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陸柯詞沒有聽清邱岘的話,他的眼睛在接吻的時候就快睜不開了,耳畔傳來一些碎掉的聲音,他隐約聽見邱岘說了句什麽“血腥味兒。”
明明自己嘴巴裏也全是血的味道,嫌棄誰呢。
陸柯詞想着,眼皮卻不聽話地徹底合上,不多時便昏睡了過去,邱岘也沒撐多久,他實在乏力,在陸柯詞暈過去之後便閉上了眼。
六芒星的光實在溫和,黑色和湖藍色逐漸糅合成一體,像塊輕柔的紗緩緩落到他們身上,給他們的夢境塞入更多的記憶。
陸柯詞感覺自己又被抛起來了,這種感覺很熟悉,他之前回憶起有關孟春的事的時候都是這樣,跟跳傘似的搖搖晃晃又有東西拉扯着不至于掉得太快,但這會兒他實在沒什麽力氣,也睜不開眼睛去看自己的意識體又被記憶帶到了什麽地方去。
“你看這個雙修契啊,”孟春靠在一棵柳樹上,柳條為他編織出一張搖搖晃晃地吊床,他也随着風晃悠,“一個神族只有一個,對吧?”
樹下有個穿得比他還綠的人,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萬一哪天,我把雙星鑒送了一個出去,”孟春翻身下來,表情有些糾結,“又收不回來了,怎麽辦?”
“你閑着沒事兒把雙修契送人幹嘛?”仲春看了他一眼,“閑得沒事兒幹你就幫句芒大人去。”
“我不去,他好兇,”孟春想了想,又翻身上了吊床,他的手指在空中畫出漂亮的六芒星,嘴裏念念有詞,“我就是想啊,萬一哪一天我想把雙星鑒送人了,要不回來……”
“孟春,我們的雙修契不能随便送人,”仲春合上手裏的書,飛到吊床邊憂心忡忡地看着他,“一旦牽連上了,除非你死,否則雙修契永遠都不會消除。”
“啊,”孟春被他眼裏的擔憂吓得愣了下,“沒事,我沒有要送給別人,我就是随便問問。”
仲春顯然不信,還是有些擔心地看着他。
“真的不給!我的星星,我才不給別人,”孟春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害怕,說直白點兒就是慫了,他翻身下了吊床,着急忙慌地往外跑,“我幫句芒大人去!”
喊是這麽喊的,孟春卻完全沒往句芒那邊走,他一個人挺無聊地走在一條河邊,拿着石子往河裏丢。
天啓界太無聊了,就是因為太無聊了他才會想東想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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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嘆了口氣,一扭頭撞到一個人,擡眼一看,阿岘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堂堂神族,”阿岘說,“閑着沒事兒往河裏丢石子?”
“堂堂鬼王,”孟春學着他的語氣,“閑着沒事兒看人往河裏丢石子?”
阿岘樂了,他指了指河水,語氣裏都帶着笑:“你往哪兒丢石子我都沒意見,但你仔細看看,河中那河靈腦袋上都被你砸出三個包了。”
孟春愣住了,他擡眼望過去,河水裏冒出一個小孩兒,撇着嘴滿臉委屈,眼眶裏都是淚,大概是忍着痛,也不敢大聲訓斥孟春別丢了,臉蛋忍得通紅。
“哎,對不起呀……”孟春連忙跳到河面,卻沒墜落到河水裏,他踩在河面,在平靜的水面才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下次再也不丢了……”
他運氣身體裏的靈力幫小河靈治好了傷,又變了好大一簇花給他才從河面回來,阿岘已經不在河岸邊了,個鬼王一天到晚來無影無無蹤的,煩死了。
孟春一邊嘟囔一邊靠到一棵紫藤花樹下,手指又開始在空中畫,指尖有一陣淺淺的綠光,在空中畫出兩顆靠在一起的六芒星,樹上卻忽的伸下一只手,抓走了其中一顆。
“你幹什麽?”孟春連忙将光散去,阿岘攤開手,手中空無一物。
“你畫的是什麽?還挺好看,”阿岘問,“六芒星?”
“好看也不給你,”孟春說,“不會給你的。”
阿岘不說話了,從樹上跳下來,坐在孟春旁邊挑了挑眉。
孟春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自顧自地亂想,想了這會兒忽然困得厲害,他打了個呵欠靠在樹上懶洋洋地睡,從樹幹上一點兒一點兒往下蹭,那頭又長又軟的黑發被他蹭得亂七八糟,阿岘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擡手往他肩膀上帶了一下,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河水流淌,樹影斑斓,隔了很久阿岘才喃喃自語般,說了句:“如果我偏要呢?”
“他是你徒弟,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是婁海的聲音,“我心裏不比你好受。”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們,”陸樸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我也明白這些是必須做的,是他必須經歷的。”
“這不止是為了我們。”婁海說,“就算他的陣法不自作主張擴建識海,我們也得想辦法把識海**,不然他會承受不住……”
“我說了我知道,”陸樸懷煩躁地搓了一把臉,“還不準我心軟一天啊?”
“可以軟,”鳳凰湊過來小聲說,“沒關系。”
陸樸懷沒看他,幹巴巴地啊了一聲,又搓了把臉,站起來:“我進屋看看他倆……”
話音剛落,門被嘎吱一聲推開,陸柯詞的意識也徹底随着這聲響動而清醒,他睜開眼睛,發現旁邊的邱岘也同樣睜開了眼睛。
“……我醒了?”邱岘有些迷茫。
“你醒了,”陸柯詞猛地在邱岘肩膀上拍了下,又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師父,“我也醒了。”
“……靠,”陸樸懷愣住了,直到邱岘也坐起來了他才幾步沖過去一把把陸柯詞摟進懷裏,陸柯詞也猛地抱緊了他,用了比陸樸懷還要大的力氣。
“你要勒死我啊?”陸樸懷強扯着嘴角說了句。
“不,不,不不不,”陸柯詞忽然有些急了,一把推開陸樸懷,摸了摸手鏈确認它還在手腕上,又抓着陸樸懷的手,急促地說,“不能死,不能死。”
陸樸懷怔住了,邱岘這會兒感覺有些沒力氣,坐起來以後就靠在床頭,開口時聲音低啞:“他應該是夢到你死了,還有陸桓意和尹燭,夢到你們都死了。”
“……沒事,沒事沒事,”陸樸懷坐下來,和他靠在一塊兒,“那是識海裏陣法帶給你的夢魇,都是假的,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兒的嗎?”
“不是陣法,是那個要害我的人,”陸柯詞深吸了口氣,“他不光要我的靈力,他還要害我。”
“你的意思是你的夢裏還出現了一個人?”婁海走進來,接上他的話,“你确定那個人不是夢嗎?”
“嗯,我發現那裏是假的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陸柯詞咬着牙,另一只手緊緊地攥住了被子,“他是故意潛入我的夢裏,殺了你們,刺激我。”
陸樸懷立刻擡頭和婁海對視了一眼。
“我生氣了,”陸柯詞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殺了他。”
“先養好傷再提殺不殺的,”婁海走過來,手掌在陸柯詞額心停頓了一會兒,愣了下,想想又擡手去試了試邱岘的修為,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邱岘,“你幹了什麽?他的識海完全擴建完成,你卻連魂魄都傷成這樣……”
邱岘有氣無力地往那兒一靠,沒說話,陸柯詞的手不再攥着被子,而是悄悄摸過去牽着邱岘的手,将在識海裏發生的事情全都和師父他們說了一遍。
陸樸懷顯然沒想到邱岘能豁出去到這份兒上,硬是愣了許久都沒說出一句話來,最後還是婁海清了清嗓子:“如此大恩大德,天界和師門定會銘記于心,将來親自去地府道謝……”
邱岘沒說話,但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種“你們別來煩我什麽都好說”的氣場。
陸柯詞抿了下唇,說:“他說不用謝,登門道謝就免了,他不想看見天界的人。”
邱岘怔了下,他忘了雙星鑒有個破感應功能,加上又亮了四個角,他倆湊得這麽近,感應功能應該和語音通話是沒什麽區別的。
陸柯詞皺起眉看他:“不是破感應功能,那是我的星星,破字不要讀得那麽重。”
邱岘:……
“我再給你們下個阻斷咒吧,”婁海也看出這倆在說什麽了,笑了下,“不過如今你們……能阻隔多少就不知道了。”
說完手在他們倆中間點了點,口中念了句訣,腦海內邱岘的聲音的确小了不少,幾不可聞,或許在十分安靜的情況下還是能聽清。
但這會兒不能了,陸柯詞聽見有誰急沖沖地跑了過來,門被踹開,陸桓意跑進來:“醒了?醒了?”
“醒了!”陸柯詞爽快地應了一聲。
“我操,你他媽吓死我了,什麽破毛病啊說暈就暈我聽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你去你師祖那兒偷酒喝喝成傻逼了吓死我了!”陸桓意一嗓子吼完之後用力地摟了他一下,“醒了就好……”
“不能死,不能死,”陸柯詞也伸出一條胳膊摟着他,“都不能死。”
“啊?”陸桓意松開他,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扭頭和婁海說,“他是不是又傻了點兒?”
“……不是,他夢到我們都死了,”陸樸懷笑了笑,他看陸柯詞挺有精神的,徹底放下心來,“對‘死’這個字可能有點兒敏感。”
“哦,夢嘛,沒事的,”陸桓意從兜裏掏出尹燭,“看見你尹燭師叔沒?他是鳴蛇,你知道吧?”
“嗯。”陸柯詞點點頭。
“我和他……啧,怎麽說呢,我們倆的壽命綁在一塊兒了,然後他的鱗片為了自保也會保護我,”陸桓意看着陸柯詞,很認真地說,“一般的法術和法器都傷不了我倆,別說死了,我倆抱成團從樓上跳下去能給街道砸個坑出來。”
陸柯詞頓了幾秒才品出陸桓意的意思來,扯着嘴角笑了半天,放下心來了,嘴角翹得老高。
陸樸懷想了想,也打算讓陸柯詞安心些:“我喝過鳳凰血,也不會死,你別再糾結你那個夢了。”
婁海頓了頓,扭頭看向陸樸懷,陸樸懷卻不看他,連帶着門口那個莫名有點兒可憐的火紅身影都沒看,他摸了摸陸柯詞的頭:“知道了嗎?”
“知道了!”陸柯詞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幾個人又在房間裏唠了好一會兒,他們沒再問陸柯詞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而是分析着那人潛入陸柯詞的夢境中到底要幹什麽,得出的結論只有:他想刺激陸柯詞,促進識海**的速度,陸柯詞攻擊他時放出了許多的靈力估計也被他吸收走了。
“反正你倆好好兒休息,”陸樸懷臨走前說道,“房間給下了八層結界,沒人能害你們了。”
邱岘扯着嘴角無奈地嘆了口氣。
門被合上,陸柯詞扭頭看他:“你嘆氣幹什麽?”
“你小師叔,”邱岘的聲音還是啞得厲害,“真能說啊。”
陸柯詞想了想,又樂了。他又倒回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随後支起腦袋看邱岘:“你真的除了沒力氣以外,沒有別的不舒服的地方了嗎?”
剛才醒來時邱岘就通過六芒星告訴了自己他的情況,感覺還挺奇妙的,陸柯詞挺久沒聽見過從識海裏傳來的邱岘的聲音了。
邱岘點點頭,往下縮了點兒,躺平了:“真就是沒力氣。”
除此之外也沒哪兒疼。
還好沒哪兒疼,邱岘覺得自己其實挺不能忍痛的。
“那你別回地府了,我照顧你,”陸柯詞說,“你救了我,我照顧你。”
像一場公平的交易一樣,邱岘知道他是要說報恩,但說出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也沒力氣吐槽了,他感覺自己又要睡過去,臨睡前含糊不清地應:“照顧吧。”
聽語氣還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