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少宮娥往他身上只看,手又僵住了,不知是否該接着脫。

薛瑩嘴角笑意收斂,鳳眼往身邊一掃,聲音冷下,“你們都出去。”

等屋裏只剩沈雁,薛瑩和站在陰影中的醫官,薛瑩親自走上去将門關緊,走回原位,示意沈雁可以繼續。小公子心一橫:伸頭也是一脫,縮頭也是一脫。

他一把扯散了領口,雪白的身子暴露在空氣裏,又在醫官的示意下上床躺着,在中年男人提起他手臂細細驗看上面是否有疤的時候,一直緊盯着天花板,直到眼睛酸疼。

“你比我表弟乖多了。”薛瑩忽然幽幽嘆道。

“表弟?”聽見有人說話,沈雁覺得自己轉也轉不動的脖子忽然有了點勁,他下意識地往薛瑩那邊轉頭,大美人刻意避着他的目光,素手執筆,眼睛釘在紙面上,嘴角笑意盈盈。

“我有個小表弟,進宮時比你小些,才十五,要驗身的時候哭得特別厲害。”

“那樣的話,該如何是好?”有人說話,沈雁覺得心下稍微輕松一點,身子也不再僵硬,連帶着被男人摸來摸去的羞恥也減輕了點。

“找了兩個醫官來,才勉強按住了。”

醫官每在沈雁身上檢查一處,就沖薛瑩點點頭,後者用羊毫筆在紙上做着記錄,兩人配合極其默契,顯然如此已共事多次。她記完了,醫官伸手抽開沈雁束發的玉帶,挽起他垂落至地的黑發細細驗看。

“那麽他現在呢?”沈雁好奇地問道。

“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君,可以相妻教子了。”

沈雁默然,這是這位薛參議提前在跟他透露他的下場嗎?

薛瑩不緊不慢用兩根手指頭夾着筆,将手裏紙悠悠翻過一頁,眼睛彎彎,“信了?可惜我這弟弟不争氣,沒能出個一兒半女的。”她眼神顧盼向醫官,

“大體都好?”

醫官先點頭,一邊給沈雁重新束發,又謹慎地問他,“小公子家裏可曾安排過通房女婢?”

Advertisement

沈雁搖頭。

“自己動過手?”

沈雁紅着臉點頭。

醫官又翻來覆去檢查好幾遍,沈雁如躺在針板上,怎麽轉都不對勁兒,直到醫官将手放在他露出的肩頭輕輕拍一下,告訴他可以起身,他才長出一口氣,茫然地看侍女們自外而入,将刺繡的內廷正服冠冕一件件給他穿上,又将三繞東珠挂上身前。

服制玄紅,東珠泛着沉香色澤,被這些東西簇擁齊間的沈雁,如畫上齊幕南國美少年般,兼教養良好,風度翩翩,舜華令人幾不敢直視。他卻仿佛不覺,眼窩耳畔仍有餘赧微紅,就知道端秀地擡手,為侍女簇擁上轎。

“好個聰明風流的人物。”薛瑩不由笑評,轉頭又問醫官,“當真身上各種,都沒問題?”

“回參議,身上無瘢痕文繡,發色黑如墨玉,陽氣充沛旺盛,方才聽他說話,聲喉清涼,是齊整孩子,絕沒有半點毛病。”

“那好了。”薛瑩将寫完的紙收進奉宮錦囊,貼身揣進懷裏,又叫女婢給醫官領了賞錢,也上轎往內廷行去。路上又囑咐沈雁道,“見了陛下,務必事事小心,主上天威難測,絕不可拂逆她心意。”

薛瑩話說的委婉,不過沈雁聽明白了,這“天威難測”,那就是脾氣不好的意思。他輕咳一聲,露出個颠倒衆生的笑,乖巧應道,“謝過姐姐提點,我一定諸事謹慎。”

沈雁不是個有多少骨氣的人,他不似父母和哥哥姐姐,從沒上過戰場,覺得自己只有十七歲,若現在就沒了命也太可怕了一點。要事事百依百順,讨得皇帝歡心就能保住性命,繼續在宮裏混吃等死做他的小公子,沈雁沒有不樂意的。

當天下午才出申時,停轎竹枝館。這是處楚館,仿前朝內廷中翠影殿側館所建,八根泥金拱寶柱矗立館中,影壁上畫着楚庭神祗與雙頭怪獸纏鬥。

白日,奢華明麗;晚上,鬼影幢幢。

直到當日晚上,仍不見人來,沈雁跪在硬墊子上,雙腳酸麻,饑寒交迫。

一個侍女在把窗戶打開,拿着三尺多長的銅柄燭臺,從窗外把他給燈點上了,随即為避嫌,逃也似地飛走了,只剩個不大點的小蠟燈在裏沈雁很遠的門口搖曳,兩頭怪獸和目眦欲裂的神祗宛如活了過來,小公子淚流滿面。

好姐姐,你這還不如不點。

他數着梆子敲過的聲音,自忖約莫過了亥時,這才聽見敲門的聲音,只外頭依舊空空蕩蕩,沒有皇帝儀仗,也沒一寸燈火。

沈雁沒來由打了個激靈——怕不是鬼!

章四

敲門聲還在持續,沈小公子抱着一根泥金拱寶柱直打哆嗦。

敲門聲越來越大,他只得慘白着一張臉,膝行過去用手指頭尖将半扇門撬開個縫兒,一只眼順着門縫兒往外看去,

“請問是哪位?”

即便是鬼,也會因為他态度客氣而免找他麻煩的吧。

門外站着個穿白衣的少年,北方朝廷以玄為兇色,赤為吉色,白為潔淨之色;可在沈雁家鄉,白是大兇之色,除了死人斂服,不做活人衣物。一身白衣,在沈雁看來可就着實是死人打扮了。

在竹枝館門外發現的這一身死人打扮的少年,讓沈雁“嗷”了一嗓子,差點吓飛起來。

就在這混亂之中他還仍記着那素未謀面的皇帝沒親見自己,因此不能從地上起身。他膝行連連後退,速度之快令膝蓋禁不住火辣辣地疼。

一定,破皮了。沈雁心中淚垂,捂住自己的膝蓋,緊張地看着白衣少年離自己越來越近。

這男孩跟他歲數仿佛,若沈雁是豐神俊朗,光比曜日,那眼前這男孩,就得稱賞他滿月美貌,除去身量瘦削挺拔,又別有惹人氣韻,面如桃花,目比秋水,眉間愁似春山盡,眼波橫如掖水流。

不過,他好像天生缺乏察言觀色的能力,證據就是他絲毫不覺沈雁此時的恐懼,帶着那身月色般飄然的白衣,端靜地俯下身,臉上竟有些輕巧笑意,

這使得他像個月下孤魂,沈雁躲在柱子陰影下瑟瑟發抖。

“你就是他們說的沈家公子?聽說你是伯藍人……”他低下頭,黑緞子似的長發從肩上散下來,薄透着月光。

“你們伯藍人的眼睛都這樣的嗎?……這也實在好看。”孤魂開口,嗓音也如明月般清朗,他疑惑地看着沈雁,“你捂着膝蓋幹什麽?”

他笑的模樣如星垂天水,但至少沈雁看見了他的影子,明白過來這不速之客是人非鬼。他臉上端秀笑意更令人心生好感,沈雁捂着膝蓋從柱子的陰影裏磨蹭着出來,白衣少年将手放在他肩頭,繼續笑盈盈地問,

“內廷參議大人叫你在這兒等陛下?”

沈雁點頭。

“等了多久了?”他彎着腰跟他對臉,問道。

沈雁不知他是誰,又不敢不答他的話,便怯怯答道,“不多。”

……才兩個時辰。

“不知閣下……”沈雁剛想開口,又被白衣少年自說自話地堵了回去,“那就好。”他笑眯眯,“還得再等個把時辰過去呢。”

沈雁差點沒趴到地上去。少年将雙手抄在沉甸甸的袖子裏,眉眼俊逸又不乏促狹神色。

“反正我那時候是等了這麽久的。”

“你那時候?”沈雁聽他這麽說,心裏閃過道光,差不多猜着了他是宮裏什麽人,

“您也是宮中王夫?”他試探着問。

少年毫無芥蒂地點頭,在他身邊盤腿坐下來,“在下薛信世,正是陛下王夫。”

“您姓薛,那薛參議是您……?”自然而然,沈雁想起那位溫柔如水的大美人,她确實曾說過,自己有個小表弟也在宮中侍奉。

“內廷參議大人?”薛信世用官名叫她,“她啊,是我大姐姐。”他輕快地調轉了話題,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壇酒和幾樣平松細紙包的點心,他一伸手,用指尖輕輕摘去壇子上的牛筋封口,青梅酒的清香味從新開的酒壇瞬間溢了出來。至于那幾張細紙裏包着的點心,都不用拆,先從紙縫裏露出一股子甜香。

沈雁的肚子一聲長鳴。

薛信世盤腿坐在地上,被他這個失禮的舉動逗得彎起眼睛,“我猜也是你餓了。再不等,也在這兒跪了小半天,天氣又寒,就帶幾樣東西來,多少墊墊肚子。”

他優雅地将第一個紙包上纏着的紅線用手指甲挑開,慢條斯理地剝開微微泛黃的細紙,一塊糕點從底下露了出來,雪白柔軟,柔軟的餅身上嵌着山桃仁,榛子仁,磨成小塊的核桃仁,還有當季腌過的甜花瓣,不多,只有幾瓣,借其清香。薛信世遞了一塊給沈雁,自己拈着一塊,

“這……會不會于禮不合?”

“有什麽打緊,等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