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聞言登時大怒,将手裏那黎黃木的手杖生撅成兩截,
“樓小子,你反了不成,都是我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如今你更要連我的頭上也潑起髒水來了。”
這話說完,正院裏一時死寂,連一個喘氣的聲兒都聽不見,只有風搖樹影,除此之外,冷月茫茫。
過了會兒,薛玉樓又開了口,軟聲賠禮道,“玉樓年少失怙,蒙西府大人教養,尊為次父,此恩永不敢忘。”
懷镝冷笑,“這我可看不出來,你這個次父我也不敢當,你既把我當個老人,我便有要緊話囑咐你一句——你雖然今日勢盛,可終究是陛下臣子,若依勢太過不知收斂,來日有收拾處時,怕你不好下手。”
薛玉樓見西府動怒,恭謹地一躬背道,“既然如此,微臣不好再論,仍舊懇請陛下親征魏宋,再好生教養身邊人,這就完了,如能做到的話,送小公子的事,我也再不提。”
“果然如此?”白無憂聽了這話,竟從沈雁身邊掙紮起來,一把推開了門。
“自然,只要陛下應了我前面那兩條。”薛玉樓臉上顯出些笑的模樣。
白無憂看了懷栎父子一眼,又回複了那副張揚的模樣,“那有何難?”她道,“難得有這麽個人物得了我意,別說是半個魏宋,就用一個魏宋來換,有何不可?”
她往沈雁肩上一搭,輕佻的模樣足夠氣倒十個老師,得意地悄聲對他道,“要說英雄救美,用不着你,還得看我來。”沈雁知她是在指涉自己先前要“代她出征”的事,剛要沖她笑,再贊他的這位陛下“英明神武”,不料她早軟軟地往自己這邊倒過來,一頭紮進他懷裏。
章二十四
晨曉裏沈雁起來,披了晨袍便到東院去看懷栎,見他扶在案上,正踮着腳從書架上往下夠書。
“禦王兄。”他在身後叫道,懷栎恍間轉過身來,笑道,“我道是誰上我屋裏來,原來是你。”又問芳草,“你主子今兒怎麽起這麽早的?”
“昨兒跟大人的幾個小侄說笑半天,公子回來就睡下了,這幾夜原本睡得不穩,夜間稍有驚動就醒,今兒竟一夜安睡,叫都不動,這才早早起來。”
“打發他吃過飯沒有?”懷栎走出來又問,芳草便笑說沒有,懷栎一道收拾案上書信,看沈雁眼睛直往上瞟,便故意将那露出來的幾個角兒都藏在手心裏,不給他看。
沈雁見他笑得促狹,央告道,“好王兄,好歹給我看兩眼,讓我知道個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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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能如何,能飛過去幫她?不過徒添些煩惱罷了。”懷栎笑道。
沈雁卻不挑,“煩惱也好,有信兒就行。”
“只怕是要看也沒有了。”懷栎吊他夠了,嘆氣,将手裏那些紙展平了一張張給他看,“魏宋距京都千裏之遙,戰報也好,書信也罷,不是一天兩天能到的東西,你前些天才看了,今兒就沒有了。”
他在沈雁背後輕輕拍了一下,讓他直起身來,又吩咐芳草出到廊下,在靠近書房的西屋裏擺桌傳早飯,叫屋裏學書早課的,屋外練習騎射的晚輩孩子們都來用飯,再喚來老西府的侍女杏梅,答道西府今兒早上身子仍覺不好,太醫吩咐床上靜養,不過西屋來吃飯了。懷栎便吩咐将老人平素愛吃的東西,撿兩樣清淡的好好做了送進正房裏。
懷栎栓了書房門,和沈雁兩人洗了手坐在游廊下,看幾個教養先生将滿地裏亂跑的、書房裏撕紙打紙團子仗的小子們都收攏起來,趕着洗了手,小的還要挨個兒翻出手指甲,手指縫兒來看。懷栎指着一個稍大些的,問沈雁道,
“你看這個好是不好?”
沈雁看去,只見這孩子約莫十三四光景,雖不如薛信世、懷栎等品格端秀清雅,卻別有嬌憨可愛的少年情狀。懷栎便在他耳邊悄悄道,“這是我伯父嫡親的小孫子,如今他大了,可巧京裏這些能親的貴家,要麽嫁了人了,要麽歲數又不和,我伯父有意思讓他進宮,也當是陪陪你跟小薛。”
沈雁此時與白無憂有烈火澆油的好,哪裏容得下第三個人,聽他這話不覺呆了,将一雙眼睛看着地當間發愣,懷栎推他好幾下,也不回話,只得在他耳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名字,才吓過來。
“這是果然的嗎,禦王兄別是哄我?”
沈雁平心靜氣地問,手卻在底下按的死緊,看見懷栎笑他才知道又是落了他的套裏,幸得沒在他面前露了馬腳,只聽他笑道,“如今哄不住你了。”
“王兄也這麽大了,不該拿我們取笑。”
沈雁知道他素來是這個性子,偏有小孩的頑兒心,故也不好十分抱怨,只輕輕說了一句就當揭過。
懷栎笑道,“也不是取笑,我實告訴你,如今當家的是我琴妹妹,她真是有這個意思的,前兒還跟內廷裏的薛大人打聽過。”沈雁聽他這會兒又說這個話,不知道他究竟是真是假了,也不敢接話,聽他又道,
“你不用急,後來我也勸,伯父也勸,說一個人進去填了還不夠,還要接着往裏填補不成,琴妹妹又可憐他小,陛下年輕,兩人怕不能周全,這才罷了,可巧前幾日吳家的小妹子過來京上玩了兩天,我伯父看她很好,便跟靈素說訂了親事。”
他拍拍沈雁的肩頭,意有所指,“這麽說可放心了?”
“沒什麽放心不放心的。”沈雁小聲道。
懷栎又笑,“奇怪,這麽幾個月待下來,你竟好像長大些了似的。”
說話間教養先生已将諸位公子帶入西屋,芳草來請沈雁,侍女茫兒和春熙來請懷栎,諸位小公子到了西屋,個個見過懷栎、沈雁二人,按座次坐下吃了飯,懷栎親将沈雁讓到上座,沈雁原辭不敢坐,懷栎拉着他告訴說,
“你是客人,又是陛下侍臣,地位非俗,原該坐這裏。”他聽了這話,只得坐了,用過飯了,他因不便與這些孩子一起玩鬧,懷栎又将他請進屋,兩人坐着說了一會兒話,懷栎便去看書,留沈雁和芳草在屋裏下棋。
坐不多時,春熙從外進來,道薛參議從東府過來,懷栎正待叫人去請,早有個女子從影門裏袅袅娜娜走進,身後跟着八九個侍女,都是宮裝打扮,侍立在外,獨有她一人進到門來。
懷栎此時正握着一卷書翻,見薛瑩進來,清淡地問道,“內廷怎麽今兒有空駕臨?”
薛瑩握着手帕掩口一笑,也不等人讓,自己欣然落座在懷栎對面,對面人當即皺了眉頭,
“我可不知道宮裏是這樣的規矩,主人沒讓,客人倒先坐了。”
“怎麽着,要我給你行個禮?”
沈雁好奇地看着他倆,他既未見過懷栎如此皺着眉頭,也沒見過薛瑩如此行事,雖風格各異,然兩人平常都是涓滴不露,八面玲珑的人物,往起一碰卻都改了模樣,像小孩子鬥氣。
薛瑩又笑,要起身的時候卻被懷栎止住,“別,我受不起,只說來了什麽意思。”
“倒沒什麽要緊的事情。”薛瑩倚靠在椅子背上,偏頭瞧着他,
“尚司局公孫敏送了十幾個玻璃的玲珑墜兒來,兩位王夫當然都是要有分例的,外廷裏展氏、薛氏和懷氏三個大家自然也要有大頭兒。我打量着左右是放在手裏玩的東西,與其我先收着,等小沈公子回來了再給,不如我親自跑這一趟,都給了你們了,我落得清閑。”
她剛落話音,便招手讓身邊的侍女過來,又離了座,親接了侍女手裏的鍍銀乘盤,捧到沈雁面前讓看。沈雁放了棋子,攜芳草去看,便見數個琉璃的小擺件,通體是琉璃雕的,塊塊用環扣穿着,既能懸在腰上,又能拿下扣兒來放在手裏玩,晶瑩剔透,連底下盤子的芙蓉花樣都能看着。
“請公子挑三個吧。”
薛瑩捧着盤笑道,沈雁挑完了,又道,“姐姐給禦王兄挑吧。”薛瑩便将盒子擺了懷栎面前,
“挑吧。”
接着就又看沈雁,笑道,
“小沈公子還是寬和可人,比我那個弟弟不知道強哪裏去。”沈雁只低頭,笑而不語,聽得她坐在窗檐邊上,看他們兩人玩的棋盤子,托着腮問他,
“小公子是怎麽想起來,要到外廷西府裏住兩天?”
沈雁自己動手将棋盤上的棋子撿到盒子裏,自如笑道,“聽見禦王兄這裏有許多愛詩書的孩子,陛下又不在,這幾天我特意出來會會,跟他們一處也熱鬧。”
懷栎翻書的手一頓,但未插話。
薛瑩聽這話,又笑了,“要說愛詩書的人,我們東府這裏也有,何必只幸這一處?我還另外有個異母的弟弟,現十四歲了,做的一手極好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