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下來了,我早就走了。”薛信世繼續伸手往袖子裏摸,這一回居然摸出來一個鐵家夥,挂着小圈,白衣王夫将沈雁沒見過的這個鐵東西撐起來,把小鐵圈挂在樹枝形狀的架子上,熟練地自門口摘了那只小蠟燈過來溫酒。

“這邊不比你們伯藍,春天晚上冷,有口熱酒,暖暖肚子。”

沈雁手裏的點心已經只剩一角,果仁的香與糖粉的甜混合一處,瞬間安撫了沈雁因寒冷和饑餓而跳動不安的心。

薛信世看他真是下了全力吃,又笑,給他拆了第二個紙包遞過去,

“剛才那個是宮裏做的,”他小聲說,“這個是我從外面那家‘厲大娘子’買的,做的粗些,可她家雞瓤酥皮最好,甜的加鹹的,吃着才得勁。”

沈雁确實在這兒跪了小半天,這時實在餓得狠了,不假思索又接了這一個,心裏對薛信世就剩感恩戴德四個字。這一個接到手裏,果真跟剛才那點心又有所不同:宮裏做的點心皮分四層,都是飛面磨成,入口即化,面皮跟面皮之間還用小細刷子蘸了一層紅糖粉,核桃仁用蜂蜜浸過,格外香甜潤口。這雞瓤酥皮則不一樣,酥皮是粗面打薄了疊幾層,貼在竈坑上烤出來的,裏頭的雞瓤卻很飽滿,雞蓉切細,一咬下去唇齒留香,油放得不多,雖然飽腹,卻不顯膩。

薛信世挑起眉頭看他,沈雁停下咀嚼,有點呆住了。

“擦擦。”薛信世從懷裏掏一方手帕給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沈雁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接了手帕把沾在臉上那一小塊酥皮抹下去。

薛信世給他斟一杯溫熱的青梅酒,“內廷參議大人有沒有跟你說過,咱們這位陛下是個什麽樣人?”

他悠悠問道。

“……陛下天威難測,我等身為王夫,就是陛下臣子,絕不可忤逆上意,理當事事順從。”沈雁低眉順眼地回答。

“誰教你這麽說的,內廷參議大人?還是你家裏人?”薛信世一臉訝然。

“沒人教的,理當如此。”沈雁謹慎道。

薛信世自斟一杯,多喝了兩杯,他臉上顯出酡紅色,眼角也微微泛紅——他是喝酒容易上臉那種類型,不過口齒仍很清晰。

“那就對了。”他将酒杯抵在唇邊,眼角眉梢自帶上無邊風月,就是聲音在無邊月色之中,寧寂,冷如寒泉,

“咱們這位陛下,可是個惹不得的人物,平常敬着,怕着,都好。一時要是惹了她……”他伸手為刀,在沈雁後脖頸上輕輕一抹,“恐怕你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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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被他這一下,差點将酒灑在身上。他剛要再問,忽聽一陣環佩叮當之聲,自外廷長街緩緩傳來,宛如仙樂泠渺,沈雁持酒杯轉動着手腕,一時有些醺然,他仍蹒跚膝行,至窗口,自鑲銀花枝窗口探頭向外看去,環佩聲響由遠及近,震動了竹枝館窗口一棵花樹,霰雪般花瓣紛紛墜下。

沈雁搖搖晃晃伸手去接,接不到手裏,凝眸再往外眺望,窄巷如一條腸般展開,在那窄巷盡頭,一柄紅羅蓋緩緩行來,天上如飄來一朵朱紅的雲彩。

沈雁喝進去的酒當場醒了一半,另一半化作冷汗,從背後、脖子上和額角濕淋淋沁出來。

他連滾帶爬回到薛信世身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別喝了,別喝了!”

“怎麽?”

“朱紅傘蓋,是陛下——!”

“怎麽這麽早?!”

薛信世也吓得清醒了,站起來收拾地上零碎東西,一不留神打翻了那只熱酒的小蠟頭,吓得他生生用腳碾滅了,竹枝館地毯上留了一個黑色的小印子。

朱紅傘蓋搖搖晃晃行到了窗邊,遮住雪白花樹,薛信世再要轉身走避已經不及,先前游刃有餘的樣子不見了,少年此刻因慌張,十分手足無措。

沈雁眼疾手快,一把拉着他跪在了地上。

有人一把推開了門,大步走了進來。

門外,月如雪銀,門裏,紅衣黑發的少女如劍鋒上一抹鮮血,臨在二人面前,她背光站着,夜色裏看不清她的臉。沈雁哪敢擡頭細看,只能看清楚的是,她腳踏一雙輕靴,靴口抹金,靴叩是一塊花枝江岫玉雕成附佘馬頭。

那雙小巧的靴子,一步步慢行到地上跪着的兩人面前,經過地上沒來得及收起的溫酒小爐,輕哼一聲。

“我聽說,今兒是沈家小公子進來侍寝的日子,沒有我本人的命令,誰也不能到竹枝館來。說說,小薛,該怎麽罰你?”

她的聲音好年輕。

或許是她壓迫性的氣勢過強,沈雁的神智竟出現一瞬間的游離——對于執天下牛耳之人的皇帝而言,她也過于年輕了。但很快他飄搖的思緒就被收回,因為這位年輕的小陛下抽出腰間佩劍,劍尖頂上薛信世的咽喉,後者被迫擡起下巴,

皇帝輕笑,“死罪如何?”

沈雁一急,禁不住擡起頭,正撞進皇帝那雙眸子裏。顏色璀璨如金,眼角稍帶桃花,雪白的皮膚,銀盆似的小臉……

他愣了。

薛信世咬着嘴唇,并不回話。

皇帝握住劍柄的手,因笑意輕輕顫抖,“不說話,就當你認罰了。”她眼裏還是沈雁見慣了的那種促狹,讓人猜不透她說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假。

沈雁一急,當場就出了頭。

“陛下……”

“住口,讓你出聲了嗎?!”少女淩厲地瞪過來,劍也轉頭過來,壓在了沈雁喉嚨上,“還是說殺你也行?”

他後頭那半句話當場就被壓了回去。

三人正僵持不下,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匆匆腳步聲響,配一個清朗的男聲,

“無憂,住手!”

章五

這便是當朝女帝,為中原兼燕方四國尊奉的唯一皇帝,附佘各部主上,今年卻不過十九歲的年紀,沈雁現在知道她的名字是白無憂。他稍微仰頭,看見她桃花般的面貌,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輕輕嘆息一聲。

少女劍沒收回去,仍握在手裏,她這時候不笑了,可劍柄不知何故,仍然輕輕顫抖。

或許她也在害怕?沈雁一廂情願地如此猜測,白無憂卻拿那雙小獸似的金眼睛直瞧着他,嘴角勾起來,從容地開口道,“禦王兄少管,這些人白放在後宮裏,我不立點規矩,要翻天了。”

說話的人走得不快,姿态極為優雅,身影從柱子後緩緩顯露出來——當然,對此時不敢擡頭的沈雁而言,他也不過是一雙靴子而已。比起這位嬌橫的陛下,稍嫌樸素,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靴底鑲着一圈銀邊,卻不像他所見的其他內廷官員和仆傭,他們的靴子上都有暗紋繡花。

等他走近了,沈雁才終于能用眼角餘光稍微看清楚他的臉,來人約莫三十歲上下,處于青年和中年交界,身着一襲暗紅色圓領官衣,頭發都簪在腦後,面容英俊,身形挺拔,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搖曳不休的燈火映襯之下,又不如他身邊的少女皇帝銳比鋒刀,因而顯得格外溫和好看。

他用宮廷貴族特有的那種,挺拔優雅的姿态,走到持劍的皇帝跟跪着的兩位王夫身前,語氣柔和地勸慰道,“你畢竟把人家晾了這麽長時候,小薛怕他渴了餓了,來看看有什麽不好?”

白無憂向他走過去,腳下有些踉跄,差點拎着那把劍直接撞上來人——沈雁先前還在尋思她為什麽拿劍手抖,直到她翩翩衣角擦過沈雁的臉龐,帶來淡淡酒氣,後者方才了悟:她喝醉了酒,臉龐有一層霞粉籠罩,耳根柔軟微紅,像是一枚小巧的蝴蝶趴在她發間。

來人游刃有餘地一側身就讓過了撲來的少女和劍,随即伸手,輕巧地拿走了被醉鬼拿着的危險兵器。

“……給我!”白無憂含糊不清地嘟囔,“我還沒罰他們兩個呢!”

“罰什麽罰。”男人不輕不重地道,“你宮裏就剩這兩個人,再罰,你就成孤家寡人了。”

“寡人……嗯,就是寡人。”跟醉鬼沒理可講,男人一面忙着把劍藏到身後去,另一面則給跪在地上的沈雁使眼色,小公子會了意,膝行往前兩步。

嚣張跋扈的小皇帝伸着手還要夠劍,聽到身後動靜,回頭淩厲地向他掃過來。

沈雁緊張地咳嗽了一聲——這以色侍人的活兒,他從前還真沒做過,但幸而他的故鄉伯藍,是個民風開放的地方,南來北往的客商多呀,導致風俗行業也極為發達。

說遠了,總之,沈雁回想着花樓裏的姑娘小夥們斜靠在窗邊,對着大街露出半個香肩的樣子,擡起了他那張足以讓任何少女神魂颠倒的俊俏容顏。

他還沒說話,白無憂先開口了,“你看着……有點眼熟。”她疑惑地在自言自語,确實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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