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懷疑

不等她開口, 齊應弘就道:“我家的馬車就在旁邊。家玉騎着我的馬走了,把馬車留下了。”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家馬車應該沒走遠, 我自己過去找就是了。”

“我跟你一起。”齊應弘神色淡淡,續道,“這是家玉闖的禍事, 我不能不管。”

他并不喜歡她的拒絕,明明一開始她剛見到他時, 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怕他, 卻還是大着膽子同他說話,看向他時,雖也怯生生的, 但嬌憨天真, 眼睛裏滴溜溜的閃着光。并不似現在這般,客氣疏離。

這讓他莫名有些煩悶,心裏隐隐有個聲音:她對他,不應該是這樣的。

韓濯纓見他态度堅決, 也不再與他争, 幹脆随他去。她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同時留神觀察着, 看自家馬車是否在附近。

齊應弘就在她身邊不遠處,随着她的步調, 不緊不慢走在她右手側。

馬大伯果然沒有離開太遠。

韓濯纓行出了約莫一裏地, 遠遠看到自家馬車。馬大伯就在馬車旁邊四處張望。

看見了她,馬大伯立時喜出望外,搓着手上前:“韓姑娘,我, 我今天到的早,可是有個很厲害的姑娘,說不讓咱們的車在那邊等,還讓人來趕我。我只好先挪到這兒……我也不認識人,她又趕得急,我沒法讓人幫你帶個口信。你沒在那邊等太久吧?”

馬大伯平頭百姓,很少有達官貴人打交道,見那小姐厲害,不敢不聽從。這會兒看見韓姑娘,也難免尴尬慚愧。

韓濯纓知道這不能怪他,是以對他态度頗好:“還好,沒等太久。”

“以後是不是都不能在那邊等了?”馬大伯小心翼翼地問,“要是在這兒等也太遠了一些。我倒沒事,就是怕韓姑娘你……”

韓濯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看向同行的齊同知:“這我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問問這位齊大人。趕走你的厲害姑娘,就是他的堂妹。”

齊應弘本能地不喜歡她這态度語氣,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聲音沉沉:“只要不在皇宮門口,不阻擋來往車輛,不有礙觀瞻,都可以。此事是舍妹做的不對,我回去自會說她。”

韓濯纓微擡起頭,眸中映着清淺笑意:“那就是說以後馬大伯可以在原地等我,不必等特意跑這麽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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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齊應弘颔首。

“那就多謝齊大人了。”韓濯纓含笑點頭致意,“我先回家去了,再會。”

她拎起裙裾上了馬車,迅速放下車簾。

“韓姑娘坐好了麽?”馬大伯照例問了一聲,得到肯定答複後,就揚起馬鞭,驅車前行。

韓濯纓今日有些累,也不知道齊家玉以後會不會繼續來找事。她不怕齊家玉,這姑娘武功不濟,手段也差點,但是齊家玉身後有個貴妃姑姑。這就有些棘手了。

所以她私心裏還是希望齊同知能約束好自家堂妹。

馬大伯一邊趕車,一邊同她說話:“韓姑娘,這位大人跟你很相熟?”

“也沒有很熟,只是見過幾面。”韓濯纓笑了笑,“我在京城熟人不多。”

“是嗎?那可惜了。”馬大伯嘆一口氣,“我還以為韓姑娘能有個當官的熟人,做事會方便許多呢。我看他倒是比他妹妹強一些。”

韓濯纓只是笑笑,沒有應聲。

馬大伯不過是随口問幾句,打一個哈哈就将此事給揭過了。

馬車一直駛回清水巷,直到韓濯纓下車之際,馬大伯才一拍腦袋,說道:“哎呦,我想起來了!”

韓濯纓正要跳車,冷不防聽見他這句感嘆,吓了一跳。還好她身手利落,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聽到馬車的聲響趕出來迎接的翠珠剛好看到這一幕,當下便有些急了,匆匆去扶小姐,問:“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韓濯纓擺了擺手,她自忖反應還算迅捷。

翠珠皺眉看向馬大伯,忍不住出聲埋怨:“大伯,你說話那麽急,吓着人怎麽辦啊?”

“我這不是沒被吓着嗎?”韓濯纓只是一笑,“怎麽?連我的身手都信不過?”

馬大伯則尴尬極了,一張臉微微發紅。他撓了撓頭,讪讪一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不管想起什麽,都不該這麽急,專挑小姐下車的時候說。”

“翠珠!”韓濯纓拂了她一眼,“我真沒事。”

翠珠這才噤聲。

韓濯纓定一定神,有意緩解尴尬,就問:“馬大伯想起什麽了?”

馬大伯撓了撓頭,讪讪一笑:“沒吓着姑娘吧?我,我是說啊,你有沒有覺得,那個齊大人有一點神似你二叔?”

“啊?”韓濯纓訝然,“我二叔?像嗎?”

她這麽一問,馬大伯就有幾分不确定了,小聲嘀咕:“可能也像你爹?我也說不準。鼻子下巴那裏,你不覺得嗎?”

韓濯纓沉默了一瞬:“我沒見過我爹,也沒見過我二叔。”

她是在韓二叔過世後,才知曉身世回到韓家。至于父親和二叔的模樣,她也只在書房裏看過畫像。

畫像到底不能完全還原人的相貌。

難道真的很像?會不會他和韓家有什麽關系?

“算了。”馬大伯擺了擺手,有點尴尬地補充,“我也就這麽随口一說。再像能像過雁鳴去?雁鳴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

他收拾好了馬車回家。

韓濯纓卻仍站在原地,心裏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馬大伯剛說齊同知像二叔時,她還隐約懷疑那會不會是真正的雁鳴。待聽他說一句“雁鳴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她就沉默了。

馬大伯口中的“雁鳴”是怎麽來的,她比誰都清楚。那幾分相像,還是她當時化出來的。

由此可見,馬大伯的話并不十分靠譜。

而回到家後,翠珠卻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小姐,馬大伯說的齊大人會不會是真正的少爺啊?”

韓濯纓擡眼看着她,沒有說話。

“馬大伯說的嘛,說有點像。萬一是呢?”

與翠珠的明顯激動不同,韓濯纓要鎮定許多:“可是,馬大伯也說雁鳴更像。所以我覺得馬大伯的話不是很靠譜。”

“啊?”翠珠面露失望之色。

韓濯纓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微微一笑:“不過,如果有機會了,還是可以驗證一下的。”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雁鳴還在人世?且就在京城?他們還認識?哪有這麽巧的事情啊?

翠珠卻眼睛一亮,瞬間來了興致,拉着她問個不停:“怎麽驗證啊?滴血認親麽?我聽說話本裏都是講的。”

“不是啊,石神醫說過,滴血認親不準的。還不如看痣、看胎記看信物。”韓濯纓邊走邊道,“好翠珠,我餓了,咱們晚上吃什麽啊……”

聽小姐說餓了,翠珠才轉移了注意力,匆忙去準備晚膳。

韓濯纓則去書房看了看生父的畫像,再想想齊應弘的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還真有一點點像?

齊應弘直到韓家馬車遠去後,才轉身回去。

等他回到齊家,天已經快黑了。

他剛進家門,就有小厮迎了上來:“大少爺,老爺找你。”

齊應弘只“嗯”了一聲,并不意外,直接去書房見了伯父齊天德。

齊天德四十多歲,個頭不高,微胖。看見侄子過來,他招一招手,問:“你怎麽得罪家玉了?她一回來就告你的狀?”

齊應弘簡單說了今日之事。

“原來是這樣,那确實是她不對。”齊天德笑一笑,“她說你為了一個女人欺負她。我還以為你真有了相好的姑娘呢。”

“不是。”齊應弘下意識否認。

不過齊天德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太久,他很快皺了眉:“家玉這丫頭淨胡鬧,貴妃娘娘先前還有意讓她進宮,今天竟讓人帶話回來,說教我好生約束她。唉,早知她養成這麽個性子,就該好好管束她,而不是由着她性子胡來……”

齊應弘默默聽着。

齊天德說了好一會兒,才轉了話題:“算了,我們不說她了。你爹娘的忌日下個月就要到了。我前些天還夢見你爹來着,我想今年給他們做場法事,你意下如何?”

提到父母,齊應弘神色微微一頓:“好。”

齊天德望着侄子,恍惚了一瞬,才道:“真快啊,一晃都十五年了,你也長大成人了。”

齊應弘胸口一滞,輕輕“嗯”了一聲。

“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看一會兒字。”齊天德揮了揮手。

“是。”齊應弘施禮告退。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陰沉沉的,偶爾有風吹過,帶來陣陣涼意。

時間如流水般轉瞬即逝。

初時韓濯纓還擔心齊家玉會再來找麻煩,後來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聽說齊家玉回到齊府以後,就被其父母給拘在家中,跟着一個宮裏出來的嬷嬷學習,不得出門。

當然,這跟韓濯纓關系不大。只要齊家玉不來找她的麻煩就好。

至于齊同知的身世,她旁敲側擊打聽了一下,也沒聽說任何異常。

也是,如果不是骨肉血親,齊家又怎會扶持重用他?齊貴妃的娘家侄子裏,他可是最受重視的那一個。

但馬大伯的那句話到底還是在她的心裏留下了印象,如果有機會了,肯定要驗證一番的。

只不過那日過後,她并沒有再遇見齊應弘。

她依然每日教公主習武,倒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六公主武功上沒太大長進,人卻是看着精神不少,飯量也比以前大些。

對此皇帝甚是滿意,二月底韓濯纓領俸祿時,還意外得到了皇帝賞賜的布料。都是京城流行的花樣和顏色,韓濯纓很喜歡。

這天結束了學習後,六公主一面拭汗一面輕聲道:“女傅,再過幾天就是上巳節了……”

韓濯纓聞弦而知雅意,了然一笑:“公主想告假?”

“嗯。”六公主點一點頭,眼中有些興奮,聲音卻有意壓低了,“二姐姐和陳表姐約我出去玩,出宮去。”

韓濯纓并沒有直接答允,她略一沉吟:“公主要在上巳節出宮的事,皇上和貴妃娘娘知道麽?”

“知道。”六公主雪腮緋紅,“我跟父皇說了,他說,你自己找女傅商量。所以我就來找女傅了。”

見皇帝已然知曉,韓濯纓放下心來:“那行,到時候你注意安全。宮外和宮裏不一樣的。”

“我知道的,有二姐姐呢。”六公主想了想,又問,“女傅一起去嗎?人多熱鬧一些。”

“我不去了。”韓濯纓自然拒絕,教導公主武藝是她職責所在,但其餘時候,她就沒必要硬湊上去去了。

“為什麽啊?”六公主有些不快,“女傅是不想跟我一起去玩嗎?”

韓濯纓自然不會承認,她輕笑着搖頭:“因為那天是我的生辰啊,今年的三月三,我及笄,要跟家裏人一起過的。”

及笄禮是一個女子極其重要的日子。

果然她這話一說出口,六公主便不再邀她同行,而是與好友宋淨蘭對視了一眼:“三月三及笄嗎?”

韓濯纓點頭一笑:“是啊。”

雖然今年不會有盛大的及笄禮,但是兄長答應了她,屆時會想法子回家。到時候,有親人,有翠珠,也很好了。

待韓濯纓離去以後,六公主才問好友宋淨蘭:“女傅及笄,我們是不是該送點東西作為賀禮啊?”

宋淨蘭沉默了一瞬,輕輕點頭:“該的。”

這段時日,她跟着這個曾經的二姐姐學武,幾乎都要忘了對方也剛到及笄之齡。以前接觸不多,沒什麽感情。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她不免有些唏噓。

其實這個曾經的二姐姐,也挺好的。

可惜宋家只能有一個二小姐。

上次回家時,母親王氏說過,等二姐姐生辰,會為她大辦及笄禮。

至于這個曾經的二姐姐,現在的韓女傅……宋淨蘭覺得,或許她可以在其生辰賀禮上下些功夫。

于是,宋淨蘭這次回家後就翻出了自己的百寶箱,精挑細選後找了一個純金吊墜。

這個吊墜并無明顯徽號,款式模樣也不算出挑,但是純金打造,分量十足。不論是留着自用,還是熔了重新打造,或是換成銀錢都可以。

她記得她有次曾聽韓女傅不知是有意還是開玩笑說了一句“當女傅好啊,待遇堪比太子少傅呢”,隐隐猜測韓女傅在金錢上可能不是十分富有。

那這塊吊墜就或許有用了。

“幫我找個好看的匣子給裝起來。”宋淨蘭頭也不擡吩咐丫鬟,“我可是要送人的。”

“什麽匣子?”

二姐姐宋雁回的聲音驀的響起,宋淨蘭心裏一慌,下意識就要将純金吊墜給藏起來,卻遲了一步。

宋雁回眼尖,已經看到了,噗嗤一聲笑了:“這只金豬看着憨憨的,不算漂亮,你打算送給誰啊?就不怕人家嫌棄?”

她原本是聽說三小姐回家了,就想過來敘敘話,親近親近。沒想到卻意外撞見了這一幕。

母親吩咐過,宋家只有一個二小姐,至于那個名字,是絕對不能被提及的。如今在真正的二姐姐面前,宋淨蘭難免有些心虛,她含糊說道:“一個朋友,她應該不會嫌棄。”

宋雁回沒有錯過妹妹神情的異樣,一個人的身影驀地浮現在她眼前。

“是不是哪個男子?”宋雁回有意試探,含笑問,“你不會是跟誰私定終身了吧?”

“私定終身”可不是小事,宋淨蘭下意識否認:“沒有,不是男子,是我女傅。”

“女傅?”宋雁回心口一縮,上次無意間聽到的事情瞬間湧入腦海。果然是她!

肯定是韓濯纓!那天晚上她聽說韓濯纓做了女傅,還多半是在宋佑安的幫助下。

至于這個宋淨蘭,對着她一口一個二姐姐,但私底下,還是念着韓濯纓。

這讓她覺得不平而又惡心。

二姐姐是否知道女傅是誰,宋淨蘭不太清楚。但她還是連忙改口補救:“啊,我是說是女的。我要送禮物的,是個姑娘。”

宋雁回勉強扯了扯嘴角:“這樣啊……”

她明面上算是認可了妹妹的說法,但心裏卻基本篤定了,就是給韓濯纓的。

韓濯纓和她同一日出生,再過幾日,也該及笄了吧?

宋淨蘭常年待在宮中,相熟的朋友并不多,除了韓濯纓,她又能把這金豬吊墜給誰呢?

宋雁回忽然牽了一下嘴角,眼中蕩過一絲笑意,如釋重負一般:“不是男子就好。”

“嗯嗯。”宋淨蘭點一點頭,打算将此事揭過,卻并沒有注意到二姐姐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見姐姐不再追問,宋淨蘭悄然松一口氣。家裏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要堅持到底。她并不想跟這個二姐姐生嫌隙。

雖然準備好了離去,但宋淨蘭并未立刻帶着進宮,而是先留在了府裏,打算屆時偕同公主那份一起,讓人直接送到清水巷去,也算是盡了情誼。

她這邊輕輕松松就備好了禮物,而六公主卻在一堆寶貝中挑花了眼。

“蘭蘭,我看這個也好,那個也好。你倒是幫我選一個啊。”

宋淨蘭對這種事情并不陌生。因為從小到達,她不止一次幫助公主在面對衣衫首飾時做選擇。

“這瑪瑙手串不行,玉镯也不成……”宋淨蘭直接道,“女傅兩手腕上空空,應該不戴手環手串。你多看看別的吧。”

六公主一聽,覺得有理:“那這把匕首行嗎?雖然是匕首,但是鑲滿了珠寶。”

宋淨蘭端詳一陣,鄭重點頭:“我覺得可以。”

“那就它了。”六公主一錘定音,命人先收拾起來。

禮物備好,她心中的一塊兒石頭也落了地。

認真為韓女傅準備生辰賀禮的,并不只有這兩個小姑娘。

從剛得知她今年三月三及笄起,謝澤就開始準備了。畢竟他作為她最親近的兄長,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不用心。

謝澤自小長在宮中,見識過不少奇珍異寶,但他挑來挑去,都覺得不太滿意。後來心念微轉,便想自己親手做一枚發簪。

她上次贈他一個荷包,那他還她一枚簪子好了。

不過玉石好挑選,可玉簪的制作并不十分容易。饒是謝澤有玉匠指點,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制作出了一枚他勉強滿意的玉簪。

這段時日,兩人都在宮中,卻不曾碰面。這次她生辰,可要好好聚一聚了。

三月初二的傍晚,韓濯纓拿着腰牌走出皇宮。

行了數十步後,她就看見了自家馬車以及倚着馬車站立的馬大伯。

馬大伯看別人家馬車外都有代表身份的徽記,就讓妻子也繡了個“韓”字,縫在車簾上。

乍一看去,還頗像模像樣。

韓濯纓沖他打了招呼,就先開車簾上車。

人剛進馬車,她就怔了一瞬,眼中的笑意便盈盈地溢滿出來:“哥!”

馬車裏端端正正坐了一個人,眉目俊朗,身姿清逸。

正是她的兄長“韓雁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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