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慧的皮膚下面有青灰色的黴菌在生長,從指甲蓋開始蔓延,小孩兒出水痘似的到處都是,她的皮膚開始潰爛,黴菌頂破皮膚的最外層,從骨肉裏生長出來,旁邊的男人被吓得動彈不得,忌憚着什麽似的不敢往外看,甚至側過臉,用後腦勺對着陸柯詞他們。
邱岘眯縫了下眼睛,這個男人身上的陰氣和方才他用鬼手抓住的那個嬰兒的陰氣如出一轍,嬰兒倒真鑽進那個面館老板身體裏了,這會兒怕邱岘把他認出來,害怕得連個側臉都不敢露。
很奇怪,既然當時邱岘去了小慧家裏的事已經暴露,嬰兒也知道邱岘聽到了什麽,他們為什麽還敢來河裏?
只要膽子大處處都是犯案現場?
“你們也是為了鎮子裏的事來的呀?”河婆笑眯眯地問,手裏的拐杖輕輕磕在船邊,河水立刻漲高,隔壁鴨子船搖晃得快要翻倒,陸柯詞他們的船卻平安無事。
“您知道這裏的事?”陸樸懷看河婆的架勢就明白不用自己出手了,側臉看着那邊慌張尖叫的小慧和男人。
“原先也是兩個可憐人,死後偏生執念罷了。”河婆又用拐杖敲了敲船面,鴨子船徹底翻倒過來,小慧和男人墜入水中,再也沒了動靜。不遠處的人像是沒有察覺到這裏發生的事,依舊說說笑笑,和睦得不得了。
河婆說小慧原本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高中辍學去大城市打工後不知所蹤,家裏人去那邊找只領回來一具屍體,小慧是被活活餓死的。
她在那邊認識了一個男人,只三個星期就墜入愛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男人說現在結婚太早了,我們可以先同居,小慧那時候正在興頭上,沒多思考就答應了,結果同居不到兩個周,小慧再醒來時已經不在他們出租屋裏。
她被搬到一個奇怪的木屋中,裏面什麽都沒有,連光也看不見。她被關在裏面,不知道時間,不知道天黑天亮,沒有水也沒有食物,最餓的時候摳木屋的木屑來吃,最後還是活活餓死在了裏面。
魂魄帶着迷茫的憤怒成了厲鬼,想找到男人複仇的時候發現男人早就不記得她了。
“我、只是有人看上你了,要買你過去……我沒辦法,我沒錢了你懂嗎?你愛我對不對,你應該體諒我,”男人被小慧吓得尿褲子了,雙腿發軟直接跪倒在地,“我不知道他會把你餓死,他說他會好好對你的,我真的不知道,我……”
小慧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從手指開始,她把男人活生生從腹部剖開,吞掉他的內髒,再把他的魂魄擠出體內,占據了他的身體,男人的身體被小慧占據後竟然開始變成了一個女人的模樣,男人的魂魄也被小慧鎖在了自己的肚子裏,變成了每日都試圖反噬掉小慧得以逃脫的那個嬰兒。
屍體被父母領回去後小慧也回到了故鄉,只是沒有人再認識她,提起鎮子裏新搬來的那個女人總有人說想不起她到底長什麽模樣。
“鬼一旦留戀于事,心生怨念,身上的陰氣便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河婆低下頭,看着在河水之下掙紮的小慧和男人,搖搖頭,“小慧無意之間又殺了一個人。”
她把自己的初戀殺了,幾乎沒有任何理由。她只是聽從了心底怨念的號召,陰氣在初戀給自己上墳的那一瞬間爆裂開來,她将初戀虐殺致死,事後悔過,随手殺了一個嬰兒,學着自己重生的方式,把初戀塞進了嬰兒的身體裏。
Advertisement
小慧愈發不能控制自己的陰氣,而初戀并非厲鬼,無法長時間占據嬰兒的身體,又實在害怕小慧,只能終日躲在家裏不敢外出。
“後來呢?”陸樸懷看見河水裏的小慧已經逐漸沒了人樣。她肚子裏那個嬰兒又一次撕破她的腹部爬出來,鮮血染紅了河水卻不擴散,像被關在塑料杯一樣禁锢在了小小的一方土地中。
“後來小慧瘋了,我的意思是徹底被陰氣占領了心和大腦,她想着要和初戀在一起,要完成婚禮,”河婆嘆了口氣,“婚禮邀請的人都被他們的陰氣感染到,我這個老婆子的法術只能在河邊施展,救不了一整個鎮的人啊。”
“所以你傳播謠言,說到河水中央來,見到石頭的人便是命中注定的戀人,下輩子也分不開,”邱岘在這個時候開口,他有些厭惡地将視線從河水之中挪開,“對麽?”
“這可不是謠言,”河婆板起臉,有些不開心了,“河水裏的寶石真的是當年神族求親所用,能見到它的人的确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兒,這有什麽好瞎編的。”
陸樸懷扭過頭沖河水笑了好一會兒,才把頭扭回來,沒去看邱岘的臉色:“但是您是有意讓他們知道這個……這個傳聞的,對嗎?”
“哎,我只是讓他們知曉了,沒想到他們真的會來,”河婆笑了笑,“我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辛苦您了,”陸樸懷說,“聽說這裏還有只能進不能出的結界?”
“哪有什麽結界,”河婆搖搖頭,“沒有,我只感到鎮內陰氣作亂,從未感受過什麽結界。”
陸樸懷還是笑着,臉色一點兒都沒變:“這樣,那這次辛苦您了,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河婆将河水裏那三個鬼徹底困住了,且水中厲鬼本來就多,相信河婆對付厲鬼自然有她的方法,不用再多管,陸樸懷把船蹬回岸邊,沖河婆道了別後匆匆忙忙的走了,陸柯詞連忙跟上去,邱岘最後才起身,上岸之前忽然聽見河婆說了句:“也奇怪,這寶石從來沒發過光,你們一來倒是亮了。”
邱岘沒忍住,回過頭看着河婆:“這石頭從未發過光?”
“我自這條河流淌之時便在這裏,”河婆說,“它掉入我的河水之後,從未發過光,就像普通的石頭一樣,今日我才知道它……是這麽漂亮的藍色。”
“……是麽。”邱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當年那位神族求親,我還是個小小的河靈,有幸窺得一眼,”河婆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憧憬,又有些懷念,“只可惜如今神族滅族,再也見不得那樣的光景。”
“師父,”陸柯詞快步跟上了陸樸懷,“去哪?”
“方才跟蹤我們的那個年輕人,還記得麽?”陸樸懷一邊走,右手一邊在身前掐了個訣,一束紅光線似的出現,一端牽在陸樸懷的小指上,另一端向前延伸,指向一棟居民樓,“他親口說的這裏有只進不出的結界。”
“他撒謊。”陸柯詞取下了手鏈上的傘墜。
“嗯,”陸樸懷笑着說,“拷問他去。”
紅線忽然顫了起來,大概是年輕人那端發現了什麽不對,開始逃跑了,陸柯詞把傘變大了往地上猛地一戳,藤蔓生出,順着紅線的方向生長過去,陸樸懷挑挑眉:“修為進步挺大啊。”
陸柯詞也挑挑眉,十分驕傲:“進步超大。”
陸樸懷笑了會兒,腳下的步伐一點沒亂,在年輕人跑出鎮子之前逮到了他,紅線變成繩索,和藤蔓一起束縛住年輕人的雙手雙腳,陸樸懷走過去,臉上的笑意收起:“你是聽誰的指使?”
“什、什麽指使?”年輕人戰戰兢兢地答,“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小慧再次回到這個鎮子之後容貌全變,連親生父母都認不出來,你是怎麽知道她是小慧的?”陸樸懷兩指并攏手腕輕轉,掌心出現一把褐紅劍柄的長劍,他用劍指着年輕人的脖子,語氣兇狠地問,“你身上沒有修為,是如何知道這裏有沒有結界的?又是怎麽從婚禮上看準我們三個的?”
年輕人哆嗦着唇,忽然瞪大了眼睛幹嘔起來,嘔出一大灘漆黑的東西,那堆東西蠕動着,陸柯詞正要上前查看,那團東西忽然炸開,每一滴都變成數十只飛蟲,陸樸懷面不改色,擡手在空中舞出幾道劍起,周圍溫度驟然升起,飛蟲被灼成灰燼落到地上,年輕人也徹底倒在了地上。
他翻着白眼,嘴裏還在往外流着黑水,陸樸懷皺着眉看了一眼,将紅線收回,低聲說:“死了。”
陸柯詞愣了愣,也将藤蔓收了回來。
“背後還有人在指使。”陸樸懷蹲下來,用劍在他的胳膊上劃開一道口子,流出的并非血,而是一團又一團的黑水,止不住地流,不多時年輕人只剩了一張人皮。陸樸懷用法術将那些黑水和年輕人一并燒毀,隔了會兒,他才說,“否則……就小慧那種等級的鬼,不可能殺十幾二十個……道士。”
“師父。”陸柯詞皺起眉輕聲喊了一聲。
“怎麽了?”陸樸懷看着他。
陸柯詞看着陸樸懷,張了張嘴,有些糾結地說:“……剛才邱岘在我的識海裏叫我們去旅店。”
陸樸懷愣了愣,擡眼看着陸柯詞。
“他說他抓到老板了,”陸柯詞的表情也有些驚訝,“老板是邪修,邱岘問你道界邪修應該作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