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寒泉林花,遠山危崖。
顧三忽然想起自己初來時,在這裏一粒粒的飛石擊花。
季遙從天邊落下,抱起自己,伸手喂了年糕。
像喂進了一整個美夢。
真好,真好啊。
此生何其有幸,可以來到這裏。
顧三閉眼,深吸口氣。
系統,“別悲春傷秋了,快修煉。你可是要在二十歲達到金丹的男人!”
顧三,“……”
真想拍死它。
季遙的遠芷細極雅極,如三月東風,綿綿春雨,林安的重劍卻大開大合,無言中帶着一股豪氣。
沒錯,顧三知曉時也愣了一下。
林安的劍叫重劍。
雖然它的的确确是一把很重的劍。
林安道,“劍就是劍,與吾合一,何須名諱?”
師姐,承認吧,你就是懶得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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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清尚未到可以用劍的年齡,于是撿了樹枝,跟林安習劍。
顧清遼,宋清寒也時常前來指點一二。
顧三之前見慣了季遙的柔,劍法裏多少帶了點公子如玉,溫潤典雅的味道。林安的劍道,卻是剛正不屈,笑斬蒼穹的霸道。
“天地,山川。”林安持劍,閉目道,“一劍在手,何處不可斷?”
顧清遼的劍,往往不按劍譜,風雲變幻,出其不意。
掌門的劍,又是另一番滋味。
“劍道,在柔。”
“劍道,在剛。”
“劍道,在變。”
“劍道,在心。”掌門撫須,“心之所向,心之所系,便是你的道。”
“問劍即問心。三清,你心在何處?”
心在何處。
顧三躺在地上,閉目。
心在何處。
前世的紛紛擾擾,争吵不休。
顧大模糊不清的背影同聲響。
顧二低垂的眼,遮掩面目的發。
鄰裏說不盡的閑話,道不完的八卦。
狹長的,森冷的小巷。
廣闊的,浩瀚的天地。
搖曳紛飛的林花。
白雲,山崖。
顧清遼,掌門。
季遙溫潤的笑,林安冰冷的眼。
那個昏暗山洞裏,雲長離雪白的裏衣,墨色的發。
含霜的面,薄涼的唇。
嘈雜喧嚣的集市,叮當作響的鑼鼓。
口幹舌燥的說書人。
年糕,蜜餞,糖丸。
包子上鋪開的熱氣。
咬開後淌進嘴裏的湯汁。
顧三睜眼。
還是如此啊。
這才是他,非仙非佛。
斷不了七情絕不了六欲。
前世苦苦所求,也不過一點關懷。
心之所念,皆是瑣事,心之所系,俱是故情。
心在何處?
心在紅塵。
顧三握那樹枝。
問劍即問心,吾心落紅塵,吾道向何方?
“罷了,罷了。”顧三笑着同自己道,“我還小,我看不破紅塵。”
日後,也許能看破,
也許,便陷于其中,再不能自拔。
誰知道呢?
誰知道呢。
問君心何在,共爾拂塵埃。
【第一卷拂塵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差不多是交代顧三的背景,和他适應這個地方的過程~
第二卷咱們要發展□□了霍霍霍霍……
求評論,求評論。
☆、将魂.出山
【第二卷入塵】
系統,“你下一個任務是,五十元嬰。”
顧三,“知道了。”
顧三沒想到,再次出山,又是暮春時節。
這一年,季遙出關,萬丈天雷加身。
清寒觀又出一位大乘。
掌門欣喜,正巧清寒觀外一處動蕩,便遣了季遙林安前去。
一來鞏固境界,二來也穩穩心性。
于是,一行人立在梁城城外。
顧三,“為何我也來了?”
季遙笑道,“顧師祖道你境界上漲過快,委實擔憂你心性。特意叫我們帶上你入紅塵體驗一番。”
二十金丹,實在太快了。
顧三清百道之體,他們不擔心他速度,倒是擔心他心境。
“更何況,玄門歷來不太平。”顧清遼私下對季遙道,“槍打出頭鳥,三清的境界,你必要時還得壓壓。”
顧三支着頭道,“是麽?”
季遙笑着撫了撫他的發。
十年未見,顧三清拔高不少。
修真無歲月,仙途路漫漫。
他長得不似顧清遼的俊美潇灑,倒是有幾分書生儒士的清秀。
眼角微挑,不語三分笑。
季遙記得這師弟從小就愛笑。
“梁城這兒說是鬧鬼,底下弟子查了卻怎麽都沒的頭緒。反反複複了好些時候。故而此次掌門師尊叫吾等前來一看。”
“世上當真有鬼?”
“自然,人死後,魂魄本當走地府,入輪回。但若是魂魄執念太重,遲遲不解,那便會徘徊人間,化作厲鬼幽魂,直到執念散盡。”
“吾等要做的,便是度化他們,免得禍害百姓。”
顧三望向前方。
梁城本就是古城,四圍皆山,山上有林。
這些樹也不知何時種下的,遮天蔽日。
林子外不見鳥雀,寂靜的很,似乎天地間所有的聲響都消失不見。
遠遠便一股子不舒坦的味道。
“師叔!”
有弟子出城相迎,“諸位師叔終于趕來,弟子不甚感激。”
季遙颔首。
那弟子側身,一手變了路引,領他們進城。
這梁城圍牆頗高,牆裏牆外似兩個世界。
外頭冷冷清清不見人影,裏頭倒是熱熱鬧鬧紅塵喧嚣。
小販們沿街叫賣,雜耍的鑼鼓聲聲。
與別處相差無幾。
顧三默不作聲地打量四周。
林安一言不發跟在後頭。
那弟子同他們低聲道,“說來也怪,這兒說是鬧鬼,偏偏沒聽說半個人傷亡;說是不鬧,可到了晚上,外頭死氣沉沉陰風不斷。”
季遙問,“你們可曾派人去那林子裏瞧過?”
那弟子道,“去了,可怎麽也進不了林子。進了多少弟子,又出來多少個,說來似乎都是往裏走,可走着走着又繞到了外頭。”
季遙問,“有陣法?”
弟子道,“不像是陣法。”
季遙沉默。
弟子又道,“我們搜尋了很久,可這地方一直和樂安康,近來也不見有誰暴斃,實在不知鬼氣出自何處,又挂念什麽。”
季遙沉思道,“今晚你們挑幾個人,陪我走一遭這鬼林。”
“諾。”
當晚,顧三清被理所當然留在了客棧裏。
同留下的,還有幾個小弟子。
衆人擠在一間上房內。
林安坐在門邊,抱劍阖目。
房裏一片寂靜。
外頭飄着小雨。
顧三坐在床榻上,托着盤糕點在咬。
幾個小弟子圍着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誰也不知當說什麽。
顧三心想,一片迷之尴尬。
他吃完一盤,又摸出一包蜜餞,順手拆下背後的劍,學着他師姐抱在懷裏。
那劍不比他師兄的雅致,也不如師姐的氣派。
相貌普通的劍,不褒不貶,無功無過。
他喚它問塵。
房裏依舊一片寂靜。
顧三吃完蜜餞,開始吃茶幹。
吃完茶幹,喝了兩口茶。
摸出一袋花生。
時間愈來愈久,雨愈來愈大。
顧三莫名有些不安。
雨點刀子一樣劈在窗檐。
閃電一竄而過。
割開夜色,抹出一瞬白晝。
雷聲轟鳴。
林安猛地睜眼。
“咚”一聲,客棧門破開。
幾個弟子扶着季遙摔倒在地。
顧三竄來,一把接住季遙。
滿目驚心動魄的血跡。
顧三伸手喂了他幾粒丹藥。
林安握劍在手,“怎麽回事!”
幾個弟子吐一口血,說不出話來。
身後弟子忽然尖叫,音色凄厲,“鬼!有鬼!”
顧三扭頭,卻見一人紅衣烏發,坐于窗上。
身後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那弟子吓得直抖,幾人縮在了一團。
顧三,“……”
這鬼,怎麽有點眼熟?
林安眉目冰冷,重劍低鳴。
那“女鬼”咯咯笑道,“這位小哥哥,你說奴家是鬼,奴家可會不高興的。”
她眼角眉梢俱是媚意,斜依窗旁。
仿若雨夜裏開出的盛世海棠。
林安一甩長劍,直指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對我師兄做了什麽?”
“合歡尊者!”
荼蘼撫唇笑道,“喲,這話說的——奴家确實是想對他做什麽,可奴家哪裏舍得傷他。”
她擡頭,望向顧三這裏,“你說是不是呀?”
顧三一怔,身旁卻有人冷漠道,“雙遠真人非吾等重傷,還請仙子将劍放下。”
一瞬間,顧三瞳孔驟縮,仿佛五髒六腑全部凍結。
冷汗順着背脊滑落。
那人不知何時,立在了他身旁。
悄無聲息,無人發覺。
雲長離。
作者有話要說: 叮,古戰場支線開啓。
求評論求評論求評論。
☆、将魂.重傷
那人不知何時立于他身後。
悄無聲息,無人發覺。
雲長離。
顧三頭腦一片空白。
不知為何,他下一個動作,竟然不是拿劍,而是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花生。
系統,“……”
系統,“宿主,你長點心啊!你這樣下去我們會死的!會死的!!!”
林安劍指荼蘼,眉間緊皺。
“折簫尊者?你們當玄門三大派的絕殺令是不存在麽?”
“絕殺令?”荼蘼笑道,“本座可不曾看見什麽雲簫折簫的。”
她看一眼顧三清,笑道,“這位小師弟,是不是呀?”
顧三不語。
雲長離立在他身旁,眉目冰涼,薄唇依舊。
荼蘼跳下窗,一步步正對劍尖走來,笑道,“還是把劍放下吧,奴家的好姐姐。”
林安微不可察地看了顧三清一眼,終究還是放下了劍。
房間一片寂靜。
窗外雷聲轟鳴。
季遙的頸項搭在顧三的肩上,閃電映照出他慘白的面容。
臉上攀爬着紫青的斑點。
滿地血色。
濃稠,厚重,腥氣撲鼻。
仿佛鋪天蓋地都是季遙的血。
抱住季遙的手一片滑膩。
顧三的心肺一抽一抽,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胸口疼得像割裂一樣。
他忽然開口道,“解藥拿來。”
林安荼蘼一怔。
雲長離側眼看他。
系統,“我怎麽覺得自己又聽不懂了?”
顧三盯着雲長離道,“尊者本就是來送解藥的,不是麽?”
夜色低迷,幾與雲長離的墨色長衣融為一體。
他的眼一如當年,很冷,但是出乎意料的漂亮。
雲長離指尖一動,抛出一個藥瓶。
顧三接過,倒出藥丸,毫不猶疑喂進季遙嘴裏。
林安掃了荼蘼一眼。
“喲——”荼蘼笑道,“好姐姐,可別這樣看奴家。這事兒,還真不是奴家所做的。”
她打量顧三清道,“小東西,你怎麽知道的?”
顧三生生拉開嘴角,笑道,“尊者要同我們合作,自然要獻上份大禮。”
這大禮,就是他師兄的性命。
不然,怎麽可能季遙前頭剛倒,他們後腳就到了?
荼蘼咯咯笑道,“合作?你們有什麽好合作的?”
顧三笑道,“那就要問尊者了,為何要于衆目睽睽之下喂我師兄解藥?不就是沖着清寒觀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性子麽?不就是沖着——我師姐欠不得人情的硬脾氣麽?”
林安,“……”這是被罵了麽?
“你們既然拿的出解藥,必定是有所準備,所謀之事怕就是這鬼林吧?”
“本座若只是好心呢?”雲長離泠漠道。
顧三又笑了,“那尊者大可以路上便救,何苦拖到此刻?”
他們兩相對視。
外面的雨聲雷鳴仿佛消失不見。
天地無聲。
只能瞧見雲長離冰冷的雙眸。
只能聽到他寒涼的音色。
“不錯。”
雲長離道,“本座确實有要事相商。”
季遙面上的青斑淡去不少。
顧三一把抄起季遙,将他平放在榻上。
荼蘼笑嘻嘻地坐回窗邊。
林安側頭道,“你們幾個,将地上的人扶起來,送到各自房裏頭去。”
那幾個至今仍在發抖的弟子手忙腳亂爬起來,哆嗦着扶起地上的人。
雲長離抛去幾個藥瓶。
那群弟子抖得愈發厲害了,一路跌跌撞撞出了門。
系統,“他不是有要事相商麽?”
顧三,“你當他會和我們商議要事麽?自然是等師兄醒來。”
系統,“……”
顧三掏出張符箓,指尖一劃,将其點燃。
滿室血腥氣消失無蹤。
他又提了水,擦拭季遙臉上的血跡。
此刻,季遙臉上的青斑徹底消失殆盡。
林安鄭重道,“無論如何,今日你們既救了我師兄并清寒觀一衆弟子,此恩必報。”
顧三似笑非笑。
雲長離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座只是想求個合作,仙子無需多禮。”
系統,“确實,不管怎樣他都救了你師兄一命,這大反派人還不錯啊。”
顧三笑道,“你說真的?”
系統,“難道還有假的?你不是說他們是送解藥來的麽?”
顧三又笑,“人不重傷,送解藥何用?”
系統,“啊?他們不是說什麽都沒幹?”
“去了這麽多弟子,一個都不曾入得了鬼林,怎麽我師兄就偏偏進去了?這兩人怕是知道什麽,故意放我師兄進去,一句不曾提醒。正是因為他們什麽都沒幹,所以我師兄才會重傷。”
有了這一出,傷得這樣重。
他一心為天下的師兄自然不會放這鬼林禍害人間。
可清寒觀沒有查出半點消息。
故而季遙一旦醒來,必定會同雲長離合作。
而有了這一出,清寒觀自然會記得雲長離的好。
三大派的絕殺令,一派放水,其他兩派還能作甚?
又或者,這十年下來,有多少門派已經在放水?
有了這一出,合作的幾率會增添多少?得到的好處又會增添多少?
現下的區別只在于,雲長離是徹徹底底不曾插手,還是故意将季遙引入死路再出手救之?
無所作為,便是最大的作為。
“好一個自導自演的雪中送炭。”
“況且——”顧三笑道,“雲長離怕是知曉,我看出來了。”
棋逢對手,将遇良材。
你說出口的,不說的,我全知道。
全部都知道。
系統,“這麽一說,感覺你們倆還真像反派。倒是可憐了你師姐,腦子快轉不過來了。”
顧三,“呵。”
系統,“呵是什麽意思?”
顧三,“你還好意思說她?”
系統,“……”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同志已經暴走,現在不啻用最大的惡意來猜測雲長離~
這算不算變相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章可能羅嗦了點,但是這兩只實力相差那麽大,如果沒有這一出,雲長離怎麽會正視小顧捏?
沒錯,我最喜歡相愛相殺了0.0
實力不行,智商來湊。
加幾句與文無關但是很重要的話。
菲律賓南海仲裁庭作出非法無效裁決,中方聲明:不接受,不承認。
南海就是我們中國的,一紙仲裁就想拿走,沒門!
我華夏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國土一寸不能舍!
☆、将魂.合作
季遙躺着,林安倚在床邊。
荼蘼坐在窗檐,踢着腳。
屋內一片寂靜。
雨點漸小,雨聲淅瀝。
顧三坐在床腳下,支着頭。
懷裏抱着他的問塵。
方才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此刻靜下來,才發覺手心一片濕淋淋的冷汗,雙腿都在顫抖。
他不動聲色地将腿縮回。
閉了眼,眼前仿佛還是季遙的血。
濃稠,厚重,腥氣撲鼻。
蓬勃而出的時候像一個碎掉的夢。
顧三忽然意識到,玄門沒有那麽安全穩定。他的威脅絕對不只是這本書裏既定的命運。
季遙把他保護的太好。
宗門幾近溺愛的疼寵,誇贊。
讓他忘了,他有多弱。
不錯,他十歲築基,二十金丹。
天資縱橫。
但他此刻依舊很弱。他甚至沒法兒像林安一樣,抽劍正對魔道尊者。季遙倒下的時候,他除了接住他,讨要解藥,其他什麽都做不了。
什麽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毒。
若不是雲長離有意合作,他連解藥也讨要不到。
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會被碾碎。
他握緊問塵的劍鞘。
擡眼。
看到了雲長離。
他不知何時坐在了桌旁,點了燭,五指扣着茶杯,默不作聲的喝茶。
那茶水早已冷得透徹,他卻微垂着眼,一口口的品。
這客棧裏的劣質茶水,竟生生讓他喝出了閑人雅士的味道。
他五指修長,夜色裏似溫潤的玉石。
薄唇抵着杯沿,燭火下幾近透明。
比起十年前,他倒是少了幾分戾氣。
又或許,是藏得更深了?
顧三直愣愣地看。
雲長離忽然側頭,正對上顧三的眼。
夜色深沉,雨聲低迷。
點點燭光裏,他的眼流光溢彩,像顧三以前在電視上看見過的冰燈。
剔透的冷,裏頭映一抹暖黃。
不當存于紅塵的驚豔。
顧三一時間竟沒能移開眼。
雲長離薄唇輕啓,無聲道了幾字。
“你很聰明。”
顧三心頭大震,勉強無聲道,“多謝。”
便轉過眼去。
有些莫名的狼狽。
他認出自己了。
顧三抱着劍,抹了抹自己的臉。
其實也是,這麽年輕的金丹,除了當年那個小孩兒,也不會再有別人了吧。
顧三又抹了抹臉。
其實這些年自己的長相變化也蠻大,也不是那麽好認——
面目長開了,只可惜眼是比幼時小了點……
呸!
顧三已多年不說髒話,現下終于忍不住罵了自己一句。
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麽鬼?
漸漸,天将黎明。
“咳!”
床上人一聲悶哼。
林安登時站了起來,“師兄!”
顧三也連忙撐到床邊。
季遙劇烈咳嗽起來,顧三扶起他,拍着背順氣。
荼蘼戲虐道,“怎樣,不懷疑咱這妖女的誠意了吧?仙子?”
林安瞪她一眼,倒了水喂季遙喝下去。
季遙終于緩了過來,問,“我這是怎麽了?”
林安道,“不知。昨夜你進門時已經不省人事,解藥還是這兩位給的。”
季遙移開眼,“魔道?”
荼蘼咯咯笑道,“怎麽,真人是不願為魔道所救麽?”
其實顧三一直覺得奇怪。
整個玄門似乎對合歡尊者保持一種莫大的寬容。
魔道所有尊者,都遭過或多或少的追殺,除了合歡尊者。
別說仙門最高令,三大派放出的絕殺令。連單個兒都沒追殺過合歡尊者。
就連他爺爺,顧清遼第一眼看到合歡尊者,竟然也沒有高喊着妖女沖上去來一劍,反到是規規矩矩回了一禮。
只有合歡尊者逼近弟子時,他砍了一劍。
那劍砍的還不深,與其說是出劍,倒不如說是敷衍,做個樣子。
這合歡尊者不簡單。
顧三心想,罷了,屆時再問問爺爺吧。
季遙溫和笑道,“尊者說笑了,季某一命,既是二位所救,季某必定相報。”
林安道,“這事兒我都說了,你夜裏到底是怎麽了?”
季遙還有些不适,咳了兩聲,道,“鬼林裏有兵器。”
林安一愣,“什麽?”
季遙,“起碼神級的兵器……咳……只不過被封着。”
神兵。
三大派手裏加起來,都不超過五個的神兵。
每一個都有毀天滅地之能。
神兵出,則玄門亂。
林安同顧三都愣了。
林安又問,“神兵被封,怎麽可能傷着你?”
季遙道,“我當時剛想斬開封印,不知怎麽,便暈了過去。”
“傷他的并非神兵。”
雲長離終于開口,“是鬼域。”
“鬼域?這不可能!”林安生硬道,“鬼域形成條件之苛刻,尊者不會不知吧?”
極惡之地,百萬冤魂,散不盡的千年執念,方才能成就號稱“人間幽冥,紅塵地獄”的鬼域。傳言鬼域之中,日日鬼魂哭嚎,一進難出,更甚者執念總難消,會日益擴大,吞噬域外之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連大乘者也奈何不得。
林安道,“梁城雖是古城,可并非極惡之地,哪裏有百萬冤魂?”
顧三忽然道,“古戰場。”
林安,“什麽?”
顧三,“這裏原應是一國邊境。城牆築得如此之高,應是用來防守敵軍的。而這城外,自然是古戰場。”
至于百萬冤魂。
荼蘼笑道,“小師弟瞧得真仔細。不錯,這裏是古戰場。從前打了近百年的仗,依舊在不停的打,不過後來停了。”
“知道怎麽停的麽?”荼蘼笑道,“這一國的國君,耽于享樂,不願再戰,故而投降。”
“他編造了莫須有的罪名,将麾下百萬士卒連同将領,全部坑殺。”
成就了百萬冤魂。
為國為民,鞠躬盡瘁。
百萬英魂,最後卻死于君王昏庸。
天若有情,天亦不平。
林安沉默許久,又問,“可是有史以來,哪一個鬼域出世不是驚天地,泣鬼神,六月飛雪,異象百出?怎會安靜的據守梁城城外?”
季遙道,“神兵鎮壓。”
顧三睜大眼。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雲長離要放季遙親身走一遭。
神級兵器,鬼域絕地。
這都是記載在古書上玩意兒,近千年未出一例。
兩者湊一起出現,幾個人會信?
神兵鎮壓鬼域,怪不得清寒觀等閑弟子進入不得。
季遙能出來,簡直就是千般幸運。
季遙嘆氣道,“這鬼域足夠大,想必神兵被封,鎮壓了此地多年。如此看來,須得盡快解決此事。否則,一旦神兵鎮壓不住鬼域,必定會生民塗炭。”
鬼域想解,說來容易,卻又不容易。
各種鬼域成因不同,但皆因執念千年不散,尋得鬼魂執念,替其完成,鬼域自然解開。
只是,千年已過,鬼魂衆多。
誰知道他們有什麽執念啊!
若說冤情,當年昏君已死,鬼魂尚在,顯然執念并非系于昏君之上。這可要如何下手,挖了昏君墳,鞭屍嗎?
季遙一陣咳嗽,嘶啞道,“這可如何是好?”
屋內一片寂靜,良久。
雲長離道,“本座知其執念,也能解這鬼域。”
季遙一怔,道,“尊者請講。”
“這于本座有什麽好處?”
季遙道,“尊者想要什麽好處?季某力所能及之處,必定予以尊者。”
雲長離垂眸,道,“本座要的很簡單——神兵。”
季遙沉默不語。
雲長離道,“想來真人也知這神兵的氣性,與靈兵不同,封印未開,旁人也不知它是何方神聖。故而此器可能為二,一者仙神兵,二者魔神兵。”
玄門靈兵還有個名,叫仙魔器,無論入不入魔,有靈氣即可操縱。而神兵卻不同,神兵會認主,若無主,也認派別。
仙神兵只随仙門走,而魔神兵,自然只認魔道。
雲長離繼續道,“清寒觀的劍素來厲害,能破千萬禁制。本座便是求真人這一劍,破了封印,若是仙魔兵,便歸清寒觀,若是魔神兵,便歸枯葉谷。如何?”
“消息絕不出此屋,只要真人願意同本座合作。神兵出後,本座自有辦法度化鬼域。”
他不緊不慢,音色寒涼,“既能除去鬼域,又有可能給清寒觀得來一件神兵,真人何樂而不為呢?”
季遙沉思許久,問,“當真?”
雲長離道,“當真。”
季遙颔首道,“季某不幸,尊者入魔前未能結識尊者,但素來知雲簫宗雲長離為人最是守信。還望尊者莫要讓季某失望,讓這鬼林繼續為害蒼生。”
雲長離倒了杯冷茶。
他道,“真人當知,枯葉谷雲長離,也是最為守信的。”
“本座從不言假。”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看我今天更了辣麽多字,評論啊評論,評論啊評論~
筆者保證,雲長離确實沒有說謊~你們看透裏面的陷阱了嘛哈哈哈哈哈說好的無腦穿書文我為什麽要寫的這麽燒腦QAQ而且人設已經開始歪了,我莫名把腹黑放在了雲長離身上了……唉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文裏有很多不合理的bug,你們放心吧,按筆者一貫的尿性,只是又開始四處埋伏筆了,我會填的……要是沒填,那估計就是個真.bug了0.0
為什麽我天天有那麽多有話要說啊,果然是我最近季遙附體太羅嗦了嘛……
最後…………求評論啊求評論,求評論啊求評論!!!
☆、将魂.封印
季遙休整了兩日,便要出發。
他道,“鬼林之事,拖不得。”
衆人沉默,雲長離道,“也可。”
林安道,“我同你一起去。”
荼蘼一笑,“好姐姐,這樣不放心吾等麽?奴家不會傷了這位哥哥的。”
二人相視,荼蘼姿容妩媚,林安神情淡淡。
許久,荼蘼竟跺腳道,“随你!”
于是……子夜深深,鬼林寂寂。
顧三,“為何我也來了?”
消息不出屋,于是放不得他回清寒觀。
季遙到底不敢全然信雲長離,若是顧三出事,他到時鞭長莫及,故而——
季遙笑道,“三清莫怕,師兄必定護住你。”
林安冷笑,“也不看看前些日子誰躺在那,進氣不比出氣多。”
季遙,“……”
顧三,“師姐,你少說兩句。”
雲長離在前,荼蘼于後,五人進了鬼林。
若說外頭還只是個陰氣森森的樹林,那越往裏,死氣便越重。
沒有鳥雀,沒有花香。
鋪天蓋地的陰冷,鋪天蓋地的悲鳴。
有人在耳畔低吟,不知唱得是什麽。
顧三總覺得有股推力在将他往外趕。
林安護着他,一步步往裏。
樹似樹,草若草,可偏偏似有無數雙眼盯着他們。
顧三打了個寒顫。
季遙抽出了遠芷,林安也握着劍,五人愈來愈裏。
顧三覺得抗力愈來愈大,他忍不住順着抗力走時,林安拉了他一把。
忽然,景色為之一變。
顧三倒吸口冷氣。
遍地白骨,鬼氣森森。
腳下泥顏色朱紅,也不知是多少鮮血澆灌而成。
千年已過,滄海桑田。
一邊是缱绻紅塵,一邊是寂寥枯骨。
不過隔了個梁城城牆,卻分了生死兩界。
顧三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背脊一涼,顧三回過頭去。
鬼魂。
他們身後站着無數個鬼魂。
面容模糊,服飾難認。
它們沉默的站在那裏,悄無聲息。
好似在低聲吟唱什麽,又好似沒有。
它們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們。
看着他們。
也看着它們的血肉成泥,屍骸做山。
那是一種巨大的荒涼。
千年沉積下的荒涼。
這是千年前的人,這是千年前冤死的魂,它們守着千年不散的執念,徘徊了千年。
又或許,更久遠?
這裏戰火紛飛,他們的君王以一己之私,送他們入了黃泉。
血流成河,家國難回。
到底,讓他們形成了什麽樣的執念?
忽然,雲長離對着鬼魂,行了一禮。
荼蘼随他行了一禮。
鬼魂們還是默不作聲地看着。
它們似乎早就沒了表情,安靜地看着。
看着。
顧三隐隐抓到了什麽,卻又想不分明。
季遙嘆道,“執念不解,難入輪回。這裏的鬼,也是可憐人。”
他們三人也行了一禮。
擡頭,顧三發覺骨山上,有一點寒芒。
季遙道,“那便是神兵。”
他們出發前季遙便解釋了,清寒觀特有的清寒十二印,配清寒劍訣,可解天下所有禁制與封印,但用時偏長。而雲長離道,季遙解封印,林安護住顧三即可,無需擔心鬼域。鬼域諸鬼,本便是魔道擅長的,由他們對付。
季遙肅穆道,“開始吧。”
說罷,他同林安同時舉劍。
季遙足尖一點,正對神兵。
鬼域暴動,方才安靜的鬼魂,全部尖聲嘶鳴,撲上前來。
一時間天昏地暗,殺氣四溢。
林安反手護住顧三。
她長劍在手,綠紗掩面。
劍氣大開大合。
若山川撕裂,滔天而起,洶湧而下,割入群鬼。
雲長離指尖一劃,折扇展開。
袖袍翻飛,墨衣如夜。
眉目一片寒涼。
扇過成刀,旋身間長風凜冽。
所有鬼魂生生震退。
他忽然側眼,一扇揮開林安斬向鬼魂的劍氣。
劍氣劈空,斷了無數枯骨,碎裂于地。
林安冷眼看他。
雲長離冷冷道,“護好你師弟,此處自有本座。”
荼蘼咯咯笑道,“好姐姐,你還是莫要插手了。”
她身後紅绫豔豔,卷開鬼魂無數。
似白骨裏開出的糜麗紅花,妖異無雙。
季遙指尖幾動,遠芷四旋,“一印,開!”
青芒驟綻,群鬼嘶鳴。
陰風大起。
林安一把插劍入血泥,二指并攏放于唇前,“護!”
劍光繞身,旋轉不休。
荼蘼大笑,鋪開萬丈紅绫。
子夜,鬼域。
天地間俱是陰風哭嚎,滿眼裏都是白骨冤魂。
夜色,青芒,寒光。
紅绫滿地,扇影重重。
顧三站在林安身後,只覺得骨頭咯吱作響。
太弱了,還是太弱了。
離了他師姐,他此刻,便會命喪于此。
季遙又道,“二印,開!”
群鬼長嘯。
陰魂飛舞。
雲長離的發被風撥亂,披散而下。
三千青絲如瀑。
墨衣寒面,長袖翻飛。
似暗夜裏冰冷的蝶。
開至十一印,林安已快堅持不住。
這幾人裏,她實力本就最弱,善攻不善守。
還得護一個顧三清。
鬼域裏的鬼幾乎瘋了。
四處都是鬼影,陰風狂卷。
雲長離和荼蘼,竟然生生擋住了所有鬼魂,沒有一個可以竄到季遙身旁。
林安啐一口血。
她撕了被風割得七零八落的面紗,抹了把嘴角。
顧三站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