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有一個活人,”邱岘翻開手邊的一本頁立刻懸浮起來,标有“豐韻”的一頁紙落到他手上,“這一個月的報告可都是‘無異常’。”

“是。”炙停皺起眉應了聲。

“你的意思是在今天十二點半的時候,那一分鐘以內,”邱岘把那頁紙放到桌面上,“豐韻一整個市的人全都死了?”

“……是。”炙停說。

“閻王那兒沒反應麽?天庭那邊也沒動作?”邱岘問。

“……都沒有,少主,”炙停壓低了聲音,“閻王殿和天庭那邊甚至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們這邊,已經派出黑白無常3號過去協助負責豐韻游魂的鬼差了。”

一個市裏那麽多人口,一分鐘以內全部死亡,上頭的人居然不知道?

是中間有人瞞報還是上頭已經知道了,不打算管?

邱岘看着屬于豐韻的那一頁紙邊緣逐漸泛出屬于死亡的黑,有些煩躁。

現在是白天,正午,陽氣最烈的時候,鬼差同鬼一樣見不得半點光照,探知線索的時候哪怕是被光燎到一點都會灰飛煙滅,就算是鬼差去了又能有什麽用,只能躲在暗處觀察。

偏偏這事兒太大了,上頭知不知道管不管是他們的事,如果邱岘拖到晚上,錯過了最佳調查時機,到時候追責第一受罰的可是他。

邱岘正思量着,馬面9號推門進來,焦急地沖着裏面喊:“少主!炙停!黑白無常3號和負責豐韻的鬼差全都失去聯系了!”

陸柯詞用力一蹬,甩開屍體抓着他腳踝的手,跳到牆邊站好,緊握着傘柄警惕地看着高寂,還有地上那具正坐起來的屍體。

高寂錘爛了門,玻璃碎渣刺進他的肉體,血濺得到處都是,空氣裏漫出一股腐肉的惡臭味,偏偏高寂身上躺下來的血又是常人的紅色。

他猙獰地看着陸柯詞,開始用手指摳臉,皮膚被他摳紅,摳破皮,手指抓緊了臉上的皮膚,指甲竟然摳了進去,從臉頰上活生生挖出一塊肉來:“我要爛了,要和他們一樣了,救我啊!你不是接了我的委托嗎!”

坐起來的屍體咯咯地笑着,他沒法兒說話,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嘴一張一合,縫合的線又迸開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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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柯詞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腳下一用力飛了過去,傘尖輕而易舉地劃開了屍體的脖子,腦袋滾落下來,黑色的血噴濺到天花板上,高寂停住了呼喊,還沒有下一個動作,陸柯詞猛地一回身,将傘戳進了高寂的肚子裏。

再抽出,內髒和碎肉掉了一地,高寂臉上放松的神情甚至沒有來得及收起變驚恐起來,他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傷口,接住往外掉的內髒,害怕又惱怒地沖陸柯詞喊:“你幹什麽!你要殺了我……你殺了我……”

陸柯詞沒出聲,把傘往旁輕輕一甩,傘面潔淨如新,他看着高寂,又低頭看了眼地上的那個腦袋,說:“你已經死了。”

“啊,啊,死了,是你殺了我,”高寂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把內髒往身體裏塞,急得額角冒出汗,又變成血滴落下來,又恨又急地嘶吼着,“是你殺了我!”

“不是,”陸柯詞說,“你早就死了。”

早在陸柯詞來到這座房門之前高寂就已經死了,但他沒有自己已經死了的自覺,魂魄不離體,帶着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在人間游蕩。

“廁所裏的人是誰?”陸柯詞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往上一扯,迫使他擡頭看着自己,“他為什麽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高寂的手頓了頓,震驚地盯着地面上那個腦袋,腦袋卻忽的滾動了一下,正面沖着高寂,咧開嘴笑了起來。

“是,是高童,是高童!哈哈哈哈哈……”高寂瞪着那個腦袋,忘了捂住傷口,血肉終于從那裏湧了出來,血變成詭異的黑,他蹲下來,抱起那個腦袋,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頭發,“是我的哥哥,是他要玩兒捉迷藏我才把他埋在這裏的,不然別人找到他他就輸了……他就輸了……但是他卻殺了我?趁着我睡覺,掐死我了?為什麽?為什麽?”

陸柯詞甩了下傘,傘自動撐開,傘面內側掉出兩張符,他接住甩過去,單手立于身前快速地結了個印,兩只鬼的身體變得透明,消失在了廁所中。

只有腐臭味還在彌漫。

陸柯詞走出廁所還有些警惕——這個城市不大對勁,明明沒有厲鬼的氣息,也沒有駭人的陰氣,卻讓陸柯詞無端打了個寒顫。

他握緊傘,餘光瞥到了電視櫃上的一張合照,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勾肩搭背地站在那裏,沖着鏡頭笑得燦爛。

陸柯詞抿了下唇,沖着那個方向指了指,指尖飛出一抹綠色的光,落在照片上,照片上的人立刻有了變化。

左邊的那個人腳底下的草坪變成了深坑,他的雙腳被反縛在身後,一只手掙脫了繩索,死死的掐着右邊那個人的脖子。

右邊那個人手裏拿着刀,刀尖已經戳進了左邊那個人的胸腔,腳邊還有鐵鏟和密密麻麻的血痕。

兩個人依舊笑着,瞪大了眼睛看着鏡頭——他們更像是在看着陸柯詞。

陸柯詞握緊了傘,心裏突然毛毛的。

屋外轟隆一聲巨響,陸柯詞一怔,快速閃身到門後,從貓眼往外看,門上趴了幾個人,像沒有骨頭支撐着一樣貼在門上。

陸柯詞頭皮發麻,把傘收起來變成小小的一個,然後抽出一根小小的傘骨,傘骨在他掌心變成一只蟲子,從窗戶縫飛了出去。

蟲子震顫着翅膀,逐漸升到高空,陸柯詞閉上眼,和蟲子的視覺共通後,忽的有點兒腿軟。

他沒見過這種場面。

人都像鬼一樣在路上飄蕩着,他們面色蒼白,渾身血跡,漫無目的地走或是飄在街道旁。

街道上的人很少,但他們在行走着,一個人和一個人相遇之後互相凝視幾秒,然後一齊扭頭,繼續往前走。

沒過多久,陸柯詞就發現了。

他們正在往高寂的家裏來。

“……”陸柯詞收回蟲子,蟲子重新變成傘骨回到傘中,他反手在門窗上加上幾道加固符後從兜裏摸出了手機,打算給陸桓意打個求救電話,號碼剛撥通,那頭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緊接着一只手從電話裏伸了出來,陸柯詞反手把那只手按了回去,手機咔嚓一聲裂開,一擡頭,窗邊趴了一個女孩,穿着刺眼的紅裙,正在沖着他笑。

外頭陽光正烈。

尋常鬼不能曬太陽,修為高一點,像鬼王那個級別的才能夠在陽光下生存。

但這個市的鬼都出了屋子,螞蟻一樣密集地擠在街道上,沒誰因為陽光灰飛煙滅,陸柯詞也沒有看出他們誰身上還有人類的特征。

總不能一個市都是鬼王吧……

陸柯詞啧了一聲,腳尖點地飛了起來,下一秒他身後的門被那些鬼壓垮,他們嗚嗚呃呃地壓進來,幾個最前面的被壓倒踩得變了型,陸柯詞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看着那些鬼集體朝着這邊望過來。

鬼的數量起碼有五十個以上,他們察覺到陸柯詞跑了以後立刻回望過來,又朝着這棵樹進發。

很像之前小師叔看的喪屍電影。

陸柯詞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這個,他輕巧得像一片葉,落到了另一棵樹上,逗猴似的逗着下面那幾十只鬼玩兒。

得先走了,這破地方不能再待下去。

陸柯詞想着,往來時的方向跳過去,車站裏已經沒有人了,車輛全部停止運行,陸柯詞壓根兒也沒想着能再乘車回去,這會兒就算是有車他也不敢上,幾步跳到公用電話那兒,摸出兜裏的一個鋼镚投了進去。

哦。

陸柯詞沉默了會兒。

但是我不記得小師叔的電話號碼。

這就很尴尬了。

“和黑白無常3號還沒有聯系嗎?”炙停急躁地搓着頭發,“這都一個小時了……”

但是他們派過去的人都失去聯系了,這事兒往上報了也沒再有個回音。

大白天的對他們鬼差來說幹什麽都不太方便。

一般鬼吓唬人也不會在陽光充足的白天硬來,畢竟命要緊,像之前那個池塘裏的女孩兒那樣的就屬于躲在陰影裏也要跟着林徐行的,她是個例外。

“炙停大人!”一個鬼差突然從窗戶那兒跳進來,急沖沖地喊,“少主不見了!”

“什麽?”炙停懵了。

“桌上留了封信,”鬼差沒敢拆邱岘給炙停的信,他把信紙遞上去,有些着急地問,“你快看看!”

炙停連忙接過信,拆開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話:我去豐韻玩兒兩天。

邱岘換了自己的汗衫大褲衩和人字拖,穿上T恤和牛仔褲,走在豐韻大街上。鬼差和鬼不能走在光下,鬼王卻可以。

一點三十五分,陽光和陽氣都很烈的時候街道竟然傳出一種陰冷的感覺,邱岘看着旁邊走過去的一個人,沒從他身上察覺到陰氣,卻也無法辨認這到底是不是個人。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偶爾張開嘴巴像是在交談,但邱岘完全沒有聽見他們發出聲音。

街道上的人少之又少,馬路上沒有車,陽光把萬物都照出漆黑的影子,邱岘看見有什麽影子從自己的頭頂掠了過去,他擡起頭,看見一個人正跳躍向遠方。

他身後還追着四五十個人……或者說是鬼。

邱岘沒有看見他們的影子。

像是察覺到了邱岘,他落在樹枝上,又跳回來,手裏的傘撐開了搭在肩膀上,他渾身都是血,風把他的劉海吹開,他歪着頭盯着邱岘看了會兒:“啊,邱岘。”

居然還記得我。

邱岘看着他:“你怎麽在這兒?”

陸柯詞落到地上,伸手抓起邱岘的衣領往自己身前一拽,邱岘被他拉得往前跌了兩步,一把菜刀剛好落到邱岘原本站着的地方。

“我,”陸柯詞盯着那把菜刀,“來殺鬼?”

“啊。”邱岘應了他一聲,輕輕拍開了他的手。

那不挺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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