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帶着徹骨的疏離,偏偏映着夜裏那一點燭光,憑空多了幾分溫潤的暖意。漂亮得,像假的一樣。
盡管不想承認,但顧三着迷于這雙眼。
沉默許久,顧三問他,“你這次過來,可有要事?”
雲長離颔首,“我明天與你同去玄門小比。”
顧三手一頓,雲長離又道,“我有幾個探子,要送進雲簫宗。”
顧三笑問,“可要我幫忙?”
雲長離淡淡道,“自然。”
他又添一杯茶,道,“為你放的探子,你自然得幫。”
顧三愣了,卻聽雲長離道,“你在查雲簫宗,不是麽?”
是,他是在查雲簫宗。又或者說,從他回到顧家,一步步蠶食顧家開始,他就在針對雲簫宗。三大頂級仙門,在書裏所占分量必定不小。浣花境做的是情報生意,幻術出衆,女子當家,向來與世無争,八成是個中立角色。而清寒觀掌門一派可是出了名的護短,都把護短寫進了觀訓——大意是除清寒觀中人,誰敢傷清寒觀弟子一根寒毛,必定天涯海角追殺到死。書裏的顧三清一向接受的“正統教育”,沒道理會被觀內舍棄。既然顧三清是第二反派,那麽整個清寒觀絕對,會站在主角的對立面。
最後,雲簫宗。
歷來與清寒觀不和,又被雲長離叛出的雲簫宗。它與主角的關系是什麽呢?
加上今天這一出,顧三敢斷定,男主方離開小世界,眼界不高,根本不知道頂級仙門和普通仙門的區別。既然書裏他對顧三清的觀感不好,那麽會尋求合作的同等級的宗門,必定是雲簫宗。
所以顧三需要探子,他也一直在雲簫宗穿插探子。但他現在畢竟還要蠶食顧家,要繞過系統,所以手裏的人根本沒有幾個,完全不如雲長離放的方便。現在主角雖然站到了清寒觀這裏,但顧三一點都不想賭系統會頒布怎樣必敗的任務。
以及他最關心的——雲長離究竟是怎樣一步步成為了最終的反派。
若說顧三清是因為清寒觀毫無原則的溺愛,以及多年不問紅塵的無知。那麽雲長離呢,是什麽,把他一步步逼到了最後的反派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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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絕對和雲簫宗有關。
顧三接過話道,“是,我是在查雲簫宗。”
系統,“……你查雲簫宗幹嘛?”
顧三笑道,“我好奇我哥身世,不行?”
系統,“……”
雲長離卻沒有問他為什麽查,他只是遞給顧三一張單子。單子上寫了十幾個名字,一旁還畫了些許肖像。都是十五六歲,尚顯年少。
顧三問雲長離,“這些探子,是個什麽情況?”
雲長離道,“這裏都是枯葉谷長大的孩子,不想過魔道的日子,我給他們一個出路,送去仙門。你可以留在清寒觀,也可以放去雲簫宗。”
一旦入魔,那這輩子,可就成不了仙了。
總有一些誤入魔道的子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老路,拼了命想送到仙門去。可是別說玄門大派,就連小門小派也不敢随意收人,哪家子弟不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才敢收進來?有個魔道爹娘,差不多就算斷絕了仙門路途了。
要麽繼續入魔,要麽離開魔道,成為游離在外的散人,沒有資源,也沒有仙門功法,一步步摸索,走得艱難無比。
哪個都不好過啊。
顧三笑道,“你這哪是幫我,是在幫他們吧?”
這些孩子送進去不過外門子弟,築基未成。真正派上用場,那得多少年?
不過,聊勝無于無吧。
雲長離不語,他慢慢喝着茶。
燭火灼灼。
他們總是心照不宣,看清彼此所有的口是心非和故意的不故意的謊言,最後再一起坐下喝茶。
顧三笑道,“我會安排的。”
留一些在清寒觀,另一些放進雲簫宗。
顧三将單子卷起收下,過些時日他自會找底下人,看看這些孩子的品行和能力,再安排到相應的位置。
至于怎麽放進去,那就是底下人的事了。
顧三笑了。
起碼系統做夢都不會想到,為什麽明知清寒觀的護短,雲簫宗的邱澤,會在結束後,還敢對宋夕痛下殺手。
因為顧三要讓顧三清的出場,顧三清的鬧事,完全站立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邱澤,是顧三放進雲簫宗的細作。
一個費盡周折,最後連系統,都不知道存在的細作。
顧三忽然道,“對了,你近來越來越會說話了。”
雲長離擡眼看他,顧三卻是懶散一笑,直接過了屏風去沐浴了。
夜色,燭火。
冰冠置于床榻,焚琴落在桌上。
雪袍散開于地,上面紅梅清麗。
雲長離注視良久,緩緩轉身背對了屏風,繼續喝茶。
他明日陪他去玄門小比,同他要往雲簫宗送探子根本是毫無關系的兩回事。完全是寫個信,就可以解決。
可是真奇怪,顧三不說,雲長離也不說。
仿佛他真的只是因為有事,才會來找顧三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和系統說的話大部分都是假的,不要信啊~
還有……其實小顧很早很早就在留心雲長離了,我不知道你們發現了沒有……
以及,雲長離是沒法兒教這些孩子雲簫宗的功法的——除非他想被雲簫宗再來一次舉派追殺。
啊,順便終于解釋了一開始的矛盾點——小顧很護短,但是他沒砍了邱澤。
雖然最近做不到日更了,但是讓我繼續恬不知恥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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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法
第二日,小比繼續。
顧三坐于臺上,指尖按着焚琴。
他膝上伏着一只黑貓,眯着眼,尾巴無意識地輕甩。時不時有一層無形的火焰,燒去它周身的氣息。顧三斜倚着,打量底下的比賽。
築基最後一場,程舟方要上去,鬼使神差地側頭一望。
便瞧見顧三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遙遙的。
雪袍冰冠,墨發紅梅。
程舟一愣。築基期的視覺已然不錯,他總覺得那人腿上多出的那只黑貓,似乎對他龇了下牙?
顧三則默不作聲地看程舟的比試,腦海裏閃過各式各樣壓制他的方法。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幫雲長離幻作的黑貓順毛,心裏則一直在思索,究竟下一步該怎麽做。
地宮秘境之後,是玄門小比,玄門小比之後再十五年,是千年一開的百劍冢,金丹之上皆可參加。十五年的金丹麽,在玄門之中,當真好快。
程舟上場。
他生的高大,一筆劍眉,兩處星目,不笑時,天生帶着山川般的硬朗。
顧三瞧瞧場上另一人,笑了,默默感嘆一句,果然,這個運氣,也真不愧是男主。
這一代築基最強的弟子,顧家嫡系子弟,顧子清的重孫——顧清秋。
顧清秋一身雪袍紅梅,背負長劍,行禮道,“清寒觀弟子顧清秋,有禮了。”
一言既出,底下人便開始竊竊私語,“顧清秋?顧家又出了一個清字子弟?”
“這人是倒了什麽黴,竟然抽到了顧家人?”
程舟絲毫不受影響,回禮道,“承天派弟子程舟,有禮了。”
顧清秋壓根不曾聽說過這個門派,卻還是溫和笑道,“程兄,請。”
“請。”
長劍出,人影綽綽。
顧清秋的劍名喚垂白,走得是變化多端,幻影重重的路子。開合之間,劍光流轉,帶着清寒劍法特有的霜雪之氣,卻又勾勒着紅塵的熱鬧繁華。
程舟亦拔劍。
他的劍法古怪的很,劈砍之下,動作多餘又處處生硬,卻能正正好擋住顧清秋所有的動作。
底下人紛紛嘲笑程舟的動作,倒是顧清秋眼底一驚,正視起來。
顧三笑而不語,雲長離則又朝他懷裏靠了靠,掃了掃尾巴。
幾個回合下來,程舟已有些吃力,卻還是穩穩擋住了顧清秋所有的攻勢。
底下嘲笑聲漸小,一旁卻有長老低聲道,“這小子,不錯啊。”
另一長老嘆氣道,“清秋要沉不住氣了。”
這小子是季遙收的第一個親傳弟子,做派像極了他師傅,溫和守禮,可實際上脾氣暴躁得不得了,身上最缺的就是耐心。
果不其然,顧清秋見程舟漸漸體力不濟,一時間劍法快極,肉眼難見。
恍若紅塵驟變,萬劍誅心。
顧三笑道,“早了。”
程舟不知用了什麽口訣,瞬間從劍陣中脫困,反手一劍。
破了顧清秋的招式。
顧三周圍所有的清寒觀長老,全部猛地站了起來。
周邊幾大仙門,也都皺眉凝視。
顧三依舊坐着,笑着繼續幫雲長離順毛,眸子冰冷。
他可能明白,程舟在書裏,到底是怎麽和清寒觀結仇的了。
那一劍,程舟刺得太快,删去了多餘的古怪動作。
雖然只是一劍,但是足以讓浸淫此多年的長老們看出來。
清寒劍法。
這是清寒觀的,清寒劍法。
顧清秋落敗,程舟險勝。
一時底下嘩然。
二人皆是傷痕累累,顧清秋倒在地上,嘔了口血。程舟重重喘了兩口氣,拿劍撐着,終于不曾倒下。
“承天派程舟勝!”
築基小比結束,最終的贏家,居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弟子。
防護罩一落,幾名長老連忙要下去,卻都停住,看了看顧三清。
顧三将貓放到肩上,立了起來。
“師兄你沒事吧?師兄!”一個嬌俏女子湊至擂臺旁,垂淚看着程舟,程舟喘着氣擺擺手。
他忽然目光一變,擡眼。
清寒觀的高座上,空無一人。
轉瞬間,滿座無聲。
擂臺上立了一人,墨發冰冠,雪袍紅梅。
程舟一滞,他見顧三清時,要麽相隔太遠,要麽四周太暗,從未發覺這人靠得近了,竟然這樣好看。
程舟以前不曾讀過太多書,真不知當怎麽形容這種好看。
他笑起來眸子很冷,好似晨霜,偏笑又俊極。
負長劍,執古琴,眼底紅塵颠倒,繁華幻滅。
人間白雪。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抱歉……這一周都沒有更。
我還有十幾天要開學啦,然後要準備一些考試……比較忙。
所以更新速度會放慢,但是我一定會更的,我想想自己的更新速度,以後可能三天一更~所以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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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
嬌俏女子一下跳上擂臺,擋住程舟,打着顫喝道,“你,你要做什麽!”
滿座寂靜,一衆雪袍紅梅的長老立于顧三清身後,無人搭話。
顧三垂眸看她,似笑非笑。
女子腳底一軟,險些癱在地上。
他其實不如程舟個高,可偏偏立在那,便覺得山川江海盡俯身于膝下,眼底自有鐵馬冰河。
有只黑貓立在他肩上,分明沒有表情,那眼神,卻是相似的寒涼。
系統,“叮!頒布新任務,請宿主羞辱程舟。失敗懲罰,抹殺。”
這種任務系統也常頒,怕是要塑造顧三清盛氣淩人,狂妄自大的形象。
顧三一向聽話的很,任務都是規規矩矩做完,從不提半個不字。
但他也一向知道,如何不動聲色地改變其他的條件,讓結果走向另一個方向。
仲裁的長老也不知說什麽好,築基期比試已然結束,接下來的金丹期,尚在次日。
而其它兩大頂級門派則作壁上觀,笑而不語。
小些的自然夾着尾巴,縮在那裏,一聲不吭。
那女子已抖得不成,卻還死死擋在程舟身前。
程舟咳了幾口血,塞了幾粒丹藥入了嘴,頓時止住了血,擋到她前面,行禮道,“真人。”
顧三肩上的貓眯了眼,尾巴掃過顧三的脖頸,蹭了一蹭。
顧三微不可察地颔首,複又漫不經心笑道,“你的劍法,從何而來?”
清寒劍法,而且是純正的清寒劍法。
這樣的劍法,別說外門弟子,就連根基淺薄的內門弟子都不一定能接觸到。外門弟子所學劍法,往往重在形而不在神,玄門也多有流傳。而純正的清寒劍法,實則只有一句,“清風明月,寒水憐花,觀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萬般招式,皆由此而來,但形上,仍然同外門弟子相似,只是更添了幾分玄而又玄的神韻。
行走在外,除了三大派頂尖高手,其他玄門衆人幾乎分不清區別。
程舟怔愣,“劍法?”
他的手下意識握緊了劍,道,“這是在下師門所授……”
顧三冷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眼底寒涼。
程舟說了幾個字,就沒法再說下去了。
他的嘴張張合合,卻吐不出一個字。
顧三一字一句笑道,“有勇無謀,愚不可及。”
那女子氣急,“你說什麽!”
程舟一把攔下氣急的師妹,皺眉看向顧三清。
顧三清依舊是笑,“第一場比試,你分明看出來你用的劍法,是清寒觀的獨門劍法。”
“所以你加了那麽多古怪動作。但你可曾想過,吾等鑽研此道多年,當真是你幾個動作就能糊弄過去的?”
“此為一蠢。”
“當你知對手是清寒觀的清字弟子,卻仍心懷僥幸,初時不肯全力以赴,若非對手沉不住氣,你必定命喪黃泉。此為二蠢。”
“你面上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實則處處高調。憑你築基身份,昨夜竟敢夜探貧道,此為三蠢。”
此話一出,滿場驚駭。程舟一時冷汗都冒了出來,混雜着血水,将他的衣服打濕。
他咬牙,“你!”
“貧道怎麽知道的?”顧三笑道,“你這樣小世界出來的弟子,方才毫不心疼地吃下這樣好的丹藥——你是個不錯的煉丹師啊。”
“一而再,再而三地暴露底牌,藏而無用,露而招禍。”
“謊話自己都不信,竟還想叫別人相信?”
“愚蠢二字,簡直不足以形容你。”
系統,“叮!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顧三眸子冰冷。
笑道,“帶走。”
幾名大乘長老直接站到了程舟四周。
那小師妹驚得說不出話來。
程舟猛地皺眉。
顧三按住焚琴。
黑貓睜開眼,冷冷盯着程舟。
幾大仙門遙遙注視這裏。
氣氛宛若冰封。
僵持片刻,程舟生硬道,“我自己走。”
顧三笑了,“如此甚好。”
系統,“……?”
等等,這不是任務!
當年劇情也不是這麽走的!書裏的那名注意到程舟的長老,根本沒解釋程舟為什麽會被帶走。當年的程舟,也只有幾個弟子壓着,乘亂逃跑了啊!
宿主!等等啊宿主!
作者有話要說: 顧三只是在刻意打壓主角自信,主角其實沒這麽笨……他只是還在成長……而且他一開始的加古怪動作是成功的,前面寫了,顧三他們真沒看出來。小顧說話向來真假參半……別全信。
可憐的主角其實有很多底牌,神器,能力,成長速度,只是被顧三了解得徹底,全面封死……所以才造成了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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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
程舟被帶走了,他師門于底下哆哆嗦嗦,根本不敢出聲。
他掃了一眼師門方向,只覺得心底沉沉,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系統幾乎抓狂。
顧三笑了,“你要我放走他?”
系統,“不,這等貨色,何須親自動手?你大可以叫幾個弟子看住他即可——”
顧三又笑,“你确定?”
“你信不信,現下整個玄門都知道,此人會了清寒觀劍法,卻不是清寒觀弟子——不受門派烙印的控制?”
那麽随之而來的,就是整個玄門無窮無盡的利誘,和追殺。
清寒觀,玄門的頂級大派,它的劍法有多誘人?想得到的可不止鄉野小輩,散仙游民。很難說,剩下的其他兩派,會不會也下狠手。
系統一驚,“那怎麽辦?”
顧三淡淡道,“入清寒觀的門,或者——”
“死。”
系統,“!”
他們此刻坐于清寒觀的馬車裏,觀內幹脆又派了幾個大乘長老過來,接替顧三清,鎮守玄門小比。
劍法流出一事,當真是天大的事情。
宋清寒親筆揮信,叫顧三清盡快将此人帶回清寒觀好好審問。
顧三斜倚座塌,眉目含笑,讀完掌門的信随手一晃,便是一簇火苗将其燒得幹幹淨淨。
那只貓盤在他身上,冷冷看着程舟。
程舟開口,“我不明白。”
顧三笑道,“不,你明白。”
程舟沉默許久,道,“多謝真人相救。”
同在車上的師妹怔了一怔。
顧三嗤笑一聲,将貓往自己懷裏撥了撥道,“切勿亂攀高枝,貧道可沒想救你。”
程舟無奈道,“若非真人将我帶走,那恐怕——”
恐怕他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他攜帶清寒劍法這樣的秘寶,宗門又無力相護,接下來不定會有怎樣的追殺。
顧三攤開張信紙,漫不經心道,“貧道不過是遵掌門囑咐,将你帶回去好生盤問。”
程舟忽然笑了,他牙很白,膚色又略有些黑,笑起來竟然頗為俊朗。
黑貓冷眼看着他。
程舟道,“真人說笑了。若非有心庇護,真人何須提及昨日我夜訪之事?大可裝作認不出我,将我除去了事。”
提及夜訪,可不只是在罵他,而是在告訴他,他還有價值,昨日顧三清答應給他的庇護,還是會給的。
顧三沒有回答,只是提筆落字。他由季遙一手帶大,卻偏偏什麽都不似季遙。幼時還不甚分明,大了,全都顯露出來。
就連到了這個時代才開始練的字畫,也與季遙相差甚遠。
季遙的字溫潤如水,端正儒雅。款款寫下,款款讀來,就好似清風拂面,一樹桃花淡淡。
顧三的字卻是瘦骨嶙峋,筆筆帶刺。棱角分明,似帶着山石的尖銳,鋒利到病态。
程舟不由自主贊嘆一句,“好字。”
黑貓呲牙。
程舟看一眼那貓,總覺得它與自己很不對盤。
“不過真人當衆點出我劍法,怕也是——想逼我做抉擇?”
看上去,更像是強迫他入清寒觀?為什麽?
而且,也不曾揭穿他的神兵夜影。
“有點腦子。”顧三寫完信疊成紙鶴,放出,“你的那些小藥丸,确實還有些厲害。”
程舟一愣,倒笑了,“多謝真人賞識。”
系統,“……原來如此,你看上這個煉丹師了?”
顧三,“不然呢?”
系統,“……沒什麽,沒什麽。”
顧三扔了筆,躺回座塌看另一封信。黑貓則順勢趴到他胸膛,舔了舔顧三的臉。
系統,“!”
系統,“!!”
反派!你已經崩了你知道嗎!
溫潤的小舌頭舔到臉上,濕乎乎的。
顧三一愣,低頭正對上黑貓的眼睛。那眼睛大而圓,到不似雲長離平日裏清冷淡漠的眼。
顧三笑了,摸摸他腦袋。
這人,為了演得像個貓,也真是拼了。
顧三抱住黑貓,又回歸正題,同程舟道,“貧道可以給你暗影殘荷,代價,你入清寒觀,做清寒觀的煉丹師,如何?”
程舟睜大眼,“你……”
這次築基期小比的最終獎品,便是一朵暗影殘荷,十大奇花之一,也是諸多神丹妙藥的必備材料。程舟這次所求,就是此花。還要加上其它諸多寶物,才能治他師妹的頑疾。
顧三強制帶他離開時,他還當這花必定要泡湯了。
此刻峰回路轉,程舟當真是欣喜若狂,毫不猶豫道,“成,多謝真人!”
顧三受了這一禮,他面上帶笑,眸色冰冷。
那師妹也是怔怔,趕忙道一句,“多謝真人。”
顧三看一眼她,杏仁眼,柳葉眉,端的是俏麗可人。
女主,還是女配呢?
顧三又将信燒得幹幹淨淨,上面記載的根本不是暗影殘荷的消息,而是那女子的由來。
程舟的小師妹,雲千帆。
顧三低頭看了看黑貓。
這姑娘,姓雲麽?
顧三一路入了清寒觀,帶二人回禀了掌門,又交代了一番。程舟道他學會此劍法純屬偶然,乃是于一山洞中見到一尊雕像,底下縱橫着一排字。
正是“清風明月,寒水憐花,觀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劍氣入石,筆筆蒼勁。
他見此行字,只覺得四肢五骸俱被劍氣籠罩,眼前仿佛人影浮動,招招演示出來。
程舟坦言,此山洞位于下千世界中,若清寒觀要求,他可帶他們前往探看。
宋清寒笑得慈眉善目。
但顧三知道,程舟說的,掌門一個字都不信。
倒是顧三覺得身為主角,這種奇遇沒準還真能發生。
接下來的事自有長老安排,顧三抱着黑貓回了他自己的洞府。
他現下算是顧家嫡孫,不住在遙安山上,倒是自有一個洞府。
遙安山,遙安殿。
那真是他初來此地時最快活的時候,寒泉高木,林花紛飛。
那時的玄門看上去還很美好,誰都不曾露出猙獰的一面。
可如今看來,當真映了它的名字。
遙安,遙安。遙不可及的安穩。
顧三設了禁制。
此次出門,他積欠了許多未處理的信件。
黑貓從懷裏跳落,回複人形。
墨衣卷流雲,不聞寒簫聲。
顧三倒了兩杯茶,卻聽雲長離問,“程舟是誰?”
他一愣,轉身看他。
雲長離淡淡道,“你過分關注——”
“他”字還未出口,便吃進了腹。
顧三的食指一下抵住他的唇,搖了搖頭。
他離雲長離極近,呼吸拂在他面頰上,指尖還帶着茶香。
一時間,兩人都忘了該說什麽。
系統,“什麽?關注什麽?”
顧三沒有理它。
他頭一回覺得自己不受控制了。
他只是看着雲長離,看着那雙漂亮到驚心動魄的眼睛。
看着那雙薄唇。
指腹一片柔軟。
顧三的心,猛得滞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
☆、淪陷
他盯着他。
那一瞬,顧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有多少的貪婪。
又或者他從來不知道,自百年前的第一次相見,他有多少次的将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雲長離身上。
他的指腹無意識的用力。
輕而易舉地按開另一人的唇,觸碰到他的牙齒,繼而,是柔軟的舌。
雲長離一動不動,那雙眼,冰燈一樣。
剔透的冷,裏面卻是明亮的光。
瘋了,全都瘋了。
顧三清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好像千朵萬朵煙花炸裂而開,紅塵浮華,黃粱一夢。
他本來,好像只想阻止他說出口。
他本來,好像還在思考着,千萬要繞開系統。
那現在呢。
他在做什麽?
在做什麽?
想來顧三這一生,錯就錯在太聰明。
當自己一直忽視的事猛然揭開,他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待雲長離,到底有多不對勁。
那雙眼睛,那雙唇。
他總是一遍遍地盯着看。
那時,季遙一身是血的回來,雲長離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那時他顫抖着,到底是恐懼,還是興奮?
他出言挑釁,到底是真的想維護季遙,還是想,引起雲長離的注意?
顧三怔怔。
他明明,是個那麽那麽寒涼的人,僅有的那一點溫暖,分給兩三個人,就不夠了。
不夠了啊。
就像他的字,瘦骨嶙峋,滿身尖刺。
但什麽時候開始,他待雲長離,遠遠好過林安,好過顧清遼,甚至好過季遙?
同看紅塵,共品香茗。
當年認得兄弟之情,他真的只是想認個兄弟嗎?
可為什麽會連喝茶的姿勢,他都在不知不覺地模仿雲長離?
多可笑。
他用最堅硬的一面,頑強的想活下去。
卻又用最柔軟的一面,正對着雲長離。
無處可逃,避無可避。
多少年前的地宮秘境,他看見那個一身鮮血的人,冰寒混合着戾氣,一派冷意。
眉若遠山眼微垂,唇似薄紙面含霜。
或許從那驚鴻一睹開始,他就在想,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人。
好看的好像九霄的雲,好看的好像天山上千年的冰霜。
他以往看不上武俠書裏所謂生死相許浪跡天涯,可這一瞬間,他忽然理解了所謂郭襄的“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生。”
顧三是個薄情的人,所以在這世上遇到個會愛上的人,有多不容易。
第一眼瞧見了,而後這輩子,也就完了。
顧三抽回指,雲長離依舊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顧三忽然笑了。
同以往所有的笑不同,這笑裏頭,夾雜着磅礴的戾氣。
他狠狠勾住雲長離的脖頸,吻住他的唇。
唇齒交纏,鼻息相融。
系統,“!宿主你在——”
顧三惡狠狠道,“滾開!”
顧三長這麽大,情愛方面什麽都不懂,他只知道合該咬住他的唇,最好咬出血來,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全部留下來。
全是他的,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甚至每一次呼吸。
全應該是他的。
顧三一腳勾過雲長離的膝蓋,将他重重壓在地上。
他死死抵着他,又開始親吻他的眼。
那雙過于漂亮的眼睛。
唇齒鼻尖全是那人身上的茶香,冷冷的。
勝過天底下所有的名貴香料。
他支起身,看底下人。
雲長離的發冠被他扯落,長發散開。
冷面薄唇,青絲潑墨。
一地衣袍,流雲舒卷。
他擡眼看他,向來單薄的唇被咬破,血染上了下颚,襯着他發若長夜,眼若深淵。
像淡雅的水墨畫裏,突然開出了點點紅梅。
美得驚心動魄。
他面頰上看不出異色,偏瞳色深深,暗不見底。
顧三難得一次對他冷笑,“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一次次的縱容,一次次的相伴。撇開魔道的一切事物來找他。
他早就懂了。
雲長離早就看穿了顧三的心思。
可他不說,他只是不動聲色的一點點,加大自己在顧三心中的地位。
如今,他終于整個嵌入了顧三的生命,像是血管裏流動的血液,像是皮囊下蜿蜒的經脈,抽離不得。
顧三低下頭,又問,“什麽時候?”
底下人沒有回話,他只是笑了。
很淺很淺的笑。
恍若幼時滿樹林花搖落,伴着寒潭的水,蕩蕩悠悠。
雲長離從來不笑,所以這一笑,真得是太過好看。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怎麽會呢。
雲長離忽然勾住顧三,一個翻身,将他按到身下。
顧三一下坐起,卻又被他重重扣下。
冰冠砸在地上,發簪斷落。
青絲糾纏,與君結發。
他細細地吻過顧三的唇,随後一路向下,牙齒啃咬喉結,舌尖一點點研磨。
唇上的鮮血沿着修長的脖頸滑落,顧三顫栗。
雲長離将指覆上顧三的臉,聲音低沉暗啞。
“你知道麽。顧三清真是個好名字。”
顧三睜大眼,雲長離的一只手蓋住了臉,他只能透過指縫看見透亮的陽光。
黑暗裏的,唯一的亮光。
顧三擡腿欲踢,雲長離膝蓋用力,狠狠地将他的腿固定在地上。
顧三的眼前走馬觀花。時間颠倒。
他仿佛看見了遙安山高不可攀的峰巒,看見林花紛飛飄灑,落紅滿地。看見了刺眼的陽光,看見焚琴燃起的豔豔烈火。
極樂。
墨衣雪袍糾纏,早已黑白難辨。
裏衣交織在一起,流雲蓋住寒梅,暗夜籠罩白雪。
那人另一只手不動聲色地摸索。
薄唇又輾轉摩挲到他的耳垂,熱氣呼進耳廓。
冰冷的手,溫熱的舌。
一瞬間,顧三的呼吸絮亂,忍不住重重喘了一聲。
顧三清,顧三清。三顧而傾心。
其實你一開始喜不喜歡我,還真的是沒看出來。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有什麽關系呢。
我有的是方法,讓你一步步淪陷。
像石子墜入寒泉。
除非水流殆淨,否則,出去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特意為了這一章,反反複複看審查制度……
夠隐晦吧!夠隐晦了吧!!!!(抓狂)(咬手帕)(繼續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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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子
一晌貪歡。
色授神予,抵死纏綿。
萬事罷了,顧三忽就疲乏的很。
他已是心動期的能手,這點程度的損傷,很快就可以恢複過來。但他還是無端疲乏的很。
就像繃緊的神經忽然放松,于是驟然一陣倦怠。
玄門中人,本就可以打坐修煉,鮮少入睡。
可顧三已經太久沒有睡過,他依着雲長離,昏昏沉沉。那人似乎輕笑了聲,将他往懷裏攏了攏。肌膚相貼,氣息交融,臉頰下壓着那人的胸膛,呼吸真切而深沉。
淡雅的茶香染上汗味,好像九霄的雲終于被他從神壇拽落。
真好。
真好啊。
顧三可以感覺到雲長離的心跳,起起伏伏。
一聲一聲。
顧三忽然想,這人千般萬般的好,就是一點不太妙。
只要他在顧三身邊,顧三就不想完成任務了。
去他的宿命,去他的任務,去他的系統。
幹脆扔了一切,浪跡天涯算了。
顧三笑了,雲長離吻他道,“怎麽?”
聲音與往日不同,厚實的,低沉的,沙啞的。
熱氣呼到耳邊,帶着氣定神閑的滿足。
雲長離。
活生生的雲長離。
顧三搖搖頭,“無事。”
終歸,還是不能啊。
系統似乎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時機,不可置信地問,“宿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顧三沒有回答,他只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