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浦在塗山詩的一頓贊美之下拿着耒耜在一顆樹下撥弄了一番,一壇封存得很好的桃花酒将将見了天日。晶瑩的酒液泛着整整酒香,塗姮嗅了嗅便知是個珍品,他徑自到屋中取來一對琉璃所制的桃花酒盞盛着,這一動作倒讓青浦一雙眸子發亮。
塗姮把盛了桃花酒的酒盞推至塗山詩的手邊,她捧着桃花酒盞喝了一口,那醇厚的酒香讓她止不住想要抖動身後的九條尾巴。塗姮雖是目光遠眺這蔚藍的晴空,卻不曾錯過她适才那副嗜酒的嬌俏模樣,“殿下的媚惑之術着實修得不錯。”
一句不着邊際的話語讓塗山詩一時不知該如何對答,只好埋首于眼前的酒漿之中。雖說狐族的媚惑之術乃是個下乘之法,但凡是個狐族便可修習,她雖也修過此術卻不曾待他人身上胡亂使用。若他不喜歡,煩請不要看她便是了。
酒過三巡,塗姮不過是薄有酒意,塗山詩卻已有勁頭上來的意味,那身子忍不住倒在他的身側,青浦上前欲要攙扶她,卻在他淩厲的眼神之下止住了動作。懶理青浦那張一陣青白的臉容,他只知自身待塗山詩也是存了男女之間的思慕之意。
塗姮一手摟緊她的身子,他挑眉擡手揉着她的小臉,縱然他百般告誡自身莫要對她存念想,可這顆心卻總是不自覺地對她起了心思。他定是哪兒不對勁了才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酣睡,更不對勁的是他似乎不欲旁仙細看她這副酣睡的模樣。他小心翼翼地從她脖子處撩出那枚虎形玉環,修長的手指撫上某處隐蔽,圓潤的凹凸顯露着他不願承認的秘密。
難怪他第一眼見她便記住了,原是她便是他的詩詩。此刻,他也不急着帶她回去王宮,倒是閑閑變出一張毯子讓她枕着他的大腿熟睡,他脫下玄色的罩衣蓋在她身上。他手中幻化出一本晦澀難懂的古籍,眼神倒是不自覺地鎖在她的臉上不願移開,他與她又糾纏在一起了。
塗山詩醒來之時靈臺尚且迷糊,但隐約間覺得自己枕在一個奇怪的東西上,待她一只柔荑攀上那只肌肉贲張的大腿時吓得猛然坐起。“……小仙好歹也是靜待閨中,上神豈能讓小仙這般不知廉恥地睡在上神的腿上?”
“莫非你想如花街柳巷中買醉的男兒般癱在地上?”塗姮像是恍然大悟般,一雙琥珀般晶亮的眸子染上一抹譏笑之意。
“你!”此人既不歡喜她,那又何需惺惺作态地惡言相向?!塗山詩急忙把身子往後移開幾步,這塗姮上神果真如阿哥所言那般是個危險至極的上神。“奇怪,往常裏我來青浦處喝酒也不曾醉過,何以今日不過三巡便上了頭。誠然上神無需犧牲貴腿,我若是醉了休息一回便醒。”
塗姮戲谑的眺望着此刻忙碌的青浦,薄唇不以為然地溢出讓塗山詩險些要撞樹而亡的句子:“他竟是個連禽獸都不如的男仙,适才算是我謬贊了。”
本是在忙碌的青浦自覺鼻子發癢打了一個頗為驚天動地的噴嚏,塗山詩這才猛然醒悟塗姮此話乃是戲谑她毫無九尾狐仙的妖媚魅力。她算是頭一回見識了這位貌若女嬌娥的上神乃是何等的毒舌,何等的腹黑,何等的不懂憐香惜肉!
“上神此番言辭,不會又誤以為小仙有意勾起上神的注意吧?”想起那日塗姮張嘴便是傷人,她難免心生悶氣,如今又不知在謀劃着什麽了。
“塗姮。”
“什麽?”她一頭霧水地瞪着他,她當然知曉他叫塗姮,他是塗婧與塗姬的大哥嘛。他驀地讓她直呼其名?不妥,她不能被眼前的錯覺迷惑了,加之阿哥已千叮萬囑了她莫要去招惹這位骁勇善戰的狐族戰神。
“殿下以後喚我‘塗姮’便是,無需終日以尊稱相稱,着實過于生分。”塗姮神色自若地看着她。他思索過,他何必委屈自己拱手把她相讓他人,師傅與元安陽也千叮萬囑過他莫再強求凡間的一切。
“罷了,小仙無德無才,不敢與上神套近乎。”他每次面對她塗山詩皆是這般惡劣,不知前生可是互相有過節。
Advertisement
“如今似乎是我故意勾起你的注意。”此言一出換來的乃是一片死寂,兩人誰也不敢說話了。他擡眼瞧着她良久,兩目糾纏了許久卻無人敢打破。此刻氣氛變得局促不安,她再遲鈍也能感覺出異樣,她略顯微窘地緩緩把身子往後移,卻見他傾身向前,她有點怯怯後退。
驀地被人以掌扣住後腦,一雙冰涼的薄唇覆在她櫻唇上,尚未反應過來已被他攬在懷裏恣意吮吻。此刻鼻腔內全是屬于他特有的茉莉花香,這過于激烈的吮吻讓她嬌喘連連,她以手抵推他的胸膛。在她錯愕之際,舌頭順勢滑入。塗山詩先是一愣,随即羞紅着臉雙目緊閉,她只感覺到他的舌頭很是霸氣地纏着她,而她自己則是腦袋中一片空白,忘卻了反抗。
待回神之際,塗山詩雙唇被他吻得微腫,雙頰緋紅氣喘連連,一雙水潤大眼甚是無辜妩媚地盯着他。随之而來的乃是她朝他臉上賞了個火辣辣的巴掌,她的臉色由緋紅化為蒼白,此時的她已經元神歸位了。
“若是你并無意中人,不妨試着喜歡我。”為免她喘不過氣來,塗姮微喘着放開她雙唇,他一手圈着她癱軟的身子,屬于她的幽幽淡香竄入鼻腔。
塗山詩怯怯地望着他此刻因着太近而被放大的俊顏,嘗試喜歡他?塗山詩掙脫出他的懷抱,羞得無意識以指搓揉着微腫的下唇:“想不到塗姮上神竟是這般輕佻,上神身旁不是已有紅顏知己麽,何以不去與她細談。”
塗姮靠近她一些,伸手拉下她揉着下唇的手,本就被他吻得發紅的唇在她一番鼓搞下又見嫣紅。見她擦了又擦,揉了又揉,似乎很是嫌棄他。她掙脫出他的手,跌退好幾步。
“呵呵,詩詩怎以為我與昭陽郡主有着不幹不淨的幹系?此番說辭若被好事者謠傳至颢的勾陳帝君之耳,我定必被其扭送到誅仙臺去化了這一身修為。若真如此,煩請詩詩與我一同當一雙苦命鴛鴦。”他塗姮本就無意當天族的郡馬爺,更遑論天帝曾私下暗示有意招他為驸馬爺。“詩詩許是不知,這昭陽郡主乃是颢天黅霄宮的帝後荀元氏,是勾陳帝君之妻。”
“她就是黅霄宮的帝後荀元氏?!不是說勾陳帝君不近女色麽?這帝後娘娘如今可是要對付姬兒?”為何姬兒對這位帝後乃是只字不提?
此事誠然并不稀奇,依照勾陳帝君的年歲怎會沒有帝後呢?且慢,這般說來姬兒豈非欲要破壞別人的婚姻?許是這麽一個醒悟讓她久久不能從錯愕中醒悟過來,姬兒這般癡纏太過分了。
塗山詩不自覺地暗自憂愁,她對勾陳帝君的帝後不曾了解過半分,因着在姬兒的思慕中不曾出現過此番人物,是以她也不曾想過這位缥缥缈缈甚是仙風道骨的神仙竟是個有婦之夫。換而言之,姬兒乃是不自重!
“他确是不近女色,至少在我活着的八萬年裏不曾與哪位神女糾纏不清過。姬兒這樁思慕,實情不過是她過度沉溺在自身的幻想之中。怎了,莫非連詩詩也拜倒在其名下?”塗姮從來都覺得姬兒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思慕,那種少女情懷的迷戀總會自我摒除其他事兒,一雙眼睛只會巴巴地看到自己想要的。
“休得胡說,我雖非正直的神仙,可也不屑于與有婦之夫糾纏。”塗山詩話出口又覺得這般說辭乃是連削帶打了塗姬,只是……回想起當初李南風如何跟那位妾在人前人後的卿卿我我,她的內心便泛起一陣酸楚。
“我不過慨嘆,這世間男子只道齊人之福,卻不曾細想過我等女子看着心愛之人被奪走的悲痛與折磨,從前我只知憐憫姬兒,可如今我反倒不欲姬兒這般生生踩着帝後娘娘的痛苦去覓自身的幸福。”
“為了姬兒往後的名聲,我也不欲聲張,是以如今鬥膽請詩詩去勸谕姬兒。”塗婧說過,塗山詩與塗姬大小就比較親,有些話若能不勞駕旁人他塗姮定必不會這般卑微。
“一百年前,我也曾想勸姬兒放棄,因着帝君這般踐踏姬兒的感情,如今知道了真相……好吧,若讓帝後娘娘出手,誠然此事便是我青丘的不是。許是姬兒不曾想過這般橫插一腳委實造孽,只是她欲要效仿娥皇、女英也需得帝後娘娘點頭方算數。”塗山詩有點頹然,這種被人橫插一腳的苦楚、被人生生奪走本來屬于自己幸福的折磨,着實太痛、太苦了!從前屢屢碰上李南風與旁人深情,她便會暗自傷心許久,若是不曾愛過那該是多好。
“詩詩似乎很有感觸,我雖非愛嚼舌根,可也曾聽姬兒說過殿下此番歷劫頗為傷情,歸來之時乃是身心疲憊得這一百年裏都失魂落魄。”聞說她此番歷劫就連一顆真心也遺落在一個凡人君王的身上,就連最愛的毽子也不再觸碰了。毽子,他的內心難免一陣抽痛,他與淩詩意緣起于毽子,情斷也止于毽子。如今他很是想要确定,她是否仍舊對他生恨。
“塗姮似乎待我之事頗為上心,你說過心中乃是自有清明在,想必不會迂腐得以為待你存了不該有的念想了吧?抑或是塗姮搭讪神女的技巧?”雖則她自身也是無法皆是為何有塗姮的身影在,她的目光總是情不自禁地瞟向他。
“詩詩無須這般防備我。”此話淡得讓人辨不出其此刻的神緒。
“你的吻技不過爾爾,權當是我喝醉了,你我就此相忘江湖。”塗山詩強打精神地推诿,此刻她只想趕緊離開塗姮。
“瞧不出來詩詩你頗為灑脫,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塗姮挑眉一嘆,虧得他以為她是害羞原來不過是她過于灑脫。一支茶色的水晶镯子順着她的柔荑套入她的手腕,那镯子聚滿海中靈氣,這樣純淨毫無瑕疵的結晶須得在一只萬年的玳瑁身上才能凝結出來。這镯子除卻是在一只萬年的玳瑁身上所得,還注入了他的仙氣,只要塗山詩戴着它,即便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她。
“這般珍貴之物,你不若留給自個兒的心肝尖兒。”她擡手看了看這支镯子,模樣雖是古樸了些,但觸手生溫誠然也是個難得之物。她想脫下來卻發現這支镯子就如被人施了咒術般,根本無法脫下來。
“給你,你戴着便是,權當是定情之物。”塗姮星眸微擡,神色略顯輕佻與游戲人間的玩世不恭,他似乎在等待獵物自投羅網,又像是在等待時機主動出擊。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青浦的寒舍,青浦不知其所以然還搔着後腦勺不知此刻該是如何是好,塗姮含笑開出一個極高的工錢給青浦,青浦聞言乃是點頭答應了。一則,他塗姮算是他青浦等候已久的伯樂,二則,他塗姮是塗山詩極力舉薦的明君。
當夜塗山詩靈臺模糊得連晚膳也不曾用過,回到閨房她便倒在床鋪上撫着發燙的臉頰。一十六年的相處,她自問對于李南風的一切熟悉得很,她幾乎是篤定塗姮上神便是李南風,雖說兩人的容貌着實相差太遠,但除卻李南風誰會喜歡這種唇舌交纏的吻法?
她,算是明白為何自己會對塗姮上神的事兒這般傷心了,原是他就是那個傷害她極深之人。還好如今的她與凡間的模樣并不相像,甚至是兩個不同的模樣,他不曾屬于過她,是以他愛得人是誰又有何重要?只是一想到塗姮上神便是李南風,她的心難免會揪着發痛,也罷,無論她是凡人淩詩意又或是青丘公主塗山詩,得到的不過是他不懂憐香惜肉的言辭。
那時的她只道這輩子不會再為其他男子而心悸,李南風這三個字早已如烙印般刻在她心房處,因着這一段凡戀已夠她回味一生。上一世他們已是互相傷害,這一世合該是放過彼此,她當她的青丘公主,他過他塗姮上神的日子。
她從頸項處摸出那枚被她玩賞了許久的虎形玉環,想了那麽久,念了那麽久,如今方知原是近在咫尺。還好這虎形玉環并非特殊之物,即便不小心被他發現了,她也尚能辨析是凡間尋來的小玩意。若然……若然被他知道她便是淩詩意,他該會是如何反應?是驚喜,抑或是惆悵呢?這老天爺當真會拿她塗山詩開玩笑,她才不要再次栽在同一個人身上。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際,她的阿娘白瀾上神推門而入,白瀾上神一身月白的衣衫模樣與女兒有着七成的相似,此刻她乃是笑意盈盈。
“孩兒見過阿娘。”她剛起身要作福身,白瀾上神就免了她的禮拉着她的手坐在銅鏡前,白瀾上神拿起一柄梳子仔細給她梳着發。
“詩兒,阿娘有樁事兒欲要問你,你覺得沐蝴蝶為人如何?”銅鏡中的塗山詩頗為俊俏,眉眼處承了子音帝君的三分俊雅,更多的乃是承了白瀾上神七分的姿色。
“此事,阿娘問大哥不是更為妥當麽?阿哥與沐公子相交甚篤,性情之事自是比詩兒清楚。”塗山詩捋了捋袖子去遮掩那支镯子,此事她本就不欲節外生枝,大不了她招來榔頭把這镯子砸了。“阿娘,你今夜怎怪怪的?”
“詩兒,一眨眼你這孩子長大了不少,難怪這東荒的門檻都快被踏平了,想到你将來要嫁人了還當真舍不得。今日沐蝴蝶驀地問起采納之事,我與你阿爹方知他很想迎娶你為妻。”白瀾上神憨笑着給愛女梳發,這孩子如今已是美豔得連天帝也欲要迎娶為妻了。