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待小輩們一哄而散,青丘仙狐帝和天帝揚着笑意一路走來,青丘仙狐帝誇天帝一言,天居回青丘仙狐帝十句,你來我往,兩人說得興起時也拍了拍玄衣男子的胸膛,男子不怒反笑只見他脫下面具驚得天帝與子音帝君面面相觑。
适才只顧着競技,如今略感微熱的玄衣青年摘下頭盔拿下面具,他乃是男生女相的陰柔俊美神君——塗姮,他化去身上的障眼法,此刻渾身上下皆是被金光閃閃的仙氣纏繞。
天帝吃驚地瞟向子音帝君,适才他還拍打了這位天族功臣的胸膛。他不是九尾玄仙狐君上——塗姮本人又會是誰?四百年前的大戰,他收複了魔狐族、靈狐族等一衆九尾狐族為天族盟軍,扭轉了天族的劣勢。當年因着大戰受了傷,這九尾玄狐仙君上塗姮只得閉關沉睡去了。“怎……怎會是塗姮上神?”
“小神見過天帝、子音帝君,小神如今不過是賦閑之人。聞說如今青丘人才輩出,是以蠢蠢欲動鍛煉鍛煉。”塗姮淡然一笑說得頗為輕巧,他随手接過仙女宮娥戰戰兢兢送來的玉泉水一口喝盡。
“上神過譽了,小神的兒女不過爾爾,讓大家見笑了。”子音帝君作揖恭敬地道。适才他只覺這男子思維極敏捷卻不曾多想能有此番臨危不亂者卻是九尾仙狐族的戰神塗姮上神是也。當年若非這九尾玄仙狐君上受了重傷需得閉關沉睡以作修複自身修為,加之他保薦他這位這個九尾白仙狐上君替他掌管青丘,誠然天帝也不會推舉他一統青丘之國。
“子音帝君無需謙虛,青丘在子音帝君的統治之下乃是一片欣欣向榮、男耕女織,又是一個青丘好時節。”塗姮輕搖手中的綢骨扇笑道。
天帝難得遇上塗姮,自己一直有着心事想要找他詳談。今日既然遇上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了,他與塗姮交代了聲借步說話便抛下子音帝君走遠了好幾丈。其實此事也并非什麽大事兒,只是天帝一直便有心想招攬這位不過在五萬歲便飛升為上神的年輕才俊當天族的驸馬爺。
“塗姮上神如今已有八萬歲,可這妻室仍舊懸空,本君思索着何不與東海水君的公主共諧連理?”這東海水君的阿娘是老天帝的第一位天孫,天族名正言順的公主。這樁姻緣若是成了,這青丘也算是完全歸順于天族。
“承蒙錯愛,小神乃是走獸不熟水性,怕是辜負了天帝的厚望。”塗姮儒雅地退拒了此樁婚事,若他是這般容易受擺布,當年便會早早答應九尾金狐帝提議帝姬姒昭與他成親之事。
“詩兒如今不過五萬歲,不知塗姮上神意下如何?”子音帝君搶先一步道,天帝之意,他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這位心高氣傲的上神可是樂意。
“子音帝君的公主乃是一株耀眼牡丹,小神雖是有意摘下,奈何不知公主可是樂意。”
塗姮上神這話堵得子音帝君一時無語,是呀,他們只道要把塗姮上神收到麾下卻不曾考量過這位青丘公主的意願?這個問題值得他深思了。他以為兩位同是九尾狐族定必有着共同的話題,相處也會比他們這些天族要輕松許多,原來是他思考不周。
“上神的意思,本帝君自會問個明白。”子音帝君沉吟道,這臭小子竟能待她女兒不動凡心,聞說當年九尾金狐仙帝那美得出塵的帝姬姒昭也不入其法眼,莫非這區區八萬歲的臭小子乃是龍陽之癖?
“小神願是個好消息。”塗姮上神輕拍子音帝君的肩膀,笑得十分詭秘莫測。子音帝君被他這麽詭異的笑容吓得脊背一緊,随意找個由頭便落荒而逃。
吓走了天帝與子音帝君,他戴上面具套上頭盔不漏痕跡地離場,人快要走出鈞天之際,卻見美豔不可方物的塗山詩匆匆趕來攔在他身前。他只好停下腳步,看着只及他下巴高的嬌小人兒。
“神君請留步!小仙正要尋神君,雖說神君助小仙奪了‘雲狐令’,但終究不是小仙憑自身而得,此等獎勵小仙終是不能收下。”适才塗姬說她那沉睡閉關的大哥今日也到了此地,她躲在樹後偷聽了他們的閑話方知這個嚣張跋扈的神君便是塗姬口中那位頗為陰柔的大哥塗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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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山詩站直身子才發現這塗姮比她大哥塗山卿還高半個頭,她以為大哥塗山卿已是高大魁梧了,她這小身板好歹也勉強及的大哥塗山卿的鼻翼處,如今在這塗姮跟前卻只及其下巴處。若是化作原身,他豈非堪比這天狼王那般碩大?
她清清喉嚨故作鎮定地把“雲狐令”遞給塗姮,塗姮的盈盈一笑竟惹得塗山詩一陣臉紅,這世間上竟有比神女仙子還要嬌美的神君,可他的舉手投足間與“陰柔”沾不上邊卻頗為剛陽。奇怪,兩人分明是初次見面,而她卻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無妨,殿下留着便是,權當殿下與小神初識之禮,再不濟,扔了也成事。”他輕搖手中的綢骨扇,終是不肯收下。他睥睨着眼前這個嬌小的美豔人兒,果真是個美人在骨不在皮的好苗子,難怪子音帝君舍不得這個嬌俏女兒出嫁。可惜他心中早已有人,不若也會答應這麽一門親事的,他收起綢骨扇轉身離開,一派不欲與她深交的疏離。
“塗姮山神,等——”她不屑地輕啧一聲,怪人!她塗山詩雖非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卻也非無人喜歡的,他又何須急急逃離仿若她是擾人之物般。還好,她深谙“人貴自知”的道理!
入夜的蒼天宮闕燈火通明,這晚宴講求的乃是痛快二字,是以不似日宴那般嚴謹,但也是按照仙階等級的安排份例。狐帝狐後挾着太子塗山卿在上座給衆仙敬酒,塗山詩身旁本是同階品的神仙如今已換成塗姬。“小詩姐,今日可有被我大哥這個如意郎君迷倒了?”
“噗!”塗姬口中冒出“如意郎君”四字委實吓得塗山詩把口中的美酒盡數噴出,“你幾時欣賞這種粗野莽夫起來?你心中的帝君可是換人了?你不再傾慕了?”想起那人比塗山卿魁梧許多的身形,她就接受無能了,加之他待人接物的态度委實劣跡斑斑,權當她無法欣賞此等怪人。
“胡說八道,姬兒豈會是這般三心兩意之人?大哥縱然再厲害也不過是我大哥,哪能跟帝君這種缥缥缈缈甚是仙風道骨的神尊相較之?……其實大哥也不算粗野吧,從前思慕大哥的神女仙子不少,只是大哥素來挑剔才沒胡來。姐姐幾時跟我大哥相熟?到底今日為何大哥與卿哥哥突然打起來?”說來也是蹊跷,本來是各自安好的,中途卻見大哥塗姮躍到塗山詩的馬背上,塗姬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我怎知道。”塗山詩幹笑兩聲,雖然未至于亂成一團,但終究也是惹出禍事。今日之事分明是他招惹在先,怎她卻成了姬兒口中那些不懂自重的浪蕩神女了?想到今日他在天帝跟前把她說得如此不堪,她的心中就難免有火,這心中有火便需得多喝酒。
塗山詩的眼皮很累,許是她喝酒太多了。她伸手推了推伏在矮桌上不省人事的塗姬,發現她毫無動靜。唉,趁着自己還有幾分清醒,不如出去走走吹吹風。她有些步伐輕浮,朦胧中她似乎撞倒了個高大神女,然後雙眼一黑睡過去了。
卻說塗姮一身玄仙狐的戎裝出現在盛宴的角落,當年的天帝何嘗不是這般熱絡地拉攏過九尾金仙狐一脈?當一杯杯苦酒下肚,換來的不過是更深遠的惆悵。他撂下酒杯,轉身步出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盛宴,他本想走去僻靜之地閑坐不想卻在蒼天的一處幽靜的月亮門拐角處瞥見幾個借着尿遁出來吹風的仙君,他搖頭掐了個隐身咒離開。
當他踩着悠閑的步伐回到蒼靈殿之時,人剛站在甬道處吹着微風,誰知卻被踩着輕浮步伐的塗山詩撞上,她雙眼迷離地喚了他一聲:“勞煩仙女姐姐借光,我要吐了。”
仙女姐姐?!塗姮當即哭笑不得,随後她一個踉跄便倒在他身前,更離譜的是吐了他滿身的嘔吐物。本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精神,他只好把她抱到偏殿。喝醉了的塗山詩俏皮銳減,倒是多了幾分狐族女子的嬌媚。姐姐?可惜了她這雙生的水潤清澈的大眼睛——原來是對瞎招子!
他無奈地坐在床沿細看塗山詩,冥思苦想了許久仍是憶記不起自己幾時遇過她。今日他不過在場外觀看,卻在瞥見她的倩影後難掩一時技癢在競賽場上顯露了久違的身手,她似乎随意一個眼神便能勾起他內心的不明悸動,勾得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一枚虎形玉環從她的皙白頸項處冒出,塗姮的手抖動了幾下,這虎形玉環……不,這玉環在凡間不過是尋常之物,興許她在歷劫之時湊巧也買了一枚罷了。她的性子與淩詩意相差甚遠,不可能是同一人的。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虎形玉環,卻鼓不起勇氣去辨析某處,他怕,他怕她當真是淩詩意,他怕她已是恪守那時的重諾勢要與他生死不複相見。
醒來之時,塗山詩有點神色恍惚。窗外的陽光穿過紗帳竟如月光般柔和,她揉着眼睛下了床,床邊少有地沒放一對居家的棉鞋。她□□着一雙粉嫩的小腳踩在白玉堆砌的地磚上,她的身上僅着天宮仙娥所穿的缥缈紗衣。
許是聽到她的動靜,寝室的紗簾被撩開,一個宮娥捧着她的衣裳進來。“見過仙子,此乃仙子的衣裳,仙子的靴子還在晾着。”
“有勞仙女姐姐。不知此地乃是何處?”她接過衣裳并不急着替換,反倒是悠閑地坐了下來。熏香用的銅爐燃起青煙縷縷,那是淡淡的茉莉香氣,寝室除了主卧外廳處還有一個小塌,小塌旁是個同等高度的白玉花瓶,花瓶之內插了幾株開得正盛的桃花。
“此地乃蒼靈殿,昨夜仙子喝醉吐了塗姮上神滿身,塗姮上神只好把仙子留宿于此。”仙娥說話間已給她添了茶水,“此茶有醒酒之效,上神吩咐奴婢讓仙子喝下三杯。”
呃,原來昨夜當真是撞到了人。塗山詩幹笑兩聲,端起茶杯便一喝而盡,茶水入口很苦卻逐漸回甘,原本因宿醉的頭痛也在三杯之後有所緩解。“昨夜我睡在此處,塗姮上神不知睡在何處?”
“昨夜仙子睡了這床鋪,只因仙子半夜說了胡話,塗姮上神怕仙子動靜過大只得寐在外廳的小塌之上。”仙娥的話語間滿是敬重之意思。
紗簾再次被撩起,此時進來的乃是一身白衣飄飄頗為俊雅不凡的塗山卿,塗山詩顯得有點兒落寞,按照那些話本的撰寫,此刻該是救人的少年郎而非眼前的親大哥。“說了一夜子的胡話,今日倒是精神了。”塗山卿道。
“阿哥怎知我在此?”本欲好生答謝那位人比花嬌美的塗姮上神,不想人家乃是做得滴水不漏,連個回禮的面兒也不許見。
“若非他遣人來報,我還不知他便是我九尾狐仙族的昔日猛将-九尾玄仙狐君上塗姮上神。”塗山卿有點失笑,這位在青丘赫赫有名的猛将自四百年前的大戰中受了重傷,随後轉入沉睡閉關,怕是這青丘之戰沒個幾千年穩定不下來。昨夜前來禀告的自稱是九尾玄狐君上的侍衛——風火,聞說這九尾玄狐君上除卻武藝過人,身邊的兩大護衛風火、雷電也是當仁不讓的格鬥好手。
“從前只道那九尾玄狐君上是個何等骁勇善戰的猛将,原是他長得這般比女兒家還嬌媚。”難怪當年仙界曾有一打油詩:“南嬌元珩神君,東媚塗姮上神,過手方知其雌雄。”
“你莫要喜歡他,聞說從前這位塗姮上神除卻是個骁勇善戰的猛将,還是個花名在外的纨绔子弟。”塗姮山神雖只是個八萬歲的青年上神,奈何這酒氣財色乃是無一不精,他塗山卿雖非何等剛正不阿的神仙卻深以此為惡。
“阿哥休得胡說,誰會喜歡這種娘娘腔似的神君。”簡直放屁!她素來青睐長相魁梧粗犷的神君,想那九尾玄狐君上一張雌雄莫辨的模樣怎也是雞皮疙瘩!雖說他的言行舉止乃是透着男兒家的俊朗。
“你是阿哥唯一的親妹,阿哥不過是怕你将來受委屈罷了,這塗姮上神于阿妹而言過于危險。這世間上最信不過的便是人心,這青丘在阿爹的治理下好不容易才迎來歌舞升平,豈有拱手讓人之理?”塗山卿沒撤,塗山詩不曾上過戰場是以不懂戰場殺戮之殘酷,當年他随父出征絞殺九尾金仙狐一脈,多少誓言捍衛九尾金仙狐的魔狐族與妖狐族倒戈。
誠然他對于這位長得過于嬌媚的九尾玄狐君上并不感冒,那身彪腹狼腰比他要魁梧,容貌卻又那般娉婷秀色。從前他曾聽塗婧與塗姬說起過這個大哥,卻總以為是個陰柔的娘娘腔,不想卻是這般風姿綽約的俊朗神君。
一張堪比真女人還要娉婷的姿容,兩道劍眉增添了英氣,那雙憂郁的眸子卻又透着少年老成的銳利,一張薄唇透着桃花之意,一身合身剪裁的衣衫盡顯其彪腹狼腰。從前只道美人如花隔雲端,如今連個男子也能顯露出這般矛盾且充滿神秘的氣質,就連他塗山卿也快要沉淪在他的凝視之下。
三日後,塗姮拿着茶杯與一身鵝黃男裝打扮的元安陽雙雙頗為休閑地坐在洞府前的涼亭裏泡茶,東荒青山綠水環山纏繞,青丘之地山清水秀,連綿不斷的青山,氣候也是四季如春。如此人傑地靈之地才能孕育出遠古妖帝女嬌,不得不承認他塗姮喜歡狩獵,但不是什麽獵物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