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人
謝澤六歲時,皇帝就為他選定了伴讀,是比他年長一歲的臨西侯獨子。兩人一起長大,宋佑安也是他信賴之人。
此次得到京城有變的消息,謝澤帶人回京,留宋佑安在皇陵善後。
關于宋家家事,謝澤略知一二。臨西侯與夫人育有一子三女。除了兒子,其長女和幺女也常出入宮廷,分別是二公主和六公主的伴讀。唯有宋家的第二個小姐,自小不在京城,而是跟在臨西侯身邊。
因為童年的一段經歷,宋佑安時常提起這個妹妹。是以謝澤雖然從未見過她,但對她不算陌生。
前不久,謝澤隐約聽說宋家的二小姐在出生之際與人抱錯了,如今已換了過來。按長壽的說法,莫非這位韓姑娘就是曾經的宋二小姐?
怪不得她有功夫在身,還能拿出極其靈驗的金瘡藥。
“就是她。”長壽點一點頭,“以前姓宋,現在姓韓。”
謝澤略一思忖:“如果是她的話,那我先留在此地養傷也無妨。”
“殿下要向她透露身份嗎?”
“這倒不用。”謝澤唇邊揚起極淡的笑意,“她已經給我編好了。”
既然青雲衛那邊處理好了,那麽暫時留在此地,以韓雁鳴的身份養傷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他連理由都不用想,就白得一個相依為命的“妹妹”。
韓濯纓與翠珠并未在外面逗留太久,從醫館出來,兩人就踏上了歸途。
途中,韓濯纓留意觀察着街巷牆上貼着的通緝令。讓她暫時心安的是,她并沒有看到熟悉的畫像。
回到韓家已近晌午,翠珠去準備午飯。韓濯纓則帶着那兩身新買的成衣去了廂房。
她推開房門,一眼望去,床上空蕩蕩的。視線微轉,卻見那人正坐在窗前藤椅上,手裏握着一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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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着外衫,只穿白色中衣,靜靜地坐在窗下。她先前給他臉上做的僞裝基本已退去,露出他原本的模樣。陽光籠在他身上,他俊朗的眉眼顯得溫暖和煦。
任誰看了他這樣子,也不會将他同被青雲衛追捕的人聯系到一起。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他擡起頭,向她看過來,黝黑的眸中漾起清淺的笑意:“妹妹?”
韓濯纓輕咳一聲:“我給你買了衣服,你先穿着。”
謝澤立時站起身來,面露驚喜之色,眼中充盈的笑意似是要溢出來:“多謝妹妹。”
韓濯纓以前久在邊關,雖然也有兄弟姐妹,但相處不多。她回京之後,長兄宋佑安忙碌,他們只打過幾次照面。
如今面對這麽親近的“兄長”,她一時半會兒真不習慣,幹脆避開了他的視線,将衣服放下:“你不用總‘妹妹’、‘妹妹’的叫我。”
“好……”謝澤爽快應下,繼而又有些為難的樣子,“可我不記得妹妹的名字了。”
韓濯纓略一思忖,比起名字,還是叫“妹妹”更讓她難以接受。兩相比較,她直接道:“我現在姓韓,這你是知道的了。我名叫濯纓,父母以前喜歡叫我纓纓。”
謝澤沉吟:“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韓濯纓瞧了他一眼:“你還記得這個?”
謝澤微微一笑:“聽到這個名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不過別的,還是想不起來。”
“嗯。”韓濯纓颔首,“确實是這個典故。”
她的長姐,宋家大小姐,閨名就叫做宋清兮。
韓濯纓對眼前之人觀感複雜,面對他,既拘束又警惕,還有一些心虛,也不想與他單獨待太久,就随口問:“你傷勢怎麽樣了?”
“好些了,藥很靈驗。”
韓濯纓心想,那是,邊關帶回來的藥,怎麽可能不靈驗?對于他的回答,她挺滿意,只簡單說了一句:“那行,你好好養着,我出去看看。”
“嗯。”
韓濯纓略一颔首,快步離去。
—— ——
整條後街,生意最好的肉鋪就是張家肉鋪了。不過今日肉鋪前只見到張屠戶一人在忙碌,卻不見了他兒子張寶全。
此時,張寶全站在臨西侯府角門旁邊的小巷口。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頭戴帷帽的妙齡女子。她聲音悅耳,語氣有點不善:“誰讓你到這兒來找我的?我什麽時候欠你三吊錢了?”
“你不欠我錢,我是怕說別的你出不來。”張寶全搖頭,“宋姑娘,你讓我辦的事,我按照你說的去辦了,不過沒辦成,辜負了你的信任。”
“你……說什麽?”宋雁回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一些,“沒辦成?”
“嗯。”張寶全下巴動了動,當是點頭了,“韓家老宅的人本來要搶房契,都告到京兆府了,但是韓相公的兒子找到了。京兆尹董大人就讓韓相公的宅院仍由韓家兄妹繼承。”
“你說誰?韓……雁鳴?”宋雁回驀的雙目圓睜,“韓雁鳴還活着?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韓雁鳴三歲時走失,護着他的韓二叔都受傷瘸了一條腿,他還能在戰亂中活下來?
上輩子的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直到她重生前的最後一刻,韓雁鳴都沒再出現過。
他怎麽可能還在人世,還偏偏在韓濯纓最需要的時候回來幫她保住房子?
張寶全抿了抿唇:“确實是他,街坊鄰居都見過,說很像韓相公年輕時。”
宋雁回後退兩步,雙目微紅,嘴唇也微微哆嗦:“韓雁鳴,哈哈,韓雁鳴。”
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從韓家父母口中得知,她曾經有個哥哥,叫韓雁鳴,可惜三歲那年走丢了。她一度懷疑,她之所以叫雁回,不是因為生在三月,而是因為父母還懷着一絲僥幸心理想找回韓雁鳴。
父母二叔相繼過世,她被逼得無路可走,萬般無奈之下嫁給屠戶之子。為什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韓雁鳴就沒出現為她撐腰呢?
這不公平,她不甘心。
“你想去看看他?”張寶全問,“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
“不!”宋雁回當即拒絕,毫不猶豫,“他姓韓,我姓宋,我為什麽要去看他?”
“嗯,不去也行。”張寶全點一點頭,“你,打算怎麽辦?是就此收手,還是……”
宋雁回雙目微阖,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輕紗晃動,她一張臉若隐若現,聲音也有些怪異:“你想娶妻嗎?”
張寶全瞳仁一縮,眸中湧上狂喜。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你是說……”
“你覺得,那位韓姑娘做你妻子怎麽樣?”宋雁回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能散個幹淨。
張寶全眼中的光亮在一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他緊緊盯着她,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不怎麽樣。”
宋雁回皺眉:“她好歹長的不錯……”
“我不喜歡。”張寶全語氣生硬,“長的再好看我也不要。”
他這話很不中聽,但宋雁回卻感覺有東西在自己心裏翻滾。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一字一字道:“你看不上她,那就去找一個能看上她的,送到她身邊去。”
張寶全唇線緊抿,好一會兒才點頭:“好。”
如果這是她想看到的,那他會盡力去做。
“還有,不要輕易找我。”宋雁回道,“有事我自會聯系你。對了,我會跟府裏說上一聲,多光顧張家肉鋪。”
言畢,她轉身就回了臨西侯府。
張寶全在原地,站了很久。
到了夜晚,整個清水巷都安靜下來,只偶爾聽到一兩聲犬吠。
今夜是三日之期的最後一晚。韓濯纓眼皮不知何故突突直跳,她想了想,幹脆與翠珠同室而眠。
翠珠這丫頭興許是累極了,腦袋剛挨着枕頭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韓濯纓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耳中聽着翠珠均勻的呼吸聲,她也覺得心安。
這幾日的事情如走馬燈般在她腦海裏一一浮現。
她一直盡力保持着清醒,直到遠處傳來一慢兩快的打更聲,她才悄然松一口氣。
三更天了。
翠珠呼吸細細,好夢正酣。
韓濯纓笑一笑,放下所有心神,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才兩刻,也可能是一個時辰,外面院中忽然傳來異動。
韓濯纓從夢中驚醒,立時掀開被子披衣下床。
床上的翠珠身體瑟縮,咕哝了一聲,卻并未醒來。
韓濯纓也無暇顧及她,直接開門,循聲而去,幾步躍至前院。
待看清眼前的一幕後,韓濯纓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只見她那個“兄長”素衣烏發,正與一人相鬥。
很顯然,失去記憶的他,身上功夫并未忘記。還沒等她出手,他就三招兩式将那人踩在了腳下。
謝澤看見她,微微皺一皺眉:“天冷,你怎麽出來了?”
韓濯纓指了指他腳下的人:“他是誰?”
“不知道,應該不是好人。”
謝澤搖頭,他睡在前院廂房,聽到動靜後,起身查看,發現院中有一人直奔後院。他初時以為是沖他而來,但一交手就知道猜錯了。不管是他的敵人還是朋友,都不會派這種水平的過來。
“我,我是韓姑娘的相好,是她讓我來的……”
韓濯纓聽這人胡說八道,聲音驟冷:“果真不是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感謝在2020-04-28 21:20:50~2020-04-29 21:26: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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