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過去。”

她擡頭看了天色,又笑道,“咱們兩個得稍微快點走,晚了吃他們拿住罰酒。”

看她褪去一身尖刺,有少女嬌憨的模樣,沈雁心下也輕松些,應着笑道,“陛下是陛下,誰敢罰酒?”

“話倒是這麽說,席上有不少是我長輩,有些又是城主家眷,到底不好駁了他們的面子。”

如此說來,她本該下午便前去赴宴,卻跟他在這裏一起耽擱到月上中天,直到此時才從竹枝館出發,沈雁心裏恍然明白過來,緊走幾步趕在她身邊,輕聲問道,“莫不是因為我的緣故,陛下今天下午特意到此處,這才誤了宴席時候?”

白無憂本來輕輕握着他的手走,聽了這話,立即甩開手去瞪他一眼,“誰說是為了你?!你倒是挺看得起自己。”不等沈雁再說什麽,她趕忙又補上一句,“伯藍未定,你要真死了,我還得親自過去一程平叛,好麻煩。”

沈雁剛一張嘴,她又強硬地道,“就這麽着,往後不許再問。”

“那不問。”沈雁笑得無奈。

今夜月亮雖明,卻只有小小一抹殘勾挂在天邊,很是玲珑可愛。大小星辰争先恐後,自薄紗般清雲中湧出天宇,他們頭上的夜穹如撒了一把珍珠,夜風稍微夾雜一些寒意,白無憂“嘶”了一聲,把身上長鬥篷裹得更緊一點。沈雁偶然碰着她剛松開的手,只覺得她指尖如玉質一般冰涼。

他忽然想起身為王夫的職責,熨帖地靠過去,起先試探性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她不經意往沈雁這處靠——沈雁膽子立即大了起來,攜起少女的手。

“幹什麽!”白無憂要果真像一只小貓似的有毛,那此刻得連尾巴根都炸起來。

“陛下手冷。”沈雁看她這樣頗有些慌張,只對答,“身為王夫,當給您暖手。”

“那你也不能攥着我的手!”白無憂話雖然這麽說,卻沒有甩開他,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握在他伸過來的那只手上,兩只玉一樣冰冷潔白的小手,将沈雁的手包在其中,宣告至高無上的皇權,對面前可憐“後妃”的絕對壓制。

“這樣才好!”因為這個特殊的姿勢,尊貴的陛下只能像螃蟹那樣橫着走,但她相當滿意。

人聲推杯換盞,簫管絲竹輕奏秦地歌樂,漸自水上渺然透過來,守江玖龍、鳳霞兩郡供奉的冰蠶輕紗披在水榭亭廊柱之間,水榭對面,一處望山石堆的假山,正山高月小,水靜風輕,白無憂與沈雁攜着手站在湖邊,飄揚的輕紗之下,人影娉婷重重。

一陣琵琶忽而珠圓玉潤地洩在水面,另有歌女各執象牙拍板,金經鈴,随聲作歌,歌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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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暗清音,吹動曲江濱。

波憐雙湖水,鬓采一枝春

紅燭開冰鏡,翠壁生粉塵

薰風暖露處,盈盈環佩新。

沈雁從未聽過如此輕柔萎靡的調子,讓人說不出來的舒服,心裏像有只小手在撓着,他偏過頭去看一眼身邊的白無憂,少女皺着眉頭,只管握着他的手,并不說話。

等唱完了,歌者便起身,盈盈施了一禮,又緩緩用琵琶撥出餘音。

見白無憂頭上傘蓋過來,湖邊司船侍從立即向湖心撐去,不一會兒,湖上便蕩來一只畫舫,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掀開畫舫珠簾走出,手中提着一盞竹鴛鴦燈,船未移近靠岸,便向白無憂見禮,

“陛下,薛瑩接駕來遲了。”她一低頭,如同荷花帶露經風,頭頂上天水紗跟着滑落半寸,露出一半面容,因盛妝過,顯得格外豔麗。

“不打緊。”白無憂大方地揮揮手,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她松開沈雁牽着她的手,也不等小船完全靠岸,一手扶了湖畔假山石,只輕輕一躍就踩穩在船上。

輕盈得像一片羽毛一樣,沈雁在恍惚間這樣想。白無憂抱着手臂,用不耐煩的眼光催促他,于是他也舉步踏入船中。司船侍從無聲無息走到船頭,只聽船槳點在岸邊山石上“吧嗒”一響,小船就劃開水面,搖搖晃晃往湖心島飄蕩而去。

薛瑩請白無憂和沈雁先坐了,将手裏鴛鴦燈去了秤子,挑在畫舫一角,坐在那柔和的光暈之下,

“今夜改為帶沈王夫宴飲,是如此嗎?”她向白無憂确認道。

“他還沒見過,今夜帶他見見。”小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撥動着挂在船角的另一盞小燈,小燈雕成貝殼形狀,兩扇圓圓小小的貝殼攏在一起,将燭光照在她雪白的小臉上。

“明白了。”薛瑩試探地問,“是信世惹您不悅了?”

白無憂聽着,并不轉頭看她,拿出副頤指氣使的做派,“倒沒有,”她冷笑一聲,“就是他膽子見長,沈公子頭回入宮,我還沒見,他竟敢私自到竹枝館裏來。”

“有這事?”薛瑩将柔荑按上嘴唇,做驚訝之狀,“這孩子一向謹慎妥帖,這回實在冒撞。”

她說到這,身子立刻又低下去,向白無憂請罪,“是臣教養不當,請陛下降罪。”

“那倒不必了,他來的時候你又不知道,何況他也沒存什麽壞心思。”白無憂好奇地低頭打量她神色,又輕又慢地說,“就是有前車之鑒,我心裏總不踏實。”

薛瑩更不敢答話。那個先前抓着沈雁的手,同他在湖邊漫步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只覺此刻白無憂說話的聲音沉甸甸的,慢說薛瑩,就是他這個局外人聽着,也感到心慌,氣短,喘不上氣來。

白無憂說完這話之後停頓了一會兒,她向後仰靠回去,擺出個閑逸的姿勢繼續把玩貝殼小燈,

“起來吧,參議,到底是樁沒頭的官司,更何況那時小薛還沒入宮,我怪也怪不到他頭上來,就是他所作所為實在魯莽,原準備帶他來的,這回不帶了,算是給他個教訓。”

“臣都明白,回去一定教訓提點。”

“這且不論……”看看船将近岸,白無憂先自家起了身向湖心亭張望,“剛才唱歌的,把我給她換下去。”

“是。”薛瑩更不問為何,只聽白無憂繼續道,“秦調絮煩,我聽了心裏堵得慌,換幾個北調唱得好的,拿金骨琵琶上來,聽着才好。”她沉吟一下,又道,“有會唱伯藍歌的外族女孩兒,也找一個上來。”

薛瑩先上岸邊,立即使人安排下去,安排停當就垂手站立一邊,侍候白無憂等二人上岸,妥貼得無可挑剔。未至近前,先聆人聲,各省口音混雜一處,極有南音輕軟,也有北地脆快,摻合着聽讓人覺得新奇,又究竟有些陌生。

沈雁坐在白無憂身邊敬陪,免不了下意識用耳朵捕捉自己的鄉音,除此之外,就是撿自己沒見過吃過的東西,都用小盤子盛在自己面前。

反觀白無憂,她就可憐多了:各地城主家眷輪番上來敬酒:一會兒是大津城主劉輕卿的夫人,北賦名家,連用同韻賦歌一首,調兩首,詩三首,專頌今夜小宴。

沈雁眼看着白無憂平舉酒杯的手都打顫了,這位感情充沛的大詩人才剛誦到第一首詩,掏出帕子抹着眼角珠淚。

楚庭城主谏議吳靈素的表兄吳鳳長,是當世書家,酒醉之後當場席上揮毫,氣勢如江上斬蛟,雲間射雕,只可憐白無憂剛夾進盤子的一塊蜜鹵脫骨鳳爪,兩只清油煎辣蝦,一碗時令的鮮荠菜黃魚羹,都給撤了下去,最後只剩下小皇帝,氣鼓鼓地瞪着個條幅。

沈雁用眼睛找她,白無憂正好也看着他,翻了個大白眼。

優雅坐在側席的內廷參議大人輕咳一聲,皇帝的眼睛立即翻了回去,規規矩矩坐直。

等吳一坐下,她卻只覺有什麽東西從身邊悄悄推了過來,一低頭,是原樣夾的一塊鳳爪,兩只蝦,沈雁沒回頭看他,正吩咐司席侍從從湯碗裏舀湯羹,舀完了,接過冒着熱氣的碗放她手邊。

薛瑩單看着不語,抿嘴而笑。

伯藍舞姬手持金線胡琴,緩緩輪撥出一只沈雁熟悉的家鄉小調,他在心裏跟着哼唱。一邊撥着,一邊繞席一圈,她穿一雙硬底高鞋,走路的姿态十分妖嬈。

沈雁着迷地看着她,幾乎忘記了将手中的湯碗遞給白無憂,直到最後一個字吐出她圓潤的喉嗓,他才如夢初醒,将手裏的湯敬奉給白無憂,又顧盼一下,無人高聲喝彩,皆用手中物件輕叩桌沿三次,女子用象牙折扇,男子用席上代替佩刀的小金杖。

可她腳底突然滑了一下,本為凸顯身姿妖嬈的舞鞋失去控制,搖搖晃晃地撲向盛滿酒菜的桌子,伴随一陣巨響,重重摔倒在地,整盆滾燙的湯都翻倒在她身上,胡琴摔斷了,金線像蛇似地在灑滿一地的湯和酒裏游弋。年輕的舞女尖叫一聲,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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