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沈雁尋思眼前光景,見這位東府執掌,一欣一震,俱是雷霆,在朝中權勢滔天,唯西府能與抗之。
“那麽,今夜且先如此,只是陛下為國家計,實在不宜荒疏太過。今日醉中,不好分辯,明日還需到祖廟裏請罪。”他肅重道。
一提祖廟二字,白無憂又不悅“嗯”了一聲,撥開沈雁卻待上前分辯之時,早被鼓足了勇氣的小公子一把拉了回來。
她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
“今日先罷了。”沈雁低聲、很溫柔地在她耳邊勸着,“別讓他們尋到這個由頭。”
“我忍不得……”白無憂颠三倒四地說着,可沈雁攥牢了她的手不讓她出去,她裝模作樣地掙了一會兒,可沈雁畢竟下死了心不放開她,她也就罷了,跌跌撞撞在原地站着,一手扶了他的肩膀,斜眯着眼睛,轉過臉兒去不看薛玉樓,只望沈雁臉上瞧,小聲在他耳邊吹着酒氣,
“那你對付,明兒個早上趕起來再說。”
沈雁小聲“嗯”了一句,一手帶着她,又向薛玉樓見過禮,耐心說幾句合意的話,薛玉樓始告退離席,次子薛瓊、家臣等亦随在後,又囑咐薛信世不可延牽太久,晚了可先行返回內廷。沈雁則将白無憂好歹交給小随侍扶着,親去懷镝與懷栎席上謝罪,幸而西府未動大怒,只吩咐諸家臣都重回席上,又着沈雁陪了兩杯酒,就算罷了。倒是懷栎恐他受了委屈,親自下席間,拉着他在側邊一張桌子上坐了,悄悄地笑道,
“今番這事別放在心上,他們兩個祖宗鬥法,拿你們湊趣兒呢。”
沈雁本自惴惴不安,可聽他這麽一說,禁不住笑了起來,懷栎又将身探出桌子,叫自己的随侍來倒茶給他醒酒,沈雁端起茶吃了,酒稍微壓下去些,懷栎又道,
“你今日做得不錯,兩邊都照顧着,場面上又好看,只可憐你受了些委屈。”
“我不要緊的。”沈雁說話仍無半分錯漏處,“只心裏怕果真鬧起來,敗了大家的雅興。”
懷栎聽了便笑道,“雅不雅興的倒在其次,朝堂上的事鬧到宮裏來,認真較真動起脾氣,比至舞刀弄槍,大家臉上也都不好看。”
沈雁諾諾而已,放下茶杯,懷栎便命人撤去,嘆道,“陛下比你大些,可畢竟生于深宮之中,從小到大也是萬般千般的嬌縱,遇事不知讓人的,你卻是個極聰明曉事的孩子,平常多照顧她些。”
看着沈雁應了,懷栎方才放他出去,又囑咐幾遍說天黑,那河邊的卵石是堆着經年的青苔,千萬要防備路滑失了腳跌下去,但是囑咐還不算完,只命自己的随侍撐船到內廷去,多取了數盞燈,都讓侍兒拿在手上,又回到岸邊侍候。他做這些的時候,沈雁竟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溫柔熨帖,事事想得周全的模樣确乎像是自家兄長,因而竟對他産生那麽一瞬間的依賴之情。
這事完了,天上月亮已經很高,看看約近了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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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要往白無憂身邊去,早看見薛信世從湖邊下來,一身素白,越顯出俊秀非凡,宛如天邊清月。
“你父親不是要你早點回內廷去?”沈雁忽然想起了這茬。
薛信世将手一攤,“參議大人不讓。”沈雁聽了這,才想起來去看薛瑩,果然她也仍在湖邊避風亭侍候,人盡散了,倒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吩咐人整備船只,一會兒又分派各處随侍宮娥來往迎送晚歸的公子淑女,不過一時人未散盡,又到避風亭前去躬身侍奉。她雖讓白無憂訓斥幾句,又讓風吹了大半宿,臉上多少有些憔悴,原先弄的整齊的鬓發也掉了幾絲下來,落在臉頰上,可嚴妝錦服一絲不亂,別有種使人心折的嬌豔不勝之狀。
沈雁走上來,薛瑩亦對他躬下行禮,他便輕聲道,
“參議大人,天色漸晚,不如移船往內廷去,早些讓陛下歇息吧。”
薛瑩隔簾往裏看了一眼,亦悄聲答道,
“陛下今夜過飲了,要從憐奧館往內廷裏去,那水路恐怕當不得的,總先做了醒酒湯,再稍微坐一坐,才好回去。”言罷,早請沈雁進憐奧館與白無憂相見,自己下去吩咐捧滾茶和解酒湯上來醒神。
白無憂正老實地窩在憐奧館最裏頭一張坐榻上,将手裏一個磁盞放倒,百無聊賴地在面前的桌子上來回滾着玩,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着,手指頭從滾金邊的袖口底下探出來一截,在夜色裏好像一段水玉。聽見門口動靜,她一時晃了神,手也從桌上移開,磁盞一路順順利利滾到地上,清脆地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白無憂呆了會兒,好像并沒聽見杯子摔碎的聲音,仍扶着桌子笨拙地彎下身去要撿,冷不防伸出去的手卻被另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牽住。她一愣,小公子正認真地對着她唠叨,
“仔細割了手。”
她嗤笑一聲,“割了才好呢,我看今晚還不夠熱鬧。”這話裏的刺讓沈雁一時無言以對,白無憂索性将他拉到身邊坐着,自己橫躺過來舒服地枕在他膝頭,穿着鞋子的腳直接踩在坐榻旁搭的那張價值連城的星絨上。
“你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她問道。
“去給東西二府大人賠禮。”沈雁乖乖地答道。
啪。
白無憂不輕不重地拍在她手背上,沈雁住了嘴委屈地往她的方向看。
“你犯了什麽錯?要給他們賠禮?”她嗤笑道,“要去也是明天我自己去,跟你什麽相幹?”
“不必擔心。”沈雁恍然,接着溫柔地笑了起來,“我無妨的,不過就是說幾句好話罷了,我在家時跟哥哥姐姐、表兄、伯父、大娘這樣的長輩處慣了,知道如何跟他們說話。”
“誰擔心你了?”白無憂瞪他一眼,“內宮幹政,小心我治你的罪。”
“那陛下打算治什麽罪呢?”沈雁這回不怕她了——他跟這小皇帝處了兩個月,早知道她所說的“治罪”從來沒有落地實行,好像一只受盡榮寵的貓,想要吓人的時候也只不過是揮一揮沒有爪尖的爪子,對着牆壁哈氣幾聲。
殺人如麻?千鈞之力?這是什麽人才能造出來的謠?
沈雁握住那只在空氣中胡亂揮舞的小爪子,聽她哼着,
“罰你今夜睡外面!”
“臣下已經睡外面了。”沈雁笑得無奈。
“那罰你……嗯,罰你……”白無憂還沒想好究竟罰什麽,薛瑩在外告了聲擾,掀簾子進來了,身後跟着的侍女捧起醒酒湯,白無憂斜眼瞧着。
薛瑩臉上沒半分失敬之色,親自捧了湯來看顧白無憂喝了,舉動禮儀都無一點疏漏,皇帝自以因為父親的緣故遷怒委屈了她,也不十分好跟她說話,只将湯接在手裏喝了,又跟沈雁走出憐奧館,在外吹了會兒風。
河岸邊行走之時,不見了薛信世,白無憂便問,
“小薛呢?”
“回陛下,他說困了撐不住,臣下先讓他回去了。”薛瑩斂眸回道,神色靜如秋水,紋絲不動。白無憂又想跟她說什麽,可最終沒張開嘴,只在沈雁的陪伴下登上岸邊小舟,薛瑩亦乘舟在後随行。
沈雁與白無憂在畫舫之中落座,她倦急了,剛一坐穩就就倒下要睡,沈雁怕水面上風涼,趕緊推推她,
“水面上風涼,還睡出毛病來呢。”
“那你講個典故我聽。”白無憂眼睛都睜不開,一手扯緊了他的袖子,起先将下巴颏兒放在他肩頭,後來也不知怎麽,漸漸就滑落下去,她仍舊放心地将頭枕在他膝間,頭上釵環簪子全拔了扔在地下,兩人撒金和遠山色的衣袍混作一處。
天上清光乍湧,灑向人間浩蕩青波,
章二十一
那個飛揚跋扈的少女目下正躺在他袖子上,身上的外袍在她進屋時就不知甩到了哪裏去,裏衣領口讓她自己胡亂扯得七零八落。她雪白的小臉在透進窗棂的月色中如一塊美玉似地,發着瑩潤的光,眼睛則安詳地閉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就是睡覺的這個姿勢特別大方,竹枝館原先就是王夫住着,因而這張榻也大,足夠兩個人睡下還有餘裕。不過白無憂一睡,效果就大不相同了。小姑娘一手攥着沈雁的衣袖,另一條胳膊舒展開來,占上了整整一個人的位置,只給身邊的小公子留了個邊。
沈雁斜靠在那張榻上,還有一半身子懸空在外,他得小心地坐着才免從窗那邊掉下去,與此同時,還得看顧着白無憂睡得是否安穩,讓她這麽枕着,他的小臂沒過一會兒就全麻了,半邊身子也因為坐着不動火燒火燎。
就在沈雁思忖着是到底是當下抽走袖子吵醒白無憂,惹來小皇帝一頓數落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