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與勾陳帝君有奸情?”
“何來奸情之說?我與帝君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那時我正值令妹這般碧玉年華便出嫁至颢天,帝君于我而言乃是亦夫亦友,誠然夫君之責多一點。”想她當年不過三萬五千歲便遠嫁至遙遠的颢天之境,出嫁之日除卻一身嫁衣,她還被阿爹以捆仙繩束縛在花轎之中,直到一切禮成了才被勾陳帝君将将施法解下捆仙繩。
本是在品茶的塗姮聞言乃是生生的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他還道兩人不過是露水姻緣,原是一朵并蹄蓮!敢情坊間盛傳勾陳帝君喜歡氣質清冷的神女乃是虛辭罷了。“帝後娘娘鳳駕莅臨青丘,除卻保護小神,誠然誅殺姬兒也不過是順手之勢。”
“愛一個人并非不可饒恕之罪,我非我表嫂又豈會容不得這些事兒呢?若是兩情相悅,我更是衷心祝福。話說,這塗姬可知帝君有家室的?”依她所見,塗姬許是一葉障目得極深,一個男人連承諾也不曾給過,虧得她還能這般癡纏。
“依照姬兒的性子,即便知曉也會自欺欺人,姬兒年幼無知錯把崇拜當思慕。”塗姮頗為煩惱地揉着太陽穴,姬兒割脈之時湊巧他尚未醒來,不然那容得她這般胡鬧。
她如今更是胡鬧得欲要以衆仙輿論來欺壓勾陳帝君意願,這般屈打成招只會招來勾陳帝君更深的厭惡之感。如今事兒鬧得頗大,就連鮮少走動的帝後娘娘也莅臨青丘,試問塗姬尚要胡鬧至何時方能醒悟。
“我猜度你們定必以為黅霄宮的帝後荀元氏乃是個溫順恭敬之人,誠然勾陳帝君乃是剛正不阿,可帝君素來不愛類卿,也深知過于相敬如賓乃是無趣,帝君不去辯析不過是他老人家懶罷了。”她戲谑一笑,勾陳帝君素來懶于去辯析不曾為之之事,加之他又不喜成為旁仙茶餘飯後的談資。
“小神也是頭一回聽到有神女仙子說帝君‘懶’,不過帝君與帝後娘娘年歲也相差甚遠。”誠然,元安陽之話乃是擊中他的所思所想,他當真以為勾陳帝君這般嚴謹之人只會喜歡那種恭敬溫順的。
“但凡牽扯到帝君與我年歲之言辭,最好莫要傳入帝君之耳。”元安陽支頤和煦一笑,“老夫少妻”四字乃是勾陳帝君近年來觸碰不得的禁忌。
“小神謹遵教誨。”塗姮聞言略略挑眉會意。
此番塗姮與元安陽互相譏笑的畫面在塗山詩眼中卻是另一番打情罵俏的情景,離開之時她偷偷窺探過塗姮上神,此刻他正提筆列着離開時要帶走的物品,陽光之下的他身姿欣長且挺拔,一雙琥珀色的雙眸略略低垂,執筆的修長手指優雅地在紙上疾書。第一眼見他之時難免會覺得他就是個女仙子般,可如今桃花樹下的他全身散發着讓人難以抗拒的男色魅力。
塗姮略略擡眸瞟了她一眼,這塗山詩又在窺看他了。平心而論,看着她這身豐肌弱骨,他總是想起淩詩意那個瘦弱的身板,塗山詩除卻身高與她一樣,誠然要比淩詩意要美豔多了。饒是記得,淩詩意也是這般期盼地目光追随着那個羽林郎。
元安陽意味深長地瞟了塗山詩一眼,這個東荒公主也委實膽大,竟這般直勾勾地盯着一個神君細看。聞說青丘素來民風曠達,你情我願便能在一起生兒育女,從不講究凡人那套“發乎情、止乎禮”之說。許是她的目光過于戲谑,竟惹得塗山詩一臉不好意思地低着頭踩着小碎步離開。
翌日,元安陽與塗姮并肩而走,身後乃是風火與雷電形影相随,元安陽一路上止不住地喟嘆東荒之繁華,子音帝君竟把這仙裏仙氣的青丘治理得如此井井有序,委實讓她眼前一亮。相較于九重天宮中過分仙裏仙氣的宮闕,青丘的王城竟有幾分人間的繁華在,南北走向乃是主幹道,東西兩街各為客棧、茶館、布莊一應俱全,王城外乃是阡陌農舍處處交錯。
迎面而來的竟是一身白衣飄飄頗為明豔照人的塗山詩,她的身旁僅帶着一名貼身侍女,與其并肩而行的乃是赫赫有名的天狼族君上——天狼王沐蝴蝶。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更多的是塗山詩的刻意回避與客套,反倒這沐蝴蝶顯得頗為熱絡。
“小神與殿下似乎有着解不開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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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塗姮會裝作看不見,不想他仗着自身的身高優勢率先上前給那雙璧人打招呼。啧,男人,又一個口不對心!
“小仙見過塗姮上神,這位是?”
天狼王沐蝴蝶頗為謙遜地作揖,塗山詩頗為錯愕地跟兩人福身,今日她礙于大哥的顏面只好答應大哥代為招呼天狼王沐蝴蝶,這一路上沐蝴蝶也頗為照料她嬌小的步伐,奈何她卻不甚喜歡他的刻意讨好。她敬重他,乃是因着他是大哥塗山卿的師兄,除此以外她并無他想。
“喲,原是天狼王與東荒公主,二位這般湊巧也在此地?小神乃天族的‘昭陽郡主’。”元安陽笑得詭秘之時,眼神變得柔情似水地望着塗姮,仿若此刻她與塗姮乃是借着尋覓酒館商鋪之機,行的乃是培養感情之實。
對于天狼王沐蝴蝶的大名,他塗姮乃是早有耳聞,這位後起之秀不過七萬歲便承了君位,本以為是何等體格魁梧的枭雄原是有一位長得溫文爾雅的俊雅郎君。“不知殿下當日曾誇下海口要入股三成,如今可是作數?”
“……自是作數,可惜今日小仙湊巧有事,他日定必——”塗山詩不曾料到塗姮驀地提起這麽一樁事兒,當日她不過是想給阿爹子音帝君摒除一個禍端罷了。
“相請不如偶遇,湊巧本上神也在此地尋覓合适之地作酒館,殿下既是股東之一,自是要随本上神親力親為。”塗姮收起扇子那利落的聲響,倒有幾分難掩的醋意。塗姮一副逮住她“紅杏出牆”般的模樣,倒讓元安陽暗暗稱奇。
“哦?原是殿下有意從商,沐某不才,不若也入股好分擔上神的囊中之澀。”沐蝴蝶略略挑眉,當日與塗山卿吃酒之時曾耳聞過這位塗姮上神在蒼天如何為難天帝有意拉攏一事,本以為他是何等清高,原是不過爾爾。塗山詩,他沐蝴蝶乃是志在必得,至于感情之事慢慢培養便是。
“本上神雖非富可敵國,可也絕非囊中羞澀,此事不過是本上神與殿下之間的一樁買賣,若天狼王有意但可另覓新處。”塗姮和煦一笑竟惹得天狼王與塗山詩自覺此刻他竟美得不容人移開眼眸。轉頭他便猶如逮住妻子偷腥般上前一手扯着塗山詩的手臂,不容她掙紮便領着她往前走。
“上神該不會以為小仙特意在此地逮你吧?”為免被他口出狂言傷了自尊,塗山詩搶先一步發話,免得惹來塗姮的又一臆測。
“殿下此言倒是提醒了本上神三分。”他強忍渾身的不适之感,咬牙低聲道。他不喜歡沐蝴蝶,此人的眼神過于邪妄,打從第一眼他便不喜歡。
“你!”塗山詩被塗姮氣得有些急躁,她已然不再去招惹他,為何他卻如狗皮膏藥般追着她不放?
元安陽本就是抱着看戲的心态來看這樁美人争奪,她邀請天狼王與其一并同行,一行六人來到一家老字號的酒莊。喝了三巡的酒,塗姮終是不甚滿意,并非這些酒莊的酒釀得不好,而是少了些獨特之處,塗姮借着尿遁走到一處吹吹風,好讓适才被嫉妒之火沾染的靈臺清醒些。
他不過是借着從商之名避世罷了,如今倒變得越發箭在弦上了。失策!她塗山詩到底是何方妖孽,為何他每次遇見皆是失了方寸。初初相見他便在美女如雲的仙子裏記住她,待得他瞥見那枚相似的虎形玉環之後,本是不欲談情的冷淡逐漸瓦解。
“塗姮上神?”塗山詩怯怯地踮起腳尖輕拍他的肩膀,适才一路上他這張傾國傾城的俊顏乃是蒙着一層怒意,許是今日試了幾家酒莊皆不合其意吧?
“你……你要做什麽?”塗姮這語氣并不友善。
“今日許是這些師傅的手藝不合上神的胃口,奈何小仙今日要盡地主之誼,若不過幾日小仙帶上神去一處,煩請上神務必随行。”塗山詩被他這惡劣的态度怔了怔,但也算是把話說出了。
“好,三日後,本上神自當在府中靜候殿下的莅臨。”小仙?她對他當真是客套且疏遠,适才她與沐蝴蝶談話之時乃是自稱“我”,而非“小仙”。塗姮深呼吸一口氣,他調整了神緒道:“遠離天狼王,他并非你所以為那般翩翩公子。”
“謝上神關心,小仙自會注意。”因着她本就不欲與天狼王被他人妄議,是以她才每次出入皆是帶着貼身侍女在旁。不知為何今日看見塗姮與元安陽膩在一起,她竟按耐不住煩躁故意在他們面前擾攘。
“忠言逆耳利于行,煩請殿下務必謹記。”單憑那小小狐仙就能阻擋着天狼王的不懷好意麽?縱然她塗山詩乃是有心避嫌,奈何這天狼王也絕非等閑之輩,加之他對塗山詩乃是志在必得。若他當真有輕薄之意,他只需打個響指靜止半盞茶的功夫便是。
塗山詩點頭後便福身離開,他不是很讨厭她麽?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地提醒她,她與沐蝴蝶如何誠然又與他何幹。
塗姮終是放不下心來,只好招來雷電暗中護送塗山詩,若天狼王有意刁難她,雷電出手相救便是。雷電雖是對于塗姮此番行徑頗為詫異,卻也不敢怠慢自是領命去保護塗山詩的安危。
“故作姿态,算不得光明磊落。若是喜歡,何必自覓由頭卻步呢。”元安陽在回程的路上忍不住戲谑塗姮一番,塗姮借尿遁不過一盞茶的時刻,塗山詩便借故離開,若非她攔着天狼王,這雙暗生情愫的男女豈有情話片刻?
“小丫——小婦人多事,你可知那天狼王是個什麽玩意兒?”塗姮的神色頗為不滿,此人看似牲畜無害,實則卻是一身陰骘之氣,那身白衣飄飄之下乃是危險至極的氣味。
“與塗山卿皆是師從蓬萊仙島,練的是地煞七十二。若要硬碰,誠然你乃是牛刀小試了。”凡人只道地煞七十二變乃是從女娲七十變中演化而來的,卻不曾知曉天罡三十六變乃是最難修煉的,天族的幾位真皇與上古神袛皆是從其中頓悟開來。
“此人并非善茬,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加之本上神總感覺不知在何處見過他,左不過念其比本上神年輕一萬歲,是以禮讓他三分罷了。”塗姮不甚客氣地把手中的綢骨扇在元安陽的腦門處敲了三下。
“即使如此,你只派雷電過去,可是安全?”這天狼王既非善茬,區區一頭魔狐雷電未必是其對手,搞不好乃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笑話,雷電的身手比你還靈敏,本上神甚是滿意。”雷電與風火與他一直在戰場打拼過來的,再大的危機三人皆是共同度過。他沉睡之後,風火與雷電幾乎每日守在那兒等候着他的醒來,如此忠心,他豈有不重用之理。
塗山詩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沐蝴蝶的糾纏,這一路上她雖是有意無意地避嫌,奈何他卻如不知猜不透她的意思那般。哪門子來的狗屁神君,張嘴便是那麽讨人嫌,可……她似乎在不遠處見到塗姮身邊的侍衛雷電,他為何要一路護送着她與侍女呢?可是受了塗姮之命?
雖說她待塗姮總有股似曾相識的錯覺,但她撫心自問絕非讓人一見傾心的絕色,是以也不知這位塗姮上神乃是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不管了,既是他邀約三日後到“雁廷苑”處,她大不了領着侍女一同前往便是。
三日後他遣人去請塗山詩商榷入股之事,她倒也是利落地帶着貼身婢女前來,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來人往露天茶館裏把事兒拍板。當日塗山詩穿了她阿哥塗山卿少年時期的衣衫,去集市招來對釀酒頗有心得的小地仙。
塗姮穿着一身玄白的衣衫輕搖着手中的綢骨扇,因着身高優勢他很快就躲開絡繹不斷的人群,反觀塗山詩因着身材嬌小而顯得頗為“艱巨”地從人群中左閃右避,塗姮笑看那一身雪白的衣衫雖是修改得頗為合身,但仍舊看出乃是上了年月的。
他振臂一揮,塗山詩被他護在身前,免去了與人迎面相撞的窘況,兩人在集市中轉了好幾個暗巷才找到一道竹子做的籬笆門戶,塗姮有點瞧不着此刻躺在地上曬着原身的松鼠地仙便是塗山詩極力推薦的釀酒師傅。
塗山詩見狀也毫不避嫌地推門而入,那松鼠地仙翻了個身子好讓背部的毛發也能曬曬太陽。當他八尺有餘的身姿在地上變成長長的影子,那松鼠地仙這才慵懶地爬起來。“不知殿下莅臨,小仙有所怠慢,還望殿下恕罪。”
“你我何須這般客套,今日前來不過是我替你招來一位上好的主子罷了。”塗山詩笑意盈盈地給兩人介紹着,對于那松鼠地仙的有意怠慢并未放在心上。
那松鼠地仙在地上一轉便化出一個模樣頗為俊朗的少年郎,雖說原身是只松鼠可化出人形後也比塗山詩高出半個個頭。塗姮蹙眉一笑,這般年輕瞧上去也不出五萬歲,竟會是塗山詩口中釀酒頗為了得之人?
“青浦的阿爹原是九尾金仙狐帝時期的宮廷釀酒師,青浦打小就聞着酒香長大,若論釀酒也沒誰能比得過他。”在塗山詩的贊美之下,青浦的臉蛋不時紅一紅,跟王母的蟠桃似的,那模樣就如被自家夫君稱贊不已的小媳婦一般。
塗姮但笑不語,這位小地仙許是待塗山詩存了一份愛慕之心,他就如塗婧那般雖是存了這心思奈何卻始終不肯邁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