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澤寒(下)
風衣的房裏,月墟不知去向,此時此刻只有澤寒在她身邊。
他握着她的手,輕輕的,像是害怕驚擾了她的美夢——此刻,在她的唇邊,依舊留着那潋滟如春水的笑意。
雖然他知道,這一次,她再不會醒來了。
那一本詩集在過窗而來的風中嘩嘩的翻到了最後一頁,澤寒被這聲響吸引了注意,卻在好一會兒後才扭過頭去看,當看見“江山竟何幹,幽幽心潭深”那兩句明顯是手抖得厲害中留下的詩句時,他苦而自嘲的笑了,終于向着床上躺着的,再也聽不見他說話了的風衣低低的道:“風衣,你一向那麽了解我的,你怎麽就看不出來呢?我的心意……不過,你看不出也是好的……不要在毫無可能的情況下給予希望,我這樣做,是對的,對麽?不然的話,就過于殘忍了……”
“相知卻不能相伴,相愛卻不能相守,這般的話,太殘忍了……”
“其實,連錦瑞都知道的。她知道,我另有一個名字,叫澤寒。這個名字,我從不讓外人喊。她也知道,我心裏只有你一個,她更知道,我喊她錦瑞,是因為從來都沒有問過她的名字……可是,你怎麽都沒有看出來呢?”
“可看出來了又怎樣?你終究是要逍遙天下,浪跡天涯的,而我無法陪伴你……我也想過,若是我在皇帝賜婚之前就向你表白心跡,娶你為妻,是不是今日,一切就會不同……可你會答應麽?風衣,你會麽?現在,你無法回答我了,那便由我來想,可好?”
“我想,你會十分欣喜的,可你在欣喜之後,會考慮,會告訴我,明日再給我答案,然後,在第二日,拒絕我。呵,像你這般随性的人,若真正愛上一個人,又覺得你與他可以相伴終生的話,是決計會說出來的吧?你可以為所愛之人付出,但其中不會包括你的自由,對吧?你怎會甘願呆在一個院子裏,做一個等我回來的妻?況且我的家族,恐怕也容不下你……所以,我大婚的那一日,你來了,又走了……你不知道,我那時多麽想拽住你,跟你說:‘随我走吧’……”
“風衣,你怎麽就提出了且試天下這麽一個提議呢……你明知道,我們都是不願服輸的人,你這個提議,真是絕了所有的路啊……你為什麽要把我們都逼成這個樣子呢?如今你再不醒來,而我,在宮廷的泥沼裏,抽不出身……”
“風衣,你嫌我吵了吧,這估計是我一生以來話說得最多的一天了。其實你只希望我陪着你,是吧,那我就不說話了。我一直陪着你,今日,我會一直陪着你……”
這一夜,月墟與澤寒在寒風中對飲。澤寒本不想離開的,可是月墟卻固執得很,像是護着自己的女兒一般的擋住澤寒的視線。
這一夜,月色有些黯淡,但這并不妨礙月墟的視力。他看得清,澤寒并沒有哭,可他臉上的神情,卻是比哭還要痛苦。
這一夜,澤寒喝醉了,這是他第一次喝醉,他雖胡亂的彈奏着風衣的琴,卻是奏出了一個狂亂而癫狂的曲調,他唱着風衣寫的詩,一遍又一遍的,一直唱到嗓子嘶啞得不成樣子,手指尖也磨出血泡來,然後一歪頭就伏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這一夜,澤寒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裏滿是風衣的身影,因為他一直在以似乎被撕裂了的嗓音,喊着這個掩埋在心底的人。
風衣!風衣,風衣。風衣……
而月墟,一夜無眠,只是對着模糊得只能看清輪廓的一輪彎月,自飲自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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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月墟便說要葬了風衣,而三日未眠以至愈加清瘦的澤寒以他被深深的黑眼圈包圍的墨瞳默然的注視着床上那白衣的女子許久後,沉沉的點頭。
風,是不會停留的。
“她說希望随風而去。”月墟只是說了這麽一句,而澤寒忽然就明白了風衣的意思。
“那就讓她,随風而去吧……”
滄璧山的一處懸崖上,黑衣與青衣并身而立,而青衣人的懷裏,還有着白衣的影子。
“送她走吧。”月墟淡淡的說道,視線從未在自己的徒兒身上停留。
而澤寒低頭,望着懷裏似乎只是在熟睡,卻早已冷卻了的人,雙臂卻不由自主的緊了緊。她好瘦,也好輕,真的是一副随風而逝的樣子。可她卻舍不得她走了。
因為這一去,便再也見不到了。
而月墟卻猛然轉過頭來,似乎不耐煩的從澤寒的懷裏接過風衣,摟在懷裏,随後抓住身旁大樹上纏繞的一根藤蔓,就蕩到了懸崖那一如同天斧劈開的寬大裂縫的中心。而當澤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已經沖到了懸崖的邊上,腳下掉落的石塊不斷的激起沒有盡頭的層層回音。
但他也只是沖了出去而已,他的手,沒有伸出來。
也許他在內心裏十分清楚,他們之間注定沒有結果,所以他甚至沒有嘗試去挽留。
月墟在蕩回時緩緩的松開手臂,于是,風衣就從他的懷中滑了下去,甚至一只手臂還因為衣料的摩擦而恰巧順着月墟的手臂滑下。
月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臉龐的線條堅硬了許多,抓着藤蔓的手也緊的令木刺紮進了手中,于是暗紅的血液順着藤蔓流下來,像是風衣一點點的掉下去,掉下萬丈深淵……
澤寒在崖邊望着這一幕,緊握着的指節已泛出青紫色,雖然唇形一直在不斷的重複着“不要”,可是卻始終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月墟終究沒有再使一把力,他只是維持着那個動作,直到風衣完全脫離他的懷抱,他也一直向下伸着手,若是将這一幕倒放,就像是,他想拉回那個翩跹落下的白影一般。
澤寒聽見風衣的衣衫在急速的下落中烈烈作響,她就像一只白鳥一般的逐漸遠離他的視線。她是,一只被他射落的白鳥……
忽然,自風衣的身上,騰起了烈烈的火焰,火勢極大,瞬間就吞沒了那白色的影子,這時,寒風忽然襲來,像是送行一般的,帶着冰涼的悲壯,其勢大得令澤寒與月墟都睜不開眼。而待那一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風去後,再看就是漫天細小的塵了。
那是風衣,是欲随風而去的風衣。
澤寒因為不忍在風衣火葬後,于風中抛灑她的骨灰,而提出了在她的身上撒上易燃的磷粉的法子,卻不料上天早已了解她的心意,送了一場風來。
而待再看時,風中,還夾雜着桃紅色的花瓣。
“風衣——”悲壯的聲音響徹整個滄璧山的山崖上,接着又被對面的障壁給送了回來:
“風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