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雁,笑道,“聽表兄說小公子大清早的就要出門,想是我們這裏粗陋,唐突了公子,所以才要去了?”

沈雁急忙回聲“不敢”,又道,“可聽軍報……”

“我倒想起來,”他話剛一出口,禦琴便立即笑道,“這麽清早的大夥兒還沒吃飯,餓着肚子說話算什麽。”說罷,便揮手示意諸位家臣都退出屋裏,自己親自下來攜了他的手,又吩咐下人安排西屋傳飯。

“小公子現在說罷。”用過飯後,禦琴便将随侍丫鬟盡皆屏退,只留沈雁、懷栎和自己三人在屋,又将門栓了,這才跟他說話,“剛才人多耳雜,我們要說的話,恐怕不十分方便給人聽的。”

“是我冒撞了。”沈雁規規矩矩給她賠禮,她卻擺擺手,“你一個小孩,不知道這些也無妨。”她歪頭取了極細的一根玉簪剔牙,懷栎對她直皺眉頭,她只當沒瞧見,模樣跟其父倒是如出一轍。

“說罷,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究竟是什麽事?”

“日前聽禦王兄說,陛下在前線受了戰傷,心裏實在放心不下,原本求禦王兄帶我去看看,可王兄又不準許,這才貿然出府……”

“你想自己去?”懷禦琴失笑。沈雁讷讷答應一聲,聲音未落,便見面前兩人對望一眼。

“果然是個孩子。”女子對他和善地笑起來,并無惱怒之色,又嗔懷栎,“表兄也操心太過,小公子想去,讓他去不就是了。”

懷栎眉頭未松,“他是陛下內臣,又不習戰事,論理不該上戰場”

“他這麽大了,既不習戰事,正該去見識見識,我朝開國十三帝,王妃也罷,王夫也罷,還沒有哪位是一輩子養在深宮之中的。”

“若出了閃失,怎生好?”懷栎稍微提高聲音,以示事關重大。禦琴卻不以為意,她将手裏玉簪撂下,輕輕劃過指腹,反而冷笑一聲,“這裏沒有外人,我就說句實話……要是送回內廷,沒有陛下,也沒有你,即便是在宮中,也不敢保他萬無一失。”

懷栎失語,而後長久地望着沈雁。不過旬日,二人便一同登上去往魏宋的車。

章二十六

說到過了旬日,懷栎以西府谏議官名,向西府領了代事玉符,又帶着一個名叫懷玥的遠方表弟,整頓兵馬,便行出發。沈雁也跟他坐了同一輛車,自外廷動身之時,探頭去看,但見長街兩側站了兩列滿人,自公子貴女到平民百姓,皆是送行隊伍,滿滿站了半城。

車駕在外廷街口暫停,薛瑩走上來将車簾揭開,這張臉固然是秀美嬌豔,沈雁卻吓得差點躲進座位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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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一位,怎麽好好的藏到車座子底下,莫不是貓托生的?”大美人用纖纖素手揭開車簾,頗有興味地看着沈雁,明知故問。

“起來。”懷栎未及答話,他身邊坐着的那位表弟懷玥,與沈雁年紀相仿的,一把将他拽了出來。

“薛姐姐,我不過是……”他話未說完,薛瑩掩口一笑,“這就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去哪裏,也知道你要去做什麽。”

她照勞軍舊例,将懷中一只火紅的月季別在車簾上,“當然,內臣無旨,不得擅自出入外宮。不過……”她從懷裏掏出另一支花,也是大紅色,擱在沈雁手心,

“你還是孩子呢。”她放輕聲音,熨帖地笑說,“這個歲數的孩子,該當為情做些旁人不許的事情,才算沒有白活這一輩子。”

懷栎抱起手臂看着她,她卻仿佛未見,仍仿佛不經意地低聲道,“再者,你出了這裏,我也放心些。”

“嗯?”沈雁不知她這話是什麽意思,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一時呆住,薛瑩将他的肩頭一推,只管笑着,卻再不答話,只對懷栎點點頭,“西府二位大人也好走,旗開得勝。”

懷玥年少,聞言喜悅激動之色溢于言表,懷栎只一點頭,四人之間再無旁話。薛瑩為首,領着內廷諸位公子和貴女在出征的一衆顯貴家臣所乘輕車之上插滿各色月季,接着又領他們退到一邊。

最後走上來撩開簾子的是個色如滿月的少年。

薛信世。

為送大軍出陣,他未穿家常衣服,頭上戴了一枚銀冠,用玉簪穿起,素白掐銀絲的一身衣服,越發顯得面色竟有幾分蒼白,他看着沈雁,張口欲語。

“魏宋出好熏肉,我可以給王兄帶一點回來。”沈雁看着他這副表情,不覺反應道。

薛信世苦笑,“馬上要走了,你心裏竟是這個?”

沈雁看着他的表情不覺愣住,薛信世站在車外,他坐在車裏,少年探入手拍了下他的肩頭,輕聲道,“戰場之地非兒戲,好好保重。”自他少見嚴肅的神色中沈雁知道他所言都是真情實意,心裏不覺有幾分動容。冷不防坐在身邊的懷玥,一把攥住了薛信世的手腕,

“那麽擔心的話,一起去不就好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薛信世,“反正此處又不缺你一個座位。”

“玥哥兒饒了我吧。”薛信世用他那柔軟的秦地口音,親熱地喊着對方的名字,沈雁猜他們兩個必是舊識。只聽他接着往下說,“那種地方怎麽好去的。”

“看看,一樣都是內臣。”懷玥毫不留情地譏笑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他一眼。緊接着借地利,一巴掌拍在薛信世腦袋上,“那我們可走喽,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都說了不是因為這個才來的!”薛信世臉通紅地小聲争辯道。随行軍校已在簾外催促,一直坐在車內,看着幾人頑笑不出一聲的懷栎将懷玥溫柔地扯了回來,又用眼神示意沈雁坐好。這時日色已上高天,初夏的太陽熱度不小,黃花梨木車把微微有些發燙,所有近衛軍士列隊走出後,沉重的城門便在身後緩緩關閉,門扉在地上每前進一寸,便揚起一溜塵土,發出一陣幹澀的嘆息,這時,城池已在沈雁回望的視線中漸次消失:起先是外城重疊的花影、接着是內廷如迷宮般的層層宮室,最後是他曾和白無憂呆過的那座塔,也變成一個挺拔的灰影,從他的視線裏消失。

“您和薛王兄從前認識?”沈雁好奇道。

懷玥正望着窗外緩緩流過的風景,百無聊賴地用手掌撐着下巴,聽見他問,“嗯”了一聲,

“我們小時總在一起玩來着。”他嘆口氣,“可惜後來兩府交惡,這樣的機會就不太多了。”

自落木嶺入守江後下了雨,本來半個月的行軍路程硬是拖到一個月後。這一個月裏沈雁最清明的記憶莫過于行至魏新城之時,天降暴雨、冰雹,大軍不能寸進,一行人只得暫寄住在魏新城中的一處楚館,名為蘇館之中。其時水積滿地,沈雁坐在竹椅上往外望去,只見四周漆黑竟不見五指,雲層裏排出滾滾雷聲,閃電冷瘦地在天空中頻頻炸裂,如他在竹枝館壁畫中所見的那些奇形異狀的神靈正在天中大展威勢,欲将天地洗換。魏新城下臨胧江,自長堤之上,遠遠傳來狂潮拍擊堤岸的巨響。

懷栎在外館中與幾名側官議定行軍事宜,內館中只有他年少的副将懷玥跟沈雁睡在一處,與他作伴。

“諸神降怒,恐怕是不祥之兆吧。”沈雁前半夜就沒睡着,一直緊盯着閃現着驚雷閃電的天空,憂心忡忡。身邊許久沒有傳來回答,他回頭一看,卻見懷玥合着眼睛,面容平靜,好像睡得很穩。沈雁嘆了口氣,也走到他身邊躺下。雨勢愈大,暴雨沖擊着糊窗的繡紙,如無數銳箭般山呼海嘯。

“你信這些個?”他的頭剛沾上枕頭,身邊的人卻出了聲,吓得他差點跳起來。

“沒睡啊……”他輕聲道。

“雷聲太大了。”懷玥翻了個身,側頭越過他盯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順道回答了他先前那個問題,“什麽神不神的,我覺得天底下沒有這種東西。”

“那麽,秦地和北方是不信神的?”沈雁好奇地問。

懷玥答道,“也不盡然。陛下是附佘人,他們信的是馬神,北方人是黑尾巴的龍,秦人是三清道主。可我不是他們,我覺得這世上是沒有神的。”

沈雁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可山川震動,及至陰晴雨雪,如無人在背後操縱,又怎麽能夠自如生成?”

“草木精靈,到了春天便自行生長,秋天就會枯萎,花期到了就會開花,我覺得天象物候就跟這些東西一樣,是自然而然的。即便真有什麽人在這背後操縱一切,那也不過就像是操縱機械一樣——雖然在旁人看來是神異之事,但實際上有理可循,有道可守,如果加以研習,必然也能像機械一樣被人掌握。”

沈雁沒聽懂,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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