一句別讓江城那位等太久便離開,孟婆假裝自己是個聾子聽不見他們說話,其餘鬼差又不太敢靠近。
邱岘往桌上一趴,笑得眼睛都眯縫了:“反正你明天也會忘,那我告訴你吧,我是鬼王,就是那個被你砸了地府又砍傷了鬼差的冤大頭。”
“名字呢?”陸柯詞聽完後面那句氣勢就沒那麽強了。
“邱岘,”邱岘給他倒了杯茶,“山見岘。”
“哦,”陸柯詞說,“我叫陸柯詞。”
邱岘說:“我知道啊。”
陸柯詞癟癟嘴,把那杯茶一飲而盡,起身告辭。
輪回的隊伍走完了,邱岘等一衆鬼差都離去之後去了才關上輪回司的大門,心情不錯地往回走。
江城鬼王的信就放在最上面,鬼王之間的傳信鬼差不能動,用了法術,尋常鬼差拿都拿不起來。邱岘打開瞅了一眼,信上寫着:震驚!百分之九十九鬼王都不知道的秘密!打開這封信并轉發給其餘鬼王,保你輪回司平安一千年!
邱岘無語了會兒,打開了第二張紙。
第二張上寫得就比較正經了:諸位鬼王,吾于昨日勘查到北方有邪氣異動,具體方位未知,還請諸位多加留意,謹慎行事才好。
合着還是群發的一封信。
邱岘看完也沒琢磨出個什麽,別的地區不知道,反正他這兒沒察覺出有什麽異動,吩咐炙停加強夜間巡邏就是了。
“回來啦?”陸桓意打着呵欠,打算去給陸柯詞煮點兒牛奶,“喝完就休息去吧。”
“我接了委托,”陸柯詞撈起三花吸了一口,“要去豐韻一趟。”
“自己去?”陸桓意皺了皺眉,“現在?”
“嗯,”陸柯詞點點頭,“晚上沒空。”
陸桓意還是皺着眉,在憂心着什麽,他往牛奶裏加了點兒糖,然後倒在杯子裏了,才嘆了口氣:“我也不能看小孩兒似的看你一輩子……算了,你去吧,護身符帶着的吧?有什麽問題就立刻給我報信,知道嗎?”
“嗯嗯嗯。”陸柯詞接過牛奶一口悶了,和陸桓意說了謝謝後上樓,打算洗澡換身衣服再去鄰市。
洗完澡後出來,陸柯詞習慣性摸出自己的記事本,在上面寫寫畫畫。
但今天沒什麽好記的,陸柯詞趴在書桌上,想了半天,寫了句:孟婆棚子裏遇到鬼王,邱岘。
過了會兒,又補上一句:他壞壞的,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