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事?可惜他如今不在,我也信不着你這樣的小孩子。”

懷玥剛要争辯,可展念并沒給他這樣的機會,又漠然道,“至于見陛下,那就更是無稽之談,陛下如今身在翠橋,連我們都不得一見,他怎麽見得到,又怎麽配去見。”

這句話讓沈雁心下一沉——但展念緊接着說出的話讓他的心沉得更深,他旁若無人地走出帳外,過了會兒,跟一條瘦長的影子一起回來,影子在燈下沉默地立着,用禿鷹似的冷眼睛盯着他們瞧。

“帶他們下去,別叫亂跑。每天一早一晚,讓他們跟馬夫一起吃。”展念簡短地吩咐道,他們兩個又被提出了主帳,回到他們又矮又臭的小帳篷裏,瘦人走之前,拿走了帳篷裏僅剩的一個鐵碗和被老鼠啃掉了一半的蠟頭,帳篷裏徹底黑了下來。

兩人相對而坐,都無睡意。

“看來我們也沒能讨這營中主将喜歡。”懷玥首先開口。

沈雁亦自嘲地苦笑了幾聲,問道,“你可認識他們是誰?為何如此對待我們?”

懷玥答道,“這是久安展氏,本應鎮守東境廢爐、久安二城,論理征伐魏宋不應該有他們的事,表哥也沒告訴過我,這裏駐守的會是他們。”

“那麽,多半是薛氏的謀劃了。”沈雁突然說。

“什麽?”懷玥似乎不很明白,他立即發問,不明所以地看着沈雁,“為什麽這麽說?”

“你剛剛沒有聽見他們說的話?”沈雁驚異地看着他。

“太多了,你指的哪句?”

“展純城主說起禦王兄,稱是‘跟你薛大嫂子訂過娃娃親的那位’,這就是說,咱們方才見的展念,應該叫一位薛氏姑娘為‘大嫂’。”

沈雁将這句話全記住了,他記性一向很好,從前記誦詩詞曲賦時,就顯出非凡天賦,他接着說,

“如果這樣,那麽久安城主此刻參與魏宋攻伐,必然是出于薛氏謀劃了。”懷玥看起來依舊懵懂,他只得在內心深處嘆了口氣——比起薛信世,懷玥顯得更加不知世事,兩相比照,不知是福是禍。

山中夜色極冷,雖在初夏,卻有滴水成冰之寒。兩人胡亂扯了稻草蓋在身上,身下硌的難受,縫隙又無處不在,凜風順着帳篷四面八方直灌進來,沈雁瑟縮成一團,聽見懷玥在他背後小聲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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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躺在外面睡什麽分別?”他聲音很是喪氣,沒了剛到風雨關時那份精氣神,活像被踢了一腳的小狗。

“你後悔來這裏嗎?”沈雁低聲問他,夜幕四垂,寒冷的夜風和堅硬的地鋪讓他難以入睡,更願意跟這個夥伴說說話打發難熬的時間,借以積攢睡意。

“有一點。可是表兄待我那樣好,他讓我去,我就會去。”他又問沈雁,“那你呢,你後悔來這裏嗎?”

“不後悔。”沈雁将拳頭握緊,指縫裏沁出泥土的顏色來,眼睛卻亮如星辰,“我有必須在這裏要見到的人。”

至當晚二更許,兩人剛剛在饑寒交迫之中睡去,大地卻劇烈震顫起來,他們從噩夢中驚醒,出營查看,但見狂呼之聲動地而來,宛如浪潮,無數支火把洶湧地吞沒了山腳下的天狼河,馬廄門口的火盆也被推翻在地,一頭駿馬渾身浴火,在風中左沖右突,亂踢亂跑,跑到哪裏,哪裏就燃起大片烈焰。

沈雁一把抓住了懷玥的手,轉身欲逃,卻被一個什麽東西絆住了腳步,他低頭一看。

瘦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裏插着一支箭,一路貫穿到他的後腦,在那裏形成一個小小的血坑。

而沈雁,在他匆匆逃亡之中不曾看到的是,在狂呼的魏宋人後趕來的,是他禦駕親征的皇帝陛下,紅衣鮮烈,尤勝野火,手裏一柄長/*/-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左脅下還隐隐滲血。

她聽了懷栎的報備便立即趕來,看到的竟是這樣的場景。

“沈,雁!要是找不到你,寡人,寡人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她咬牙切齒地想,罔顧了這個想法中的邏輯錯誤。

章二十八

燃燒和殺戮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然停下,沈雁也慢下腳步,他将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肺部和喉間在他拼力呼吸的時候協同發出“嘶嘶”的尖嘯聲,像有人在他嘴裏安了個哨子,滑稽而且不雅。但他此刻顧不得禮儀——人在這個時候除了看顧性命,是不會有其他想法的。月白色的長外衣拖在地上,沾滿泥水和血跡,在灌木叢中行走時不斷發響,他恐怕被士兵察覺,便脫了不要,挂在一棵山杏枝頭,自己卻向反方向走去。

第一撥魏宋人打上來的時候,懷玥便在亂軍中與他失散,沈雁只得孤身一個,穿着單薄的衣裳在後山躲藏。先前進營的盤山小道已被戰火全然吞沒,他沿着山中狹小的獸道不知又走了多久,映滿天邊的火光才看不見了,厮殺聲也變得越來越遙遠飄渺。

沈雁脫力地坐在地上,手上沾滿泥水,雙眼空洞地望着天空,不過即便是這樣的茫然,也只持續了一會兒時間,求生的本能讓他站起來,拖動早已無力的雙腿繼續向前走,單薄的下裳被沿途荊棘撕得七零八落,在他的腿上留下無數細小的血口。天邊的濃煙逐漸褪去後,星辰自山谷中躍出,灑下一片清光,他冷不防一腳踩進冰涼的一汪血跡,吓得急忙後退一步,卻發現腳邊并非鮮血冰冷黏膩的觸感,卻是一條小溪,汩汩流過隐沒在樹叢之中的石床上,夜色中清泠宛如水晶。

他麻木地提起衣服跨過溪水,在明月堂中與薛信世一同賞月的情景夢一樣在他眼前閃過。與此同時,遠山中正傳來孤狼長號之聲。

對了,除去身後追擊的敵軍,山中野獸的襲擊也是難以忽視的威脅。說來卻巧,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在他心裏,身邊邊響起刮擦灌木的簌簌聲,他此刻正是風聲鶴唳,急忙跑到灌木中蹲下躲藏。

聲響由遠及近,逐漸減慢,沈雁幾乎能想象出它伏在草叢之中,弓起後背,四爪按着地面準備進攻的樣子。他閉上眼睛,屏住呼吸——

是狼,或是山熊?沈雁缺乏在山野中生活的常識,但目下有一點他确定無疑:不管是哪樣,他都決計活不成了。因此剩下的唯一問題就是,究竟哪一個能讓他死得無痛且好看些?

但最終不是爪子,而是一雙手撥開了他頭上的灌木叢,發出一個有些吃驚的疑問音。

“有人在這裏?”

沈雁自暴自棄地将頭紮在樹叢裏,一聲不出。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他充分發揮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可貴精神,咬緊牙關繼續蹲。

“咳。”站在他身邊的男人輕咳了一聲,“我看見你了。”

“真,真的嗎?”在極度緊張時,人往往會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證據就是沈雁竟然開口,接了他這個茬。

“嗯,真的看見了。”男人語氣帶笑,一把短刀卻寒意凜然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壓着沈雁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開口,“不說話的話,就當敵人處決了。”

“處決”二字激起了沈雁本能的求生欲,他“噌”一下竄起身來,竟然瞬間發力逃脫了男人的控制,随後又因為腳步不穩,一屁股坐進了身後的齊小腿的溪水中,濺起了不小的水花,從下裳到裏褂濕了個透,清澈見底的溪水中,可見魚兒紛紛游竄,一只寄居蟹拖着自己笨重的老巢順水逃走,連那只剛長全了殼子的小王八都一頭紮進了水下的細沙,在水中揚起一陣黑色的泥灰。

濕透的沈雁呆呆地向前看,月色之下,才終于看清了男人的面貌。這人頭上斜帶着一頂竹編的鬥笠,腳上是木屐,活脫脫是一副漁夫打扮。他穩穩地踩在岸邊長滿滑溜溜青苔的石頭上,腰挂一把長劍,兩支短刀,剛才抵着他脖子的正是其中一支。刀刃上反射的如水寒光又讓他猛醒過來,下意識地反手拔出腰間匕首,“別,別過來!”

他是否該感謝芳草,為了讓他聖前邀寵,走的時候特別将匕首給他挂在腰上?

男人向前幾步,沈雁手裏的匕首都快要抖掉了,“說了別過來!”

但這人堂而皇之地忽視了他的威脅,雙眼彎彎,一手負在身後,從容地挽起褲腳走到水中,在他面前彎下身來,毫不費力地握住精美的刀把,将匕首從他手中抽走了。

他手裏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刀鞘。

男人依舊笑眯眯地,将抽來的匕首在手裏掂了掂,“只是想給你提個醒……刀拿反了。”

沈雁漲紅了臉。

幸而刀柄上那些貓眼寶石吸引了此人的目光,使他免于陷入更尴尬的境地,男人将這價值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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